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宣嚇了一跳，急忙回頭，只見張文遠已經倒在地上，身子一抽一抽，像一隻被扔上岸的蝦。

　　顧宣料想到，今天事情敗露，這兩人日子肯定很難過，肯定會很煎熬，心理壓力會很大。

　　但是沒想到，張文遠這家夥心理素質會這麽差，還沒開始處置他，就直接自己嚇抽了。

　　幾個略懂醫術的老衙役趕緊上前，將張文遠扶起來，又是掐人中，又是號脈象，東捏捏西揉揉，還是不濟事，隻好前來稟告。

　　“大人，張主薄怕是不行了，得趕快送醫。”一名白須白發的老衙役前來焦急的請示道。

　　顧宣有點驚訝，難道這老家夥真的不經事，給嚇死了，還是事情敗露了故意裝死。但眼下還是得趕緊先送醫。

　　顧宣點點頭，那老頭趕緊招手呼喚了幾個衙役上來幫忙，抬起還在抽的張主薄向場外走去，顧宣給老五使了一個眼色，老五隨即就跟了上去。

　　顧宣目光再轉向一旁的周寬，剛才還緊張地發抖，面色蒼白的周寬，此時眼睛微眯，整個人已經慢慢放松了，露出了一絲不易察覺的微笑。一臉如釋重負。

　　“大人，請問那些冒充衙役前來領取餉銀的人怎麽處置?”徐謙上來向顧宣請示道。

　　顧宣心裡早就想好了，這幫人的罪過說大也不大，說小也不小，不夠殺頭，也不夠流放。

　　關起來收監也行不通，容城縣的監獄就是再擴張十倍也關不下這麽多人。唯一靠譜的方法就是罰他們去作勞役。

　　前兩天，錦兒審計帳目的時候，發現容城的護城河疏浚工程，因為經費不足，開不起工錢，去年冬天就擱置下來了。

　　這次這些家夥自己送上門來，那就不要客氣了。正好把他們開過去做勞役，挖護城河，既省了一大筆開支，還對這些人做了懲戒，真是一石二鳥，一舉兩得。

　　顧宣正盤算著，這時，周寬走了上來。

　　他剛看張文遠昏厥過去，不醒人事，估計短時間內也不大可能醒來。

　　既然顧宣這廝已經將此事識破，我且問他一問，是如何識破的，如果他給不出合理的解釋，正好就此發難，刁難這廝一番。

　　就算他能給出合理的說法，現在張文遠已經不醒人事，無從對質，隻要自己把事情都推給他，那顧宣這廝就算再懷疑，也拿他沒辦法。

　　於是，就仗著膽子前來找個說法。

　　“大人為何斷定那些人是冒充的?”

　　顧宣看了周寬一眼，發現此人一副胸有成竹的樣子。

　　“很簡單，朝廷衙役的製式武器是水火棍和單刀，因為衙役們長期單手握持這種武器，所以他們的右手虎口處必定會磨出繭子，少數人或許是左手，但不可能雙手虎口都有繭子。

　　如果此人雙手虎口都有繭子，那麽這人必為農民假冒。因為隻有農民長年勞作，雙手長期握持農具，才會具備以上特征。

　　此外，衙役們除了少數在衙內當值的文職人員以外，大多數長期在外維持治安，緝盜查稅，長年風吹日曬。所以，如裡他們細皮嫩肉，那多半也為假冒。

　　單單憑借以上兩點，就能把絕大多數假冒之人辨別出來。”

　　顧宣說完，看向一邊的周寬，周寬面皮抽動了幾下，啞口無言，再無法反駁，隻能低下頭不說話。

　　心裡也暗暗吃驚，這廝如此年輕，心思竟能如此縝密。

　　而且狡猾異常，常常讓人防不勝防。

　　敗在他手裡，

也不能算太冤。不由得重重的歎了一口氣，看來以後行事要萬分小心，萬不可有絲毫馬虎，　　這廝太可怕了。

　　顧宣重新坐下來，略作沉思。把徐謙叫了過來，將事情仔仔細細交代給徐謙。

　　徐謙一聽也樂了，領諾下去。

　　帶領幾十個衙役走到看押冒充者的地方。

　　“都給我起來，爾等冒領朝廷餉銀，已犯大宋律法，不懲治不足以彰顯律法森嚴，本來要將爾等通通收監，然縣太爺仁慈，不忍爾等身陷圇囹，骨肉分離。故對爾等略施小懲。

　　如今，懲罰的方式有兩種，要麽去城西做勞役，疏通護城河。

　　要麽就去那邊領五十大板。”

　　眾人聽了這個結果，先是鬧哄哄的議論了一陣，然後都乖乖接受處罰了。

　　幾乎全部都選擇了去挖護城河，至於那五十大板，想想都屁股發涼，要是一通板子下來，個把月下不了床不說，還得忍受皮肉之苦，既丟面子又受罪，還是去挖護城河比較劃算。

　　“還不謝謝縣太爺！”見眾人沒有異議，徐謙恰如其時的提醒道。

　　“謝謝縣太爺！”聲音響徹全場。

　　城西，“濟世堂”醫館。

　　張文遠躺在醫館的診榻上，身子還在微微抽動。榻邊椅子上，一個臉像橘子皮的山羊胡子老頭，手正搭在張文遠青筋突起的手腕上，一邊捋著山羊須一邊若有所思。

　　老五站立在一旁，眼神一會看向老頭，一會又看向張文遠， 有些不耐煩。

　　過了許久，老頭才放下張文遠的手腕，捋著山羊須道:“病人系受驚嚇過度所至，導致心脈失常，一時昏厥。老朽去開個方子，回去多多調理，應該沒有大礙。”

　　說完，站起身，就要出去。

　　忽然那張文遠騰的一下子從榻上跳了起來，身子敏捷猶如年輕人。

　　一下子抱住山羊胡子老頭，一口就朝老頭嘴上親了下去。

　　老頭猝不及防，嘴上就被親了一口，頓時嚇得大驚失色，情急之下隻得用手隔擋，哪知張文遠親了一口，還嫌不夠，又嘟著嘴往山羊胡子老頭嘴上懟去。

　　一邊把嘴往上送，一邊還口中叫著:“寶貝，親一個，別害羞嘛！”

　　老頭嚇得魂飛魄散，一邊閃躲一邊大叫:“救命，救命啊！”

　　這一切發生的太突然，這畫面也過於詭異。

　　老五被嚇懵了，一時沒反應過來。

　　聽到老頭聲嘶力竭的呼救聲，老五這才醒過神來，衝過去一拳擊在張文遠後脖頸上，張文遠這才白眼一翻倒下去，停止了動作。

　　山羊胡子老頭被嚇得夠嗆，一屁股癱倒在地上，兩眼無神，張著嘴，呼呼直喘粗氣。

　　老五也愣愣地站著，剛才的情景太詭異了。這張文遠莫不是瘋了吧，抓著老頭又親又啃。

　　過了一會，兩人才都從震驚中回過神來。

　　老頭的弟子此時也已趕了進來，慢慢扶起驚魂甫定的師父。

　　老頭兩眼無神，一邊走一邊嘟囔:“不醫了，不醫了，太嚇人了，給座金山也不醫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