殿門緩緩關閉。
慧能又不安起來,怕那弟子就算回來也進不了大殿,稍後有遲到的僧侶都順利進來,才松了口氣。卻聽劉惟伊說道
“一,相國寺內近年來寺風敗壞,不法僧侶橫行,借佛祖之名行惡,住持方丈深感自責,決定在住持之下,設長老會,置長老十人,輔助住持決策,以後寺內人事財計,俱得通過長老會決議才能實行,事後還得監督人事財計的執行情況,但住持方丈具有否決權,具體事宜會在選出長老會之後公布執行”
“二,相國寺內近年來,漸失我佛眾生平等之義,有的僧侶,病後無錢問藥,故後無錢喪葬,住持方丈即使貼盡俸祿也不能面面俱到,而有的僧侶呢,寺外有家不說,還有數家,有妻妾子女,這是僧侶嗎,這是佛祖欠你的嗎?是信眾欠你的嗎?這是那些無錢治病無錢喪葬的僧侶欠你們的嗎?以後相國寺內將均貧富,凡是寺內僧侶,吃的飽,穿的暖,病有藥,喪有葬,但若想富貴,莫如此門!”
話音剛落,門外卻傳來一聲叫,好!!!接著數人跟進也是叫好。
劉惟伊暗自說道,這不是我安排的托啊!
接著殿內也不斷響起阿彌陀佛之聲,劉惟伊也松了口氣,有共鳴就好。
“三,我大相國寺累受吾皇恩賜,受信眾布施捐贈,為報皇恩信眾,我寺將設立濟困堂,幫助有困難的信眾度過難關。我寺將設立濟老堂,收養孤苦無依的寡老孤兒。我寺將設立濟學堂,劃撥專門院落,作為進京趕考的寒門學子的校舍,讓他們不受寒風之困風雨侵襲。我寺將設立濟危堂,廣招僧醫,讓我寒苦信眾,能有處尋醫問藥!”
“四,我寺將設立功德坊,將布施一定金額以上的信眾刻碑而記,其余布施信眾俱以木牌記之,無論功德多少,都受全寺僧人包括住持方丈,輪流頌經祈福!”
“五,從今以後,所有捐贈進項支出,將每月出榜公示,接受信眾和同門監督!!”
“現在開始臻選長老,六十四院各院不分大小住持監寺各一票,三大主殿殿主,四大寮房主事,加大監寺三名,各一票,共計一百三十八票,得票前十名為長老會長老,投票為記名投票,若是所投非人,所投人有叛國貪汙傷人淫邪之罪,則投票人永久失去投票權,且以從罪論!”
“投票開始,不準喧嘩,交頭接耳者失去投票權,逐次向前,先用紙筆寫下推薦人,然後交給智廣,由他宣讀,經投票人確認無錯後,由住持方丈,寫於佛像前的木板上,對,就是那塊木板,有請入內內侍省左都知藍繼宗藍大人蒞臨監管”
左都知藍繼宗現身的時候,有異議的人都認命了,后宮總管級別的,不是他們能抵抗的,又不是強壓,自主選擇而已。
看著木板上的名字慢慢多了起來,就是沒有自己,慧能厚著臉自己報上了自己的名字,智廣毫不猶豫報了出來,慧仁也立刻寫了上來,旁邊卻是傳來幾聲嗤笑,慧能故作不理,看著那個一字,木然發呆。
這時候,先前衝出去的弟子卻是回來了,一臉狼狽,跌跌撞撞跑了進來,並無人阻攔,
慧能急忙跑過去,扶了他一把,急問:“怎麽說?”,那弟子哭著說:“大人府上被禁軍圍了,說是欺君罔上”說罷往後一倒便暈了過去。
慧能發瘋了一般抓住弟子得領口,大喊“不可能,不可能,你看清了沒有?”
“楊文廣,將這慧能押下去,
暈倒的也抬到廂房安置!”殿外楊文廣已經麻木了,這小法師總是忘不了他,怕是隻要他有口氣,自己都逃不掉! “投票完畢,現在計票,對投票有異議,當場提出,過時無效,所投選票將存檔,須對所投人,人品負連帶責任”
“計票完畢,現在通報前十名長老人選,排名不分先後,慧海,明證,慧清,慧真,德昌,道衍,道慶,德正,明誠,明輝,以上十人有異議者請提出,若無人反對,住持方丈慧仁法師不行使否決權的話,四分之一柱香後生效!”
劉惟伊說完,對著藍繼宗行禮:“煩勞大人辛苦,相國寺上下不勝感激,”
“辛苦也是應該的,此等盛事,就算是陛下過來觀禮也會不虛此行,接下來老夫拭目以待!”藍繼宗心底卻是感慨自己真的老了,或許這年輕人的一個念頭都能比得上自己半生戎馬!
另一邊,慧能被綁在了一件耳房內,幸好是綁在了張椅子上,不算累,隻是沒人問話,還拿了塊步塞住了他的嘴,好像生怕他說出什麽。
隻是他有點弄不清楚,點這麽多蠟燭幹嘛,二十來根蠟燭,生活一向奢侈的他,也覺得太浪費,眼睛閉著都覺得晃眼。
對面看管他的人都覺得太亮了,以致用厚厚的屏風把他們自己擋在燭光外。
難道是怕自己自殺?不至於啊,綁這麽緊,咬舌都不行,一想到咬舌,他感覺自己離真相好像近了點,心內瞬間寧靜了許多。
真是好靜啊,夜深了嗎?耳邊好像有什麽聲音,若隱若現,什麽好漂亮,什麽十五六歲嫩的出水,應該是外面看守的捕頭閑聊。
這些捕頭啊,都不是什麽好人,成天討論犯人家屬,咦,不對,老妻所出的小女兒,今年正是豆蔻之年。
慧能突然間不寒而栗,告訴自己要冷靜,連呼吸都停了,想要再聽點什麽。
終於清楚點,什麽,估計原配沒人要,什麽四套宅子,怎麽隻有三處有人,兩房小妾倒是挺搶手,什麽小子九歲,卻也惹人憐愛,那些兔子相公肯定喜歡。
慧能感覺自己快要死了,隻要自己死能護的一家人平安,他願意死,可現在,他不想聽下去,聲音卻仿佛更清楚!
什麽要看陛下,怎麽做,若是陛下心軟,那就說什麽偶然間做客窺視所得,那相公只會去職回家休養,那花和尚肯定吃當頭一刀,全家發賣或是流放,到時候兄弟們可以先嘗嘗滋味,那老妻說不定更緊一些。
什麽宮裡沒做決定以前,千萬別讓他說話,萬一他說了什麽不能聽的話,估計都得倒霉,還是塞住嘴。
說什麽相公正在東華門外哭呢,陛下要是決定見他,估計這花和尚也該畏罪自殺了,到時候咱們兄弟幾個一起開個無遮大會!
不行要自救,就算自己活不了,自己家人起碼能活下去,慧能暗暗鼓勵自己,冷靜,一定要冷靜,要能喊出來,
突然間,靈光一閃,椅子沒固定,倒地裝死,等官差查看時,把秘密喊出來,相國寺這麽多人都聽見的話,我就不信他們能一手遮天!
不能猶豫了,慧能頭部向後一甩,全身用力向後一仰,終於倒地了,自己家人得救了,那九歲的兒子,十四歲的女兒,都得救了。
看守他的捕頭,急忙推開屏風撲向他,嘴裡還說,現在不是你死的時候啊,
這該死的捕頭,不能說話,不能動,要等他拿掉自己嘴裡的那塊布,然後自己石破天驚的一喊,至少家人保住了!
果然捕頭拿掉他嘴裡的那團布,還著急切的問到,你怎麽了,還拍著臉讓說話。
我終於能說了!你們誰也不能一手遮天,慧能聚全身之力於聲腔。
於是寂靜的夜,突然響起了一聲不甘受命運壓迫的嘶吼!
“王欽若泄露省試考題,使我發賣!”
捕頭嚇了一跳,趕快拿了那團布往他嘴裡塞,這次捕頭是真嚇到了,事這麽大,本能決定讓他閉嘴!
“王欽若泄露省試考題,賣題記錄放在老宅後院井內!”慧能早料到會來堵他的嘴,用力將臉靠牆發出最後的怒吼,“王欽若泄露省試考題!“
外面的捕頭也衝進來了,有點手足無措,事情大了,不再試圖去捂慧能的嘴,而是任他嘶喊,隻是在一旁勸解許諾,這時候萬一被認為是王欽若同黨,就太不值得了。
遠處,幾位借住相國寺的進京官員,再也無法安睡,好端端的住個店,居然能撞見這等奇事,不知道是好事還是壞事呢?
不一會,慧能嗓子就啞了,再也喊不了,捕頭才安慰他,”不用喊了,歇會吧,不會有人再阻你說話了,在老宅後院井內哪個位置?“
“靠南第四層,那裡磚有活動的”嘶啞的聲音,幾不可聞,慧能已似換了個人,立刻有人飛報藍繼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