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過稿子，墨鬥沒有第一時間看。

　　 因為那個李思月主動找到了他。

　　 “剛、剛才，謝、謝謝你了……”

　　 很緊張的樣子，說話抿著嘴唇，說話的時候雙手交叉在腰間抱拳，手指一直在動。

　　 估計是怕墨鬥這個“競爭者”待會兒在面試官面前添油加醋形容一番之前的見聞吧。

　　 其實沒必要，墨鬥反正是實話實說，“同學，放心吧，你這嗓子天生就是做主播的料，我相信你最後肯定能過關的，放心，我過來其實就是看看，沒想過要當主播。”

　　 李思月很拘謹得笑了笑，眼睛裡寫滿了“不信”。

　　 “謝謝了，哦對了，這家公司我有個同學之前也來面試過，她當時說講東西是要發散得講的，如果對裡面寫的系統不是很了解，稍微說一下其他方面的東西也可以的，她說這樣面試官會有個好印象……”

　　 這話，不知道是否是善意。

　　 而且就算是善意吧，可信度也不高，畢竟她說的是“同學之前來面試過”，會這麽說，十有八九是沒通過。

　　 這麽得來的經驗，是否真的有用呢?這家公司也是草創期，說是面試官，但其他也是剛畢業的年紀，臉皮薄，不管是好是壞隨口誇兩句都是很正常的事情。

　　 “謝謝。”墨鬥隨口應答了一句後，便低下了頭，看起了這“大綱”。

　　 粗略掃了一番，墨鬥的感覺是，這工作室，姑且還能算是個綜合工作室，了解的情況挺雜的。

　　 現在給的這個大綱，是要向觀眾介紹紫竹林副本，門票、拓本、劍痕，包括進去之後該怎麽打、常見的怪都有哪些弱點，分門別類得、還算詳細。

　　 排版不錯。

　　 但也僅僅就這一個優點了。

　　 講的都是墨鬥一清二楚的東西，真說起來其實估計也就是做一個新手教學類視頻，稍微玩了一段時間的估計都不會看這類的東西。

　　 往好處想，這家公司是想靠這個來掌握面試者對遊戲的了解程度，順便、偷一些乾貨內容。

　　 比如說有哪類地形可以靠blink技能飛過去啊、打哪些怪混副本門票最快啊、不同難度下什麽樣的隊伍編成最給力。

　　 團隊就那麽幾個人嘛，這遊戲又不讓多開，一個人隻玩一個號，20個職業都沒完全覆蓋呢，很多東西他們自己哪裡了解得了?

　　 一天面他30多個人，一人嘴裡聽一句有用的，也能湊出一個相當不錯的“教學視頻”了。

　　 要真是這種模式，墨鬥倒是覺得還可以。

　　 長期這麽乾肯定不行——很容易把自己公司在求職者心目中的印象搞臭，但起碼可以平穩渡過前期嘛，先賺一點錢，發展壯大一番，慢慢擴充人手，視頻就可以漸漸自產了。

　　 紫竹林的事情，說實在話墨鬥不算很了解，但職業技能方面他還是可以講一講的，而且之前也囤了不少的副本門票，現在稍微也能賺那麽一點藥錢，他自認為還是可以弄出一份起碼聽的過去得稿子的。

　　 心裡默默編排，不多時，前一位面試者已經講完了情況，輪到李思月了。

　　 墨鬥也聽了一下……

　　 講的都是什麽鬼?

　　 紫竹林這一塊的事情，她基本就是按照稿子上面寫的照本宣科，錯漏的數據全都沒有發現，至於所謂的“發散”……

　　 她宣完科之後，竟然開始大談“心路歷程”，說自己一開始怎麽不喜歡玩遊戲、後來看朋友都在玩就跟風過去、然後發現遊戲裡有各種人文考證，讓她看出了我國文化之博大精深，現在對諸子百家和五行八卦方面產生了濃厚的興趣，最後還說自己玩了個道家、對8卦已經是如數家珍……

　　 講的是不錯，但這發揮依然只能用災難來形容。

　　 關鍵人家不買帳。

　　 面試官上來聽見這麽甜的聲音還小驚訝了一下，聽得很認真、邊聽邊拿筆準備做著記錄，筆一直懸在紙上、根本沒下去過，到後面也是雙眼開始迷離了。

　　 不光是他，錄視頻的那幾個兄弟到後面都開始開小差了，看樣子確實是面試了不少人，這種話確實沒少聽。

　　 但看的出來，當“面試官”的確實很敬業，雖然不想聽吧，但一直在微笑著給與回應，但飄忽的眼神不會騙人，這兄弟，純粹就是在看美女，他自己估計都不知道自己在聽什麽。

　　 偏偏那姑娘自我感覺還挺好，越說越上頭，本來就給了5分鍾時間，她卻活生生講了七八分鍾，最後還是一開始那接待妹子上前打斷了她。

　　 “時間快來不及了，趕緊下一個吧。”邊說邊惡狠狠瞪了面試官一眼，嚇得後者也只能連忙叫住李思月。

　　 “面試”戛然而止，讓那李思月又緊張起來了，但既然人家都發話了，也只能默默退到一旁，心有余悸得看著下一個面試者——也就是墨鬥上前。

　　 那面試官可能是走神走了半天、又被同伴凶過，還帶著些怨氣，見墨鬥上前，上下打量過一番後，也是很刻意得拿起手機看了眼時間，“盡量簡潔一點吧，我們公司接下來還有事情要處理，xx前一定要講完。”

　　 估計也是看墨鬥一身便裝跑過來、而且長得也不帥，心裡就覺得懶得聽吧，連筆都收起來了。

　　 無妨，墨鬥反正也就走個過場。

　　 人家懶得聽，他也懶得講那麽多，稿子直接都懶得拿。

　　 “介紹紫竹林系統之前，我認為應當先介紹一個大部分玩家都會誤解的點，那就是，網遊本身是一個小型社會，其魅力並不單純體現在遊戲素質本身，想要做到商業上的成功，必須想辦法討好所有玩家，土豪玩家、生活玩家、甚至是工作室玩家，缺一不可，少了任何一個層面都難以打開市場;紫竹林這一系統，很明顯就是專門為生活玩家預備的，所有產出都可以交換，根據不同的裝備和等級水平，玩家可以很容易判斷出自己單位時間能拿到多少產出，相對其他副本而言少了一種不確定性，這樣生活玩家就可以……”

　　 墨鬥反正就劈裡啪啦開始講了起來，面試官的反應……他才懶得管呢，反正又不是真來面試的。

　　 但看肯定還是看到了，怎麽說呢，比李思月更“災難”。

　　 錄視頻的兄弟還好點，面試官那兄第是直接扔掉了筆、整個人靠在椅子上翹著二郎腿，那眼神，活脫脫就跟看小醜一樣。

　　 這樣子，很明顯，做為“面試”，那肯定是黃了。

　　 但這兄弟還挺客氣，倒是沒有直接打斷，可能是看後面沒其他人了吧。

　　 其他人都在忙，現在一下子叫停了墨鬥，待會兒有其他事情喊他去做不就虧了?

　　 好不容易磨到墨鬥講完，這兄弟卻並沒有像前兩位面試者那般直接讓人回去等結果，而是出聲留住了他。

　　 “楚先生是吧?xx大學，研究生?我想問一下，楚先生你在接觸我們公司之前也玩這遊戲嗎?”

　　 “算是會玩一點，等級不是很高。”

　　 “出於什麽目的去玩的呢?”

　　 這個，不太好回答。

　　 “可以算是工作吧。這遊戲本身對生活玩家和工作室玩家還是比較友好的，也能賺點小錢。”

　　 “哦，照這麽說，楚先生您自己應該就是個專業的工作室玩家咯?”

　　 “也不能這麽說吧，我玩遊戲一開始也沒有指望能賺什麽錢，畢竟網遊嘛，免費遊戲都是這樣的性質，一開始就奔著賺錢去玩的，最後都會花一大筆錢，最後只能肥了遊戲公司腰包。”

　　 “嘿嘿，”面試官冷笑了一聲，估計是覺得墨鬥這段形容是在講他自己吧。

　　 “原來如此，所以楚先生才會說出遊戲需要為工作室服務這種，額……非常有創意的說法。”

　　 “有沒有創意，我是不太清楚，但我講這個與我的玩家性質並無關系。”

　　 那面試官又笑了，“那楚先生何出此言呢?”

　　 “抱歉，您這句話，可能有點歧義。”

　　 “恕我直言，我玩的遊戲也不算少了，據我說知，任何遊戲公司對打金工作室都是欲除之而後快，像你所說的服務，我想，是封號服務還是凍結服務啊?”

　　 墨鬥笑了。

　　 面試官也笑了。

　　 “楚先生，按理說呢，你來我們公司面試，出於禮貌原則，即使遇到某些情況，我也不應該當面像你指出，我看你年紀可能比我略大一些，但依然是在笑，從社會性的角度來講，我應該能算你的長輩，人海茫茫，能夠相遇也是有緣，既然如此，有些人生的忠告，我倒是很願意與你分享一下……”

　　 墨鬥又笑了。

　　 只聽面試官接著說道，“楚先生，不管是哪家公司面試哈，怎麽說呢，一些基礎的準備還是應該要有的，不說對這家公司文化有多深入的了解，起碼對這個行業的一些常識應該要有自己的認識，特別是某些行業潛規則，哪怕去網上道聽途說一些都可以，這樣就算面試的時候無話可說、起碼可以拾人牙慧將一些不會錯得很快離譜的東西，起碼能讓面試官看到你願意從事這個行業的態度，就比如剛才這位……”他指了指李思月，“李小姐吧，她呢，剛才就是這樣做的，效果呢其實也還不錯，起碼我個人是認可她的工作態度，但楚先生你，似乎並沒有這樣的意識，你剛才給我的感覺，似乎就是天馬行空，想到什麽說什麽、完全不考慮背後的邏輯，雖然說有些地方講的確實很亮眼球，但很抱歉，我們公司，做的是正規自媒體，不是那種職位流量的垃圾營銷號，講出這種東西，我怕對我們公司的企業形象會有很大的影響，您的面試結果，我現在就可以公布，很抱歉，經過與您的溝通，鄙公司認為您似乎不是很適合我們的職位，當然，依然感謝您百忙之中能參與鄙公司的面試，你是xx大學的哈，東門坐XX公交似乎可以直達。”

　　 說完，攤手指門，送客了。

　　 剛才那段話，墨鬥反正是邊說邊微笑點頭，此刻見其送客，卻是依然在點頭。

　　 “說句實在話，我其實並不是來面試的。”

　　 那面試官估計以為墨鬥惱羞成怒想挑事兒，倒也是一臉看好戲的樣子，“哦，楚先生你是對我講的有異議咯?”

　　 墨鬥笑了笑，“首先，你剛才講的這些話，本身並沒有錯，一個人合不合適一個崗位，確實很難用幾分鍾的時間就做一個全面了解，能力、態度、人品，全方面掌握是不切實際的，相對而言，能力可以後天培養、人品隨時都有可能發生變化，只有態度是可以量化的，身為面試官、對這方面考量當然應該要更深入一些。”

　　 面試官假假得鼓了下掌、完全不出聲那種。

　　 墨鬥繼續道，“但是，您所講的另外一點，不合邏輯，這個，我不是很能認同。”

　　 面試官饒有興致看向了墨鬥，“何出此言呢?”

　　 “解釋之前，我想先問一下，額……兄台貴姓啊?”

　　 “孫博。”

　　 “哦原來是孫先生，不知道孫先生您在天道之前有沒有玩過其他網遊呢?”

　　 “玩啊，也不能算很多，但估計比楚先生你是要稍微多一些。”

　　 墨鬥笑了，“比如哪些?”

　　 孫博報了幾個遊戲名字。

　　 名為“網遊”，其實都是“可以聯網聯機的競技類遊戲”。

　　 這墨鬥就一點都不虛了，菜鳥嘛，隨便給他揭點“行業潛規則”就好。

　　 “你剛才講，據您所知，所有網遊，對打金工作室都是深惡痛絕，欲除之而後快?”

　　 “難道不是?”

　　 “我剛才講過，網遊三類人，土豪、生活玩家、工作室號，會產生這種想法的，據我所知，大部分，應該都是工作室號，您之前接觸這種類型的免費網遊不多，會被人雲亦雲的說法影響，無可厚非，但既然孫先生你現在已經在玩《天道》了，大可去遊戲裡問問土豪和生活玩家，看看在他們心裡，遊戲公司是怎麽對工作室的。”

　　 孫博微微有點發愣。

　　 墨鬥繼續說道，“深惡痛絕……嗯，首先需要承認，有一種工作室，確實是遊戲公司深惡痛絕的，欸，您覺得是哪類?”

　　 孫博愣了一會兒，“你是在偷換概念，想渾水摸魚，根本就不是‘只有一種’，所有工作室都是這樣。”

　　 “那好，我換一個你不會認為是在偷換概念的說法，你認為，遊戲公司最最痛恨的，是哪一類?”

　　 孫博想了半天，“外掛。”

　　 “錯了。”

　　 “哪裡錯了?”

　　 “首先根本就不存在外掛，就算要有也都是內掛，當然這個問題先不討論，就算真的有遊戲公司解決不了的外掛問題，又能如何?你剛才也提到了遊戲公司可以封號、可以凍結，那只要你開了掛、我把你封了就好了嘛，所有資產全部凍結，對遊戲公司而言，有什麽損失嘛?貌似沒有吧?

　　 “外掛是這樣，其他的也是一樣，要真是影響到了遊戲公司的利益點，封掉就是了，方法有的是，為什麽不管呢?

　　 “實際上，對於遊戲公司而言，有且只有一個類型的工作室，是必須要斬殺殆盡的，這就是……號販子。

　　 “至於其他的，留著就留著嘛，你之前是沒有接觸過多少網遊，但我相信廣告總應該看過，大部分網遊都喜歡吹噓自己在線率是多高，你覺得，幾百萬幾十萬的，都是真實數字?

　　 “一個網遊想火，其他一切素質都是虛幻的，只有一條，玩家基數，這才是真正意義上的充分必要條件，那麽，什麽樣的人最容易被吸引到一款網遊裡來呢?當然是，工作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