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禧四年四月三十日午時,二十萬平夏禁軍陸續抵達黃河、渭河交匯處南岸潼關。
知永興軍馮拯、陝西路轉運使劉楚言領著前來勞軍的陝西各地主官在潼關南門外迎接。
捧日天武四廂禁軍在韓守英的帶領下於城南安營扎寨。
大半個時辰後,韓守英才領著閻文應、捧日、天武四廂都指揮使與馮拯、劉楚言等陝西路官員見禮。
馮拯看著風塵仆仆的韓守英及四位廂都指揮使目瞪口呆,暗道劉惟伊果然閑不住,前鋒右虞侯軍、左虞侯軍牽馬步行而來也就算了,韓守英以下人人臂帶白布紅繡袖章、小腿裹布,這番奇裝異服就是在東京城也看不見。
韓守英尷尬不已,雙方見禮後才解釋道,“此事說來話長,是監軍使在行軍途中新置軍規,二十萬禁軍俱是心服口服。”
馮拯回過神,“韓大人一路辛苦,監軍使劉大人呢?”
“馬軍、步軍都是一路步行,掉隊不少,監軍使在後面督軍,沒有一個時辰不會到,請諸位大人入城休息,先行供應軍營飲食。”
兩刻鍾過去,更衣洗漱後的韓守英上南城樓與馮拯等人重新見禮,坐下暢談。
馮拯讚道,“能提前兩日抵達潼關,諸位未戰已得先機。”
韓守英搖頭苦笑,“起居郎不滿意,覺得這樣耗費太大驛道受損嚴重,還不如乘船逆黃河而上,日行三十裡比陸上行軍六十裡強。”
劉楚言關心的卻是另外一個問題,“起居郎真是一路步行而來?”
“不然的話,驕兵悍將怎能心服口服?”
劉惟伊領著龍衛、神衛四廂禁軍在潼關城下安營扎寨時已是未時中。
這次不只是馮拯目瞪口呆,劉楚言也是滿臉震驚,國朝有製軍袍不允許超過膝蓋。劉惟伊竟然直接舍去及膝軍袍,將腰帶改成褲帶系在襠褲之上,再次驚世駭俗的出現在眾人面前。
劉惟伊與馮拯等人互相見禮後,再也忍不住渾身惡臭,一陣風似的跑去更衣洗漱。
“本官老了,若是再年輕十歲也要學起居郎這般穿著,行軍舒適。”鄧守恩留下一句話後尾隨而去。
申時初,陝西路軍政要員在潼關縣衙宴請平夏禁軍都指揮使以上,城外駐扎禁軍肉食管夠。
“華夏商會代民服役,陝西路受益最廣再無傾家蕩產賣兒賣女之事,本官當敬酒三杯,替陝西父老感謝起居郎活命之功!”
陝西路轉運使劉楚言動情相謝後,逐一向劉惟伊介紹前來敬酒的陝西各地勞軍主官。
劉惟伊使遼歸來酒量大漲,凡是地方官敬酒來者不拒。畢竟今後戰事補給還得依靠各地輸送轉運,多結一份善緣,平夏禁軍便多得一份保障。
宴至中途,一道聲音將半醉的劉惟伊驚醒。
“知涇陽縣種世衡,代涇陽父老謝監軍使活命之恩。”
劉惟伊眼前一亮,“可是雲溪醉侯子侄?”
“先叔種放,謝大人銘記。”
劉惟伊精神一振,強留種世衡同桌同飲,又對閻文應使眼色,兩刻鍾後種世衡醉倒伏案。
一眾大小官員暗暗心驚,種世衡這是惹著監軍使了?還要不要再上前敬酒?
“馮相公、劉轉運使,剛才種世衡已經答應前去鄜延路任職,還請兩位大人成全其忠君之心。”劉惟伊眾目睽睽之下,一本正經的胡說八道。
馮拯並不點破,有范仲淹在前,種世衡想必日後也會高升,“起居郎好眼光,種世衡勇於任事的確適合邊地任職。”
劉楚言笑道,“種世衡向來都有開邊之志,起居郎能賞識他也是他的福份,一定不會讓陛下失望!”
宴罷,劉惟伊沒有留宿潼關城,讓親軍抬著種世衡一起回到軍營。
回到中軍主帳,再次確認李德明剛剛啟程抗遼後,劉惟伊下令全軍休整三天,輪流入住城內軍營,肉菜管夠,嚴禁飲酒,折酒錢一百錢犒軍。
翌日晚宴前,劉楚言邀劉惟伊登潼關城東北角樓,北賞黃河、東臨禁溝觀十二土台連城。
“請問起居郎,潼關與古北口長城相比如何?”劉楚言看著十二連城波瀾壯闊,忍不住生出攀比之心。
劉惟伊豪情壯志盡在胸中,“長城乃國之藩籬盡失敵手,城雖壯,卻只有滿腔悲意。潼關為大宋第一堅城,山勢雄三輔,關門扼九州。此次北擊夏寇,本使要在塞外再建一座潼關,保我大宋八百年太平!”
“起居郎登長城,有古北口懷古流傳於世,今日登潼關請以詞和長城!”
天禧四年五月一日,劉惟伊登潼關作詞一首,與劉公楚言觀十二連城有感。
西風烈,長空雁叫霜晨月。霜晨月,馬蹄聲碎,戰鼓聲起,雄關漫道真如鐵,而今邁步從頭越。
從頭越,蒼山如海,殘陽如血。
五月三日,早已駐扎在潼關黃河渡口的五千名虎翼水軍、神衛水軍,先行乘坐十二艘車船逆黃河而上,前往無定河與黃河交匯處待命。
臨行前夜,劉惟伊特意上船面授機宜。
“水軍只會在金明池演武、賽龍舟,是不是這樣?”
虎翼水軍都指揮使王清、神衛水軍都指揮使衛千乘慚愧的無以複加,卻不敢否認,大部分水軍連東京周邊水域都沒出過,實在沒那個底氣。
“本使不是怪你們,承平十五年,不是你們的錯,本使要求你們在無定河上發揮你們的特長,知道是什麽嗎?”
王清脫口而出,“跑的快!”
劉惟伊點頭嘉許,“說的好,還有呢?”
王千乘試問,“好看?”
劉惟伊歎氣,“那叫威風!本使已經托劉轉運使找來二十四個黃河上的老艄公,每船配兩個作向導。他們熟悉黃河水道,多聽他們的意見,包括他們在內,水軍要是有一個落水而死,本使就殺你們祭旗,明白了嗎?”
“卑職明白!”
“卑職明白!”
“守住無定河與黃河的交匯口,嚴禁進出,把水道摸清楚將來回師東京會走水路。夏蕃船隻一律征用,別的船隻不能動,蠻夷之地山高水險,你們敢亂來就只能魂歸東京。發揮你們的長處,哪怕是船沉只要人活著,本使一樣記功!”
天禧四年五月四日, 平夏禁軍預慶端午節,每人得百錢。
午後二十萬平夏禁軍、五萬廂軍誓師於潼關城北臨黃河軍營。
“即日起都虞候隻許執行軍法,不得乾預作戰,所有軍法事宜必須先行上報本使!”
“禁軍畏縮不前者編入敢死隊專為攻城之用,廂軍驍勇善戰者直晉禁軍加一年禁軍俸祿!”
“靈夏七州乃平夏封賞之地不得恣意妄為,七州之外陛下允諸君自取!”
“貪功冒進者斬!”
“濫殺無辜者斬!”
“行私刑者斬!”
“貪功冒進者斬!”
“搶奪軍功者斬!”
“棄友軍於不顧者斬!”
“中軍未動諸軍敢退者斬!”
劉惟伊滿身戎裝屹立於棺槨之上怒吼咆哮。
“諸君未退、我若先退,請諸君斬我!”
“諸君未退、我若先退,請諸君斬我!”
潼關城數萬黎民百姓商賈旅人熱淚盈眶,目送平夏禁軍北上,歷次西征北伐從未像今日這般悲壯。
諸君未退、我若先退,請諸君斬我!這聲怒吼漸漸傳遍十八路。
劉楚言流下兩行熱淚,“馮相公,此次平夏可有九成勝算?”
馮拯拭去眼角的晶瑩,“放心吧,若是事有不成,劉惟伊肯定能帶平夏軍全身而退。翁婿二人齊上陣,曹瑋知軍劉惟伊曉事,開國未有。唯一需要擔心的是功勞太大如何封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