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雲鼎到家以後，他見老李正打量著附近的建築，說道:“咱們進屋再說。”便將馬韁交給老李。

　　老李也下了馬，牽著兩匹馬跟在蔣雲鼎身後走入院子。

　　蔣雲鼎走到門口還未敲門，門就打開了，只見美晴探出身體，驚喜一聲:“聽見馬蹄聲我就猜到是你，”她向老李看去，問道:“那個人是誰?”

　　蔣雲鼎挽著她走進屋裡，說道:“這是老李，他是我的警衛，信得過，放心。”便招呼一聲“老李，栓好馬就進屋來，先喝口水。”

　　“誒。”老李在屋外答道，“這兩匹馬跑了一天，累壞了，我先喂喂它。”

　　蔣雲鼎讓老李在外面忙碌，和美晴來到桌旁，拉開椅子坐下了，說道:“我這次是私自離開部隊，不能在家裡過夜，今晚就要走。”

　　“啊?”美晴懵了。

　　他給自己倒杯開水，試試水溫又放下杯子，說道:“日本軍隊很快就要來攻打南京，我擔心南京守不住，得想個法子讓你們先撤離南京。”

　　“又要搬家?”美晴訝然問道。

　　蔣雲鼎喝口水，說道:“你把家裡值錢的東西收拾好，到時候我再通知你。”他環顧房屋四周，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熟悉，不過看起來這個房子還不錯，雖然有點年頭，這樣扔了怪可惜的，問道:“曉紅睡了嗎?”

　　“剛剛去房間睡下，吃飯時還念著你呢。”美晴心裡有些煩亂，說道:“要不你去看看她?”

　　蔣雲鼎正要回答，卻見曉紅身穿睡衣披著一件青色襖子從房裡出來了，喊道:“爸爸！”他頓時笑開了，伸出手讓她過來。

　　曉紅嘻嘻一笑就跑到他手上，坐在他腿上，說道:“爸，你怎麽這麽晚才回來，我一直等你吃飯呢，你一直不回來，我和媽就先吃了，你吃過了嗎?”

　　蔣雲鼎點了點頭，說道:“部隊裡有事。”

　　曉紅問道:“難道日軍已經打到南京了?”

　　蔣雲鼎看看有些驚呆的美晴，對曉紅說道:“還沒有，不過，很快了。”他摸著曉紅的頭髮，說道:“這是一場大戰，會殺死很多鬼子。”

　　“嗯！”曉紅堅定的點點頭，說道:“日本的飛機經常來轟炸，很多同學都離開了南京，但老師教我們不要怕，跟我們說中國一定會勝利的，他要我們繼續上課學習知識，將來建設國家。”

　　蔣雲鼎憐惜的拍著她的頭髮，說道:“對，中國一定會勝利的。”他心裡清楚，自從淞滬會戰失利後，日軍的目標就是佔領全中國，只要中國人還在繼續抵抗，戰爭就不會結束，除非打走侵略者，那麽這場戰爭將要持續很久，這是對中國人進行血與火的歷練，是要付出無數的生命和鮮血才能換取最終勝利的戰爭，血淋淋的殘酷，如浴火後才能重生，他只希望不要發生在她的身上，她這樣天真可愛而嬌美，應該遠離戰爭的火焰，生活在無憂無慮的快樂之中。

　　“那……你又要回部隊去了。”曉紅失落的說道，然後用近乎求助的眼神看向她媽媽。

　　美晴隻好點點頭。

　　“我打鬼子，在家裡可不行。”

　　這時老李出現在門口，說道:“團長，馬都喂好了。”接著又向美晴和曉紅鞠躬，說道:“太太好，小姐好。”

　　美晴笑道:“都好，快進來吧，在家裡不用這麽客氣。”便拉開一張椅子，說道:“這邊坐，喝點水休息一下。”又倒了杯水放在桌旁。

　　“進來吧，”蔣雲鼎說道，

便聽老李應了一聲，走進屋內在椅子上坐下了，說道:“這是我的警衛老李，叫李樹桐。”又向老李介紹了美晴和曉紅。　　老李起身說道:“太太，小姐，叫我老李就好。”

　　美晴笑道:“快坐下，不用客氣。”又對曉紅說道:“叫李叔。”

　　“李叔你好，我叫蔣曉紅，上初中三年級。”

　　老李欣慰的看著她，問道:“你多大啦?”

　　“今年十五歲，快到十六了。”

　　老李的眼睛似乎有些濕潤，他揉了揉眼睛，說道:“好，好孩子，好好念書，像你爸爸一樣。”說完用手掌擦著眼角。

　　曉紅咧嘴一笑，她爸爸確實是她的榜樣，甚至是偶像，說道:“好。”

　　美晴注意到老李的表情，問道:“老李，你的家人都在老家吧?現在還好嗎?”

　　老李面部有點抽搐，嘴巴顫抖起來，似乎極難開口，良久才重重點了點頭，舔了下嘴唇，說道:“都還好。”

　　蔣雲鼎看了她一眼。

　　美晴知道自己說了不該說的話，轉而說道:“你們坐一下，我去下廚房，給你們弄點夜宵。”

　　“哦，”老李剛剛起身本想阻止，見蔣雲鼎沒反對，便說道:“麻煩太太了。”

　　曉紅盯著老李，問道:“李叔，你一直都和我爸爸在部隊嗎?你打過日本兵嗎?”

　　“是啊，小姐。”老李看著曉紅童真的樣子，真的是很喜愛，雖然叫她小姐，可心裡卻當她做半個閨女，“我是團長的警衛員，一直都跟著團長，保護團長，也和團長一起打日本兵。”

　　“日本兵厲害嗎?你怕不怕?”曉紅不停的追問。

　　“鬼子可厲害啦，一個個壯的像頭牛，就知道殺人放火，見到人就死啦死啦的叫。”他做出凶狠的模樣，用手比劃拚刺刀的架勢，說道:“鬼子看到中國人就殺，用刺刀往肚子上戳，鬼子去的地方都不留活口，遍地都是死人。”

　　曉紅不禁目瞪口呆，她雙手抱著肚子，怯聲問道:“你怕不怕?”

　　老李笑了笑，說道:“鬼子有槍，我也有槍，喏。”便拿起步槍拍了拍，說道:“鬼子走近了我們就開槍打他，打得鬼子四處亂跑，在地上一蹦一蹦的，就像打兔子一樣。”逗得曉紅嘻嘻直笑。

　　說話功夫，美晴從廚房出來，端著兩碗水鋪蛋放在蔣雲鼎和老李桌前，說道:“真是不好意思，就煮了幾個雞蛋，你們將就一下。”

　　老李客套一下，就和蔣雲鼎開動了。水鋪蛋裡灑著糖，吃起來又香又甜，熱騰騰的很是暖胃，碗裡六個雞蛋他一口氣給吃了，喝完湯以後打了個飽嗝，準備收碗，美晴說道:“我來，你坐。”

　　老李不好多禮，說道:“麻煩太太了。”

　　蔣雲鼎將碗遞給美晴，籲了口氣，看看手表，快八點了，說道:“好了，時間差不多了，我們走。”

　　當兩人起身時美晴怔住了，她放下碗，雙手緊握，說道:“這麽快，不再待一會嗎?”

　　曉紅和美晴別離時的表情讓他很是不舍，可是也沒辦法，便說道:“來不及了，你記住我的話，做好撤離的準備，到時我會通知你。”

　　外面黑隆隆的一片，已經看不見路了。

　　蔣雲鼎依然騎上馬出了院門，他四下裡看了看，周圍一片昏暗，摸不清東西南北，只有門口那一盞亮燈為他們指引方向。見美晴和曉紅絕立在門口的燈光下目送他們，如同盼望他們歸來一般。

　　“你們回家去吧。”蔣雲鼎對她們說道，聲音在黑夜中十分清亮，卻似沒有穿透這個昏暗一樣，因為她們仍舊站在門口。

　　他不再多說，回過頭仔細辨認路徑，沒走多久，就帶著老李拐入一個小巷子裡。

　　“團長，走錯了，回去的路在左邊那個路口。”老李提醒道。

　　“現在還不回去，我要去辦一件事情。”

　　“哦。”老李便不再說了，反正不認得南京的路，就乾脆跟著團長的馬蹄聲信馬由韁。他抽著煙，煙頭的火光在眼前忽閃忽爍，像個紅色的螢火蟲一般，照亮了他的手指。

　　就兩根煙的功夫，兩人來到一道鐵柵門前。

　　蔣雲鼎看了看四周，便拿起門環敲了敲。不一會，只見一個駝背的老頭子蹣跚的走過來，提起手中電燈在他臉上照了照，晃得他眼睛睜不開。

　　只聽那駝背的老頭用沙啞的聲音說道:“深更半夜的，你是誰呀?”

　　“我叫蔣雲鼎，是王軍化的老鄉，他叫我過來的。”

　　老頭便移開燈光，打開院門，用電燈照亮院子裡的栓馬柱，說道:“進來吧，馬拴在那邊。”等蔣雲鼎和老李進來後又把門關上了，然後一步一挪的走進了大門旁邊的小屋中。

　　蔣雲鼎將馬交給老李，看了看眼前的別墅，便走了過去，“咚咚咚。”他敲了敲門。

　　開門的正是王參謀，他看到蔣雲鼎，咦了一聲，說道:“你怎麽才來，我以為你不來了。”

　　“別說了，先讓我進去。”

　　王參謀便打開門讓蔣雲鼎進屋，問道:“吃飯沒?”

　　“忙了一天，都沒心情吃， 就想在你這裡蹭點飯。”

　　王參謀呵呵一笑，走在前面，說道:“你來的稍微遲了點，剛剛收了碗筷，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咱們可以就著剩菜邊喝邊聊。”

　　“不用那麽麻煩，有酒就行。”

　　王參謀哈哈一笑，說道:“痛快。”

　　“我的警衛和我一道來的，也是餓著肚子。”蔣雲鼎說道。

　　“哦?”王參謀朝外看了看老李的身影，說道:“都是抗戰的兄弟，不分彼此，叫他一起來。”

　　女傭人將剩菜重新端到飯桌後，王參謀說道:“你下去吧，沒叫你不要來。”然後招呼蔣雲鼎和老李上桌。

　　一杯酒下肚後，蔣雲鼎問道:“你覺得南京能不能守得住?”

　　“我和師座也談過這個問題，認為南京終究守不住，撤退或者突圍是一條路，還有一條路就是死戰到底。”他咂咂嘴，接著搖了搖頭，說道:“就是唐生智這個人不好說，他會不會和我們同進同退是個問題，畢竟他和我們不是一條船上的人。”

　　蔣雲鼎也想到是這樣的結果，說道:“中央為什麽讓唐生智擔任衛戍司令?”

　　“你這就問錯人了，中央的事情不是我能揣測的，不過……”

　　“什麽?”

　　“不管南京能不能守得住，反正我已經給家人買好了船票，明天中午十二點的輪船，從下關開往漢口。”

　　“什麽！”蔣雲鼎錯愕的望著王參謀，沒想到他已經做到這一步了，恍然大悟，心道:“是啊，要早做打算為妙。”

　　他看向正吃著飯的老李，便有了計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