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三年七月八日,遼南京析津府永平館內。
江德明前去交付國禮,劉惟伊閑著無聊便開始勸解楊文廣,“不要有恥辱感,令公為國盡忠非戰之罪,我保證今後一千年他都是漢家兒女的忠義化身。”
楊文廣垂頭說道,“我只是想去昊天塔祭拜一下。”
劉惟伊怒道,“你還是孩子?這會引起兩國糾紛的,你是不是想令公一輩子待在昊天塔?要不你滾回去,省的老子成天提心掉膽。”
楊文廣一臉奇怪,“大人是不是想當我老子很久了?”
劉惟伊血氣上湧臉色通紅,“那是被你氣的口不擇言,不用腦子思考問題,難怪在龍神衛混了好幾年還只是個都頭。”
“我娘說了,她活著,我想快也快不了,她隻想我平平安安。”
“二十來歲的人了,成天我娘我娘的掛在嘴邊,能不能像個男人?”
“我要是像個男人,就該和大人生死相見,慕容英連肚子都大起來了。”
“是誰說要待我如父的?你個不孝子,叫什麽慕容英那是你慕容姨娘!”
“我說侍大人如父,大人也沒答應,現在講道理的時候就說是我爹。”
“老子沒應承的話,你能晉右侍禁?能入職殿前司推案?為你的事,老子欠張景宗好大一個人情,回去後便送你去鄜延路戍邊。”
楊文廣一臉幽怨,“我早就猜到會有那麽一天大人讓我去戍邊,然後就可以霸佔我娘。”
劉惟伊緊張的連牙都快咬碎了,“別相信流言,親眼所見親耳所聽才是真的。”
楊文廣用一副看白癡的表情看著劉惟伊,重複那日門外聽,“你晚生了二十年。不晚,剛剛好,在最美的季節遇上你。”
劉惟伊勉強將喉間的鮮血再次咽回去,楊文廣繼續說道,“我爹不喜歡我娘,覺得是我娘耽誤楊家,但是賜婚他不敢拒絕。楊家武將世家,男子滿十六歲出征,每次出征前都會安排宅內丫鬟侍寢,我出生的時候兩個哥哥已經十幾歲了,他們本可以留京,因為我娘只能自請出任地方。”
劉惟伊頭痛,“你到底想要說什?”
“宗寶想娶大人家千金。”
“放屁,他才幾歲?”
“大人搶走我家兩個女人,不該還一個?”
“放屁,我要不把慕容英帶走,你信不信你家已經死人了?”
“那我娘呢?”
劉惟伊再次咽下一口鮮血,“宗寶不行,年齡相差太大,婉兒肚子裡面那個無論男女都可以,若是生男不許納妾。”
城下之盟!奇恥大辱!
劉惟伊暗暗發誓從今以後一定管好下半身。
“使遼回去,立刻自請戍邊鄜延路。”
“大人想殺人滅口還是鄜延路大戰將起?”
“還不算太蠢,管好你的嘴,楊家百年內氣運就看明年你能不能把握機會。”
劉惟伊正待繼續教育楊文廣,閻文應敲門說道,“劉大人,外面有幾個和尚要見你?”
“相國寺的?”
“不是,宋話不太流利。”
抱著天下和尚是一家的心態,劉惟伊還是決定見見,還沒走到永平館正廳,和尚便自己進來了。
永平館遼吏略帶愧意的解釋道,“幾位法師是法華寺高僧,一定要進來拜見起居郎。”
不用他解釋,劉惟伊也知道幾個和尚是來拜見的,行合十禮時腰已彎的快成深揖了。
劉惟伊微微側身還了合十禮這才說道,“請問幾位法師所為何來?”
領頭的和尚又是一個合十禮,“貧僧真鑒,見過佛子。”
劉惟伊毛骨悚然,這裡是遼不是宋,這樣叫會死人的。
“法師慎言,本官身為南朝起居郎是此次使遼國信使,不是和尚也不是道士。”
“請問大人是否出生於東京相國寺?”
“何來出生之說,只是借住過幾天。”
“大人從何而來?”
劉惟伊氣的臉都青了,這是遼國他真不敢胡說八道,“諸位遼國驛官不將這幾位法師請出去,本使會向北朝皇帝當面控訴此事。”
“佛子不用為難信眾,貧僧這就去門外打坐,會率領僧侶信眾護送佛子北上。”
劉惟伊臉上青白轉換就是沒正常過,人在屋簷下不得不低頭,“法師請入內說話。”
蕭材律和江德明交付完國禮剛趕回來,見是法華寺的和尚與劉惟伊牽扯不清,只是靜觀待變,任由劉惟伊領著真鑒入內商談。
“法師想問什麽就問吧。”
“佛子從何而來?”
劉惟伊暗罵老和尚不是好人,“本使不敢當佛子,法師請重新提問。”
真鑒搖頭歎氣,“佛子不信貧僧,還是待貧僧護送佛子北上歸來後再問吧。”
這是夜路走多了遇見鬼?劉惟伊隻得答道,“從來處來。”
真鑒眼睛一亮,“來處為各處?”
“母體。”
“母體現在各處?”
“已經西去。”
劉惟伊暗罵自己不孝子,這和尚太不要臉,逼的他無路可走。
“本寺住持方丈親眼看見佛子從天而降。”
劉惟伊終於忍不住了,“那你個禿驢不早說。”
真鑒也不動怒,“住持方丈在橋上等了佛子一個月。”
劉惟伊渾身冰涼,“別說住持方丈已經西去了。”
“住持方丈已經先行北上為佛子鋪路。”
劉惟伊被真鑒耍了一次又一次,像是被人強暴過身心俱受重創,只能勉強吐出一字,“滾!”
真鑒合十一禮,“貧僧告退,明日會來護送佛子北上。”
“本座隻修歡喜禪,貌美如花的僧尼即可。”
真鑒聞言一怔仍是答道,“謹遵法旨。”然後退出門外。
劉惟伊終於不慎失手打碎茶杯兩隻。
江德明看著地上的碎瓷眉頭緊皺,“可是和尚為難起居郎?”
劉惟伊歎氣道,“不是為難,是太過熱情,想送我們北上中京,國禮已經交割好了?”
“嗯,明日就可以啟程了。”
“江押班先休息會,我去和蕭材律談談,能不能提前走。”
蕭材律滿臉微笑看著劉惟伊,“可是法華寺要請靖康去弘揚佛法?”
劉惟伊沒好氣的說,“我只會歡喜佛,要來便來吧,反正我是不會去。”
蕭材律感歎道,“法華寺沒相國寺錢多,但寺產不一定少,城內城郊加起來二十多座寺廟,算是皇家寺廟,傳說住持方丈是皇族血脈。”
劉惟伊這才覺得麻煩更大,“傳說是什麽意思?”
“法華寺不承認,但是耶律家族曖昧不明,從來沒人否認也沒人承認。”
“風評怎麽樣?”
“至少比相國寺好,相國寺太過世俗化,法華寺超凡脫俗在南京城的風評相當不錯,說是能呼風喚雨也不為過。”
“有尼寺?”
“應該有, 這個還真沒關心過。”
“蕭紹宗呢,能不能今日下午就啟程?”
“我肯定沒問題,蕭紹宗估計有點困難,還不是你亂寫詩詞,差點讓他家破人亡。”
“是你說讓我多走耶律燕哥的路子,現在又怪我亂寫,我就會寫詩詞,除了這個別的又不擅長。”
“這詞寫的過於深情,不像蕭紹宗,他妾室都有十來個,你說耶律燕哥怎麽能不觸景傷情?”
“你回到遼國後性格更加開朗,卻沒以前沉穩,我怕是信錯人了,你去找下蕭紹宗問問能不能下午啟程。”
“你要是想躲法華寺,我就不用去,和尚還在門口。”
蕭紹宗終於在午時初姍姍來遲,請劉惟伊、江德明於館內正廳茶敘。
蕭材律主動問道,“傷哪了?”
蕭紹宗輕輕撫摸胸口。
“心傷?”
“我倒是想傷心,奈何是傷在前胸。”蕭紹宗稍微扯開衣襟,一條紅色鞭痕赫然在上。
劉惟伊十分遺憾,“是我的不是,畫蛇添足了。”
“起居郎怎麽能這樣說?再多來幾首,我身體也抗的住,要是能偷偷的塞給我就更好了。”
“別打腫臉充胖子,昨夜永平館外的慘叫聲可是傳到了留守府。”
蕭紹宗臉一紅挑開話題,“館外的法華寺大師說要護送起居郎北上,坐在外面太過礙眼我已請他們入館。”
這時傳來陣陣腳步聲,四名著青蓮華服的僧尼進入正廳徑直走到劉惟伊身前,齊聲合十,“見過法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