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三年七月二十五日,遼中京大定府。
遼帝耶律隆緒下詔南朝國信使劉惟伊赴吐兒山行營覲見。
耶律燕哥淚眼婆娑,她的儀仗可以進駐中京,但絕不能繼續向北,那是北朝天子的行營所在,超過千人北上定斬不饒。
蕭紹宗肝腸寸斷的表情讓劉惟伊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他寧可親近耶律燕哥,也不肯陪蕭紹宗作交接準備,北朝館伴使耶律宗業將會接替蕭紹宗護送劉惟伊繼續北上覲見耶律隆緒。
耶律燕哥自古北口長城夜宴後,與劉惟伊兩人相處時已不再自稱本宮,“你不是答應要給岩母菫作畫?還有心思關心我?”
兩人的關系有點曖昧,劉惟伊心知肚明,這是遼中京,他不敢越雷池半步,“琴瑟和鳴夫妻相而已,就算魏國公主我可以拒絕,在蕭材律面前怎麽抹的下臉?”
“那我不管,反正你已經答應給她畫,我也要一幅。”
“在南京不是已經畫過了嗎?”
“我要比她多一幅,而且得是芙蓉出水圖。”耶律燕哥滿臉嬌紅慢慢靠向劉惟伊。
劉惟伊邊說邊退,“那是蕭材律杜撰的,根本沒那事。”
“你要是再退,我就稟告父皇說你施暴於我。”耶律燕哥壓著嗓子說道。
“我喜歡的公主絕不會這樣。”劉惟伊依舊嘴硬卻不敢再退。
豐腴柔嫩終究還是入懷,耶律燕哥輕喘,“你喜歡公主是什麽樣?”
兩人腹臀相貼,劉惟伊吻著耶律燕哥的耳垂輕輕說道,“如水,就像你一樣。”
“我可不夠溫柔,惱怒一樣會拿鞭子抽人。”一雙魔掌在身上遊走,耶律燕哥嬌喘加劇。
劉惟伊看著手上的鐵證說道,“水漫金山,還說不是如水溫柔?”
“姐姐,南朝起居郎在嗎?”
氈帳外,耶律岩母菫沒心沒肺的問道。
兩人理順衣物發絲,耶律岩母菫進來後看見的是兩人相對而座品茶論道。
“沒想到姐姐還能和起居郎結成忘年之契。”
劉惟伊總算明白耶律岩母菫為何討人嫌了。
耶律燕哥鎮定自若毫不動氣,“蕭材律又讓魏國生氣?要不要父皇重幫你新挑一個?”
劉惟伊覺得正常人聽見這話肯定會生氣。
耶律岩母菫卻是眼睛一亮,看了看劉惟伊,這才有點羞澀的說道,“會不會太快,父皇會同意?”
很明顯這是個不正常的,劉惟伊準備起身告辭。
“只要蕭材律同意,父皇肯定不會反對。”
“南朝人士也沒問題嗎?”
耶律燕哥一把拉住剛起身的劉惟伊宣誓主權,“只要他願意留下。”
劉惟伊終於落荒而逃,找到蕭材律痛斥其治家無方,敗壞遼國風氣。
蕭材律不慌不忙的說道,“靖康如此氣憤,難道是被岩母菫撞破你和燕哥的奸情?”
劉惟伊長歎一聲,“我隻想早點回家。”
“放心吧,中京留守廣平郡王耶律宗業明日會親自送你去崇信館,陛下接過國書你就可以回南朝。”
“廣平郡王?這規格不太對吧?”
“宋使向來都是爭取高規格接待,你是第一個覺得規格高,難道做了虧心事?這才二十來天,就算耶律燕哥懷孕也沒這麽快吧?”
劉惟伊毫不客氣的反唇相譏,“別想不該想的人,魏國公主早點懷孕才是你該走的正道。”
通天河館對於宋國信使團來說是短暫的終點。至於何時能返程,就要看耶律隆緒的心情了。
臨別時刻依舊是縱酒高歌,讓客人賓至如歸,是北朝待客的最高禮節,於是劉惟伊又醉了。
這夜的草原上空,不但有酒香和花草香,還回蕩著優美的歌聲,
曾夢想仗劍走天涯,看一看世界的繁華……
滄海一聲笑,紛紛世上潮,浮沉隨浪隻記今朝……
請允許我塵埃落定,用沉默埋葬了過去,滿身風雨我從海上來,才定居在這草原裡……
耶律岩母菫也醉了,醉倒在蕭材律的懷裡,放聲高歌的蕭材律不僅僅是駙馬,更是一杯悠悠歲月釀造的淳酒。
翌日,中京留守耶律宗業巳時初抵達通天河館,代表耶律隆緒賜宴南朝使團。
大部分人使團成員隨蕭紹宗去中京大同館休整,劉惟伊隻帶上江德明、楊文廣、閻文應等不到十人赴遼帝行營覲見。
耶律宗業對劉惟伊的知情知趣很滿意,本來他對遼帝耶律隆緒的詔令很不以為然,此時也能慢慢接受。
但劉惟伊卻不太想搭理耶律宗業,因為他的漢語太差,華夏文化的博大精深主要體現在文字上,說話經過翻譯變數太多,言出必失。
三百多騎一人雙馬輕裝趕到吐兒山時天色已近黃昏。
遼帝行營綿延數十裡,在落日余暉下格外醒目,大小帳篷已經亮起燈光,視線盡頭的帳燈與天色連成一片,恍若天幕,上綴星光點點。
行營的外圍以長槍為硬寨,用毛繩連系,長槍之下置有黑氈傘一具,替護衛遮風擋雨,槍寨之外有小氈帳一層供護衛休息。
隨從大部分止步於槍寨,劉惟伊一行人通過槍寨進入行營,又是一圈遼帝近衛駐扎的氈帳,帳外設有拒馬。
耶律宗業主動卸下佩刀弓箭存放在外,劉惟伊等人一一經過檢視進入行營內部。
耶律宗業去向耶律隆緒複命,有內侍上前將宋朝國信使團引至崇信氈館沐浴更衣,等待賜宴。
劉惟伊這才恍然大悟,所謂崇信氈館就是二十來個大大小小的氈帳,專供赴遼帝行營覲見的各國使臣入住,遼帝行營在哪崇信館就在哪。
半個時辰後。
中京留守耶律宗業代耶律隆緒賜宴宋使於行營八方公用殿,南院宰相耶律哈噶、特裡袞(宗正府宗正)耶律韓留押宴。
禮節性互祝兩國陛下福壽安康後,耶律宗業先行發難,“聽聞南朝起居郎踏上我大遼國土後與各方官員無論大小都是相談甚歡,為何到了本王面前僅是寥寥數語,只有不到二十句話,可是本王失禮在前?”
劉惟伊語帶摯誠,“不到二十句話郡王都能記得清清楚楚,怎麽可能會有所失禮?實在是因為郡王不通漢語,外臣不懂契丹話,依翻譯行事雖能明白字面意思,卻難以表達外臣心中摯誠,郡王厚愛令外臣惶恐不已,還請郡王見諒。”
翻譯複述後,耶律宗業微微搖頭仍是不太滿意,“南朝皇帝派個精通契丹話的宋使才更顯兩國交好誠意,起居郎不太合適。”
“郡王錯了,宋使不懂契丹話才更顯兩國交好誠意,其一不會刺探北朝國情,其二說明南朝對北朝無任何企圖。”
耶律宗業沉默片刻後方才說道,“是本王失言,自罰一杯。”
劉惟伊端起酒杯一飲而盡,“外臣也有不當之處,這次回去立刻苦學契丹話,來年再次覲見北朝陛下時便能和郡王暢所欲言。”
“還是不要了,起居郎過於聰慧年輕,十年內便能入南朝政事堂,若真是對大遼有想法反而會生靈塗炭,本王可不想將來躺在墳墓裡還被人嘮叨。”
耶律哈噶見耶律宗業越說越不像話插嘴說道,“本相倒是精通漢語,南朝起居郎不會嫌棄本相老邁吧?”
“家有一老如有一寶,能得丞相指點幾句是外臣的福氣。”
“哪能在起居郎面前稱寶,閣下一路以詩詞禮送耶律留寧歸國,可謂千古佳話,若不是本相年邁經不起折騰也想使宋。”
“詩詞小道而已於國於民無利,隻為佐酒抒情所用,丞相理政有方有活萬民之功,這才是千古佳話。”
“本相想誇人都誇不出去,來年起居郎再次使遼定然高升,本相怕是坐不上押宴之位了。”
劉惟伊正準備答話,右手邊的江德明已是醉倒在地。
耶律宗業見劉惟伊愕然相視,不由老臉一紅,“江副使是個實誠人,本王敬酒他就喝,沒想到酒量卻這麽淺。”
劉惟伊笑道,“是外臣吩咐他們敬酒必喝,北朝好客,想必就是醉酒了也不會有人責怪他們失禮。”
耶律宗業忍不住讚道,“南朝起居郎是個厚道人。”
兩刻鍾後楊文廣和鴻臚寺官員一一醉倒。
正在和耶律韓留交流的劉惟伊這才發現,宋國使團十來人就剩他一個還坐著。
耶律宗業一臉慚愧,“欺負幾個文臣酒量淺勝之不武,本王並無惡意,陛下請南朝起居郎赴壽寧殿覲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