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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第29章 魚
  朱門殤說完了太平鎮的往事,淡淡道:“柴二被押送門派,我沒去見他,就這樣離開了太平鎮。”

  這一桌上六個人,聽了故事具都目瞪口呆。李景風也在席間,見沈未辰臉上仍是一派溫婉微笑,那笑容卻似有些僵了,又看朱門殤從桌上乾果盤裡拿了兩顆桂圓,剝了殼吃,邊吃邊問道:“你們怎麽光聽故事不吃東西?吃些。”說著把乾果盤推到沈玉傾面前。沈玉傾輕輕咳了一聲,說道:“沒關系,朱大夫慢用。”

  “你沒事吧?”李景風問,“你說你吸……呃,吸了那病人嘴裡的蟲。”

  “不知道,雖說這幾個月沒發病,誰知道之後會不會有事。”朱門殤又抄了一小把瓜子在手,邊嗑邊把瓜子殼吐到碗中,“那之後我就去了江蘇,在沿岸呆了兩個月,本想去嵩山找江大說的那個人,走到半途,就遇到人了。”

  “夜榜的人?”沈玉傾問,“長什麽樣子?”

  “我沒瞧見。”朱門殤沉吟半晌,說道,“那時我夜宿妓院,有人在房外敲了門,叫我去廣西醫治一個人。我到了廣西,他又叫我去重慶府,到福居館醫治一個盲眼琴師。繞了這麽一圈,也不知怎麽回事。”說完他看向謝孤白,問道:“智多星,你怎麽想?”

  謝孤白笑道:“小八,考你。”

  小八道:“這也太容易。箭似光陰若不是住在廣西,就是當時人在廣西,本想讓你去醫治他,後來知道青城得了訊息,恐路上留難,索性讓你去青城與他會合。誰也不會猜忌一個盲眼琴師。”

  沈未辰忽地問道:“你剛才說江大夫妻在山東的故人……姓蕭的那位。”

  “蕭情故,怎地?”朱門殤問,“你認得他?”

  “哥,你記得去年收到一張嵩山寄來的喜帖嗎?”沈未辰這一說,沈玉傾這才想起,訝異道:“我竟忘了,是這個名字沒錯,這是嵩山派掌門的新女婿。”

  只見朱門殤也是一臉訝異模樣。嵩山派雖附屬在少林轄下,卻獨霸山東一方,嵩山的女婿,那也是不得了的人物,江大夫妻竟然認識這樣的大人物。

  沈未辰又問道:“哥,你說他們三個會是夜榜的針嗎?”

  沈玉傾搖頭道:“江大夫婦連針都不是,蕭公子若是針,當到了嵩山掌門女婿那得多不容易,這夫妻這麽輕易就把蕭公子給抖出來,夜榜做事哪能這麽不精細。且這夫妻說“若遇上一位叫蕭情故的人”,嵩山派去年嫁女兒,還發過喜帖給各派門,進了山東,誰能不認識這位蕭公子。這夫妻不是武林人,顯然不知道蕭公子成親的事,但他們認識夜榜中人,那是肯定的。”

  沈玉傾說完,沈未辰像是露出松了口氣的表情,點頭稱是。

  朱門殤也道:“這也不稀奇,要是大家都不認識夜榜的人,他們去哪做生意?”他剛嗑了一把瓜子,覺得嘴鹹,又喝了幾杯茶,說道:“這故事就這樣。”伸個懶腰道:“我去歇會,吃晚飯再叫我。”說完便起身走往二樓的艙房去。

  謝孤白笑道:“故事聽完了,散了吧。”沈未辰招了招手,叫了侍從過來,說道:“收拾一下。”說完,她看了看朱門殤盛瓜子殼的碗,忍不住又囑咐道:“用滾水煮過了。”她剛吩咐完,回頭見到沈玉傾竊笑的模樣,顯出些窘態,又看向李景風,問道:“你怎麽了?”

  李景風覺得胸口煩悶,有些頭暈惡心,猜想自己臉色定然不好,忙回答:“沒事,沒事。”

  “暈船了吧。

”沈未辰道,“去船頭走走,吹些風會好些,等朱大夫起來,再同他拿藥。”  “好。”李景風雖這樣說,卻沒立刻起身,想了想,暗罵自己一句:“還在想什麽。”站起身來道:“我走一會。”就往船首走去。他見兩岸林鬱,甚是幽美,只是自己有心事,也無心欣賞,就趴在船頭看著水流,看著看著,突然覺得胸口一陣惡心,哇的一聲吐了出來。

  胃裡這一翻攪,直把午飯都給吐得精光,他剛站穩身體,卻見到一人站在身後,問他道:“第一次坐船?”

  李景風不敢直視那人臉孔,微側著頭道:“是啊,第一次,這麽大的船也是第一次見著。”

  沈未辰笑道:“擦一下,我叫人拿茶給你漱口。”說著遞出一條絲巾。李景風心中一突,忙說不用,用袖子擦去嘴邊的嘔吐物,說道:“我沒事。”

  沈未辰皺眉道:“洗衣服不是比洗手巾麻煩多了?”

  “我自己洗就好,不用勞煩別人了,這裡打水容易,沒關系。”這笑話可不高明,李景風暗罵自己一聲蠢,卻也不知道要怎麽回話好。

  沈未辰道:“船上的衣服都有人洗,你用衣服擦,自己洗衣服累,別人也沒省到心,何必。”

  李景風覺得自己臉上一紅,隻得說:“是我沒想得周延,覺得這絲巾漂亮,怕弄髒。”

  沈未辰笑道:“再漂亮也是拿來擦嘴巴,擦髒東西。這是絲巾,反倒好洗些。”

  李景風甚覺慚愧,說道:“我沒想這麽多。”

  沈未辰問道:“剛才聽朱大夫說故事,你沒搭什麽話,是不舒服還是別有原因?”

  李景風愕然,訥訥說道:“我……不知道搭什麽話好。”他轉頭望向岸邊的深邃森林,道:“朱大夫是神醫,又有閱歷,連謝公子的伴讀都是讀過書的聰明人,你們講夜榜,講點蒼,講嵩山,我都不懂。直到幾天前,夜榜就像是故事裡的壞人,你知道有這些人,但從沒想過會遇見。你們說話,我是插不上嘴的,連你們把我叫來聽故事我都意外。”李景風心想,自己不過是被牽連,沈玉傾怕有危險,捎帶他上船避難,到了別處,下了船,此後再無交集也屬正常。

  說起夜榜,又想起了掌櫃,李景風又說道:“上船前,我偷偷去看過掌櫃一家,老板娘哭得可慘了。”說完又不禁惻然,“他也沒招誰惹誰,一群大人物想搞事,也不知道有幾口人就這樣枉死。”

  沈未辰道:“你覺得我哥也是一樣?”

  李景風慌忙搖頭道:“當然不一樣。他怕我有危險,帶我出青城,我是個小人物,他能顧著我,真是好心。諸葛然可就為了算計,把自己四個手下都給殺了,沈公子跟那些人自然不同。”

  沈未辰道:“你說話時別老偏著頭,看著人說話行不?”

  李景風吃了一驚,抬起頭來。此時暮色將近,船向西行,沈未辰迎風而立,夕陽余暉映著身影,一條長長的影子拖在地上,當真脫俗如仙子。李景風只看了一眼,心跳不已,忙轉過頭去,找了個理由說道:“這不禮貌。”

  沈未辰道:“我聽哥說了你講的話,覺得甚是有理。你說你不是江湖人,身份也不匹配,朋友當不得,就像是今天,我們說什麽,你插不上話,這是難免。我哥是下任掌門,不得不養些威嚴身份,有時不經意間就露了出來,但他絕沒輕賤別人。倒是你自己,他沒疏遠你,你倒疏遠起我們,現在是誰記掛著身份?”

  李景風心想,我不敢看你還真不是身份問題,就算是你哥我也沒躲成這樣。只是此事辯解不得,他隻得唯唯諾諾,抬起頭來直視沈未辰,這一看,不禁又是心跳臉紅,只是不知沈未辰看出來了沒。

  沈未辰又問道:“你知道我在聽朱大夫講故事時,最佩服的是誰嗎?”

  李景風問道:“江大夫妻?”

  沈未辰像是吃了一驚,訝異道:“你怎麽知道?

  李景風道:“他們真是好人。看他們東躲西藏,想是有仇家,冒著危險也救了柴二公子,他們跟柴二非親非故,那是見義勇為了。”

  沈未辰道:“是啊,朱大夫是有本事的人,有本事的人不怕招惹麻煩,他們一對平凡夫妻,竟也不怕惹事,難能可貴。”她又接著道:“有本事的人出的力多,本事低些的一樣也能出力,沒有江大夫妻,朱大夫也救不了柴二。”

  李景風知道沈未辰這話是鼓勵自己不可自輕,雖說是她誤會,但也深受感動,說道:“我曉得的。”

  沈未辰問道:“你要不要當青城弟子?我讓哥收你當徒弟?”

  李景風心想,這不是矮了一輩,而且還得叫你師姑,唉,這可不好,得找借口拒絕。正在為難,沈末辰又道:“不好,這樣你就矮了一輩,當朋友也拘謹。大元師叔也在船上,不如讓他收你當徒弟?”

  “我回不了青城。”李景風苦笑道,一念及此,又想此番前往蜀中,就怕再也回不了重慶府了,那就再也見不到沈未辰,不禁黯然。

  沈未辰道:“這倒是。對了,還沒問你想不想學,就自顧自地琢磨起這個來了。像江大夫妻那樣,找個地方安居樂業,也是挺讓人羨慕的。學了武藝,領了俠名狀,反倒一堆事上門。”

  李景風問道:“那天是你救我,你功夫這樣……算很好嗎?”

  沈未辰道:“不知道,我不愛跟人動武。不過哥說他打不贏我。”

  李景風心想,那肯定是沈玉傾疼愛小妹,讓著她些。沈未辰又問:“你問這個?莫非是想向我拜師?”

  李景風忙搖手道:“不是,不是。只是想起你那天這樣一丟,就把那殺手的鋼刀給打歪了,甚是厲害。”又問:“你說你不愛學武,那怎麽功夫還這麽好?”

  “學武挺有趣的。”沈未辰道:“我愛練武功,卻不愛動手。”又問:“現在覺得好些了嗎?”

  李景風道:“剛才吐了,現在感覺好些了,只是仍有些頭暈。”

  沈未辰點點頭,望向船首,李景風也跟著望向前方。那船徐徐而進,此時比之前獨自憑立大有不同,他隻覺兩岸景色美不勝收。

  兩人站立良久,水氣漸重,不覺有些涼意,又聽到有人呼喊吃飯。

  沈未辰轉頭對李景風說道:“你要是想學武,可以叫哥幫忙,他總能幫你引薦名師。”又囑咐道:“這風大,別站太久,暈船又著涼可就難受了。”

  李景風道:“我去叫朱大夫吃飯,順便叫點藥。”

  沈未辰點點頭,兩人各自回房。

  吃晚飯時,六人仍是同桌,李景風雖不如之前尷尬,仍有些不自在。飯後,沈玉傾又去見謝孤白。李景風在房中無聊,起來散步,在船艙前後來回走了幾趟,都沒見著相熟的,隻好又回房中,又呆了會,索性起身問了朱門殤的房間,徑自去找朱門殤了。

  “找我幹嘛?還暈船?”朱門殤問,“要不要幫你扎兩針?”

  “我好多了。”李景風道,“就是……唉,我能進去說嗎?”

  “行,我一個人喝酒也悶著。”朱門殤讓他進了房門,桌上還擺著些一壺酒跟幾塊肉干。

  朱門殤道:“跟著青城太子還是有好處,這肉干跟我平常吃的就不同,香軟甜美。不像我自己帶的肉干,跟牛皮似的,就怕咬崩牙。”說著拿起一塊,配著酒送進口中,“要是跟他們分開,得包幾斤帶著。”

  “朱大夫,你能不能教我些功夫?”李景風問道,“你也會功夫吧?”

  朱門殤像是聽到有趣的事情似的,挺直了腰杆,上上下下打量李景風,道:“你想學武功找我幹嘛?你找沈玉傾啊。”

  李景風道:“你不是也會?”

  “會些,我教你。你看這根針,拿起來對著對方眼睛、胸口,扎進去就是。”朱門殤亮出那根三尺長針晃了一下,說道,“我就會這些。”

  李景風道:“這也太歹毒,沒別的嗎?”

  朱門殤道:“我師父是少林僧人,我沒入堂,學不了上乘功夫,這些招都是保命防身,沒大用。”

  李景風道:“那我跟你學醫。”他心想,學了醫術也能救人,不至無用。

  朱門殤道:“我還沒想定下來,帶個人在身邊照顧,麻煩。你要真想學功夫,我想想……”

  李景風見朱門殤煞有介事地沉思,也不敢打擾,只聽朱門殤道:“青城你是不能回去了,既然要拜師,當然選九大家最好,身份地位不同嘛,功夫也高深些。唐門以暗器毒物見長,我猜你不喜歡。少林武當還是首選,只是這些門派家大業大,門徒眾多,你沒人引薦,就算找到師父收留,也未必是有本事的……”

  朱門殤忽地一拍腦袋瓜,說道:“有了!”

  李景風問:“有什麽?”

  朱門殤道:“那個嵩山的蕭情故!四川離山東幾千裡遠,我都懶走這一回,你幫我傳個信,把江大夫妻的事告訴他。他承了你的情,你就跟他請求,記得,要拜師得拜嵩山掌門門下,別去當蕭公子的徒弟。須知嵩山掌門跟青城掌門平輩,你要是拜了蕭情故做師父,那就矮了咱們一輩。”

  李景風覺得朱門殤說話古怪,但仍問道:“就這樣?”

  朱門殤道:“當然不只這樣,你拜了嵩山掌門作師父,學了武功,藝成之後別留在嵩山。去湖南衡山,那裡僧俗共事,不拘門派,你有了本事,在那裡闖點名堂,混得好的,在湖南弄個地方掌事,在那裡立地生根。”

  李景風道:“我為了學武功到山東,幹嘛又跑到湖南生根,這得多少年?我幹嘛兜這圈子?”

  朱門殤道:“估算約摸二三十年差不多,等這圈子兜完了,估摸你那心就死了。”說完哈哈大笑。

  李景風聽出他在調侃,不由得臉上一紅,說道:“什麽心思?”

  朱門殤拍拍他肩膀,說道:“得了得了,哥不是沒見過男人女人的,你那點心思我哪不懂?你在客棧連沈玉傾都敢頂撞,上了桌連個姑娘都不敢正眼看。行了行了,喝酒……喝酒……”說著幫李景風斟上一杯酒。

  李景風喝了酒,道:“我是真想學武,只怕不是那塊料而已。至於沈小姐……”他歎口了氣,苦笑道:“得了,喝酒吧。”說著又倒了一杯喝下。

  李景風心裡明白,沈未辰在自己高不可攀、遙不可及的地方,連能講的話題都沒幾句。學了武,或許還能跟她多幾句話講,或許這是他想學武的其中一個理由,卻不是最大的理由。

  “若是我會點武功,掌櫃的也就不會白死了。”李景風道,“我就想做些什麽。”

  “當大俠?”朱門殤笑道,“這世道哪來的大俠,地方上有事都有門派管著,要是不受管的,都進了夜榜。大俠不過就是領了俠名狀的狗,到哪都有約束。”

  李景風訝異問道:“你沒領俠名狀嗎?”

  朱門殤道:“沒,那玩意頂個屁用。”又問:“對了,你不是甘肅人?怎不回故鄉?崆峒也是大門派,你要是當了鐵劍銀衛,可比領俠名狀威風多了。不過就有一點可惜,鐵劍銀衛不能離開甘肅,你可見不著心上人了。”

  李景風苦笑道:“現在能見著,也算福份了。”說著,想著崆峒或許也不錯,守在邊關,看住薩教蠻族,也是保家衛國的大志業。

  朱門殤道:“你要真想,到了蜀中後尋個地方將你放了,送你北上有何難?”

  李景風舉杯道:“多謝朱大哥指引門路了。”

  兩人舉杯對飲。經此一談,兩人閑聊暢談,再無隔閡。

  ※

  晚飯過後,沈玉傾便到謝孤白房中拜訪,聊起這趟去唐門的目的。

  “九大家中,武當向來崇尚無為,點蒼要收買武當,難。”謝孤白道,“至於少林的情況,沈公子想必也知道。”

  沈玉傾點點頭:“正俗之爭的事,我也聽說了。”他道,“少林也不平靜。”

  謝孤白道:“說到這,朱大夫提到的蕭情故,這個人我是聽說過的。”

  沈玉傾倒料不到這件事,問道:“先生見過他?”

  謝孤白道:“只是聽說。據說他幾年前入了嵩山派,掌事井井有條,最難得的,他能壓下了嵩山中反少林的人馬。”

  沈玉傾甚感訝異。雖然聽說少嵩之爭以後,嵩山派幾任掌門都是溫和派,與少林保持著不親不疏的藩屬關系,嵩山內部實有不少反少林分子,一直伺機奪權,有些偏激的更私下活動,與自己門派作對。因著這些人,嵩山內部始終無法團結,反倒削減了自己的實力,比起當年少嵩之爭時,更沒與少林一戰的本錢。於是問道:“竟有這等人物?他是嵩山女婿,論年紀只怕與我相差無幾,有這等才乾,怎麽以前沒聽說過這一號人物?他的來歷又是如何?”

  謝孤白道:“他還是少林寺的俗家弟子,投入嵩山門下。”

  嵩山中一直有反少林的勢力,少林弟子竟能加入嵩山得到重用,還壓下反少林勢力?“這位蕭公子真是人才。”沈玉傾道,“他日若有緣相見,非得結交不可。”

  “嵩山壯大了,少林更不敢莽撞,天下亂了,對它沒好處。”謝孤白道,“少林這一票,也難動搖。”

  “剩下唐門、崆峒。”沈玉傾道,“只要青城不倒戈,衡山有四票。只要唐門答允與青城結盟,諸葛焉的盤算便落空了。”他道,“先生說的天下大亂,便會彌平於無形之中。”

  他見謝孤白只是微笑,並未回答這個問題,又問:“謝兄難道不以為然?”

  謝孤白淡淡道:“諸葛焉繼任後招兵買馬的事,你也聽說了。”

  沈玉傾道:“難道他真的不惜一戰?天下安定九十年了,就為了這個盟主之位?”

  謝孤白反問:“招兵買馬的難道只有點蒼?”

  “點蒼勢力壯大,衡山、青城與唐門與它緊連,自然也要準備。”沈玉傾道,“毋恃敵之不來,恃吾有以待之。”

  謝孤白道:“那丐幫、華山呢?”

  “青城、衡山勢力漸壯……他們……”沈玉傾猶豫了。

  謝孤白道:“自然也要增備人馬。九大家中,倒有六家招兵買馬了。”

  “這是先生遍歷九大家後,得來的結果?”沈玉傾問,“那依先生高見,要如何消彌這場可能的戰禍?”

  謝孤白道:“如果我說,這戰禍不可能消彌呢?”

  沈玉傾心中一驚,問道:“先生?”

  謝孤白道:“或許,可以讓它快點結束。”

  沈玉傾琢磨這句話,點蒼被衡山青城唐門三派包圍,如果真要舉事,三派夾擊之下或許能速戰速決,又或許,可以威嚇點蒼不敢興兵。

  “還有一事。”沈玉傾問道,“先生自稱出自鬼谷一脈,但我查遍典籍,從未聽過這個地方,也從未聽過這個門派,先生是否有所隱瞞?”

  謝孤白道:“傲峰鬼谷隱匿多年,查不到也是正常的。”

  沈玉傾道:“這樣的門派要藏也藏不起來,單說傲峰,傲峰在哪?我沒聽說過這座山。再說九大家現在掌管天下,又有哪裡是他們管不著的。”

  謝孤白笑道:“偏偏就有呢?”

  沈玉傾又想了想,猛然醒悟過來:“昆侖?”

  謝孤白笑道:“傲峰就在昆侖之上,也只有這個地方,是九大家管不著的。”

  沈玉傾又問:“鬼谷一脈又是怎樣的門派,又有怎樣的宗旨?先生可以明示嗎?”

  謝孤白看了眼小八,小八道:“公子改天再問吧,這船晃了一天,搖死人啦。”

  沈玉傾歉然道:“抱歉,打擾兩位休息,在下告辭。”他起身行了禮。

  他回到自己艙房內,卻見沈未辰已在房內等他,問道:“小妹,找我幹嘛?”

  沈未辰道:“又去找謝公子了?”

  沈玉傾點點頭,道:“怎地?”

  沈未辰搖搖頭道:“我不喜歡他們兩個。”

  “喔?”沈玉傾雖感訝異,但也不是很訝異,“你覺得他們太古怪?”

  “這兩人藏得深,不知有多少話沒說清楚。”沈未辰道,“李景風好多了,哥,你真是怠慢了。”

  沈未辰這一話倒是提點了沈玉傾,自上船以來,他對謝孤白又是好奇又是佩服,心神往往都在他身上。只是想起當日被李景風教訓,總覺得自己與他交談,說什麽都不對,要說些武林事,李景風不懂,要說些家常事,李景風也未必感興趣,要是說些市井之事,那也太做作。真如李景風所言,話都兜不到一塊,苦笑道:“古時信陵君結交侯贏,隻送禮不登門,果然是有原因的。”

  沈未辰道:“侯贏退了禮物,你也被退了禮物。你太拘謹。與人結交,你又不圖他利益。你心裡就藏著身份之別,這不是你瞧不起他,是你怕他以為你瞧不起他。其實,李景風沒這麽多心機。”

  沈玉傾想了想,覺得有理,歎道:“你總是能提點我見不著的地方。”說著又問:“雅爺怎麽肯放你跟我來唐門?”

  “說到這樁事,這次使者被殺,我問過爹,爹說是你在背後算計,嫁禍給他,不然家裡那支玄鐵怎麽失蹤的?我替你辯解,說那是點蒼自己擺布的大戲,就是要威逼青城。”

  沈玉傾不想讓小妹煩心,心想這事已打成懸案,便未說到沈雅言的嫌疑,隻提可能是點蒼設計的嫁禍,想來沈雅言自然也不會承認,只是沒想他會賴到自己身上。又想,即便父親不說,玄鐵遭竊卻是事實,這樁事也是自己給處理了,縱使父親不說,以母親的性格,雅爺在青城中的地位只怕要大不如前了,心中不忿那是當然。

  “大伯懷疑我也是有道理的,畢竟玄鐵收藏甚密,外人也不容易取得。”他這話一說,立刻便後悔,這不是又把嫌疑丟回到雅爺身上?他平常發言謹慎,謀定而後說,唯獨在小妹面前沒有心機,竟一時心直口快,忙道:“但夜榜神出鬼沒,該是青城中藏有內奸。務必小心,若是讓他挑撥了感情,對青城不利。”

  沈未辰道:“總之爹懷疑你。我說我要跟著你去唐門,他本來不肯,我找楚夫人幫忙說情。楚夫人,嗯……勸了幾句。”

  母親年輕時走跳江湖,是著名的女俠,她對雅爺的說詞沈玉傾也能料想一二,想來雅爺也未必願意,只是被母親強逼著,這才不得不答應,於是笑道:“想來母親應該說了不少好話,才讓你出來這趟。”

  沈未辰笑道:“可惜你沒聽著楚夫人那長篇大論的模樣。”兄妹倆相視一笑。

  ※

  第二天李景風起了大早,見沈玉傾坐在船邊,手上不知拿著什麽,於是打了招呼。沈玉傾揮手道:“景風,過來下。”

  李景風聽他叫得親密,本不習慣,又想起昨日沈未辰說的話,走向前打個招呼,卻見到沈玉傾正在釣魚,旁邊還擺著四支釣竿。沈玉傾說道:“上了船,不釣魚豈不是浪費了,挑支一起玩玩,到蜀中還遠得很呢。”

  李景風雖沒釣過魚,也覺得有趣,挑了一支魚竿,問道:“怎麽只有五支釣竿?”

  沈玉傾看著河水,說道:“小妹只會抓魚打魚,釣魚殺魚她可不敢。”

  李景風笑問:“釣魚抓魚打魚我不行,烤魚煮魚我倒是有獨門秘訣。”

  沈玉傾道:“那也得先釣到魚。”

  李景風拋了魚鉤入水:“這還得你教教我。”

  沈玉傾道:“那有什麽難的,首先,得有耐性。”

  他兩人說著,朱門殤、謝孤白、小八三人恰好也到甲板上來。沈玉傾見他們來到,叫來一起釣魚,五人一排,各拿著魚竿閑聊。

  不一會,小八看著沈玉傾手上釣竿彎折,淡淡笑道:“魚兒上鉤啦。”

  沈玉傾一拉,一條半尺長的大魚果然上鉤。

  忽然聽到背後有人拍手笑道:“還是哥厲害。”

  眾人回過頭去,只見沈未辰不知何時到了甲板,躲在陰涼處觀看。

  沈玉傾笑道:“小妹,幫我把魚解下來,這可是午餐呢。”

  沈未辰看著在甲板上不停掙扎的魚,心中不忍,忙道:“我不敢!我去幫你提水桶。”跑往艙房裡。不一會便提了水桶過來,李景風替沈玉傾解魚,兩人重回到船邊。朱門殤道:“昨天景風跟我說,他想去崆峒學藝。”

  沈玉傾問道:“想清楚了?”

  李景風點點頭:“青城不能回,毒物暗器我也不愛,崆峒規矩雖多,傳藝容易。我就想學點武功。做點有用的事。”他看著河面問道:“沈公子,這魚怎麽釣才好?”

  沈玉傾道:“用對餌,用對釣竿,剩下的只有耐心,等著大魚上鉤。”

  正說間,李景風手上的釣竿猛然一彎,李景風喜道:“上鉤了。”說著用力一拉,那鉤子咬不住,拉了個空竿,往後一甩,恰恰鉤到沈玉傾衣領。李景風沒察覺,扯著鉤子,把沈玉傾衣領提了起來,沈玉傾忙道:“別扯!小心扯斷了魚線。”小八道:“果然有用,這條大魚。”

  眾人大笑,沈未辰替沈玉傾解下鉤子,沈玉傾道:“這魚上了鉤,不能急著拉,一用蠻力,魚就脫鉤,你得緩些。輕拉輕放,欲擒故縱。等他咬得深了,這才揚竿,關鍵就是看吃水跟釣竿的彎曲度。釣竿也是用熟最好,熟的釣竿才知道吃水多少,吃重多少。掂著份量,才不會走大留小。”

  謝孤白笑道:“沈公子倒是說的一嘴好釣經。”

  沈玉傾道:“家父說釣魚養性,閑暇時會帶我去釣魚。”

  朱門殤道:“這種閑活,富家公子也只知道皮毛。我釣過的魚,比他吃過的蝦還多。”

  沈未辰笑道:“朱大夫別說大話,你那根竿子還沒動靜呢。”

  朱門殤冷哼一聲,說道:“要不來賭一把?我跟景風小弟一組,你們三個一組,比比看誰釣的魚多。”

  沈未辰道:“好啊,你要賭什麽?”

  朱門殤道:“你那塊青城令牌送我。”他指的是代表青城少主身份的那塊令牌,他曾在楊衍身上看過類似的一塊,只是楊衍身上的是掌門令牌。且仙霞只是小派。而沈玉傾身上的青城令牌,代表的是整個青城的身份。雖次了一階,卻比楊衍身上那塊有價值百倍。

  沈未辰問道:“你要這個幹嘛?”

  朱門殤道:“青城少主的令牌可珍貴了。此後走南闖北,過關盤查都容易。拿出來嚇唬人,指不定還能保命。”

  謝孤白道:“要是惹了禍,還得青城幫你擔著。”

  沈玉傾猶豫道:“這令牌代表青城,可不能隨意送人……”

  沈未辰道:“那你拿什麽出來賭?”

  朱門殤道:“每人義診一次。”

  “你施醫不收費,這算不上賭。”小八道:“簽個賣身契,當三年給沈公子吧。”

  朱門殤道:“怎麽不說是當給你家公子?”

  謝孤白道:“家境清寒,養不起活菩薩。”

  朱門殤啐了一口道:“呸!你家境清寒,我不成了要飯的?”說著釣竿彎起,朱門殤道:“讓你們見識我手段。”說著一拉,也拉起一隻半尺長的大魚,還比沈玉傾方才釣起的大些。

  沈未辰道:“賭注還沒下,這條可不能算數。”

  朱門殤笑道:“不怕你們賴皮,讓你們一點。”

  小八道:“那便義診一次吧。只是幾時用上。得我們說了算。”

  朱門殤笑道:“你輸定了。”

  小八又問李景風道:“你輸什麽?”

  李景風想了半天,說道:“我一窮二白,沒什麽好賠的。”

  沈玉傾道:“你去崆峒學藝,他日藝成,務必來青城見我一面。”

  李景風點頭道:“這可以。”

  朱門殤道:“令牌只有一塊,那是歸我,你還要輸什麽給他?”

  沈未辰笑道:“你也要我這塊令牌嗎?”

  李景風搖搖頭,忽道:“我去崆峒拜師,少把武器,沈姑娘有把配劍,就送我吧。”

  沈未辰道:“那是哥送我的初衷。是我第一次鑄劍打造的。”

  李景風忙道:“那就算了吧。”

  沈未辰看了沈玉傾一眼,沈玉傾點點頭,沈未辰笑道:“行,贏了就送你。”

  李景風大喜,頓時對這場打賭多了幾分興致。

  謝孤白問道:“賭注定了嗎?”

  朱門殤道:“定了。”

  謝孤白笑道:“那好!”說著拉起一條魚,足有四寸多些。說道:“這叫先聲奪人。”

  原來眾人講話時他已得手,只是松著釣竿不起竿,等那條魚遊累了,不再掙扎,朱門殤一說好,當即起竿。

  朱門殤罵道:“盡使些小手段。”

  當下五人約定,朱門殤與李景風一組,沈玉傾、謝孤白、小八三人一組。分頭垂釣。朱門殤果然手段高超,時有收獲,李景風卻是枯坐了一個時辰,沈玉傾不時指點,這才有了動靜,李景風大喜,見吃水甚深,以為是大魚,有了上回經驗,這次他有耐性,等吃水深了,一拉起,卻是鉤子鉤著了一隻螃蟹。

  小八道:“我們是釣魚,螃蟹可不作數。”

  李景風大窘。忙將螃蟹放回江中,朱門殤道:“別怕,我一頂三,讓他們笑去,過了中午,這整船的酒跟肉干都歸我們了。”

  此時沈玉傾與謝孤白也略有斬獲,陸續拉上幾條。李景風幾次上鉤,都因起竿的時間不對,要不就是放空,要不就是脫鉤。至於小八,他神色淡定,但那釣竿卻是紋絲不動。白大元信步走至,也看得有趣。見兩邊水桶甚小,怕裝不了太多魚,於是喊道:“張青,再來幾個水桶過來裝魚。”

  此番前往唐門,沈庸辭特別點了幾個幹練弟子門人上船,白大元與之前接待諸葛然的張青也在列中。

  此刻船艙上擺了六個水桶,沈玉傾與朱門殤兩方各三。朱門殤確實沒誇口,雙方數量相差不多。但朱所釣起的魚更大條,明顯佔優。

  到了巳時,張青又來問午膳要吃什麽?朱門殤道:“沒看到這麽多魚?中午吃河鮮。”

  眼看午時將近,謝孤白道:“小八,就剩你跟景風沒開張了。你吵著跟賭,要是輸了,只能把你賣給沈公子當小廝。來還這半船酒了。”

  小八道:“沈公子說了,釣魚得要有耐性。而且他剛才說的道理只有一大半,倒是最關鍵處沒說出來。”

  謝孤白道:“釣魚你也懂?”

  小八望著江面道:“個中好手。”

  謝孤白笑道:“別貧嘴,先開張再說。”

  兩人正說間,李景風又喊道:“有了有了!”那釣竿彎曲甚大,似乎是條大魚,他有了前幾次經驗。不敢用力,朱門殤喊道:“松點,讓這畜生遊一會,等他力竭了再揚竿。”李景風聽他指示,先松了釣線,等魚歇了些,這才起竿,拉起一隻巴掌大的魚。

  朱門殤喜道:“贏定了。”

  這魚雖不大,但因這一條,兩邊差距已經拉開,距離午時只剩一刻鍾,即便沈、謝二人各自再釣起一條。也難逆轉。朱門殤笑道:“造化造化,景風小弟,今後你老哥在江湖上可以橫著走了。”

  李景風卻想:“我贏了初衷,會不會惹沈姑娘不開心?”這一想,頓時覺得自己剛才不該拉起這條魚。

  眼看勝負將定,小八忽道:“來了。”他那根魚竿甚是彎曲。眼看是條大魚,連朱門殤也吃了一驚。沈玉傾怕他吃力太重,釣線承受不起,忙道:“松點。”

  那小八先放松了釣線,讓那大魚回遊掙扎,沈玉傾忙要白大元指揮船隻轉舵,順著那魚的方向跟進。只是他們所搭樓船巨大,轉向不易。朱門殤道:“這魚太大,這釣竿撐不住,要斷。”小八索性調整釣竿,扯著那大魚掉頭,那魚順著船身跑,小八就跟著船跑,眾人也跟了上去。李景風喊道:“小八,讓沈公子接手。”朱門殤在李景風腦門上敲了一記,罵道:“吃裡扒外啊。”李景風苦笑道:“君子之爭嘛。”朱門殤道:“這小八也是會的,別小看他。”他見小八手法甚是純熟。果然是個中好手。

  小八繞船跑了半圈,那魚忽又轉向,小八繃緊魚弦,不讓它脫鉤,之前繞向船頭,此刻又繞向船尾。朱門殤喊道:“快午時了,午時後拉上可不算。”

  沈未辰笑道:“現在是誰賴皮了?”

  朱門殤給了她一個白眼,又看向小八。此時那魚似已力竭,小八就守在船尾不動。那釣竿咬得死緊,幾乎成了一個半圓,幸好沈玉傾所備的魚竿具是上品,竟不斷折。

  只見小八猛地一揚竿,一條大魚脫水飛出,落在甲板上,足足有一尺多長。

  沈未辰歡呼道:“贏了!”

  朱門殤見這魚大得水桶都容不下,知道要輸,臭著一張臉。李景風拍拍他肩膀笑道:“輸便輸了,別擺臉子。”

  朱門殤道:“你不過輸一個你自個要走的行程,我可白輸了三次大票生意。”

  李景風哈哈大笑。朱門殤走上前要解魚,剛解開鉤子,他們所用的魚餌本是肉干,只見小八用那塊特別大,一般小魚根本吃不進嘴。朱門殤道:“有你這樣釣魚的嗎?”

  小八道:“公子常說,心要放大,才有大魚。若是專注在那些小蝦小蟹,釣多少都是徒勞。”

  朱門殤道:“行,都讓你說。”

  李景風道:“搬去廚房,讓我料理幾道好菜來。”

  朱門殤道:“得煮熟透些。免得有蟲。”

  眾人想起柴二的故事, 紛紛望向他。朱門殤兩手一攤,道:“我就囑咐一句。”說完忍不住又桀桀怪笑道:“別怕,不是太難的蟲子,我總能整治。”說著又比劃著從嘴裡拉出蟲子的動作。

  小八陪著李景風一起把魚倒回河中。李景風埋怨道:“朱大夫就愛嚇人。也好,這些魚都逃過一劫。”

  小八道:“你說你到了蜀中,就要向北往崆峒去了。”

  李景風點點頭道:“是啊。”

  小八捉起他釣起的那條大魚扔進河中。淡淡道:“沈公子沒說到的那點竅門,就是別想著捉小魚。要想著釣大魚,有這個信心,大魚自然會上鉤。”他望向李景風,眼神清澈卻又空洞。李景風這才發覺,小八的眼神意外深邃。

  “若你隻想著學點武功,那是遠遠不夠,要學,你就要學到天下第一。把最高的那座山頂當目標。”

  李景風驚道:“天下第一,我哪有這本事資質。”

  “若你把山頂當目標,奮力向前,就算攀不了頂,也是在山峰上。若你隻想在山下轉,到死也只在山腳下。”小八道:“不做天上的龍,就是地上的蟲,你要抱著這樣的想法去崆峒。”

  李景風一愣,小八說的話,是他自己,以及身邊所有的人都沒有的期盼。天下第一,這怎麽可能?

  “別瞧輕自己,沒爬過,你不知道自己能爬多高的山。”小八定定地看著他,眼神堅毅,就像是對他而言,這件事只是願不願意,而不是可不可能一般。

  天下第一。李景風望向船頭的沈未辰。

  那或許是與她,最接近的距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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