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六月三十日,曹瑋驅勒浪部、米脂寨六千降兵破葭蘆城。
同日,韓守英進逼榆林,黨項守軍聞訊撤出長城,對黨項諸部發源地夏州豪無眷戀之意,沿著明堂川北遁,一頭扎入荒漠。
自此鄜延路段長城全為平夏軍所控,黨項諸部紛紛從長城腳下撤往西北腹地。
七月一日,平夏軍犒賞三軍的同時斬首十七人並以叛逃論處,再次通告全軍漢唐故土奸淫擄掠者斬。
七月二日,兩千黨項老弱婦孺由神堆寨長城隘口自願返回夏州。
七月三日,近兩千黨項老弱婦孺被夏州守軍堵在黑水河東岸和無定河南岸,平夏軍對此深表不滿於當日護送其渡河並贈予每人七日口糧,同時兵進夏州,圍三闕一留下西面任由黨項諸部出入。
夏州監軍拓跋山遇捏著鼻子收下老弱婦孺,並得知一條莫名奇妙的軍情,平夏軍欲改西北龍脈走向,有意在榆林紅石峽長城隘口處重修水道,令明堂川河水繞過紅石峽。
拓跋山遇絕對不信這番鬼話,但是沾了龍脈二字肯定要知會靈武一聲,萬一李德明認為是真的呢?
劉惟伊鐵了心要改紅石峽處明堂川河道,連曹瑋都勸不住。
平夏軍大小將領齊齊傻眼,戰事即將告一段落,監軍卻突然發了瘋,此乃不祥之兆!
榆林千裡之外,東京城。
趙恆看著手中的急報,臉上鐵青心底發涼,一千八百人就這樣沒了。
盡管事先已有心理準備,盡管此戰仍屬大勝,但他心中終究有一份不滿,甚至是憤怒。
“可是因為殺俘不祥?”劉娥看過急報也有點心驚肉跳。
“哪有殺降?營嘯而已。拓跋部近六萬人,拓跋德昌不殺人遞投名狀,靖康怎麽容的下他?”
劉娥固執己見,“綏州百廢待興,四千人能做很多事,此事過於極端。”
趙恆搖頭,“五千婦孺是關鍵,並非平夏軍之過,如此血海深仇誰能輕輕放下?四千人放在哪都是巨大隱患!問題還是出在郜正隆身上,明明關門打狗之勢已成,還是被咬!”
“傷殘軍人返鄉安置是怎麽一回事?”
“朕也是第一次聽說,不外乎是以傷殘軍人充衙吏鄉兵,這些都是小事。四千戶拓跋部內遷才是頭等大事,好一個一文不費安置法,若是成真,朕也能媲美隋煬帝!”
“臣妾倒是認為此事可行,甚至能成為後世治疆標本。就以一路三十五州縣算,富戶前三有一千戶,八路最少能安置八千戶。只是前三而已與窮苦百姓無關,不會影響大局。”
趙恆再次搖頭,“若想立拓跋部為後人標榜,就不宜太過分散,這樣會顯的我趙家刻薄,一縣之地十戶以上聚居比較合適。”
“拓跋德昌兩幼女入東宮侍候禎兒一事陛下樂見其成?”
“有何不可?又不是朕的女兒外嫁,異族入朝為官其女入宮伺候太子起居,此乃臣服之意。而且此事必須在拓跋部內遷之前落於實處,朕以身作則百姓才能心悅誠服接受異族內附。”
“若是拓跋氏之子將來繼承大統,會不會為世人詬病?”
趙恆長歎一聲,“有總比沒有強,禎兒多子自然無此憂,前唐能有後族長孫氏,大宋難道容不下拓跋氏?”
“那綏州築城一事也依靖康所奏?”
“朕已經錯過一次,豈能再錯?這次由內藏庫出錢不經政事堂,陝西路已有近三十萬廂軍無須征調民夫,
綏州城又以紅磚為主,木材所耗已降到最低,所費不過百萬貫而已,同十七年前相比,朕現在有的是錢!” “陛下治國有道,方得國富民安。”
劉娥頓了頓將話題引到朝堂之上,“孫、錢二人嫡長子真的要赴鄜延路為官?”
趙恆點頭說道,“王欽若已經上疏請罪,為當年力罷綏州築城一事擔責,言道陝西邊路若是不平願死在延州。有他這個前任宰執以身作則,孫全照、錢若水後人難道還有怨言?晚了十七年,綏州陣亡將士身前身後事都不止百萬貫,難道他們不該為父輩盡孝?朕當初有意築城才三番兩次遣人實地勘察,可惜最後一次所托非人。孫、錢二人有負於朕,遺患無窮,其子只是易地為官,同邊路百姓相比何止幸運百倍?”
當日,各方妥協後的朝堂再起波瀾,還沒來得及奔赴陝西路的李迪再度上疏要求韓守英回京待罪。
勒浪部五千婦孺慘死非平夏軍本意情有可原,但四千降軍盡死、身為陣前主官的韓守英責無旁貸。
聞到魚腥味的朝臣勳貴頓時群起圍攻韓守英、鄧守恩,還特意加上鄜延路鈐轄周文質。
中官無後故令他人斷子絕孫論甚囂塵上,就連張景宗、藍繼宗、江德民、周懷政都未能幸免,被人翻起了往日舊帳,過處、錯處一一擺上台面任人評論詬病。
東京城朝野齊聲呐喊,大宋有民九百萬戶、五千萬口,兩千余萬男丁竟然不如三中官?
趙恆勃然大怒立刻降詔,言中官陣前軍事者,天禧四年年考定為下等。陝西路經略安撫使兼參知政事李迪即日啟程坐鎮秦州。
已經聞到陝西路風向不太對的丁謂立刻以令出多門為由,請調樞密副使任中正回京履職,隻待李迪抵達秦州。
七月八日平夏軍完成兵力輪替於當日合圍夏州,劉惟伊仍然滯留在榆林紅石峽長城隘口。
夏州大戰在即、監軍使卻不見人影,曹瑋一天三封信都勸不回,已經動了彈劾劉惟伊的心思。
七月九日,劉惟伊在榆林攔住了領軍前往夏州的河外三州馬軍一萬兩千騎。
管勾麟府路軍馬事高繼忠、府州知州折惟忠、豐州知州王文玉突然對未來無比悲觀。這和高繼升說的完全不一樣,劉惟伊太荒唐了,非要他們由紅石峽出長城搞什麽荒原拉練。
折惟忠和王文玉已經動了返回駐地的心思,折王兩家來的都是子弟兵經不起這樣折騰。
高繼忠好話說盡都穩不住只能拿勒浪部嚇唬兩人,“黃河岸邊的四千青壯沒有劉惟伊點頭誰都不敢殺,你們可要想好。”
一萬西軍、兩萬步軍駐扎在榆林,折王二人還真不敢走,年輕氣盛往往容易衝動,真死了喊冤的人都沒有。
劉惟伊設晚宴款待高繼忠、王文玉、折惟忠三人的時候,特意叫來高繼宣,隻為應證高繼忠和高繼宣是不是親兄弟,答案是肯定的。
“高繼升呢?和你們高家沒關系?”
高繼忠也想走了,硬著頭皮說道,“我家祖籍河北,後來蒙太祖賜田亳州蒙城,家父便已蒙城為祖籍,與綏州高氏並無任何關聯。”
劉惟伊點頭說道,“原來只是湊巧,這樣的話起用高繼升也沒什麽顧忌了。”
高繼宣一臉不平,“起居郎這樣太不厚道,我可是跟著你出生入死好多次,我這樣任勞任怨的你不用,何必舍近求遠?”
劉惟伊指了指張昭孝,“你自己問問張大人官至廣勇軍都指揮使用了多少年?”
“十八年。”張昭孝不動聲色。
劉惟伊扭頭看著高繼宣,“西軍第一軍政委,你用了多少年?”
“能一樣嗎?一個是禁軍一個是西軍!”
“若是讓你領軍一萬作戰,廂軍、禁軍、西軍挑哪一軍?”
高繼宣無言以對,眾人陷入沉默。
晚宴散去之日,劉惟伊宣布塞外拉練不論軍種,每人每天補貼五十錢。
折惟忠和王文玉回到麟府路軍營後,話風一變齊聲稱讚劉惟伊少年英才,此次平夏軍大有可為。
高繼忠歎道,“你們不要動每日補貼的心思,劉惟伊執掌軍法兩種情況立斬,一是奸淫、二是克扣軍俸。”
折惟忠搖頭苦笑,“折王兩家誰還克扣軍俸?下官費勁心思填補往年虧空,禁軍、廂軍年俸軍改之後府州已經出現逃兵。若不是朝廷傾舉國之力伐夏,折王兩家還以為陛下意在府豐兩州。”
王文玉更加消極,“王家是沒什麽心思在豐州繼續待下去了,說不定哪天就會族滅,一天到晚提心吊膽,此戰朝廷若無毀城之舉,豐州王家會自請內遷。”
高繼忠疑惑不解,“不至於吧,劉惟伊特意要求煤炭和買之事以河外三州、石州優先,那可是上百萬斤。”
折惟忠滿臉頹廢,牢不可破的府州折家竟然倒在了禁軍、廂軍年俸軍改上,“高大人有所不知,折、王兩家大部分子弟除去衣食住的花費,年俸算下來達不到十八貫,這錢肯定會先用在他們身上。”
攔路搶劫起家的蒙城高繼忠見解更加深刻,“牽一發而動全身,這次平夏軍士氣如虹,不只是將帥之功,還有錢的力量!”
翌日清晨,平夏軍兩萬步軍在長城外紅石峽北去十裡處列陣扎營,五千廂軍在陣前架設拒馬、挖掘壕溝。
烈日炎炎下,兩萬鐵甲步兵揮汗如雨,方圓十裡都是腥臭味。
高繼忠、折惟忠、王文玉領麟府路六千馬軍沿著長城向西拉練。
三人走的心甘情願,只因平夏軍監軍使劉惟伊一大早親自領著近萬西軍北出長城挖掘新河道,改道明堂川之心堅不可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