張榜前五日。
一早曲泰樊帶著皮照民到了西三院,與曲秦氏和皮曲氏同用早飯。
早前出得考場,得問,皮照民信誓旦旦,自信滿滿。曲家因此歡喜幾日。但眼看張榜日近,眾人神色間仍不免迫切。
曲老爺出言主持:“稍安勿躁。”卻似乎沒什麽說服力。
曲秦氏幾人又哪裡不知,近幾日曲泰樊最是彷徨。常辰時到自家各商鋪走上一圈,隻簡單交代幾句,便將事情全權交給曲廣玉打理,早早歸家。其實連同考生皮照民本人,妻母皮曲氏、曲秦氏,見曲老爺歸家招呼一句,眾人便在家中焦急等待,也不做它事。
而昨兒曲老爺按捺不住,午後曾上門刺史府,希望拜會,聞蔡大人閉門閱卷不予見客,悻悻而返。
這會兒吃過早飯,曲泰樊正欲出門。
不料,守門的家丁急急闖入內庭,一路高呼:“不好啦!不好啦!”
曲家眾人皆被驚出。
曲泰樊喝問:“怎的高呼小叫?”
家丁忙道:“老爺,不好啦!不好啦!”又是半天不說詳事。
“怎個不好?”曲泰樊沒好氣地追問道。
家丁大喘了一口氣,才道:“我剛在前門聽人議論,說是昨兒個同考官蔡大人已被主考官狄大人收監,因有收賄泄題之嫌。且衙門好些人正往這兒來,面容不善。”
聞言曲泰樊心裡一咯噔,要知昨兒他才到刺史府求見,也不知蔡修是否已被收監。而因皮照民參考一事,月前二人曾攜禮拜會蔡修,雖只是簡單招呼,不曾收買考題,只怕狄大人有所誤會。眼下衙門中人氣勢洶洶而來,恐怕是奔皮照民及他曲泰樊而來。
心念及此,皮曲氏和曲秦氏緊張地交握了雙手,已雙眼含淚。
皮照民驚愣之間也是心下沒底。
曲廣玉插言問道:“爹爹可曾向蔡大人收買考題?”
曲泰樊忙高聲言明,“不曾!”
曲廣玉便笑了,道:“既然不曾,何懼之有?”
曲泰樊收復心神,簡單交代曲廣玉先行出門打理生意,後安撫其他眾人,道:“莫要驚慌,且先隨我至門外查看。”
到得門外街口,便見衙門中人六七果至近前。曲泰樊打眼細觀,卻見領頭之人藏青布衣,腰側佩刀,容顏清朗唯二十三四,非本州府衙門舊識,不明何人。
此人也同時略微打量曲泰樊等人一番,抬頭望匾書曲宅,遂客氣上前詢問:“不知錢千戶宅邸何處?”
曲泰樊知錢千戶之子錢多多也已從上次童試得中秀才,卻不知也參加了這次鄉試。
先說錢多多年二十有五,自幼得錢千戶重金聘請名師循循教導,也是苦讀十載有余,滿腹詩書,出落得儀表堂堂,待人接物皆謙遜有禮,是為良才。這附近街坊鄰裡都對錢多多評價甚高,曲泰樊也讚過其後生可畏。若不是看那錢千戶實在不順眼,曲泰樊也曾考慮將曲婉言嫁予那錢多多。不想錢多多卻先一步叫蔡修本家旁親蔡千金看中……
現舊事不提。曲泰樊心道,錢多多為人可考,本乾不出這收買考題的勾當,但那錢千戶可就說不準了。更曾聞曲趙氏說道,那錢蔡氏生性驕縱跋扈,孕期不滿房內丫鬟給錢多多做了通房,尋釁責打其一番。可是下了苦手,叫那可憐的丫鬟半月下不得床。後錢蔡氏誕下女娃不久,發現那丫鬟也有了身孕,悄悄藏著,險又下苦手,害其母子性命。幸得錢千戶攔阻,便叫那丫鬟正式給錢多多做了妾室,搬出錢蔡氏院子,另居安胎。再三年,那丫頭接連為錢家誕下兩名男孫。錢蔡氏的肚子卻再沒了聲音。錢千戶便有意升了那丫頭給錢多多做平妻確保錢家有後。錢蔡氏自是大鬧一番,最後強領了那丫頭所誕長男入房養育,才是勉強隨了錢千戶之意,許了那丫頭恢復名姓,給錢多多做了平妻。因著錢蔡氏這性子,錢多多本日漸嫌隙不喜,錢千戶卻反倒更重視其性子強硬絕不吃虧,有意待日後養老將錢家買賣交與錢蔡氏打理,將來再傳給長孫。據悉錢多多童試參考,錢千戶與錢蔡氏便合謀多與蔡修走動,送上不菲賀禮。即使蔡修並未主持上次童試,但主持人系蔡修下屬,錢蔡氏硬是要求其多為錢多多安排,蔡修不能不許。這次鄉試更重,那錢蔡氏很能合謀錢千戶逼著蔡修收下賄賂強買考題。
心思電轉,曲泰樊忙不迭向著隔壁一指,又不免好奇,“在下曲某,不知……”
青衫男子捧手謝過,但笑不語,並未自報名姓,已轉身帶人前往錢家。
不多時便聞錢家傳出廝打拉扯,哭爹喊娘之音雜亂。街道圍觀之人漸多,片刻後已水泄不通。
曲家人聽著隔壁聲音心有余悸,雖有替錢多多擔憂,但也都松了一口氣。
曲泰樊一邊招手命眾人先行折返自家院內,一邊搖頭惋歎錢多多子為良才,卻被昏父作妻所害啊。
回到內院大堂。皮曲氏同曲秦氏拭去眼角淚花。
因幼時曾與錢多多玩耍交好,皮曲氏顧念舊情,不忍問道:“錢大哥可會有事?”
曲泰樊只顧搖頭歎息,並未作答。
眼見皮曲氏眼角又見淚光,皮照民出言安慰道:“上次考試我曾與錢公子有些交會,覺錢兄頗有學問,品行端正,該是光明磊落。許是誤會一場。”皮照民不知錢家幾多事,隻從錢多多為人參考。
“當真只是誤會一場?”皮曲氏又向著曲泰樊追問。
曲泰樊張了張嘴,終是再三歎息,並未作答。
皮曲氏又看向曲秦氏。曲秦氏也隻搖頭,並未言語。
這時,曲趙氏張口,毫不留情面,“依我看,這麽大陣仗,哪是誤會一場。怕不是錢老爺被那惡媳錢蔡氏聳動,一時昏了頭腦,當真……”
“嗟!”曲泰樊大喝一聲,打斷曲趙氏,“休得妄語!”
曲趙氏還不服,嘀咕著,“我這哪裡是胡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