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8章、【有辱斯文】

　　高雪菱等人見狀，也就不再堅持了。

　　畫紙、畫筆、鎮紙、畫料等一應材料很快準備完畢。

　　古玉齋果然名符其實，除了畫筆，連鎮紙都是玉質，件件精工細作，一看就是價格不菲之物。唐掌櫃一邊讓下人分發，一邊滔滔不絕地向眾人介紹每件鎮紙的來源和歷史，說玉質鎮紙不但手感溫潤，還可鎮心，有助於作畫雲雲，眾人又是一陣誇讚。

　　楊青山則見玉心喜，不動聲色又吸了不少靈氣，總算是不虛此行。

　　隨後，眾人一一選了喜歡的文房用具，便各自埋頭作畫了。

　　時間流逝。

　　院中一片安靜，大家各據其案，全副身心投入到紙上筆尖，遠山近水、蟲鳥魚獸，一一從筆下勾勒而出，具體而微。

　　唯獨楊青山並無作畫的心思，隻胡亂在紙上寫著字。

　　他年少時倒也曾學過畫，後來並沒有遇到名師，自學天賦也有限，所以一度荒廢，畫技並不入流。這一點劉群升是知曉的，所以剛才才沒有大費周章幫他爭取畫料。

　　宋朝時畫風大盛，上到皇帝，下到士族、民間，湧現出眾多畫界奇才，畫壇百花齊放。那時楊青山隱居於市井，展轉於開封、長安、蘇杭等地，倒也遇到過幾位真正懂畫之人。

　　其時的他，雖一直在修仙路上前行，生活上卻是孤獨苦悶，便重新拿起畫筆，又學了幾年光景。因為那一段時間的生活圈子作畫氛圍濃厚，又有幸得到幾位高人指點，倒是進步頗大。可再後來，那個小圈子裡的人漸漸稀少，病亡，老去，剩下的人也日漸失去聯絡，那種氛圍終於不再。

　　好在隨著時光推移，人們作畫的方式也越發多樣化，很久很久以後，楊青山甚至一度迷上了漫畫。

　　漫畫隨心而為，勿需正襟危坐，勿需身端手正，粗粗幾筆，以誇張的線條勾勒世人臉面，往往引人發笑。

　　此刻，筆毫亂飛，向無拘束的楊青山不知不覺又畫起了漫畫，簡單幾筆，便將劉群升那張胖臉畫得極為滑稽。

　　畫完正自娛自樂，耳邊忽然有人驚呼出聲。

　　“楊公子，這，這畫的是什麽啊?”

　　“哦，沒什麽，胡亂畫的，見笑了。”楊青山應付一句。

　　前來觀摩的呂公子卻早已目瞪口呆，看看那極度誇張、不知所雲的畫作，又看看楊青山，一副朽木不可雕的感慨模樣，搖搖頭走回座位了。

　　起初楊青山也未在意，直到耳邊隱隱約約傳來刺耳的評論聲。

　　“……如此風雅之事，一些不相乾的人卻硬要跑來湊什麽熱鬧，真是大煞風景……”

　　“算了呂兄，楊公子出身粗鄙……你沒聽見嗎，他家是開武館的，平常舞槍弄棒慣了，你還能指望他作出什麽高水平的好畫來?況且，人家早就說了，他根本不會畫畫，你還如此氣惱作什麽?”

　　“不會作畫也不能亂畫，這叫有辱斯文啊……你是沒看見他畫的那團東西，那也能叫畫！”

　　盡管呂公子和時公子刻意在壓低聲音，但進入淬體境後，楊青山的五感都變得極為敏銳，所以兩人之間的談話竟是聽得一清二楚，字字入耳。

　　他本可一笑置之，可那句“出身粗鄙”卻委實刺耳。

　　“這些人，畫個畫而已，何必如此上綱上線呢?”

　　感歎一句的楊青山驀然低頭，瞧見自己畫料盤裡孤獨的綠色和黑色，再看看那邊的呂、時二人，不禁陷入深思。

　　另一邊，呂公子、時公子，還有田星洲，已經先後擲筆，明顯已經完成畫作了。

　　不出所料，田星洲作的是人物畫，很快得到了呂公子和時公子的交口稱讚。

　　“田公子，你這賣炭老嫗活靈活現，簡直要從畫裡走出來一樣，真是讓人佩服啊。”

　　“是啊，若是天冷之時，驟然在街頭看到這樣一幅畫，呂某隻怕馬上便要從身上掏出銀錢來買上幾兩炭。”

　　田星洲連忙笑著謙虛道:“兩位真是太過獎了。我這哪裡算好，真正的高手都在後頭呢。”

　　時公子環視一圈，說道:“高公子、高姑娘好像也快完成了，任公子還在描色。話說，高姑娘作起畫來真是專注啊，果然是大名鼎鼎的才女，其他三位姑娘的畫技明顯就遜色多了！”

　　“咦，我好像瞧見楊公子也在作畫耶，他剛才不是說不會畫嗎?”田星洲往楊青山的方向遠遠望了一眼。

　　呂、時二人順著他的目光望過去，果然看到那位楊公子在蘸墨。

　　“呃……楊公子，他……唉……”呂公子一副一言難盡的樣子。

　　“怎麽了?呂兄為何欲言又止?”

　　呂公子歎口氣，當下便將剛才所見告訴田星洲，不料田星洲聽完之後，面上卻有喜色。

　　“田兄，這個畫會可是你一直在牽頭組織?”呂公子忍不住問道。

　　田星洲點點頭:“在下勉強算一個吧，主要還是唐掌櫃。呂兄何有此問?”

　　呂公子躊躇一會，才道:“還是說了吧。田兄，董、班兩位姑娘，還有時兄，今日之所以來，無非是衝著古玉齋畫會這個名頭。田兄往後可真得嚴格把關，能受邀參加的，好歹也是中上以上的畫手。否則，長此以往，好不容易辦起來的招牌，指不定哪天就辦砸了。”

　　見田星洲只是笑笑不說話，呂公子又憤然道:“這可不是呂某危言聳聽，想想，若是多幾個像楊公子這樣的，回回來鬧個笑話，隻怕多辦幾次，這畫會也不會再有人來了。”

　　“呂兄說得有理，在下這便向任少提提建議。”

　　說著果然走到任諝身邊，附在其耳邊耳語幾句。

　　任諝轉過頭望一眼那邊正在埋頭作畫的楊青山，邊聽臉上邊露出玩味的笑容，心中顯然已經有了主意。

　　過不多時，最講求慢工出細活的高雪菱終於也完成了畫作，她雖然速度最慢，但是無疑，她這幅作品是眾人之中最受關注的一幅。

　　此時，院子正中，已經多了兩張拚接起來的方桌，高雪菱的畫剛一完成，旁邊，等候多時的唐掌櫃便吩咐兩個下人，小心翼翼地將這幅精美的《童子羨雲圖》移至方桌之上。

　　其他人的畫作也已經早早地擺放在方桌上了，呂公子等人已經迫不及待地品鑒起來，一看到高雪菱的畫也好了，頓時都圍了過來。

　　今日所用畫紙皆是統一規格大小，加上高雪菱這幅畫，一共九幅，擺成參差兩排，正好缺了一張，很是顯眼。

　　“可惜啊，今日只有九幅作品，若能湊足十幅，也算有個整數。”任諝指著桌面上的缺角，忽然感歎起來。

　　田星洲馬上接口道:“楊公子好像快畫好了。”

　　“楊公子?怎麽，他也作了畫?他不是說不擅作畫嗎?”任諝故意大聲問道，聽到楊公子三個字，高雪菱果然也移步走過來。

　　“任少，楊公子那是自謙呢，剛才我遠遠地望見他凝神細畫，那神情可是專注投入哩。”田星洲說著一拍身旁劉群升的肩頭，“劉公子，好像此前楊公子還去你那要去幾色畫料，對吧?”

　　劉群升尷尬地點點頭，“在下剩了一些，其實也不多，楊公子說正好用得上，便要去了。”

　　“那太好了，看來楊公子是認真的，我們一起過去看看吧，說不定楊公子又有什麽驚人之作。”任諝提議道。

　　“走走走。”田星洲馬上吆喝鼓動起來。

　　他們兩人一帶頭，所有人都朝楊青山的案桌走去。

　　楊青山卻依然埋首，好像對眾人的到來渾然不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