嘔吐完畢，我搖搖晃晃地站直了腰，眼前的一切竟然有些恍惚。

　　“換人！”大喪沒等我回答，直接跟裁判說。

　　“啊，要我上場嗎?”場邊的王知章有點傻眼，到現在為止他從未踢過一分鍾比賽，也壓根沒想過會上場。

　　我甚至沒有反對，我留在場上已經沒有任何作用了，至少王知章體力充沛，還能跑跑。高遠把我扶到場邊。

　　我慢慢地地坐到了地上，喘著粗氣不甘心地盯著場上的局面。

　　瞎指導衝了過來:“你沒事吧，要不要去醫院看看。”

　　“沒事，現在好多了。”吐了之後，我的身體裡好像打開了一個通道，焦躁的心情頓時有所緩解。呼吸調勻後，腦子也慢慢清醒了一些。

　　“你的腿還流著血呢！”

　　“皮外傷而已。”我們學校的球賽組織的很簡陋，並沒找校衛生室的大夫來操場保障，誰受傷了都得自己去衛生室。不過當年的我們個個都是愣頭青，根本不把這種磕破的傷當回事。

　　腿上的傷口附近沾滿了小顆粒狀的煤灰，不時有汗水滲進傷口，疼得我直呲牙。一般踢野球時這種傷，我都是水龍頭上衝衝就算了，頂多回家就抹上點紅藥水紫藥水啥的。

　　“那也得去衛生室消毒。”瞎指導的父母都是醫生，對這個還是比較在意的。

　　“一會兒再去。”我咬著牙說，比賽馬上就結束了，王知章上去以後倒也沒捅什麽簍子，但場上局面依舊沒有改觀。

　　“五班今天沒戲了，能打的牌都打了。不是戰術問題，就是實力沒到加運氣不好。你坐在這裡看著有個屁用。”

　　瞎指導的話其實我心裡都明白，只是不太能接受這個結局，和本小組最弱的三(八)班0比0打平的話基本上標志著五班已經被淘汰出局了。

　　這一切都是因為我踢得像坨屎一樣臭！我開始痛恨自己。低下頭不再看比賽，我把身體緊緊縮成一團，仿佛這樣才可以抵禦心裡的難受。

　　瞎指導看我沒反應，拉起我就走。已經麻木的我沒再反抗，

　　周六下午的校園裡沒幾個人影，從操場到醫務室去要經過一段林蔭小道，兩邊都是高高的白楊，微風之下，繁茂的枝葉發出一片嘩嘩的響聲。

　　瞎指導扶著我在這條路上剛走了兩步，就停下了來。

　　“唉！”他衝我一別腦袋，示意我往前看。

　　我木然抬起頭，薑妍站在林蔭小道的另一端，默默地看著我們兩個。

　　“我先走了。”瞎指導衝我尷尬地一笑，拍了拍我的肩，轉身離開了。

　　我和薑妍慢慢朝對方走去。短短幾十米，走了快一分鍾。

　　媽的，老子是瘸，你走那麽慢乾麽?

　　失眠，門柱，點球不進，受傷，嘔吐各種遭遇糅雜在一起，這兩天的日子怎麽這麽難過?我苦笑了一聲。幾天來，心裡聚積了許多話，在她面前卻不知從何說起。

　　我一開口，這些紛繁蕪雜的情緒卻化成了簡簡單單的幾個字:“你怎麽才來啊?”

　　“這幾天家裡有點兒事。”

　　她一把扶住我的胳膊:“瘸了?”

　　“瘸了！”

　　“吐了?”

　　“吐了！”應該是剛才嘴沒弄乾淨，我趕緊又用衣服擦了一下。

　　“球賽呢?”

　　“沒戲了。”這一場平了和輸了也沒啥區別，我也沒詳細解釋。

　　“看，沒我你啥都乾不成吧?”薑妍笑靨如花，她是在開玩笑，可我這幾天真的是諸事不順。

　　我突然感到一陣前所未有的放松，成噸的壓力仿佛被綁上了熱氣球升上高空，離我而去。球賽的事竟然變得沒那麽重要了。

　　放松之後，疲倦和疼痛開始侵襲，我把身體朝她那邊靠了過去。

　　“哼！”薑妍笑了一下，已然看破了我的意圖。她主動接過我的手搭上了她的右肩，我的頭靠在她的左肩上，兩人朝醫務室走去。

　　這就是我的表白，沒有甜言蜜語，沒有山盟海誓，沒有玫瑰燭光，只有林蔭道上的兩個人心照不宣的默契。

　　到了醫務室，值班的大夫是位五十歲左右的阿姨，她幫我清洗了傷口，又塗了碘酒。薑妍在一邊看著，竟是一改弱智少女的本色，出奇地安靜。

　　大夫處理完我的腿後，薑妍拿出一塊白手帕，用水打濕了。

　　“別動！”她拿著手帕把我的臉認真地擦了兩遍，洗了手帕又把我胸前的衣服擦乾淨，絲毫不避旁人。

　　“小夥子，你這個小女朋友既標致又賢淑，要看緊了的。”這位大夫應該是南方人，看著我倆冷不丁冒出來這麽一句。

　　“賢淑?”您是沒見過她把我摁在地上的時候，我差點笑出聲來，剛想開口拆薑妍的台，可轉念一想，這應該是我們兩個第一次以男女朋友的關系出現在別人面前吧，到嘴邊的話又咽了回去。

　　薑妍笑了笑，好像這一切都再正常不過了。

　　從醫務室出來，天色還早。我的腿果然只是皮外傷，步子大了傷口就會疼，除此之外沒啥影響。

　　“咱們出去玩吧?”我說，反正現在是周六的下午，也沒其他事兒。球賽沒戲了，踢得太鬱悶，此刻我隻想遠離學校。

　　“去哪兒?”

　　“……你說吧！”

　　男女朋友在一起一般都乾些啥，我還真沒譜。各位別罵我裝純，那時候咱還真就是個毛頭小夥，就算是有賊心，也不知道該怎麽起手開怪。

　　“去馬連山公園！”最後還是薑妍拍板兒，她右手往前一揮，顯得特別高興。

　　“走著！”

　　這哥馬連山公園背靠馬連山，好像打建國就有了。風景不錯，有不少古代名人(當然也沒多有名，只在我們當地名氣比較大而已)的題字和碑文，前幾年政府又出錢給這些地方名人刻了石像(我覺得賊醜，賊猥瑣)，當時還挺轟動的。

　　在上個世紀那裡可是人們拍照遊玩的好去處，一到節假日人滿為患。我們這裡幾乎家家都有一張印著金字“馬連山公園留念”的全家福照片，可見其受歡迎的程度。

　　可等我上了高中後，網吧，卡拉ok，購物中心等娛樂名目多了起來。這個公園位置不太好，人流逐漸稀疏，就有點破落了。公園只靠政府補貼活不下去了，沒辦法就分片兒承包給了幾個老板。有個老板就把好多洋不洋土不土的娛樂項目弄在一起，美其名曰“嘉年華”，其實我覺得就跟中國北方的廟會差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