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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宋有匪》第43章 脫身
  “童翔,送客!”

  童貫也是煩了,倔老頭打又打不得,罵又罵不得,一個勁和他犯強。再是師兄弟,忍耐也是有限度的。他堂堂一個檢校太尉開府儀同三司,被個瞎老頭罵得像三孫子一樣,胸中怒意幾乎壓製不住。這瞎子不識時務,還當是小時候呢,說噴就噴。本想抬舉王砉一場富貴,不負同窗學藝之情,衝著這一臉唾沫星子,拉倒吧。

  童翔上前一步,作出個請的手勢。

  王慶道聲告退,攙著瞎爹一步步走出了帳篷。

  總算是活著出來了。

  青天在上,白雲悠悠。

  一場會晤下來,收獲了不少秘密:自己不是親生的,親媽是童貫和王砉的師姐,梁中書是自己的親舅舅,舅舅為了保密身份要害師傅。

  側頭看了一眼佝僂衰老的王砉,王慶忍不住笑了笑。

  在得知王砉不是生身父親之後,王慶反而對他生出了一些敬意。為了替他師姐撫養孩子,老王舍下了一切抱負和驕傲,甘心自汙,這等忠義,著實令人動容。

  王砉眼瞎耳聰,耳朵動了一動,道:“逆畜,你偷笑什麽?”

  王慶道:“沒什麽,話說我生身母親究竟是怎樣的人?”

  王砉冷哼一聲:“你這廝整日尋花問柳,能知幾分天下事?”

  王慶嘿笑道:“是是是,我孤陋寡聞。您老閑來無事,和我講講如何?”

  “沒空!”

  王慶也不和倔老頭一般見識,回身和童翔閑聊,倒是投機。

  王慶那句‘女人是水做的’,便如一片明媚的春光灑進了黑暗的巢穴,使得童翔心中豁然開朗。這種心境上的提升,對武藝也是有極大好處的。

  一路談談說說,下了山崗,只見牛員外一家十多口人,大包袱小行李的立在山腳下。

  牛東沒精打采的低著頭,神情甚是沮喪。他兒子牛偉在旁邊勸慰開解,說不幾句,被老牛頭一頓訓斥,噴了一臉的唾沫星子。

  王慶踱步走過去,牛員外聽到腳步聲,抬頭看了看,臉上神情登時變得猙獰起來:“王慶,你這廝累得我牛家好苦!”

  不等王慶回話,牛東嘴裡如連珠箭一般,傾倒出無窮的咒罵。

  “爹,姐夫也是被牽連的,不乾他事。”牛偉扯住老父的胳膊,使勁兒往回拽。

  牛東氣不打一處來:“蠢貨,那廝害得你一世考不了功名,你顛倒替他說話,莫不是頭讓驢給踢了。你讓開,老夫去和他理論理論!”

  牛偉苦苦的把老爹扯住,不住的勸慰。

  童翔微微笑道:“你泰山昏聵不明,倒是小舅子還有幾分見識。”

  王慶淡淡說道:“他對兒子寄望甚大,一心指望牛偉唱名東華門。如今因為我夢想破滅了,撒撒潑泄泄憤也屬尋常。”

  “沒你這事,牛偉也沒戲。”童翔不屑的說:“自今上登基,蔡京當政,科舉中舞弊之事日漸叢生。你嶽丈又不是巨富豪商,肯出大價錢給他買門路。隻憑本身才華?我觀此子不過中人之姿,沒指望的。”

  王慶舒展了一下腰肢,歎道:“人啊,寧願活在繁華的幻夢裡,也不肯正視面前崎嶇的道路。等摔個頭破血流再行覺悟,豈不遲了。”

  說話間,牛偉一臉歉疚的走過來,道:“姐夫,家父年紀大了,故土難移,因此有些焦躁。看在姐姐面上,還望恕罪則個。”

  王慶拍了拍他的肩,道:“一家人不說兩家話。小偉,這件事確實是姐夫拖累了你,

但我把話放在這裡,用心讀書休要懈怠,來日姐夫還你一個真正的前程。”  牛偉笑道:“姐夫是有大本事的人,日後自要倚仗提攜。”

  幾人邊說邊走,行到道路中央,只見路上停放著十幾輛推車。

  童翔笑道:“家父怕你草創基業,錢帛不足,特奉上金珠二十萬貫,以壯行資。”

  王慶哪裡肯要童貫的錢。這些老奸巨猾的官,皆是些無利不起早的老精怪。二十萬貫在童貫算不得什麽,也就相當於蔡京的兩趟生辰綱,可今天收下這筆錢,將來就不一定要回報些什麽了。

  王慶一再推辭,童翔堅執不允:“王慶,這錢不只是給你用度,也是給嬌秀花費。她從小錦衣玉食嬌生慣養,飲食起居挑剔的緊,如今流落異鄉,哪裡能夠適應?我這個當哥的鞭長莫及,照顧不到,只能拿些錢出來,給嬌秀添些衣物,聊表心意。”

  王慶堅辭不受,道:“嬌秀跟了我,斷然不會讓她受窮吃苦便是。兄長心意,在下心領了。”

  童翔苦笑道:“你也太多心了。嬌秀在京城投資的一些商鋪、土地,我料她以後用不到,就都拿來變賣了。所以這筆錢有一大部分是她自己的,算不得人情。對了,最後那輛車是嬌秀用慣的衣服首飾,你回去時看仔細,不要拿去犒勞小嘍囉了。”

  王慶見他把話說到這份上,情知推不掉了,隻得唯唯收下。

  童翔頓了一頓,道:“嬌秀的胃不好,你要好生給她保養。還有,她平時愛吃的東西、喝慣的茶、飲食的禁忌,我臨時寫了一個小冊子,你回去翻閱下,務必叮囑服侍的人,不要弄顛倒了。還有……”

  童翔娓娓道來,浩浩千言,直把王慶聽得目瞪口呆。他忽然想起後世一部電影,男主角在得知女主角另覓新歡時,與那新歡細細交談,各種叮囑。

  此時的情景何等相似!

  雖說童翔和嬌秀名義上是兄妹,然則童貫是個宦官,就算學了閉陽之術,留住了命根子,也就是胡天胡地過過癮。他要真敢生個孩子,萬一讓皇帝知道了,誅九族都是輕的。所以說,童翔和童嬌秀都是義子義女,沒有血脈之親的啊。

  王慶越想越是悚然,猛然問道:“童兄,你也喜歡嬌秀?”

  童翔並沒反應過來,隨口應道:“我妹子溫順體貼,惹人憐愛,我自然喜歡她了。”

  王慶乾咳一聲,道:“我是說,男女之情。”

  童翔愣了一愣,飛起一腳把王慶踹倒在地:“你直把我當作禽獸了,嬌秀是我親妹子,我如何會對她有那些念想。你這廝內心齷齪,嬌秀跟了你定沒有好下場。”

  王慶卻不著惱,爬起身拍拍身上塵土:“又不是血親。聽你剛才說的那些話,分明就是對夢中情人的牽掛。”

  童翔苦笑一聲,道:“你這廝端的多疑。父親確實在西軍中收養了不少孤兒,這些孩子後來成為了勝捷軍的主體。但我和嬌秀卻是過繼的。”

  王慶恍然大悟:“這麽說,你生身父親也是童貰了?”

  “怎敢擅呼我父名諱。”童翔又是一腳踹去,王慶這次有了防備,閃身躲過。

  童翔悠悠歎了口氣,道:“嬌秀便是我心頭的肉。你一向在京城裡居住,不知我征戰邊疆的苦。黃沙滾滾,到處血肉橫飛,心中若是沒有一點牽掛,如何能撐得下去。我童翔能有什麽羈絆?一生僅有的牽掛,就是家裡還有一個可愛的妹妹。從那麽大點的小東西,一點一點出落成了大美人,能夠看著她一點點長大就是我最大的安慰了。”

  王慶拍拍他的肩膀,道:“放心吧,我會對嬌秀好的。還有你,若是熬不下去,不如去梁山泊裡共聚大義,大口吃肉,大碗喝酒,豈不痛快?”

  童翔聽得哈哈大笑:“你啊你,吃肉喝酒就是大義了?”

  兩人正說間,忽聽得喊殺聲起,李寶、縻貹等人一擁而上,抄著刀子便要和麒麟衛的士卒拚命。

  王慶急忙攔住,喝道:“大夥不要動手,童太尉並無加害之意,只是給我送些盤纏。”

  李寶聽得一頭霧水,道:“你拐了他女兒,他顛倒送你盤纏,天下哪有這樣的道理。”

  王慶哈哈一笑,指著停放在路邊的車子說道:“你看這些。”

  李寶打開一輛車子,觸目一看,頓覺兩眼生花,險些一屁股摔在地上:“親娘咧,俺一輩子沒見過這許多金銀財寶。”

  眾好漢都圍過來看,縻貹拿起一個金元寶,放嘴裡狠命一咬,險些崩斷了他的門牙。眾人大喜。

  王慶遂對童翔說道:“嬌秀離此不遠,你不去看看?”

  童翔默然半晌,笑著搖搖頭:“不去了。我這人見不得離別,痛哭流涕的,沒得惹你們恥笑。還是那句話,好好待嬌秀,她若受了委屈,我童翔決不饒你。”

  說完,童翔轉過身去,大步向山崗上走去,衣袂飄飄,再不回顧。

  王慶望著童翔遠去的背影,嘴角不禁揚起一絲笑意。 嬌秀這個大哥,有點兒意思。

  不片時,陳希真護著車仗趕來,童嬌秀從轎子裡出來,撲到王慶面前擔憂的問道:“父親不曾難為你吧?”

  王慶搖搖頭,道:“他擔心你跟我吃苦受窮,特地送了二十萬貫金珠財寶。”

  童嬌秀嫣然一笑:“看來父親心裡還記掛著我,還以為他要恨死我了。”

  王慶輕聲道:“世上沒有狠心的爹娘,無論你爹在朝政上是對是錯,對子女他是用心疼愛的。哪裡像我家老頭子……”

  王砉豎著耳朵循聲找來,抬腿就是一腳:“不是我一把屎一把尿的喂你,你能長這麽大?你個不忠不孝的死孩子!”

  王慶閃身躲過,歎道:“看到沒,嬌秀。你是錦衣玉食喂大的,我是一把屎一把尿喂大,這是何等天塹鴻溝般的差距啊。”

  童嬌秀掩嘴忍笑,嗔道:“王慶,你對長輩說話尊重些。這般沒大沒小的,需吃天下英雄恥笑。”

  王砉立即接口道:“瞧瞧,瞧瞧,女人都比你有見識。你這糟蹋糧食敗壞家風的忤逆東西,便是欠些管教。”

  童嬌秀又柔聲道:“伯父,有什麽事回家裡再訓斥他。王慶是要做大事的人,在外面還是給他些面子吧。”

  王砉語氣明顯柔緩了許多,道:“賢侄女所言在理,便看你面子,不和這忤逆子一般計較。”

  眼見童嬌秀和老頭談談笑笑,親密無間,王慶當真是滿心敬服。能和老王頭好言好語聊幾句天,這得是何等的蘭心惠質,君不見童貫那麽大一官,照樣被他罵得狗血淋頭苦不堪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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