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德殿內,右正言劉煜先赴永昌陵,百官騷動的心總算暫時平靜。
劉惟伊再次對馬亮說道,“請馬中丞肅整朝儀。”
馬亮瞬間臉熱點了點頭,老夫一大家人做不到你劉惟伊這般灑脫。
殿內寂靜無聲,劉惟伊這才回到後殿請趙恆升朝。
趙恆出殿之後直接走到禦座前,“今日殿內百官眾多,諸卿原地奏事時無須行禮,出位另論。每個人都會有說話的機會,但只能一個一個的說,劉煜自告奮勇去永昌陵替太祖守陵,若是有人想去陪他,朕願意成全!”
百官無聲,趙恆轉身就座。
禮讚官高喊,“百官奏事!”
“臣馮拯……”馮拯沒能說完,他沒後面那三人臉皮厚。
“臣侍禦史章頻有事啟奏!”
“臣監察禦史劉平有事啟奏!”
“臣監察禦史范仲淹有事啟奏!”
禦史台三位禦史逐次出位奏報,縱然殿內嚴禁私語,仍有人閉著嘴發出陣陣驚歎,這是合奏!禦史台怕是失控了。
趙恆點頭,“準!”
禮讚官高喊,“三位禦史禦前奏對!”
“臣章頻啟奏陛下,太子日前有疾,陛下心傷,諸臣惶恐,內外東京城,暗流湧動,人人不安。神器之重,有子所以傳歸,子患疾,社稷則不穩,朝野浮動。今上出一子二女,請陛下以生民為念,立惠國公主為順位儲君,以出四方之令,安黎民之心,維萬世之安!”
“臣劉平附議!”
“臣范仲淹附議!”
滿殿嗡嗡響,只是不讓說話,又沒禁哀嚎。
趙恆未置可否。
馮拯搶在眾人之前出列請奏,“臣馮拯,請罷禦史台三邪,牝雞司晨乃亂國之兆,前朝武後之事歷歷在目,陛下豈能容妖言惑眾?當罷之以安天下。”
趙恆心中不悅,大家商量著辦不好嗎?剛一開始就喊打喊殺的,也沒見你喊著要去鄜延路殺夏蕃。
“馮卿過了,言事無罪,三位禦史忠心體國朕心甚慰。議事即議事,說兩句話就要朕罷官,朕若依卿所言,估計殿內的文武百官能剩下幾個?”
三位禦史卻不肯放過馮拯。
章頻心靜如水,只是尋思馮拯是不是老了?
“惠國長公主乃帝姓姓趙,與李唐武後相去甚遠。”
劉平滿腔怒氣,動不動就要罷官,老子是禦史不說話那是瀆職!
“臣的慈母妻女恭順賢淑,不像馮大人,家中俱是牝雞,妻不賢、女不孝!”
寇準頭皮發麻,劉平是老夫保舉的,馮拯不會以為是老夫報仇吧。
范仲淹一副謙謙君子的模樣,卻是話藏刀鋒,“太子殿下身體安康,惠國公主只是順位儲君,用來安撫大宋十八路,防人心浮動而已,馮大人以牝雞司晨相比,是否有詛咒太子之心?”
馮拯不是劉惟伊,戰不了三英,寇準李迪同時出列,寇準示意李迪先說。
“啟奏陛下,女子亂政實乃歷朝歷代大忌,漢館陶公主行太子廢立之事、前唐太平公主妄登大寶,還有賈……。”
劉惟伊不想讓李迪口中吐出賈南風之名,那會讓人聯想到劉娥,於公於私都必須打斷他,人還未動聲先行。
“李大人身在政事堂又為太子少師,為人師表當謹言慎行!”
殿內文武百官心思各異,這便要見血了?才剛剛開始而已,太早回家哪有談資?
李迪被人打斷一臉惱怒,劉惟伊視而不見向趙恆行禮後繼續說道,“臣不慎失言打斷李大人,請陛下恕罪。館陶公主只是依帝命行事,太平公主不過鳥盡弓藏而已,大宋向來優待老臣,自然無此憂。只是李大人有失公正,為何不提前朝高陽公主、金城公主、文城公主,劉漢烏孫公主、解憂公主?李家千金是掌上明珠,皇家公主便會禍國亂民?”
張知白暗自慶幸剛才沒有湊熱鬧,這劉惟伊跟瘋狗一樣逮著誰咬兩口,誰便像犯了九族連坐之罪,這李迪不是自負才高嗎?怎麽現在跟個傻子一樣?
李迪並不是傻子,只是已經醒悟過來剛才有所失言,他身為太子老師,卻準備拿賈南風穢亂后宮說事,讓名為太子之母的劉娥情何以堪?
李迪默默的退回原位,他已沒臉再站在中間彈劾他人。
文武百官沒明白過來的,此刻看著李迪一臉蕭瑟歸位也都明白過來了,非假實賈,賈南風啊!深得帝心竟然說出這話,實在讓人失望,狀元不是偷來的吧?
丁謂暗罵豬隊友繡花枕頭,連累政事堂,宰臣都這水平的話,會不會誰都想試試?
寇準見丁謂上前也松了口氣,兩個都是奸邪小人,丁謂老奸巨猾至少能立於不敗之地吧?
丁謂看劉惟伊的眼神炙熱,仿佛遇見失散多年的親子,
“李大人說的是治國理政,起居郎說的是和親,不可一概而論,若起居郎覺得惠國公主可行和親之事,政事堂毫無異義。”
寇準心裡對丁謂讚歎不已,佞臣還得佞臣治。
劉惟伊暗罵丁謂王八蛋,他可舍不得送兩個熊孩子去和親。
“下官一直以丁大人為忠君楷模,誰曾想丁大人竟然裡通外國?剛有禦史提議立惠國公主為順位儲君,丁大人便要行和親事,想將大宋如畫江山拱手相送,不知丁大人心儀的外國是哪一國?”
張知白面色沉重心內輕快,果然來了,又是九族連坐之罪,這樣下去政事堂會不會只剩老夫一人?
丁謂鎮定自若,“本官並無此意,只是以為起居郎有此意,因為起居郎所提公主除了高陽都是和親公主。”
“敢問丁大人,前朝為何有公主和親之舉?”
“為國泰民安。”
“那政事堂治國理政又以何為宗旨?”
丁謂並未接話,心中在計算得失。
劉惟伊也不逼他,反而錯開話題,“下官一向佩服丁大人高才,不知丁大人子嗣是否都像大人一般才高八鬥?”
丁謂怕話其中有陷阱,思量一番才說道,“比不上老夫,但也算成才。”
“丁大人都能把子嗣養育成才,陛下聖明聰慧,定國安邦之才更是超越太祖太宗,難道就不能將惠國長公主陪養成、有武後之才而無武後之惡的一代聖賢?”
群臣心裡怎麽想,趙恆不知道,但他此刻已有親自教導趙靜之心,太子無兄弟,若是有親妹妹輔助,他也能死的安心點。
丁謂其實很想說,十個天子也比不上我一個丁謂,但他不敢,這麽多年他都是靠著聖眷幸進的,沒有趙恆他早被一群河南人玩死了。他是江南人,太祖太宗皆說過南人不可為相,是趙恆一意孤行先提拔王欽若再提拔他丁謂,這是知遇之恩啊!
劉惟伊見丁謂不表態隻想這樣混過去,便步步緊逼,“丁大人既然有和親之意,又無讓公主和親之心,想必就是想以自家兒女為橋梁,讓宋遼兩國世代友好,下官即將赴遼迎回楊令公骸骨,定會促成遼國皇室同丁家和親之事!”
還有這事?丁謂立即不管不顧大聲說道,“丁家兒女都已婚配,無人可去!”
“麒子可休妻,嬌女可和離,為了宋遼和平,陛下會同意,遼帝也不會介意!”
我介意!丁謂心裡狠罵劉惟伊真是不孝子,丁家真要是和遼國結親,他必定會被逐出政事堂,他還想嘗嘗首相是什麽滋味!
丁謂怒視劉惟伊滿臉殺氣, 恨不得擇人而噬。
劉惟伊用眼神示意禦座方向,丁謂頓時恍然大悟,要我順應聖意?這麽簡單你個小王八蛋昨晚不來知會老夫一聲?
丁謂再次把節操扔在地上,“陛下聖明聰慧,臣丁謂奉聖意而行!”
寇準還沉浸在楊業骸骨回國一事之上,突然被丁謂驚醒,這個佞臣說好的這次絕不順應聖意呢?
楊令公骸骨回國?滿朝文武再也壓製不住騷動而八卦的心,議論聲四起,連曹利用這種和楊家根本就沒有任何交集的人都能熱淚盈眶。
楊業是大宋百萬禁軍之痛,含冤被圍自殺未成然後絕食而死,屍首分離被遼國萬人傳看,他的死讓禁軍少了一根脊骨,從此志氣全無。
三十三年後,他終於要魂歸故裡了!
曹利用出列,“皇家立儲,乃陛下私事,臣曹利用願奉帝命而行!”
已是到了對決時刻,寇準胸有成竹的對著後排使了一個眼色。
樞密直學士兼太子賓客王曙出列跪地不起,“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河東轉運使李放跪地不起,“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大理寺丞王質跪地不起,“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樞密副使周起跪地不起,“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太子詹事張士遜跪地不起,“牝雞司晨,國亂之兆,請陛下收回成命!”
文德殿仿佛瞬間傾倒,文武百官瞬間跪倒七成,剩下的已是無地可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