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底,石破虜向陳皇上表,表示大軍集結已經完成,八萬健兒戰意洶湧,願將嶺南之地攻下來獻給聖上。他自己更是意氣風發,雄心勃勃。如今的陳皇雖已年邁,但依然不乏開疆擴土之志,年輕時更是親自縱馬疆場,上陣殺敵。他曾當著滿朝文武許諾,能滅國者,可封侯,滅二國者,可封公,平天下者,孤願意與其裂土封王。
石破虜不敢妄想能滅二國,平天下,但封侯就是眼前的機會,是老天送到他眼前的機會,平滅最弱的周國,能助他走上封爵食邑的顯貴之路。
他呈送上去的章表受到了一些阻力,首先反對伐周的就是新任的兵部尚書兼平章事冉秋,對方在朝堂上直言周國根基穩健,關防如天塹,強行攻周只會徒費錢糧,損傷兵卒性命。朝中的一些守成派也紛紛勸諫皇帝,不可輕易發兵。
這讓石破虜對這位老上級原本不多的感恩之心,完全消失殆盡。此人過去雖然提拔了他,現在卻要阻擋他立功封侯的途徑,這是絕對不能被原諒的。人很多時候都是這樣,恩情記不記是不要緊,但冤仇估計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石破虜重重地把銅護手砸在案幾上,喉嚨裡低沉地罵了一聲:“老匹夫!身居高位,嫉賢妒能,隻許你封侯,不準我封侯焉!”
如果冉秋此時站在他的面前,石破虜未必敢罵,此刻只是抒發下一下自己不甘心的心情而已。他不止一次親自帶著塘騎隊到距離九曲關不足三裡的高坡上去偵察,看著周軍不停地加固加高城牆,心急如焚。要知道周軍準備得越充足,他麾下士卒們攻城的時候損失越大,等待只是貽誤戰機而已。
事實上林祈年的準備已經相當充足了,後方運送糧草到內關後,就由兵卒們把運糧的麻袋騰出來,裝上沙土堆積在城門後,整個外關的門洞已經被堵得滿滿當當,別說是攻城車,攻城錘這些玩意兒,就算是滔天的洪水衝過來,也別想把城門給衝開。
石破虜沒有別的辦法,只能讓士兵們砍伐樹木,加緊製造攻城器械,嚴州大營附近的山丘上,樹木被砍伐一空。
急躁的石破虜決定再給皇帝上表一封,闡述了伐周勝利的可能性,當然他在上表中誇張地撒了些小慌,不停強調周國城防松散,人心惶惶,就算那堅固的九曲關也是豆腐渣,嶺南五郡指日可下。
據說這次也遭到了兵部尚書冉秋的反對,但某些反對派立場去卻不那麽堅定了,只因為皇帝陛下也極力要戰。
冉秋據理力爭,在朝堂上依然是以前的觀點,認為周國目前實力尚存,九曲關兵力充沛,九曲關武將也不是等閑之輩。
陳皇勃然大怒,指著冉秋的臉問道:“卿年輕時屢立戰功,人到暮年,也已銳器盡失了嗎,還是說我大陳國力不濟,連一個小小的嶺南都打不下來!朕有生之年定要平滅周國,爾一意阻攔,是何居心。”
冉秋沒有繼續堅持自己的立場,他知道他是拗不過主戰的皇帝和一群逢迎上意的老臣。每戰未思勝,先思敗,但所有人都認為伐周不會失敗。就連那些和他一起反對攻周的人,他們反對的理由也不是因為會打敗仗,整個朝堂上都認為他們能攻破嶺南,唯一問題是付出的代價大小而已,這些人太過自信了。
冉秋黯然退到了幕後,陳皇如願以償地發下聖旨,任命石破虜南征大將軍,可調動廣元境內所有兵力,親率大軍叩關攻周。
迎接到聖旨的石破虜喜出望外,口中高呼萬歲,還是皇上最懂自己的心,只有皇上才是真正的聖君,這樣的魄力,這樣的信心,這樣力排眾議的支持,怎能不讓他感激涕零,誓死要以整個嶺南來回報皇帝。
朝廷內部的阻力已經被清除,石破虜終於可以放開手腳大乾一場,他站在校場上點兵,當眾誇下海口,要用短短二十天的時間攻破九曲關,而且長驅直入,攻破鳳西,拿下離原,長驅直入輕取長隆,平掃東陵,最終攻破三關,直搗雲都!
周元嘉十年,秋十月初,陳國大將石破虜親率三萬鐵騎,五萬步卒攻打九曲關。
當潮水般的陳國大軍推進至九曲關的城牆下時,牆垛後面意氣風發信心滿滿的兵卒們也忍不住膽寒。三萬鐵騎組成的戰陣如同一塊巨大的銀色幕布,把整個關前的草地覆蓋,紅色冠纓滿山遍野,如烈火燎原,數千面旌旗招展,可遮天蔽日。
石破虜望著身後的大軍,充滿了勝利的信心,健兒們戰意洶湧,大陳軍隊兵強馬壯,別說前面是一座城關,就算是萬丈高山,也可以將其撼倒!
他抽出腰間的禦賜金刀,對著城頭上下最後通牒:“九曲關的周國士兵們,我大陳兵鋒所到,必將摧枯拉朽,爾等不可負隅頑抗,盡早獻出城關,我們不殺降卒降將,但若是死抗到底,破關之日我定要殺盡關內所有人,一個不留!”
這種威脅的話基本都是一個腔調,林祈年已經做過很多次戰前動員,他告訴麾下的兵卒們,他們保護的並不只是這座關隘,九曲關背後的嶺南,他們的兄弟姐妹都在後方,唯有他們死戰將陳軍消滅在關前,家人們才能免於死在敵人的屠刀之下。
所以回答石破虜恐嚇的是一排強弩羽箭紛紛射下,石將軍的戰馬受驚,連連後退了數步,他怒不可遏,揮起皇帝禦賜的戰刀大吼一聲:“攻城!”
騎兵組成的四個方陣緩緩向兩邊分開,仿佛是拉開了一張戰爭的大幕,黑壓壓的步卒們推著弩車到達了城牆射程范圍之內,光著脊背的軍漢們合力上弦,令旗官揮動戰旗,數百支弩箭激射而出,往城頭上潑灑而來。
對於弩車的殺傷林祈年早就有了準備,城牆上支撐著巨盾和木板搭建的流動木棚,除了幾個躲閃不及的兵卒被強弩射死外,這種程度的弩箭幾乎構不成威脅。
兩排弩車次第排開,前排上弦,後排放箭,使得射出的箭雨幾乎連綿不絕。不過城牆上也有反擊的手段,有木棚保護的床弩對準了女牆垛口外的陳軍弩車,雙方開始連番對射,偶爾有幾支弩箭將操弩將士以及弩車射毀,也有幾支刁鑽的弩箭鑽入了木棚中,帶起一陣紛飛的血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