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桎轅將葉隨雲扶起,道:“葉少俠,山中一別後,我一直掛念著你。? 燃?文小??說 ?w?ww?.?r?a?n?w?e?n?a`com此次無意間與李複說起,才得知你如今正在長安,我這才請他將你帶來一見。”
葉隨雲心中感動,說不出話來,想起宴會之事,道:“今日宮宴之上,先生的一番高論精彩之極,將那吉溫駁斥的顏面難堪,當真痛快。”
張桎轅有些詫異,問道:“你怎會知道今日皇帝禦宴上的事?”葉隨雲還沒回答,李複笑道:“這小子定是聽了我的話,混進去找晁衡了。”張桎轅更奇:“晁大人?”葉隨雲解釋說自己要去到秘書監查些檔案,對自己身世掠過不提,非是信不過張桎轅,只是說來話長,不願多做贅述。
張桎轅也不多問,點頭道:“晁大人忠直耿介,是一代良臣。今日宴會上,也算他幫我一忙。否則只怕吉溫還要糾纏下去。”
葉隨雲道:“吉溫這老小子,沒安好心。一門心思要將事情搞大,好慫恿皇帝將兵權交出,便宜了李林甫。”
張桎轅讚歎道:“果真如此,與我猜想一般。想不到葉少俠竟也看出其中的關鍵所在。”
葉隨雲聞言卻雙手亂搖,道:“先生抬舉了,小子我可看不出這些門道,都是朱劍秋先生告訴我的。”隨即將上元節當夜與秦頤岩等人的會面說了。
李複淡淡道:“李林甫是要先除掉太子。”張桎轅道:“李林甫當真野心不小,先前我只是隱約覺得不對勁,原來今日吉溫催兵,背後竟有這等意圖。”
葉隨雲道:“好在先生遠見卓識,當場將陰謀粉碎,皇帝最終也未答應出兵。”
張桎轅卻毫無喜色,沉吟後長歎一聲,搖了搖頭道:“非也,今日我雖說服了皇帝,但李林甫的目的已然達成了。”葉隨雲不解道:“先生何出此言?他們明明沒有得逞呀。”
李複打個響指,道:“雖未得逞,卻已在皇帝心中埋下了伏筆,讓他重視起惡人谷的影響了。”
張桎轅點頭道:“不錯,經過今日殿上一番爭論,如果日後惡人谷真的攪出什麽大動靜,到那時,只怕不用吉溫慫恿,皇帝也不會坐視不管了。在皇帝心中,從今日開始,惡人谷再非一般草莽土寇,而是能威脅到大唐朝廷的勢力所在。李林甫好一步棋呀。”李複點頭道:“到時姓李的再耍耍手段,軍隊指揮權最終是非他莫屬。”
葉隨雲瞠目結舌,半響道:“原來這樣。此等用心,當真難防。”李複微微一笑,道:“要說這也是拜你所賜。”葉隨雲一頭霧水,愣愣看著他。
李複道:“若非白帝城和日輪山城兩支主要力量莫名其妙的崩潰掉,他也不至於如今這般著急出手了。”說罷哈哈大笑。
葉隨雲才知原來是調侃自己,尷尬一笑。李複一拍他肩膀,道:“將你帶到張先生這裡,在下任務已完成,就此別過。”朝張桎轅微微點頭,便即離開。
葉隨雲對張桎轅道:“先生,今日宴席上,有幸見到浩氣盟諸位前輩的風采。那謝盟主氣度過人,確乃人中豪傑。可在晚輩看來,恕我直言,似乎行事有些圓滑了,倒不如先生般磊落直言,襟懷坦蕩。敢問謝盟主究竟是個怎樣的人?”
張桎轅微微一笑,道:“你這小子,才長了幾天見識,就敢這樣口沒遮攔的胡說。”葉隨雲被說的嘿嘿一樂,毫不慚愧。
張桎轅道:“謝盟主出身天策府,雖非名門之後,但他確實膽略過人,見識不凡。這些年主持浩氣盟與惡人谷對抗,也是頗有建樹。這也是為什麽由他坐盟主之位,我並無異議。”
葉隨雲見他雖極力誇讚謝淵,卻似乎面有憂色。停了片刻,張桎轅才又道:“唯一可慮者,乃是他建功立業之心似乎過於急切,甚至可說有些矯枉過正。有時為了打擊惡人谷,或者說為了提升浩氣盟的威名,行事難免偏激,卻不曾想過欲速則不達之理。”說罷長長歎口氣。
葉隨雲聽完,不以為然隨口道:“誰知是為了浩氣盟的名聲,還是他自己的名聲。”也不知是什麽原因,他就是打心底抵觸謝淵。
張桎轅看向葉隨雲的目中似乎閃過一絲驚愕,隨即又恢復如常,笑了笑道:“年輕人,就愛胡說。”
葉隨雲不以為意,道:“對了,還有一事要請教先生。”張桎轅道:“什麽?”葉隨雲道:“一年前在揚州,晚輩曾得貴盟司空仲平前輩仗義援手相助,得解大難。如今一別年余,對他十分想念。卻不知為何,此次未能在進京的隊伍中看到他,敢問先生,他現人在何處?”
張桎轅的目光一黯,凝視葉隨雲良久,緩道:“看來你還不知道。”葉隨雲不知他所指何意,搖搖頭。
張桎轅一字一句道:“司空仲平已在半年前死於博望山。”
離開張桎轅住所後,葉隨雲獨自走在街上,腦袋裡剛才的嗡嗡聲總算平靜了些。他想不通如司空仲平這等武學高手,怎會輕易猝死。按照張桎轅所說,司空仲平的屍身上內外皆無傷,沒有一絲痕跡證明他死前和人動過手,經檢驗亦無中毒痕跡,只能認定他是突發疾病而死。葉隨雲暗忖,假設將凶手換成自己,就算全力出手,以司空仲平的修為,也絕無可能達成這等無形無跡的效果,更不用說別人了,看來確然非旁人行凶。想到一代俠客黯然辭世,只能在心中哀歎一聲。
葉隨雲感懷故友,信步而走。正在神遊物外,驀地後心生出感應,立知有人在背後偷襲,他不及轉身,右肘向後橫撞,同時伸手去抓偷襲者的手腕。不料對方身手竟極是了得,毫不躲閃,另一手反切他手腕。
葉隨雲知道厲害,自己背身出招,難以發力,電光間縮手,側身,單腿反踢,三招連貫一氣呵成,務求將對方逼開。誰知那人依舊不退,一臂上撩托開葉隨雲的腿,另一手快疾無倫直擊他脅下。這一下高明之極,已攻入目標的守禦圈中。
葉隨雲心中暗讚‘守中帶攻,好厲害’。這刻雖然危急,但他亂而不慌,雙手來不及縮回,以膝蓋旋撞,打出一式青龍擺尾,終於將對方攻勢化解。葉隨雲不敢稍停,‘碧浪翻波’掌勢以腿踢出,霍地快疾無倫連踢出三腳後,總算用手撐住了地,穩住身形。直到這時,才終於和偷襲者能面對面。
迎著陽光,還未看清,就聽那人道:“只知道你掌法天下無敵,怎的連腿法也這般精妙,讓我可怎麽追你呀。”映入眼簾的正是笑容滿面的冷小小。
葉隨雲大喜之余,不禁想到自己還戴著面具,暗忖:“難道他竟認出了我?”
冷小小見他神情,立時明白,笑道:“行了,葉大俠,第一天在胡姬酒肆中,我就知道是你。”
葉隨雲哈哈大笑,把面具取下,問道:“怎麽可能,小弟自問並未露出馬腳。”
冷小小道:“你確實隱藏的很好,可惜早在天策府中時,朱先生就已說明白,那個跟在唐二姑娘身旁的年輕人必是葉隨雲。因此要認出你,也不用費什麽勁。”兩人哈哈大笑。冷小小一拍他肩膀,道:“走,這麽些日子不見,我請你喝酒。”
二人尋到一家酒館,要了壇塞外名酒三勒漿和兩個小菜,這才說起別來情由。葉隨雲將下君山之後,在草子林遭遇神策之事詳細說了一遍,冷小小終於了解其中的來龍去脈,最後怒道:“陳嵩伯好大膽子,竟敢公然襲擊金吾衛,當真是要造反了。”他生性沉穩,雖然恚怒,仍克制著話聲,並未引起旁人注意。
葉隨雲道:“不是他膽子大,是他的後台膽子大。”冷小小點頭道:“是呀,李林甫怕是快等不及了。可惜他想不到,用這等陰毒手段,非但沒能把你除掉,眼下你還大搖大擺到了長安城,要是讓這老小子知道了,你猜他臉上會是什麽表情?”兩人又是一番暢笑。
冷小小又問起他如何得到佛骨舍利,葉隨雲將其中前因後果說了,隻把冷小小聽得嘖嘖稱奇,說道:“這等曲折奇詭之事,當真是說出來也沒人相信。”
葉隨雲問道:“你方才提到的朱先生,可是朱劍秋?”
冷小小道:“不是他是誰,尋常人誰能將事情推斷得那般透徹明白,猶如親見。”
葉隨雲道:“上元節之夜,我與朱先生會過面,當時我們被吉溫帶人包圍,我隻身衝出,卻不知他們後來怎樣了?”
冷小小頹然長歎了一聲,說道:“事情我當然知道,也正因那晚認出你,我才上前擋住了那個高手。”葉隨雲知他說的是方浚,冷小小道:“不幸最終朱先生,我叔父秦統領,焦七佛還有韋堅韋大人,全都被吉溫抓捕。李林甫在皇上面前告他們結黨圖謀不軌,現今全被下了大獄,等候發落。”
葉隨雲思緒混亂,搖頭道:“我還道只要太子不出現,他們便可安然回歸,看來是我想簡單了。”
冷小小歎口氣道:“現如今就連太子的處境也是岌岌可危。”葉隨雲奇道:“怎麽?”冷小小道:“李林甫在告發的奏折中稱,太子也是此次密會的參與者。只是當夜先一步於眾人離開,才沒被他派去的人截住。”
葉隨雲一拍腿,道:“老家夥胡說八道,那天我截住太子一行時,眾人尚在城中,就連城門都未出,何來的先一步離開。”
冷小小道:“說得對,若是平時,李林甫也絕不敢似這等明目張膽的誣告。可那天秦叔父他們幾人被抓了個結結實實,更何況事發在夜晚。皇帝最忌諱就是臣下暗通款曲之事,由不得他不懷疑。李林甫就是瞧準了皇帝的疑心,借勢而上,定要將太子也牽扯進去。”
葉隨雲問道:“皇帝可信了?”
冷小小搖頭道:“只因沒有證據,皇上並未做任何懲處,但還是狠狠將太子訓斥了一頓。後來又將太子府的裡外人等全都換了,就連衛兵也換成了神策軍。”
葉隨雲頹然歎氣道:“想來太子如今的日子不大好過嘍。”到此葉隨雲才算有點明白,難怪今日在麟德殿宮宴之上,太子李亨顯得心神不寧,言行之中甚至透露著憂懼,原來根源在這裡。他又問道:“難道就沒辦法消除皇帝的疑心,還太子清白。”
冷小小道:“辦法本來是有,只要查一查當日守衛城門的值更冊就一切都清楚了。如果太子帶著隨從傍晚出城,那值更冊一定會記錄在內。”
葉隨雲道:“既如此,還等什麽?”冷小小搖頭道:“壞就壞在值更冊被人搶先一步拿走了。我暗中調查,得知拿走冊子的正是吉溫這壞種。”葉隨雲頓時恍然,道:“又是李林甫。”冷小小輕輕點頭道:“他自然早就想到了這一著,提前下手了。”
葉隨雲凝思半晌,眼睛一亮,說道:“事已至此,只能死馬當活馬醫,或許我有辦法取到冊子,只要這東西沒被毀掉。”
辭別冷小小,葉隨雲直奔相國府。行至門前,才發覺相府門口較之前多了不少的衛兵。不僅如此,沿著府牆,還有數隊人來回不停巡邏,顯然是加強了戒備。葉隨雲暗忖外面尚且如此,府內守衛只怕更加森嚴,想不到李林甫竟這般小心。他心知無法再像上一回那樣翻牆入內,無可奈何,隻好等在外面。直至傍晚仍無計可施,隻得返回住處。
第二日,葉隨雲早早到了相府外,遠遠看著,也不知能否等到自己要找的人。總算是黃天不負苦心,到了將近中午時分,見到蘭香一個人自門內走出,似乎要去街上買什麽。葉隨雲緊緊跟上,待行到相府守衛看不見的地方,趕緊上前攔下。
蘭香嚇了一跳,待聽得葉隨雲說明來意,更是搖頭不停,道:“上回小姐還說我冤枉你,你當個小賊也就罷了,竟想要入相府偷東西,還是我家老爺的東西,也太膽大包天。別說我沒那個本事,就是有也不會帶你入府,這豈非讓本姑娘吃裡扒外。說,你上次偷入相府,是不是就為了偷東西?”
葉隨雲一聽,心想這都什麽亂七八糟的,但有求於人,隻好耐心解釋道:“這件東西非常重要,關系到太子的安危。。。。”他話還未說完,蘭香急切道:“太子,你說太子!!”
葉隨雲不明所以,點頭道:“對啊,是太子。”他自然不知蘭香自小隨侍李沐晨身旁,常常可見到各樣王公貴胄,太子李亨自然也在其中。隨著年齡增長,小姑娘情竇初開,心思開始變化,偷偷喜歡上了這個溫和儒雅的男子。無奈二人身份懸殊,因此蘭香這份心思也只能默默放在心底,從未向人提起過,包括小姐李沐晨。
葉隨雲心下奇怪她怎的這般反應,只見蘭香搓手道:“事關太子,可絕不能袖手不管。你快隨我回府,向小姐稟明原委。”看了葉隨雲一眼,又道:“把你臉上的鐵家夥拿掉,紅袖軒的夥計可不帶這玩意。”她這次出府本是要去綢緞莊的。
見到李沐晨,說明事情原委,李沐晨道:“父親地位已這般尊崇,在朝中卻還是要和人鬥來鬥去,這回竟要為難太子殿下。”說罷歎了口氣,又問葉隨雲道:“若我幫你尋到此物,對我父會有何種影響?”
葉隨雲想了下,道:“此物可證太子清白,僅此而已。並不會危及令尊的安危。要說他損失了什麽,也不過是一次打擊旁人的機會。”李沐晨顯是心中猶豫,半晌,她幽幽望了葉隨雲一眼,道:“好吧,你隨我來。如果你要的東西確然在府中,當在父親的書房。”
葉隨雲大喜,跟在二女身後,在相府中七拐八繞,行至一處別院。進到院內閣樓中,雖然屋中書櫃中各樣卷冊無數,但葉隨雲一眼就望到書幾上的一本藍皮冊子,上面寫著‘明德門值更錄’。昨日已向冷小小問了清楚,確然就是這幾個字。
葉隨雲暗喜如此輕易就找到了,正要伸手去拿,就聽門口有人問道:“你們在做什麽?”
三人嚇了一跳,只見李林甫滿面狐疑,面沉似水站在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