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人,回去歇著吧,他們就是一群冥頑不靈的野蠻人,不值得這麽費勁。”
隨從輕輕拍掉了陳小六肩膀上蹭到的土屑,陪著笑說話。
陳小六掃視一圈營地,目光中也滿是鄙夷之色,歎了口氣:“要不是領主非要我來,本官才不稀罕!”
他轉身往回走,隨從搶先幾步過去掀開了簾子,讓他先進去,自己才身子一轉,退進了裡面放下簾子。
隨從一轉身,看見一個士兵站在陳小六面前,陳小六似乎很驚訝,以至於有些顫抖。
不等他反應,一雙大手從背後過來捂住了他的嘴,肋部猛地一痛,似乎有什麽東西外泄,再一痛,感覺氣息再也提不起來,眼前黑暗身子軟倒下去。
“哥……哥!”
陳小六適時喊出了這聲親切的稱呼,第一聲還略顯猶豫,第二聲叫出來,便和之前在一起當傳令兵時的感覺一模一樣了。
趙義東把隨從的屍體放在角落,見床邊一塊紅色容貌毯子好看,扯過來蓋住了屍體,站在門邊,警惕著外面。
令狐車看著陳小六。
這一聲“哥”讓他的腦海裡恍然出現很多畫面,送乾糧的畫面,闖敵營的畫面,撤退的畫面……眼前這個人已經不是當時的陳小六了。
他很清楚這點。
深深吸了口氣,令狐車臉上微微笑了笑:“當官了。”
“哥,陳將軍死得好冤啊哥,嗚嗚!”
陳小六悲傷地哭起來,眼睛裡淚花打轉。
令狐車看著他,淡淡地說:“是呀,陳將軍死得很冤。”
“都是那劉金才搞的鬼!哥,那家夥把我們也害慘了啊,還有那些弟兄,都是他害的!”
原本臉上沒有淚,陳小六抹了兩把,淚倒流下來了。
“哥,我當官也是為了給陳將軍報仇啊哥,為兄弟們報仇,隻恨我能力微小,沒救下更多人啊。”
陳小六哭著,始終沒有回頭看一眼。
令狐車走到幾案前,桌上有封公函,信封上寫著一個名字:陳弘宇。
“改名字了。”令狐車微微一笑,“陳小六無論怎樣都的確不是一個大人的名字。”
陳小六抹了把臉,快步過去倒了茶,雙手敬過來:“哥,小六一直是你的小六,你救過小六很多次,做牛做馬刀山火海,小六都報答不了恩情。小六都記著呢。”
“不用記著,也不用還。”令狐車沒接茶,“當時你是小六,如今你是陳弘宇了。”
“哥!”陳小六悲憤地喊了一聲,“你是不是懷疑我害死了陳將軍,拿他的人頭換了這個官?我沒有,要說這官和陳將軍沒關系,那是昧良心,可這關系……”
他似乎難以啟齒,嘴角顫抖著,還是說了出來:“這關系還不都是因為你!”
像決堤的狂浪之水,他的語氣凶猛不絕:“你給了證詞,說陳將軍要謀反,害的我和親衛們都被抓了起來,那些好不容易從戰場上死裡逃生回來的兄弟,就被包圍在絕壁關外,要麽餓死,要麽被殺死,你讓我怎麽選?”
“我們被抓了起來,每天就是鞭打,問話,一個親衛被活活打死都沒吭聲,是你給了證詞,是你!”
“他們來問我,說你都交代了,被釋放了,如果我也能聯袂舉報,不僅能活自己,還能救關外那些兄弟。我能怎麽辦,我自己死了不要緊,我失望之極,哥,你怎麽會……”
令狐車靜靜站著,手想要蜷成有力的拳頭,
卻顫抖著,沒有力氣握緊。 陳小六深吸一口氣,讓自己平靜了些:“是,我是怕死,但我是為了救城外的兄弟,5831人啊,5831人!我救的!是你害死了陳將軍,還有那3名親衛,他們最後都拒絕在你的供詞上聯袂簽字,撞死了。是你!”
他的話像一把把空心的錐子戳進令狐車的內心,血不斷地嘩啦啦流出來。
趙義東摸了摸下巴,有些擔心令狐車能否扛得住,但又要注意外面動靜,不能過去,隻好多看了他幾眼。
“為什麽抓人。”
令狐車問。
“啊?”
陳小六突然沒反應過來,還沉浸在自己剛才的情緒裡。
令狐車淡淡地說:“今天來,不是追究陳將軍的事,是來救人。為什麽抓人?”
“哥你知道了?”陳小六放下茶碗,“那也是意外收獲,我也正想辦法怎麽能救下她呢,畢竟是陳將軍的女兒,我們虧欠陳將軍那麽多,說什麽也要保下他女兒。”
令狐車心裡一跳,臉上不動聲色,只是目光一亮,又恢復如常,靜靜聽著。
趙義東倒是意外,多看了兩眼他。
“有什麽主意嗎。”他問。
陳小六大義凜然地說:“隻好放了她了,我們跟著她一起流亡。”
令狐車並沒有說話,思索著,走了幾步,還是無聲。
陳小六:“哥,你是不信我能舍下著官麽?我命都是你救的,何況這個什麽破官!”
趙義東看了看他,又看了看令狐車,也沒說什麽。
令狐車:“你為什麽會在伊棉族人的軍營裡。這些人是你找來的?”
“老大,”趙義東忽然開口,從門簾縫隙看著外面,神色凝重,“來人了。兩個隨從,端著水盆。”
“那是伺候我洗漱的,我來應付。”
陳小六等令狐車的同意,後者並沒有阻攔,等了下,陳小六走向門口,整理衣服,掀門而出正好撞在兩個隨從懷裡,三人都趔趄了下。
啪!
陳小六給了最前面那人一巴掌。
“大人,小的錯了!”
挨打的人急忙端了臉盆,撿了布巾和另一人退開遠去。
陳小六回身進來,站在令狐車面前,臉上的當官的氣勢還沒消解。
自從他出去的時候,趙義東就警惕地盯著他,直到此刻陳小六沒玩什麽花樣安然回來,他才把目光從陳小六身上拔下來,從縫隙盯向門簾外。
陳小六:“哥,他們不是我帶來的,我也沒那麽大權力。自從齊州抓捕陳靜秋失敗,熊英就暗中發布通緝令,能抓住陳靜秋的賞賜很重,伊棉族一支搶掠商隊的小隊伍抓住了陳靜秋,派了人來和熊英商談過報酬,我不知道他們談了什麽,但伊棉族的人走後,據說熊英惱羞成怒找茬殺了個丫鬟。”
令狐車和趙義東都很意外。能讓熊英如此暴跳,那伊棉族提的條件肯定十分貪婪。
但令狐車更想到的是,即便伊棉族獅子大開口,熊英也能答應,可見陳靜秋的價值比這個大很多倍。
陳小六:“後來,伊棉族便派了這300人的隊伍押送陳靜秋來了,熊英卻派我來幫他們訓練軍隊。你也知道,我哪裡懂這個,不過是敷衍任務罷了。”
趙義東無聲笑了下,既然是這個原因,那營地裡亂七八糟便不奇怪了。
令狐車:“伊棉族的人四處搶掠你也不管?”不等他回答,又問:“他們抓男人做什麽。”
“這群家夥見這裡附近的丘陵不錯,便想學著熊英種茶樹,四處抓人當勞力,開發丘陵種植茶樹。抓來的人都在那邊,他們一半的軍隊也都在那邊。”
令狐車略一思索:“陳靜秋我要救,那些被抓的人我更要救。”一頓,“你放心,我更會送你大禮,讓你升官。”
“哥,”陳小六眉頭微皺,“我聽你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