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月，壬申(初六)。

　尚讓重整兵力，救援華州。

　李克用、王重榮聯合，在零口迎擊尚讓，這一戰，尚讓被打得很慘。

　其實來之前他就知道敵軍一定會在這裡伏擊，可他還是要去救援華州，因為黃巢下了死命令。

　這不僅僅是救黃揆和黃思鄴，也是在救自己，如果此時華州失守，他們就再也沒有路可走了。

　現如今，黃巢部三萬人馬，尚讓部一萬人馬，孟楷部五萬人馬，如果想離開長安，必須打通長安去往華州的路，通過潼關，再取洛陽。

　可李、王兩部人馬，像釘子一樣釘在渭水，把他們三部人馬擋在渭水以外，黃揆、黃思鄴在華州苦苦支撐。此時黃思鄴已被李存孝射傷，退回華洲城，死守不出。

　尚讓兵敗之後，雙方罷兵數日。

　此時，李克用、王重榮把兵分成兩隊，步兵駐防渭水橋，騎兵閑置在渭北，擺出一副穩守的姿態。可到了晚上，就派輕騎兵闖入長安，搶劫、擄掠、焚燒、斬殺黃巢等義軍官員的家眷，天不亮，再撤出。

　此時的長安已然成了毫無防備的城市，城門口連個衛兵都沒有了。

　李克用王重榮都知道城大難守的道理，都不願意把部隊駐守在城裡，他們還笑稱，長安城就是一座金碧輝煌的大棺材。

　皮日休帶著人走小路向潼關趕，路過華州時，無小路可走，望了望華洲城，見到的是黃揆的旗幟。黃揆也見到皮日休一行人，於是派人出來迎接。這種迎接與攔截幾乎沒什麽區別。此時他不能對黃揆說自己要帶著家眷離開起義軍。這畢竟是叛逃。

　皮日休無奈，只能入華洲城。

　“我直接與五叔說，我想他會讓我們走的。”黃雛菊抱著孩子說。

　“如果他不同意呢?”皮日休揉了揉額頭。

　“那你想怎麽辦?”

　“硬闖肯定是不行了，只能用計。”

　黃雛菊頓了一下，“危險嗎?”

　皮日休抬頭看了看黃雛菊，苦笑一聲，站起身拍了拍她的肩膀說:“放心，有我呢。”

　來找黃揆，皮日休道:“五叔家眷現在何處?”

　黃揆道:“全在你嶽父隊伍裡。”

　“覺得怎麽樣?能闖過這關嗎?”

　多年來，趙璋、黃揆一直明爭暗鬥，可到了如今光景，雙方卻再沒鬥下去的心氣了。

　見侄女婿如此說，黃揆感歎一聲道:“時也，運也，命也。我黃家沒有坐江山的命，其實當我們一入長安的時候，我就覺得我們不會長遠。早些年，我曾經陪伴三哥去過長安趕考。那時候的長安，金碧輝煌，如同走入夢境。”

　“看得出來，一開始大家都舍不得動長安。可後來……”皮日休欲言又止。

　“是啊，都舍不得。我們這群人，無論到了哪裡，第一件事肯定都是搶劫——搶錢，搶糧，搶人，但凡能值錢的，能吃的，能玩的，幾乎都被我們掃蕩一空。可進入長安的時候，大家心裡都有一個想法，把這裡當做家鄉一樣看待。希望那種繁華能保持住。呵呵，可惜，咱們沒能保得住啊。”黃揆感歎著說。

　“當初為什麽不支持我遷都洛陽的提議?”

　沉思良久，黃揆雙眉緊蹙，突然苦笑道:“我們不如你啊。”

　此後，二人良久不語，黃揆自斟自飲，突然說:“我猜，你已經找好了退路。如果我不派人攔著你，你是不是要從華州繞過去?”

　聞言，皮日休點了點頭。

　“如果我不說，你卻不敢明著跟我說。”黃揆苦笑著咬了咬牙:“雛菊是三哥唯一的女兒，也是我的侄女啊…，你走吧，晚上的時候，我會讓祁鎮打開東門。你們不要驚擾任何人，另外，把唐虎給我留下。”

　“為什麽要留唐虎?”皮日休心中一緊。

　“放過你，是為了三哥的女兒;留下唐虎，是為了三哥的江山。窮奇大將，是咱們大齊的一面旗幟。如今李克用十三太保橫行我軍陣前，沒有唐虎，你讓我如何對敵?怎麽?這點要求，你也不肯答應嗎?”黃揆拉沉了臉。

　走出黃揆的帥廳，皮日休顯得有些渾渾噩噩，不知自己是怎麽走出那屋的。

　看來，唐虎是必須留下了，可那樣的話，自己又於心何忍呢。

　自從來到這個世界不久，陳豹唐虎兩名兄弟就跟在自己身邊，鞍前馬後照應著，生裡來死裡去，已成為比親兄弟還親的交情。

　覺得事情難辦，皮日休先回了一趟家。

　此時唐虎等人也聚在一起，見他回來，紛紛上前打聽，皮日休擺了擺手，面帶不豫之色。

　見他臉色難看，眾人都不說話，唐虎一杯接一杯地喝著酒，李亮也想喝，可他剛抓起酒杯，卻被張潘一掌打掉。

　“我可以把家眷帶走，可是黃揆讓幾位兄弟留下，幫他守衛華州。”皮日休沉沉道。

　“黃揆老兒點誰的將了?有我嗎?”唐虎說。

　皮日休抬眼看了看唐虎，點了點頭。這頭點得十分艱難。

　“有我嗎?”張潘道。

　皮日休搖了搖頭。隨後眾將紛紛詢問，皮日休紛紛搖頭。

　“既然用我一條命換大家的命，我覺得值！”唐虎摔了酒杯，站起身，跪到皮日休身前，仰頭說:“大哥！下命令吧。我唐虎， 為大哥和家眷去死，死而無憾。”

　聞言，張潘站起身，走到唐虎身邊，也跪下道:“張潘，願陪三將軍一起死！”

　“我也願意！”李亮站起身，豪邁道。

　隨後鮑長信、倪讚、章幫道等紛紛起身，願意留下來守衛華州。

　當夜，皮日休帶領家眷逃離華州，直奔潼關，此時隊伍正好五十個人，對應他手中的五十張潼關文牒。

　扭回頭，望著華州，眼淚順著臉頰滑落，望著唐虎張潘等人的龐碩身軀，一再擺手，遠遠祝福兄弟珍重。

　此時，他身邊只有章幫道、錢喜兒、徐丁、羅英，和傀儡將孔鐸，徐鳳，李振，王海，嘎子十三，九個能打的人。如若以前，黃雛菊也能算一個，可如今，她懷抱女兒，還能有什麽戰鬥力呢?

　“家眷所有人，無論男女，每人配備折疊弩機，如若碰上敵人，不必客氣，先一頓亂箭！”抹乾眼淚後，命令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