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咦?有人叫我?”
奧斯丁夫人隻覺得腦子裡一動,有人在通過牧羊石聯系自己。
這個關頭,教會的好友對自己怕是避之不及,誰會聯系一個被放逐的罪人?
她撩開垂下的頭髮,另外半張臉上刺有羊頭模樣的黑色符文,給原本冷豔的面頰增加了幾分危險的野性。
奧斯丁夫人莞爾:“原來是他啊……”
卡上書簽合上手中書,她閉上眼。
朱翟的第一個感覺是,這裡好黑,就像是身處一個完全被遮住光源的密室,上下左右都難以分辨。
再一個是冷。
徹骨寒冷,有一種奇特的浸染感,仿佛什麽東西滲透了骨髓,鑽入了身體每一根神經深處,它們在人體中織出一張冰與痛之網,動一下都覺得頭痛欲裂,寒意刺人。
“放輕松。”
一個略顯熟悉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這裡是一個獨有的夢境,牧羊石是一個約定,讓我們都能同時進入這裡。”
奧斯丁夫人的臉在黑暗中慢慢浮現出來,她手持一盞奇特的燈,那燈還在輕微跳動,形狀和人的心臟一模一樣,只是通體發光。
朱翟仔細一看,發現奧斯丁夫人手裡的燈後面還有一根線,不,兩根線,那兩根細細的紅線一段在燈上,另一端在奧斯丁夫人的胸口。
“這是心靈之火,用來照亮夢境的黑暗,讓我們能夠互相看見,屏退周圍的擾亂。”
奧斯丁夫人微笑著說。
她還是那麽端莊得體,哪怕手持自己的心臟,儀態上也依舊優雅。
只是大半身體依舊在黑暗中,能看見的僅有臉頰和胸口,腹部以下是虛化的,讓人想到各種傳說裡的無腿幽靈。
朱翟這才發現自己手裡也捧著一枚心臟,這心臟渾身血紅,不斷跳動、一張一縮,散發出的光卻是白色的,輕柔如月光。
心臟的一段連著自己的胸口,那後面的線就是自己的血管,裡頭有血液還在來回傳輸著。
朱翟猶豫了一下,用手輕輕觸摸血管,柔軟,脆弱,還有些許輕微的擠壓感。
“心靈之火是以意志點燃的,恐懼和退怯會讓火焰變弱,甚至熄滅,在夢境裡如果陷入恐懼,就很容易被人控制。”
奧斯丁夫人沒有一點藏私的意思,借著這個機會提醒。
“說吧,領主先生,為什麽會約我見面?”
“大家都是老朋友了,見面聊聊不過分吧……對了,最近你忙嗎?”
“還好。”奧斯丁夫人輕飄飄道:“近來得到了少有的機會,能夠靜下心來學習閱讀一些書籍,對我來說倒是一件好事。”
“學習好,學習好啊。”
朱翟下意識說:“畢竟,知識這種東西不會變質,它們也許會落後,但不會離開你。”
奧斯丁眼睛一亮:“領主大人也這麽認為嗎?”
“不應該是人人都這麽想?”
話說出口朱翟就知道錯了,這是黑原帝國的文明,而不是地球文明。大多人或許都還沒有明白,到底知識會給他們帶來怎樣的改變。
“如果人人都這麽想……那麽這個世界肯定會有趣得多。”
奧斯丁夫人言語有幾分蕭索。
“或許有的地方,真的就是這樣呢?”
“會有嗎?”
“會有的。”朱翟很確定:“也許不是那麽精確,但大環境上,大家都尊重知識,追逐知識,以獲取知識為榮譽,這樣的世界是存在的。
” 奧斯丁夫人愣了愣:“領主先生,你是在安慰我嗎?”
“沒有啊。”
朱翟覺得有些莫名,自己不過是有感而發。
雙方想的都不是一個意思。
奧斯丁夫人也自嘲一笑,對啊,不過是萍水相逢,哪怕朱翟也和自己是一類人,他不知道自己的處境,何來安慰?
“那麽,領主先生還是直說吧,來夢境中見我,肯定是有什麽要緊事談,你可不是一個會在女人身上浪費時間的人。”
朱翟也不以為意:“我得到了一個有意思的傳聞,事關萬星之主。”
“哦?”
“有一種東西,我們組織裡叫它‘空妖殖體’,對,就和‘空妖枯骨’是一類物品。”
奧斯丁夫人露出感興趣的神色。
“……那東西就像是一塊巨大的藍色晶體,而且……能夠影響周圍特殊生物的生態,比如說深海魔腸,會從海裡出現守在外面,還有其他的海生物會過來爭奪。”
“領主先生,是不是這面水晶會有微微放熱,地處幽暗的地方,並且對食珠獸有一定的引誘能力?”
“對,就是這樣。”
奧斯丁夫人有些吃驚:“你在哪看到這種東西的?”
“一個偶然的機會。”
朱翟嘿嘿笑道,把玩著手裡的心靈之火:“怎樣,萬星之主的空妖殖體,你應該有興趣吧?”
“這個我們稱之為‘眾妙之門’。”
奧斯丁夫人正色道:“是每一個造物者都會降臨到他們領土的一種特殊祭壇,通過‘眾妙之門’,使徒與造物主們達成聯系。”
“怎樣,這個價值應該不錯吧?”
朱翟繼續引誘道:“而且我已經斷定,這一個空妖殖體本身是殘缺的,所以無法從裡頭走出造物主的眷族,但是呢,神力通道依舊暢通。這樣的無主之物,如果被帝尚一族找到,那對你們的影響很大吧?”
奧斯丁夫人一臉古怪,似笑非笑:“為什麽,你會認為,那是萬星之主的‘眾妙之門’?”
這次換朱翟懵逼了:“難道這不是萬星之主的嗎?”
他猛地回過神來。
慣性思維害死人。
因為這片大陸基本上被黑原帝國掌控,帝尚一族就是這裡唯一的貴族和統治階層,他想當然認為,這是萬星之主留下的空妖殖體,被帝尚給遺落了。
現在回頭想想,這種可能很低的。
倒不如說,因為這根本不是帝尚一族所信仰的萬星之主降臨的,所以他們才一無所知……
“你是說……”
朱翟吞了吞口水,下意識攥緊手裡的心臟:“這個空妖殖體是……”
“沒錯。 ”
奧斯丁夫人從沒有今天這麽開心過,笑得前仰後合:“正是,牧羊人大人的‘眾妙之門’。”
朱翟這回徹底自閉了。
行吧。
送菜送到人家嘴邊去了,看到這眾妙之門,身為牧羊人教會主教的奧斯丁夫人是絕不可能放過的。
“怎麽了?怕我對你下手?”
奧斯丁夫人一眼看穿對方的想法,收斂笑容:“很可惜,我現在是有心無力,這件事就當沒聽到吧。”
朱翟敏銳地發現對方話裡有話。
“你是……遇到麻煩了?”
“還好,只是被樞機主教取消了主教身份,削為教士懺悔,然後把我丟到了西部深山裡禁足思過,大概二十年後,我就能出來和你見面了。”
若無其事的話裡,有一種莫名樂觀。
朱翟聽笑了:“你這也太慘了吧?”
“是啊,你再笑我,我只有把眾妙之門的事上報了。”
朱翟恢復成自閉臉。
這回換奧斯丁夫人大笑:“有意思,你能再表演一次嗎?我想看,就是那個,從笑,變成不笑。”
朱翟怒了:“我好歹是一個領主……”
“那我只有把眾妙之門的事上報樞機主教了。”
朱翟咧嘴狂笑,然後一秒鍾變自閉臉。
奧斯丁夫人又捂著心臟笑起來。
朱翟頭一回意識到,喜劇演員的賣笑人生真的不容易。
就像歌裡唱的。
——你不是真正的快樂,你的笑只是你穿的保護色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