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城,大唐王朝之都,前隋名作大興城,乃是當世最大的城市。此時李家王朝正值鼎盛,河清海晏,尤其在長安城中,百姓生活富足繁榮,尤其貿易更是興旺發達,其繁榮之處不僅僅是漢人之間,與大唐之外的異域番邦亦頻頻有商業往來,因而在長安,金發深目的胡人隨處可見。
城東北有一處佔地百畝的弘大官邸,紅牆朱瓦,頗具氣勢,名做‘興慶宮’,乃是當今天子尚為王爺時的住宅。與興慶宮僅一街之隔的‘勝業坊’。這裡進出的皆是青壯年漢子,人人身穿勁服鎧甲,神情英悍。原來此處正是天策府駐扎長安的行轅。
此刻在坊內正中的一處閣樓裡,一個身材魁梧,穿靛青長袍的中年漢子,正眉頭緊鎖,思索著什麽。在他身旁還站著一個素藍勁裝的年輕人,看起來約莫二十來歲,也是面有憂色。
那中年漢子問道:“依你說來,那三才陣之中隱伏了極厲害的器械機關?消息來源是否準確?”
年輕人道:“自打一年前,我的副將盧茂勻說起後,這一年來,我便時時關注著神策的動向,並暗中安插了多名探子監視,情報當可信任。”
中年漢子皺眉道:“他們在三才陣中布下殺機,卻是為了什麽?”年輕人搖搖頭,似也想不通。
一個聲音從屋外傳來:“這並不難猜,自然是用來對付天策府的,首當其衝便是小小。”隨著話聲,一個竹青布袍的中年文士走進來,此人三縷長須,面目清雅。
年輕人喜上眉梢,上前行禮道:“朱先生,你回來啦。”朱先生點頭道:“我一聽聞大統領被囚禁,便盡快安頓了老家的事匆匆趕回,不想路上又碰到些事務耽擱,以致今日才到。”說完又與那魁梧漢子見了禮。
年輕人問道:“先生剛才說那三才陣首先要對付的是我,這話怎麽講?”這個年輕人正是冷小小。那魁梧漢子名叫秦頤岩,官拜天策副統領,鎮軍大將軍,是天策府中僅次李承恩的二號人物。而那最後進到此的朱先生名叫朱劍秋,受李承恩看重,拜為錄事參軍事,乃是府中的軍師智囊。江湖盛傳的一句話‘天下三智,唯遜一秋’,說的是當今世上最富聰穎智計的四個人,當中的‘一秋’指的就是此人。
朱劍秋道:“那三才陣我也有所耳聞,當中全是高手匠人製作的巧簧箭弩,重械機關,殺傷力巨大。你想想,現今四海寧定,邊無戰事,神策軍卻處心積慮構築此陣卻為了什麽?自然是為了對付他們最大的對手天策府。”
秦頤岩卻有些猶疑,道:“先生會否是多慮了,神策軍雖向來與我天策府對立不和,處處明爭暗鬥那是不假,可要說敢公然以這等大陣仗戕殺天策府之人,諒他們也不敢這般明目張膽。”
朱劍秋道:“副統領說的不錯。他們的手段自不會明著來,但只要變個花樣掩飾一下,卻無不可。”秦頤岩哦了一聲,道:“願聞其詳。”
朱劍秋道:“現今神策軍把持在李林甫的手中,李林甫其志難測,卻定然有著極大野心。他一直視天策府為眼中釘,肉中刺,總要找機會對付我們。現今因為佛骨舍利被盜一事,以致大統領被囚禁,秦副統領被勒令禁足,不得離府,府中上下如今人心惶惶。雖然尚有楊寧,冷天峰,曹雪陽等幾位將軍坐鎮,可他們皆是統兵打仗,征戰沙場之才,並無領導大局的能力。小小雖年紀輕輕,可要論武功才能,沉穩明智,放眼整個天策府中,除了二位大統領,再往下數就要算他了。這一點府中內外上下人等也都早已認可。因此我估計,李林甫下一步的目標就是小小,他想要徹底遏製天策府,目前小小便是他無法忽視的障礙。”
秦頤岩緩緩點頭,又問:“依你看來,他會怎麽做?”
朱劍秋想了一下,道:“如果我是他,直接上奏皇帝,就說神策軍苦練籌備的三才陣已經完成,意欲邀請冷小小將軍作為天策府代表前往一閱。待到小小進入陣中,身處機關箭弩的重重包圍之中,他再遣人操控機關,當場就可要了小小的命。隨後再上個請罪奏折,就說是器械故障,導致機關失靈,以致箭矢自發,再然後隨便找個替罪羊一殺,就可把所有罪責推得一乾二淨。皇帝自也無可奈何,最多訓斥幾句,難以追究。”
一席話聽得秦冷二人忍不住變色。秦頤岩沉吟道:“那小小就推脫不去。。。”朱劍秋搖頭打斷他道:“不可。在皇上看來,李林甫好意相邀乃是好事,是兩大軍正常的交流,若無合適的說辭,怎能推諉。李林甫現今深得皇上信任,他總有辦法說到你推無可推的。”
冷小小也道:“先生說的不錯。況且若是推辭不去,豈非讓神策軍小覷了,也墮了我軍的顏面。”他看了一眼朱劍秋,對深自擔憂的秦頤岩道:“叔父請不必擔心,你忘了朱先生是誰,他既已說到這一步,相信定早有了應對之策吧。”
朱劍秋捋須大笑:“副統領,小小這孩子,可比你反應快呀。”秦頤岩一愣,道:“原來你早有計較,快說說。”朱劍秋拉近二人,壓低聲如此這般說了幾句。秦冷二人拊掌讚道:“原來這麽簡單,就這麽辦。”
這時,門外一員兵士氣喘籲籲跑來,報道:“冷將軍,回來啦,回來啦。。。。”
冷小小皺眉道:“慌什麽,誰回來了。”
“哥哥,我回來啦。”就見冷思思的身形一蹦一跳,稚氣的臉龐微有潮紅,顯是一回府就馬不停蹄的趕來。後邊跟著盧茂勻。
冷小小面孕喜色,隨即笑容斂去,臉一板道:“你這些日子去了哪兒?一聲招呼不打便私自離府,這般胡鬧。你是否是嫌府中的事太少了?”
冷思思嘟了嘴,道:“人家不就是想出一份力嘛,興許真能找到那個什麽舍利,父親不就可以回來了。”一旁的盧茂勻也勸和道:“思思的確是想要幫忙為將軍分憂,現今既安然回來了,將軍就不要生氣了。”
冷小小哼了一聲,面色也不再嚴峻。實則他見到妹妹回來,心中喜悅,可畢竟臉上要裝的生氣些,好叫這丫頭往後不敢這般不告而別。秦頤岩與朱劍秋對笑而視,皆想小小這孩子也不過二十出頭,管教起妹妹倒一副老氣橫秋。
冷小小道:“行走江湖,少不得刀光劍影。這回算你運氣好,平平安安回了家,再有下次,可不見得能再這般好運。以後你給我老老實實待在府中,哪兒也不許去。真有什麽事,我如何向父親交代。”
冷思思有些不服氣,道:“誰說我啥都沒遇到。前些日子,我們還和一幫山賊強盜交了手,就連那個長歌門的高手。。。叫什麽。。什麽張若虛的都打不過人家。最後還是憑著本姑娘才將壞人趕跑的。”說著得意洋洋揮了揮拳頭。
冷小小白了一眼,道:“又來瞎說。”冷思思急道:“誰瞎說了,不信你問老盧。”
盧茂勻道:“冷將軍,確有此事。”隨即將那日在虎劍嶺土地廟中如何遇到唐西瑤,張若虛等人,如何被伏虎寨強盜撞上,又如何靠著冷思思將強盜擊退等事詳詳細細的說了一遍。末了道:“當日的情景實在詭異,思思這丫頭的武功怎會突然高絕無比。因此依小將瞧來,定然是有高人在旁相助。只是此人如何辦到的,我惶張之下,毫無覺察。”冷思思面有不忿,很不服氣,卻終於忍住沒有說話,想來她心底也是有一分自知的。
秦頤岩道:“張若虛此人的名頭我也聽說過,乃是吳中四士之一,一套‘高山流水掌’甚是不凡,在長歌門中是個數得上的人物。怎麽,你說他竟鬥不過那山賊頭子?”語氣大有疑惑。盧茂勻點點頭。
冷小小道:“只怕這些人並非普通山賊。而是假借賊名,實則有所圖謀而來。”秦頤岩哦了一聲。
冷小小道:“叔父請想,這些人聽聞天策府的名頭,不僅未露絲毫敬畏之意而退去,反更變本加厲,出手傷人。老盧說,那姓於的聽他自報來歷後,卻說‘那太好了’,尋常毛賊豈會如此大膽。”
秦頤岩點頭道:“有道理。這些人會是什麽來頭,竟敢公然與天策府對抗。”他瞅了朱劍秋一眼,道:“老朱,你怎麽看?”
朱劍秋正若有所思,聽秦頤岩一喊,回過神兒道:“小小說的不錯,那姓於的不去選擇唐門二小姐,卻直接來抓思思,說明這些賊人的目的明確,這點沒有異議。我更感興趣的卻是那個始終不曾露面,只在暗中借思思的手將對方擊退之人。”
秦頤岩似乎也興致大增,問道:“難不成你已有頭緒?”
朱劍秋望了盧茂勻一眼,道:“據盧副將所言,其時思思身後的四個人。其中唐家二小姐精通醫道,乃是杏林高手,卻不曾聽說她武功如何高超。那鑒真大師我久聞其名,是淮南禪宗大大有名的高僧,他精修佛法,心懷普世,得的叫人敬佩。只是這位高僧隻修佛法,從不習武,因此他師徒二人也可排除。“
冷小小道:“如此說來,就只剩下與唐姑娘同行之人。你說此人將面容故意塗抹,不以真容示人?”後一句是向盧茂勻詢問。盧茂勻點點頭。冷小小凝思不言,朱劍秋問道:“小小,難道還想不到此人是誰嗎?”
冷小小沉吟道:“此人隻借助思思的手傳力,便可奪下對方五個好手的兵器,又僅憑內力傳導飛劍,就將那姓獨孤的高手震懾,自行退走。武功之高委實叫人驚駭。有這等功力,而又這般年紀的,我確是想到一人,可。。可他失蹤已久。。。。”
朱劍秋微微一笑,道:“不必懷疑,我瞧你猜的八九不離十,必是葉隨雲。也幸虧遇上了他,否則思思和盧副將此刻當真是境遇堪憂,絕難這般安然回歸。”眾人都有些吃驚,冷小小問道:“先生何以這般肯定?”
朱劍秋道:“數月前,葉隨雲殺死緝拿他的百余名金吾衛後,便即消失。。。”小小插口道:“我信得過他絕不是殺人凶手。”朱劍秋道:“好,且不說這個。此案震動朝野內外。江湖之上,人們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葉隨雲身上,卻忽略了幾乎與他同一時間失蹤的,還有唐門的二小姐唐西瑤。”
冷小小一拍手道:“對呀。我到把這事忘了,唐家堡還曾遣人來詢問過。”朱劍秋道:“再者,他將臉塗黑,自是因為怕盧副將認出了他。盧副將所識的年輕高手除了他還能是誰?”
秦頤岩呆了呆,道:“如此說來,這個姓葉的小子倒是幫了我們大忙。看來這人倒也沒壞到了家。”冷思思眼睛一眨一眨,似乎還不相信,又似乎在使勁回憶那黑臉人究竟是個什麽容貌。隻依稀記得這人蹲在一旁始終不發一語,印象實在不深。
冷小小悻悻道:“葉兄弟自然不是壞人。叔父日後見了他必會明白的。旁人之言終不如親見,做不得準。”秦頤岩一愣,隨即哈哈笑道:“我倒忘了, 他是你的好友。好,好,就當我沒說。”
冷思思道:“哥哥,說起來,還有件怪事,我險些忘了。”說著從盧茂勻的竹筐中取出一物,說道:“回來的路上,我們突然發現背筐中多出個盒子,上面寫著你的名字,也不知是誰放進來的。”
冷小小伸手接過,只見那盒子方方正正,頗有古意。上面不知用什麽寫著自己的名字,字跡纖秀,想來是出自女子之手。將盒子打開,內中一枚說圓不圓的白色珠子,此刻屋中光線不明,可見那珠子上面竟有一層淡熠光華,如水暈般在緩緩四散。眾人頓感心神一片說不出的澄淨舒適。冷小小頗覺詫異,思量:“此等物像,定然非是凡品,卻不知這是什麽?”
卻忽見秦頤岩雙目圓睜,似乎難以置信,說道:“這。。這。。這就是佛骨舍利呀。”余人皆驚。冷小小道:“叔父。。你說這是。。。”話音也顫了。
秦頤岩堅定點頭,道:“多年前我曾見過的,錯不了。”
朱劍秋亦是喜慰交加,喟歎道:“看來思思的恩還沒報,便又多欠了人家一個大人情嘍。”他雖遇事即能洞悉前因後果,卻又怎想的到這舍利竟會在葉隨雲的手上。
一眾人驚喜過後,冷思思更加得意,昂頭道:“怎麽樣,我說要將舍利尋訪到手,可沒說空話吧。瞧你們還敢怪我跑出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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