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雙精美的平底繡花鞋,淡綠色的鞋面,粉色小花,整個鞋子像一隻小小的船。
這雙小腳已經第三回出現在眼前,照舊是倒茶,添茶,問什麽話都只是微微一笑,又轉身離開。
陳靜秋和小虎牙已經去了大堂三個多時辰了。
令狐車也已經喝了四杯茶,越來越焦躁了。
“陳小姐呢?怎麽還不見回來。”
他起身追問丫鬟,門口立刻閃出兩個家丁攔住了他,不止是目光,臉上也冷冰的。
越過兩人的肩膀,令狐車看見院子裡也出來兩個士兵,手按在刀柄上,目光敏銳盯著這邊。
這個場面何其相似!
“茅房哪裡走?”
令狐車緊了緊腰帶。
兩名家丁從他的神色裡沒找到想要的答案,“跟我來。”一人轉身帶路。
令狐車跟著出去,走過院子裡那兩個士兵,忽然回頭衝著屋子喊:“能換個茶葉不,老是這個,喝膩了都。”目光卻迅速地將整個大院子的屋舍分布,小路月門都記住了,回頭又跟著那家丁出了偏門,穿過一處假山中間。
“咦,那是什麽。”
家丁聽見身後令狐車帶著好奇的疑惑聲,終於不耐煩地回頭:“你……”砰!迎面被砸了一石頭,家丁歪倒在假山下。
扔了石頭,令狐車把他的衣服扒下來換上,把人塞進假山底下的石縫裡,爬上假山四周看了看,奔向茅房。
茅房裡的人正在蹲坑,聽見外面有什麽動靜,刷啦啦地響,又聽不明白,正差異,聞見一股松香味兒,還麽來得及反應,帶著火焰和濃煙的松枝就從茅坑下冒出來,從頂上滾下來,從窗裡飛進來,霎時整個茅坑裡煙霧彌漫,火勢燎原,蹲坑的人大叫著,顧不上其他,踉蹌著奔了出來。
火勢眨眼吞了一半茅房,巨大的松煙夾雜著濃鬱的臭味隨風飄散,片刻間大半個府邸都籠罩在臭烘烘的空氣裡。
茅房著火的消息最先是第一批上廁所的人散出來的,等他們洗了澡收拾好自己回來時,一大群家丁和士兵們正忙著抬水滅火,看了看大家都包著鼻子和嘴,他們也加入了滅火的隊伍,已經被臭味熏得忘了要追究事情是因什麽而起的。
盡管半個府邸都忙著救火,但令狐車還是沒等見陳靜秋和小虎牙出來。
他在院門外的花園裡藏身,蹲守了一陣,不見裡面放人出來,還想再故技重施,再點著廚房造成更大混亂,結果在去廚房的路上被士兵抓獲。
“說,誰指使你乾的。”
士兵看著他。
令狐車被綁著雙手,卻反問:“說,你們肯定不是大夫府裡的人,是誰的人?”
兩個士兵一愣,一起連踹代打,罵道:“老子的事也是你該管的,什麽身份,問我?找死……說,是不是陳靜秋讓你放火的,不說打死你!”
喘息著,令狐車笑了,雖然臉上青紫,但也弄清了一件事,這些兵,果然是來捉拿她的。
柴房門開了,見了進來的人,兩個士兵停下了動作。
“隊長,這家夥死活不開口啊。”
“是啊,我們兩一起抓的。就是他放的火。”
隊長在一丈外站定,打量著他,笑道:“夠損的啊,點著了茅房,差點熏死老子……來,你兩喝點,潤潤嗓子,一會接著問。”
隊長遞了兩瓶酒過去,兩個士兵眼裡放光接了開喝。
“真香啊,這陣子都沒喝酒,饞死老子了。”
“是啊,什麽破差事……隊長來一口?”
“你們喝,我一會還去救火呢。”隊長負手在後,看著令狐車:“交代了吧,陳靜秋的藏寶圖在哪裡,你又何必為了她送命呢,大好青春劃不來。”
撲通,兩名士兵歪七扭八撲倒在地。
令狐車呆了一下,覺得有點意外。
隊長立刻換了一種神色,抽出匕首割開繩索,低聲:“快換上士兵衣服,送你出去,小姐已經安全離開,去找她。”
“你是?”令狐車懷疑了一下,但立刻想到了劉校尉,打消了疑慮,“她什麽時候離開的?”
一邊脫士兵的衣服,隊長一邊說:“一個多時辰前,小姐說要洗澡,結果和小虎牙一起逃了。”
不知怎的,令狐車心裡倒松了口氣。
換上士兵衣甲,隊長帶著他三拐五拐出了後門,在後門守衛的視野裡,隊長怕了拍他肩膀:“快些去買,老子還等著呢。”
“是,隊長。”
令狐車跑步離開。
隊長目送他消失在巷子拐角,才轉身進門。
一路不停,令狐車直接跑出了城。
在城外約定好的集合點,他沒有找到劉校尉,也沒有馬。
旁邊是高大的樓房遠近間隔矗立著,在樓房之間和周圍,附庸著一群矮小簡陋的蝸居, 像樓房下長出的層層蘑菇似的。這些大小高低不一的新城建築群盡量保持著直線建造,在兩條建築群之間,留下空闊蒼白的區域。
此刻,來往的商隊,行人,嬉鬧的小孩子,髒兮兮的流浪動物在這片區域裡交叉穿梭著,低矮房屋門口揮舞著豔麗絲綢手絹的火族美女眼波流轉,有一頭驢子被西南山地山貨店門外的麻椒面嗆到了,失瘋亂竄,撞倒了北邊商隊馱著的箱子,雙方的主人和護衛們打成一團。樓上一扇小窗開了,一盆水亮晶晶黃橙橙地灑下來嘩蓋在蒼白的地上,變成無數顆裹著土屑沙礫的水珠四散而開……
令狐車喘息著,小腿打顫,大腿很疼,肺也有點乾燥,他盡力地四下找著。
一個小孩跑到他跟前,看著他,直到令狐車的目光落下來和他相對,小孩說:“給我一樣東西,我告訴你一句話。”
“什麽?”
“有個姐姐讓我給你帶句話,但你得付錢。”
小孩眼神清澈地看著他,但笑得很得意。
令狐車摘下頭盔遞給他:“值很多錢,說吧。”
小孩老成地敲擊頭盔,又啐了口唾液,快速擦了擦,舉起頭盔對著太陽,眯起眼看了看,滿意地戴在腦袋上,連脖子都沒了:“姐姐說,往新城西邊走,第四環有家銀月亮雜肝湯很好喝。”
啪!
令狐車拍在他頭盔上,快步往西邊走去。
孩子踉蹌了幾步,費勁地摘下頭盔,氣呼呼地瞪著他,卻看見他後腰的衣襟下正在滴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