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仿佛瞬間傾倒坍塌,文武百官片刻跪倒七成,剩下的已是無地可跪。
“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反對之聲不斷的在殿內重複響起、回蕩,寇準吹響了進攻的號角。
趙恆饒有興致的看著文武百官隻跪不起。
明明是你們在跪朕,為何朕的感覺卻是在逼朕跪你們?
明明你們如此的熱血沸騰,為何朕卻隻感到徹骨寒心?
寇準啊,寇準,難怪娥娘看不起你,你就不能再忍忍?等朕死後再行此能耐,豈不是誰當皇帝都是你說了算?
禦史台無人跪,樞密院跪了周起一個,三司無人跪。
張知白暗歎,寇準還是這般跋扈,怕不會有好結果,以後還是離他遠點。
章頻總算求仁得仁,若真的遠貶地方也不怕寇準報復了。
徹底的與寇準分道揚鑣後,劉平反而輕松許多,胸中再無沉悶。
范仲淹本來就沒想過能成功,只是前一刻形勢大好,後一刻便翻天覆地還是讓他感歎不已,寇準更像是權臣而非錚臣,徒有其名。
趙恆靜坐無語,不做任何表態。
寇準只有步步緊逼,他本以為趙恆會像十五年前那樣就坡下驢。
“起居郎也讚成冊封惠國公主為順位儲君?”
“下官十分讚成。”
“不怕武後之事重演?”
“不怕,反正大宋刑不上士大夫,不然的話寇大人哪來的膽子勾連群臣?”
寇準老臉一紅,“何來勾連之說?君有錯,臣不指正,是為不忠。”
“寇大人,你是在誤導群臣欺君,誰告訴你是陛下的意思?那是下官的意思。”
“是你的意思?若惠國公主登基,誰可為夫?百官是聽夫家還是聽趙家的?你讓文武百官把腦袋系在女人的褲腰帶上?你可知忠臣不侍二主?”
“就因為忠臣不侍二主,下官才建議陛下冊封惠國公主為順位儲君,至少是陛下的血脈。”
“荒謬,陛下的兄弟子侄難道就不是陛下的血脈?”
劉惟伊斬釘截鐵的說道,“寇大人曾經親口說過,陛下的兄弟子侄不是陛下的血脈。”
“胡說八道,本官何時說過?”
“寇大人真是善忘,今日之事難道不是二十五年前的翻版?一言興廢立,如此威風之事今日又重來,聲勢更加浩蕩,需要下官恭喜寇相公嗎?”
寇準惱羞成怒,“本官是勸過先皇立陛下為太子,難道陛下覺得本官不該說?”
“寇大人已經習慣一人一言行廢立之事,今日想為陛下哪位兄弟張目?這麽大聲勢?”
寇準怕再和劉惟伊糾纏下去會瘋掉,扭頭直視禦座上的趙恆,“陛下若是怪臣當年多嘴,將皇位還給太祖一脈即可,何必在這惺惺作態,也能省去再立皇儲之苦。”
趙恆心中並無怒氣,平靜的看著寇準,朕是怎麽忍受他十幾年的?
劉惟伊故作悲傷認命,“請陛下依寇大人所言,續金匱之盟,若太子不安,擇太祖一脈佳兒作為儲君交由皇后娘娘撫養,安萬民之心。”
已經跪懵了的百官,又被這句話驚醒,怎麽又扯上太祖一脈?這些年明裡暗地下的賭注就這樣打了水漂?
章頻、劉平、范仲淹幡然醒悟,這才是陛下和劉惟伊所求。
外結朝臣裡通宮闈的太宗一脈沒了幸進可能,再也不會有人跟紅頂白。太祖一脈早已遠離朝野如履薄冰,根本無力將手伸進宮闈和朝堂。
章頻率先啟奏,“請陛下續金匱之盟!”
劉平、范仲淹附議,禦史台整體跟進,樞密院、三司、開封府隨後跟進,文德殿聲援四起。
跪伏在地的樞密副使周起已然改口,“請陛下續金匱之盟!”
再有數人效仿後,寇準再也站不住,緩緩跪地伏身說道,“老臣失言,願去職待罪,請陛下勿輕信讒言。”
“朕說過,今日言事無罪,首相亦是如此,景宗快給寇卿賜座。”
禦座前,張景宗扶著寇準坐下,殿內文武百官齊松一口氣,陛下依舊仁慈。
趙恆的聲音再次無悲無意的響起,依舊平淡如水。
“冊封惠國長公主為順位儲君,寇卿反對,還位於太祖一脈也被寇卿自提自否,寇卿既然身為首相便說說朕該怎麽做?”
寇準滿臉苦澀身無退路,“太宗一脈六府與陛下血緣更近。”
趙恆再也做不到水波不驚,此時已是滿臉落寞,“朕兄弟凋零,子侄卻是眾多,寇卿認為哪個合適?”
寇準咬牙說道,“通王素有賢名。”
趙恆嘴角一絲譏笑,“朕要的不是賢名,而是賢能!通王可有?”
“通王端正、聰慧、愛民如子。”
“那是朕用罪己詔換來的,他能活著便是逆天而行,那四千條人命一樣是朕的子民!他們不是豬狗!這便是你說的賢名?”
寇準頓時汗如雨下,兀自強撐,“六府佳兒頗多,娘娘可擇其一養於宮中。”
趙恆一臉寒霜,“你是真不明白還是假不明白?太子現在尚能活蹦亂跳,如你所言行事,他能活到成年?”
此話太重,寇準啞口無言,再次屈膝。
“臣有罪!”位於右側前排的楚王趙元佐出列伏地不起,太宗一脈陸續跪倒在他身後。
趙恆起身快步走到殿前扶起趙元佐,“大哥是想逼死朕?天子之位大哥拒之,得子孫滿堂。二哥寤寐以求暴卒於宮門。朕倒是竊居大寶,生六子僅成一人,稍有風吹便滿城動蕩,這是天意,是你我兄弟欠太祖一脈的!”
兄弟二人淚流滿面扶手相泣,趙元佐語帶哽咽,“請陛下續金匱之盟!”
伏地不起的文武百官,此時暗暗悔恨這次押錯了寶,不知道現在起來算不算悔過?
趙恆立於禦座之前看向馮拯,“韓王趙普諫言先帝棄金匱之盟傳子不傳侄,今日馮卿可有話對朕講?”
馮拯放開心胸郎聲答道,“請陛下續金匱之盟!”
趙恆點頭並不詢問丁謂等人的意見,滿臉嚴毅看向殿內或跪或站的文武百官,“朕意已決……”
“臣乞骸骨!”寇準伏地叩首金石之聲不絕於耳。
“臣乞骸骨!”
殿內附議聲四起,滿是叩地之音,已有人磕的滿頭是血。
趙恆眼帶寒光,心中殺意漸起,正要開口說話,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入內押班江德明剛出內殿便喊道,“娘娘請陛下速回坤寧殿。”
趙恆見他神色驚慌語帶顫抖,隻道是太子趙禎病情反覆,毫不遲疑的扔下文武百官向殿內急趨。
片刻後聲音自殿內響起,
“什麽?”
正是趙恆驚呼。
寇準也不磕頭了,跪著尋思,坤寧殿楊淑妃太子?是太子夭折了?
文武百官俱是納悶,一句話不說就走,這頭還要不要磕?
還有伏地官員破口大罵, 不知道哪個王八蛋打掃的文德殿,石子都沒清理乾淨,老子磕了一頭血,陛下到走都沒看見。
一會兒的功夫,張景宗就回到正殿什麽話也沒說,只是帶走了劉惟伊。
寇準大怒起身,“如此寵信佞臣國家豈有寧日?殿內重臣皆在,獨**佞入內,諸位隨老夫去後殿叩闕,逐劉惟伊出朝堂。”
江德明去而複返在禦座旁的內侍省班位大聲說道,“陛下有詔,文武百官跪諫者不得起身,如有違反,罷去職事功名永不複用,三代內不得入朝為官。”
寇準冷笑,“江押班好大的官威,想要禁絕政事堂與宮中聯系,信不信本相將你杖斃在西華門外?”
江德明乾乾脆脆,“不信,天子家奴不是你寇氏門徒,政事堂還管不到內侍省。”
“老夫已經站起來了,等著你來罷官。”
“陛下禮待首相已有賜座,寇大人硬要跪拜,當屬例外,何必為難江押班?”
劉惟伊自殿內而出滿面春風站在寇準面前,“寇大人例外,他人不可免,不信的話寇大人可讓王大人起身一試!”
王曙伏地不起,隻當寇準的眼神不存在,三代不能為官即便是寇準再嫁一個女兒,他也絕不起身!
劉惟伊見無人起身繼續說道,“陛下有旨,今日辭官者終生不得入仕,子孫應省試降等錄取,跪諫者罰俸一年、銅二十斤。”
殿內喧嘩再起。
劉惟伊朗聲說道,“陛下有詔,大宋優待文武百官,少有跪拜之禮,諸位若是想拜,以後天天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