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戰當前,為鼓舞士氣,本王決定,給兩地守軍加賞,每個士兵賞銀三兩,斬明賊一顆首級者,再賞三兩……”
尚可喜見氣氛再次凝滯,一正臉色,決定拋出撒手鐧,“軍官,每一級別加賞二十兩!”
說完,目光盯著祖澤清,溫聲道:“肇慶守城戰至關重要,怎麽賞怎麽罰,你可自行決斷,我給你三十萬,明天回肇慶前,去庫房領取吧……”
“嗻!”
祖澤清慌忙起身,跨上一步,單膝點地拱手應道。
四萬余人給賞三十萬兩,不少了,一個首級三兩,都相當於普通士兵一個月餉銀了。
重賞之下必有勇夫!
有了這筆銀子,肯拚命的人就不會少,明賊再強,或許尚可一戰。
尚可喜想了想,又道:“傳我將令,凡前線將士,斬首三級以上者,除賞銀外,加官一級……戰後,皆可去福緣街快活三天。”
“嗻!謝王爺!”
祖澤清目光一亮,重重應道。
福緣街,是廣州城內最有名的煙柳巷。
這種銷魂窟花費甚多,放在平時,能出入其中的,不是富商,便是高官子弟,大多數士兵都是無福消受的,只有眼饞的份。
看來,生死關頭,王爺也是豁出去了。
“本王走不了,你們一個個的,還是各自認命吧,”
尚可喜環視眾人,緩緩說道,“還是那句話,肇慶不失,廣州可保,廣州保住了,你們的家眷,才無性命之憂……”
“嗻!”
蒼老的嗓音中,帶著一股冰涼之意,眾人聞言,俱是心中一凜。
“弟兄們,知恥而後勇,又到了拚命的時候啦……”
說完,尚可喜閉上雙眼,擺擺手,示意送客。
“末將告退!”
“屬下告退!”
“卑職告退!”
眾人見狀會意,皆起身行禮,隨即一個個躬身退出書房。
轉眼間,諾大的書房內,就剩尚可喜和一個名叫聶包的心腹幕僚兩人了。
這個聶包,頗有城府,有勇有謀,尚可喜視其為心腹,他的軍中職務是都統,其實是他的親信幕僚。
“哎……”
尚可喜癱坐椅背,輕歎一聲,幽幽地道,“上天哪……你這是要安排本王,為那十萬百姓殉葬啊……”
見尚可喜這麽說,黯然坐在下首的聶包,也低著頭沉默不語,整個書房死一般的沉寂。
“船,都準備好了?”
尚可喜閉著眼,全身靠在虎皮椅背上,半晌後,才開口問道。
“都準備好了,王爺,”
聶包聞言,恭敬地回道,“除了三艘大海船,還特地找佛郎機人,重金租了兩艘炮船護航。”
盤踞於鏡澳的佛郎機人,自明朝開始,便已自治,類似於武裝割據,只是象征性地,每年向廣東官府繳納一筆租金。
因而,不管大陸上,明清雙方打得如何激烈,他們都能置身事外,明清官府也都不敢得罪他們。
不僅如此,無論誰當權,許多佛郎機商人,以及其他西方國家的海上冒險家,照樣來往於廣州等沿海城市做著海上貿易。
甚至,一些膽大的冒險者,都敢當雇傭兵,只要酬金豐厚,他們就敢為你打仗,保駕護航。
數年前,明臣瞿式耜就通過教會,從鏡澳雇傭了數百名佛郎機武裝人員,參與了桂林保衛戰。
“嗯,此事,不可聲張。”
“小的明白,白天不靠岸,東西,都是趁夜搬運的,”
聶包小心翼翼地道,“船上,插的是王府的官旗,看守的,都是王府親將,決不會泄露風聲的。”
“那就好……來人,請世子來。”
尚可喜微微頷首,睜開雙眼,提高嗓音喝道。
“嗻!”
當下,屋外一名老奴應聲而去。
不一會,才十三歲的世子尚之孝,便匆匆進入書房。
“之孝我兒,來,拜過你聶叔父大人!”
“父王……”懵懂的尚之孝不明就裡。
“跪下!”
尚之孝見狀,在聶包面前雙膝跪地,行起了大禮,聶包慌忙伸出雙手,顫抖著一把拉起世子。
尚可喜看著兒子給聶包行禮畢,眸中寒光一閃,盯著聶包,一字一頓道:“你,一定要把他們安全送回海州老家,此事,就拜托啦!”
“嗻!小的決不辜負王爺的信任!小的發誓,有小的在,就有世子們在!”
聶包見狀,雙膝跪地,磕著頭顫聲道。
平南王尚可喜,這是要托孤……
手中有兵又有地盤,在廣東坐地為王一年多,尚可喜私市私稅,壟斷了鹽、礦及所有貿易,抓住一切機會撈錢。
才短短一年多時間,他便搜刮了銀兩數百萬,加上一路南征的斬獲,王府庫房內珍玩金銀無數,光白銀,就有上千萬兩。
為此,尚可喜貪財的名聲,一時間傳遍朝野,時人很快就有“平南之富,甲於天下”的說法。
眼下,他自忖局勢危急,這次,明軍來勢洶洶,不同以往,局面,恐怕凶多吉少。
但朝廷又不讓他跑,他便不敢跑,作為一方大員,臨陣違令逃跑的下場,他心知肚明。
因此,為子孫計,一方面,他狗急跳牆,決定臨死一搏,哪怕全軍覆沒,哪怕一把火把王府燒了,也要拉著廣州全城百姓作墊背。
另一方面,他的子孫家眷,已經做好了從海路逃跑的準備。
狡兔三窟,作為武將,他自己可以去死,但他尚家的血脈,不能斷!
辛苦積聚的那麽多財富,更不能留給明賊!
為此,幾天前,尚可喜便私下命心腹都統聶包,偷偷抽調了三艘大海船,停靠於城外珠江碼頭,趁夜把金銀細軟裝運上船。
一旦肇慶失守,聶包就該帶著親兵,護著他的子孫,以及眾多的妻妾侍俾們上船,從珠江口出海,回海州老家去。
大難臨頭,隻想著自家後代,那麽多部下的家眷,他就顧不上了,庫中金銀無數,他也隻肯拿出區區數十萬兩來犒軍。
權勢滔天之人,都是臉厚心黑之輩,寧可我負天下人,不可天下人負我,從古至今,都一個鳥樣。
……
“王爺,恕小的多嘴,”
尚之孝走後,聶包小心翼翼地說道,“用兵之道,不在一城一地之得失,王爺能否再次上疏,請求靈活用兵,不必如此死守挨打……”
尚可喜聽他這麽說, 知道他的想法,也知道他是好意,抬眼看了看他,幽怨地道:
“上再多次也沒用了……洪承疇的用意,你還沒看明白嗎,他這是要丟車保帥,用廣東來吸引明賊,以換吳三桂的貴州攻勢……老子就是個犧牲品呀!”
言及此處,尚可喜閉上雙眼,抬頭長歎道:
“本王戎馬一生,殺人無數,時勢至此卻無力保境,也算是死有余辜啊……冥冥中自有定數,那些百姓的冤魂,來討命了啊……”
說完,尚可喜緊閉雙眼,再次癱身靠在太師椅上默然不動,再也不發一言。
他的腦海中,此生經歷過的一幕幕,不斷從腦海中浮現。
聶包見狀,也不敢再言聲,他不知道,尚可喜此刻的內心,五味雜陳,悔恨交加……
(此次,陳一鳴他們遠赴南美尋覓的橡膠樹苗,大部分是在哪裡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