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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第14章 報仇
  轉眼,明不詳來到正見堂已一載有余,過了端午,少林寺又發生了意外,一名正業堂的弟子上吊。

  這件事情像卜龜一樣引起軒然大波,很快的,正業堂以“疑似為情自殺”結案。

  正業堂的覺見主持似乎對此嗤之以鼻,冷笑著說:“自殺固無所疑,情從何來?”

  知道當中緣由的人,都暗自歎了口氣。另一件小事,是正業堂的勞役領頭弟子換了人,本月離開少林寺,在佛都找間寺廟掛單。等著來年回來試藝,領取俠名狀。

  勞役弟子不過是少林寺最入門的工作,這樣的事,自無可提之處。

  明不詳灑掃神通藏,數月如一日。他的生活極簡單,日出誦經,清晨灑掃,午後回房,每兩日借一本書。晚膳後便關上門少有出入。照理而言,明不詳住的是兩人居所。了心失蹤的情況特殊,加上覺見主持對他青眼有加,恐他卷入正俗之爭,所以特地閑置。但覺見似乎多心了,就明面上看,從無人去騷擾過明不詳。

  連最記恨的斑狗都沒去找過明不詳麻煩。

  少林寺除供應日常三餐,每年還配發衣裳一套,布鞋一雙。每月燈油四兩。勞務弟子月俸僅有一百文。另有勞務則額外加給。但總是不多。一旦衣服破損,燈油不足,或短缺生活所需,都要到佛都采買。

  所以每個月左右,明不詳會去一趟佛都。

  佛都距離少林寺約三裡,沿著重新修築的寬敞馳道便能走到,那是一條足能容八輛並駕馬車往來的大道。少林寺不只作為九大家的第一門派,亦是宗教聖地。每逢重大節日,尤其佛誕日,千萬信徒朝拜而來,沿道爭擁,為免擾亂寺中清靜,少林寺會安排各項禮拜活動在佛都進行。

  雖然如此,仍有不少信徒或為還願,或為祈福,在馳道上對著少林寺的大雄寶殿,或遙拜,或三跪九叩。即便馳道已是如此寬大,每逢佛誕日,仍常阻塞。

  而佛都的繁華與少林寺的清靜,對比成趣。茶館酒肆,旅店商鋪,羅列林立,數千名的少林弟子在此成家,尚未入堂的藥僧、監僧,無論正俗之別,寺內公辦的入堂居士,或掛單寺廟僧侶,多定居於此。

  那也是明不詳小時與了心居住的地方。

  雖然曾回到佛都,明不詳卻從沒有回去那裡看過。

  時值嚴冬,這幾天少室山下了幾場大雪,天空中仍陰沉沉的。朔風呼嘯。彷佛還在醞釀著下一波猛惡。

  出發前,明不詳從了心的衣櫃中取出了一件雪衣,他正當生骨長肉時期,身高拔得極快,過去了心幫他買的雪衣已穿不下,他便拆開棉絮,塞進原本的棉被裡。改穿了心的衣服,了心身材不高,卻是壯碩,棉襖套在明不詳身上略微寬大。

  明不詳低下頭,嗅了嗅衣服上的味道。

  他推開房門,天空仍飄著細雪,他拿起一頂鬥笠,趁雪而行。

  佛像前的長明燈要熄了,他想買條燈蕊。

  朔風撲面,似乎隻有他一個人冒著未知的風雪下山。

  沒多久他就到了佛都,即便是下雪的天氣,大街上仍有不少行人往來,明不詳找了熟識的店家,花兩文錢買了一包燈蕊,放入懷裡,以免被雪浸濕了。

  若是平常,他此時便該回程,但明不詳卻轉了個彎,先到了乾將鐵鋪。

  乾將鐵鋪的名字氣派,手藝卻未必如名字這般氣派。就隻是一間尋常的鐵鋪,甚而說,他是一間手藝拙劣的鐵鋪,自然,這也代表著他很便宜。

  明不詳在鐵鋪裡走了一圈,架上羅列著各式兵器,刀劍槍頭,以及少見的奇門兵器,如跨虎攔、銀鉤、判官筆等也一應俱全。

  沒等到鐵匠上前招呼,明不詳便轉身離開,他到了鐵鋪對面的禪風茶樓。

  禪風茶樓不是佛都最貴,也不是最好的茶館,卻是最大的一間茶館,由於宗教之故,少林寺轄內僧人數量遠高於其他門派。衡山派雖也尊佛。但僧俗混雜,亦無要求弟子出家。是以九大家中仍以少林僧眾最多。

  僧人持戒,禁酒與葷腥,於是提供齋點與茶水的茶樓便也多了。禪風茶樓價格平易,乾淨素雅,不設包廂,上下兩層樓足足有一百五十余桌。內中自然人聲嘈雜,喧鬧不已。

  明不詳踏進茶樓時,正對著大門的兩排桌子卻是空的。

  這有兩個原因,一個原因是對著門的桌子風大。

  另一個原因,茶樓大廳左側多是俗家弟子,右側多為僧人。明不詳認得出當中幾名正業堂與正見堂的弟子,左邊多是俗僧一派,右邊則是正僧一脈。理所當然的,這當中也有不少人認識明不詳。他走入時,自也引起注意。

  像是故意引起注意似的。明不詳站在門口停了好一會,似乎是在猶豫,這讓注意他的目光多了起來。

  左邊還是右邊,正僧抑或俗僧?

  最後,明不詳選了當中的座位。

  有些憤恨的眼神投了過來,當然也有點頭讚許,以及松了一口氣的。總之,大夥又自個忙自個的去了。

  他要了一壺香片,一碟瓜子。

  他以前來過禪風茶樓,那是正見堂的弟子感情融洽的時候,他與卜龜都來過,卜龜死後,他還是第一次來到這裡。也是這群人當中唯一的一個。

  他咬開瓜子,把瓜肉跟瓜殼分開,吞下瓜肉,再將瓜殼平平整整的放在桌上,一口一個。他避開那些扭曲,可能咬砸的瓜子,隻揀選瓜殼整齊的,精細的。他幾近沉思似地,將瓜殼照著一定的圖像擺放。

  那是個彎彎曲曲的圖像,像是一隻小瓢羹,又像是一把短匕。

  過了會,明不詳發現這個舉動引起別人的注意,於是又將擺好的瓜殼掃進小碟子裡。

  然後他注意到一個人。

  那人年約四十上下,尖削的下巴,一頭蓬發。與他相同,也是獨坐一張桌子。桌上疊著七八個碟子。

  ※※

  這人名叫尹森。來到少室山,不為禮佛,不為求藝,而是要報仇。

  他花了十二年的時間,才輾轉找到這個仇人。仇人正在對面鐵鋪裡,做著無良的買賣。

  他那半路出家的手藝,哪能造出像樣的好兵器?

  他回過頭來,恰巧與明不詳目光相對。

  明不詳微微一笑,那是化解尷尬的禮貌微笑,笑的猶如融化積雪的朝陽。

  尹森一愣,反倒將視線移開。又斜著眼注意明不詳,見明不詳專注喝茶,方覺剛才隻是巧合。又將視線移向鐵鋪。

  冬日短淺,沒多久,乾將鐵鋪的老板收拾好東西,關上門,上了鎖。往山上走去。

  尹森連忙結帳,提了劍,拿起鬥笠,暗暗跟了上去。

  老板沿著馳道往山上走,看方向似乎是要去少林寺,沒多久,突然轉了個彎,穿過樹林,從一條小徑上山。

  那條小徑甚是崎嶇,左側是山壁,右側卻是懸崖。隻容兩人並行。突然一陣大風吹來,險些把尹森鬥笠吹了。尹森抬起頭來,一陣暴雪打在臉上。

  “該死,怎麽這時候?”尹森再向前看去,老板走得越加快急,顯是急於回家避開這場風雪。

  狂風大雪迅速掩蓋了道路,也遮蔽了視線,必須貼得更近才不會跟丟,尹森急追了上去,突然一腳踏空,險些摔倒,他吃了一驚,一挺腰,勉強穩住身子。抬起頭看向山壁上端,只見積雪盈峰,若是坍塌下來,就把這條路給堵了。

  雪中步行困難,地面狹窄濕滑,方才若是摔倒,隻怕跌個粉身碎骨。眼看著仇人走遠。尹森一咬牙,貼著山壁,顧不得危險,快步跟了上去。約莫又走了兩裡路。隱約見到一間小屋。老板推開門進了小屋。

  屋內頓時亮了起來。尹森躲在屋外窗角,從外向內窺視。

  小屋不大,約末兩室一堂。柴火堆在門旁,老板生起了火盆,倒了一小杯酒,喝了酒取暖。

  “那賤人在哪?”尹森心想:“這屋裡有兩間房,難道他有孩子了?”

  他等了片刻,等不到自己想見的人,屋外風雪加劇,這暴風雪竟是意料外的猛惡,他簌簌發抖。

  不能拖了。他放輕手腳,琢磨著怎麽下手。走到門口去,敲了門。

  “誰啊?”屋內人問道。

  “我是少林寺的堂僧,出門辦事,被風雪困住。”尹森壓低了聲音道:“求收容。”

  “來了。”那老板正要開門,尹森把劍握定,等著對方一開門便施偷襲。

  “敢問大師法號?”那老板還沒開門,先在屋內問了這句,尹森想了一下,說道:“貧僧法號了明。”他隨口胡謅了一個名字。

  “把俠名狀從屋底下遞過來看看。”

  尹森一愣,沒料到對方如此精細,一時不知如何回答,那老板又問了幾次,尹森忙道:“我只在附近辦事,沒帶俠名狀。”

  那老板又道:“你走到窗前讓我看看。”

  尹森無奈,看著窗戶的方向,道:“好,外面陰暗,你需靠窗點才能瞧得清。”

  那老板應了聲好,尹森見老板已走到窗前,快步搶上,剛打了照面,便一劍向窗後的老板刺去。那一劍劈開了窗戶,卻也受阻慢了走勢,就慢了這一下,那老板一個側身翻滾,閃了開去。

  老板雖避開這一劍,卻因閃得太急,失了身形摔倒在地,他怕對頭追擊,在地上滾了兩圈,避開窗口。尹森一腳踹破窗戶,躍進屋來。提劍便向老板砍去。口中大喊:“姚允大,受死!”

  姚允大一時沒有兵器,拿起板凳格檔,喀啦,那劍卡在板凳上,姚允大用力一扭,趁勢起身便去取兵器。

  尹森把劍拔出,再回頭時,姚允大已取下掛在牆上的刀,尹森搶上,一劍向仇人後心遞去,姚允大忙拔刀格檔,尹森接著一記穿心腳,正中姚允大胸口,姚允大忍痛一刀揮下,正斬在尹森腿上,頓時血流如注。

  尹森顧不上痛,隨即使出武當的柔雲劍法,這是武當派的上乘劍法,講究一劍刺出,第二劍隨之而來,要一劍接一劍,連綿不絕,隻是尹森學藝不精,一招一式,壁壘分明,若說是雲,那也是一塊一塊的散雲。

  姚允大見招拆招,格檔了幾下,一招華山派的力劈華山使將下來,這招講究剛猛暴烈,以實破虛,若一招得手,能將敵手斬成兩截。

  隻是姚允大功力也不濟,這招雖然用對了,卻被尹森避開,隻聽得尹森喊一聲:“中!”姚允大手臂橈骨處正中一劍,尹森正要追擊,突然腳下一陣劇痛傳來,原來是方才大腿上的傷勢發作,隻這一緩,姚允大一腳橫掃,尹森伸臂格檔,這一下抵抗倉促,沒運起內力,喀啦一聲響。尹森慘叫一聲,捂著手退到門旁。

  姚允大也不敢追擊,上身靠著牆壁,隻是不住喘氣。

  大風從破漏的窗口中刮來,盆中的炭火燒得越發熾了。

  兩人各自估量傷勢,姚允大的胸口肋骨斷了兩根、左手中劍,深可見骨,之後攻守勢必吃虧。

  然而尹森也沒多好受,他左臂骨折,現在停下來,隻要一動便疼,大腿上的傷口血流如注。勢必影響動作。

  他怕姚允大逃走,就守在門邊。兩人怒目相對,眼中便似要噴出火來。良久,突然聽到啪啦一聲,那是木炭被燒裂的聲音。兩人眼角不禁往炭爐瞄了一眼。不由得瞪大了眼睛。

  一名穿著不合身雪衣的俊秀少年,不知何時入了屋中。正坐在火盆前烤火。

  “你是什麽人?”姚允大問道:“是他的幫手?”

  “我是少林弟子,叫明不詳。”明不詳回了姚允大一個溫和的微笑。接著道:“出門辦事,被風雪困住。”

  他說的理由與尹森一模一樣。

  “這裡沒你的事,出去。”姚允大罵道。

  “我進來時,那條山路被大雪蓋住了。現在回不了頭。附近沒有民家。隻能暫住在此。還請收留。”明不詳說著,在火爐前把自己的手烤得暖烘烘的,又把臉湊了上去,用手輕輕撫摸,把臉暖和了。

  此時金烏西墜,小屋內已是一片黑暗。唯有火盆的亮光映照,焰色中的明不詳,更顯俊俏秀美。

  尹森道:“你別瞎說!”想了想,道:“我才剛走過來。那條路好好的。”

  “我說的是實話。”明不詳道:“你走後沒多久,那條路真被雪埋了,不信你去看看。”

  尹森的臉色頓時沉了下來,那本是條小路,幾日大雪,已經埋了路徑,加上今晚的暴雪,真說被阻斷了也不意外。通往外界的唯一道路如果真斷了。自己報仇後要怎樣離開,這還真是個難題。

  “你又為什麽跟過來?”尹森問:“我見過你,你在禪風茶館喝過茶。”

  “沒錯,我在鐵鋪見過你。”姚允大也道:“你來這裡幹嘛?”

  明不詳看著尹森道:“你在禪風茶館呆了一下午,對吧。”

  尹森點點頭,但不知道明不詳怎麽知道的,反問:“你監視我?”

  “你桌上擺了七個點心碟子,裡頭都空的。一個人來喝茶,又盯著鐵鋪老板看。太可疑。”明不詳看著炭爐,道:“我覺得好奇,就跟過來了。沒想走到一半,聽到喀啦聲響。一回頭,就見那條路給雪埋了。回不了頭,隻好一路走來。”

  “你是少林弟子,學過武功吧?”姚允大道:“我認識不少師兄弟,你是哪一堂的?”

  “正業堂。”明不詳想了想,又道:“或許算是正見堂。”

  “我認識覺明主持,你幫我殺了這家夥,我跟覺明主持說說,記你一個大功!”

  “屁!你一個廢鐵匠能認得什麽大人物?”尹森道:“我身上有五兩銀子,你幫我殺了他,全給了你。”

  “銀子我也有,比他還多!你幫我殺了他,我給你十兩銀子。”

  “操,你這窮酸哪來的十兩銀子?十兩狗屎還差不多。”

  兩人你一句,我一句,又罵了起來。

  明不詳道:“我是來躲風雪的。沒想過殺人。”他看著火爐,問道:“你們不冷嗎?”

  此時外頭風雪正盛,窗戶又破了,冷風夾著大雪不停往屋裡飛進。這屋子雖不大,尹森與姚允大都覺得冷起來。入了深夜,隻怕還要更冷。

  尹森躲在門邊尚好,姚允大卻正對窗口,風雪迎面撲來。實不好受。於是一面戒備,一面移動。走到一個櫃子旁。輕輕挪了下櫃子。稍稍抵擋寒風。

  尹森心想:“凍死你也行。”

  姚允大心想:“這樣下去不是辦法,他守住門口不給我走。這不被困死了?”說著,眼神望向窗口。

  尹森察覺他意圖,心中一急,他若從窗口逃出,自己腿上受傷,那肯定追不上。自己花了十二年找他,怎能讓他逃走?正苦無對策時,明不詳卻說話了。

  “幸好你這窗戶破了,不然我還不知道怎麽進來呢。在外面過夜,真要凍死了。”

  姚允大心中一驚,又想:“這少年說道路斷了,也不知是真是假,若是真的,我從這裡逃出,他只需守住窗口,把門上鎖,我進不來,這雪夜寒冬,不把我凍死了?”

  可實在冷得受不了,耐不住,說道:“小兄弟,你想個辦法把窗戶堵起來行不?”

  他方才還指望從窗戶逃生,現在卻反指望把窗戶掩上了。

  尹森忙道:“你別聽他的。”

  “你們一人一個意見,我不知道聽誰的。”明不詳道:“你們做好決定再跟我說。”

  “我是屋主,當然聽我的。”姚允大道:“快把窗戶掩上。”

  明不詳看著尹森,尹森哈哈笑道:“別理他,再過會,他便凍死了。”

  那風雪越來越大,雪飄入屋中濕了一地,沒多久,屋內氣溫越低。姚允大凍得渾身哆嗦。尹森也越來越難過。唯有明不詳靠著爐火取暖,絲毫不在意。

  姚允大尋思,這樣下去,自己必然先被凍死,呼地大喝一聲,猛然提刀砍向尹森,尹森揮劍反擊,姚允大知道尹森行動不便。不停遊鬥,尹森索性縮到屋旁角落,守得緊密,姚允大搶不到位置。隻得又退了回去。

  這一鬥,又讓兩人傷口疼得更厲害。

  此時,兩人均明白,真要鬥出個你死我活,結局多半是同歸於盡。

  姚允大仍是劣勢,他正對著窗口,隻怕要早死一刻。他心念一動,突然笑吟吟地走向明不詳身邊,竟蹲下身來取暖。

  明不詳也沒阻止他。

  尹森一愣,正要提劍過去,姚允大立時提刀警戒,這一動手,又是一場同歸於盡的廝殺。

  但若退回屋角,隻怕今晚先凍死的會是自己。正在猶豫時,明不詳突然說道:“這柴火撐不了多久。”

  這話提醒了尹森,尹森旋又退回屋邊。因為柴火就放在屋角。此刻正被他守住。

  這下局勢又逆轉,若姚允大要搶柴火,勢必又要跟尹森交鋒。尹森把柴火堆起,從懷中取出生火器具,不料風雪太大,他收藏不慎,火絨與火石受了潮,試了幾次點不起來。姚允大哈哈大笑,道:“這是天意,你我要就一起凍死,與其如此,不如在此同歸於盡。”說罷,提起刀來,正要上前。

  尹森心想:“與其凍死,倒不如跟他拚個痛快。”正要迎戰時,明不詳突然開口道:“那也未必,誰先死,總會有個先後。”

  他這一句話同時提醒兩人,尹森心想:“我背對窗戶,不像他們首當其衝。他之前受了這麽久的凍。待我火絨幹了便能取火,到時凍死他。”

  姚允大卻也想:“我在這取暖,恢復氣力,他卻受凍,這天氣潮濕如此,火絨火石到天亮也未必會乾。肯定他先凍死。”

  突然姚允大又想到一事,轉頭對明不詳道:“小兄弟,爐火熄了,你也要被凍死,不如與我聯手,殺了這廝。等這暴雪過去,我送你回少林寺。”

  明不詳道:“你們結怨與我無關,我隻是來借個躲風雪的地方。幫誰殺誰,那是萬萬不能。”

  姚允大道:“我是這屋子的主人,你若要躲風雪,需幫我殺了他。不然,我趕你出去。”

  明不詳淡淡道:“你要趕我走,我離了這小屋就得死,必然抵抗。我一抵抗,那個人就會來幫忙。”

  姚允大一聽這話甚是有理,這少年顯然會些武功,自己身上有傷,若是逼得急了,這少年反倒與尹森連手,自己可沒勝算。於是又道:“沒了柴火,你也要凍死。”

  明不詳道:“或許,但你們受了傷,又吹了半天冷風,比我更難支持。等你們任一個死了。我就方便了。”

  姚允大怒道:“枉你是少林弟子,半點慈悲之心也無?竟然見死不救。”

  明不詳道:“你們自己的仇怨,你們自己廝殺,我不過是路過,那是你們的因果,我幫誰都不對。”

  尹森道:“你要是知道這家夥做了啥事,你就知他死不足惜。”

  明不詳道:“我不想知道。你們的恩怨,你們自己處理。”

  眼看爐火漸漸小了,屋內越來越冷,姚允大與尹森不停地發抖,知道自己必將凍斃,可眼前明明有柴火,這樣凍死,當真愚蠢。

  明不詳道:“我有些冷了,你們說,要不要把窗戶掩上吧?”

  姚允大怒道:“我剛才說關,你又不關。”

  “剛才他沒說好。”明不詳看向尹森,說道:“你們沒有一起同意,我不能掩上窗戶。”

  尹森此時不敢嘴硬,連忙說好。明不詳站起身來。搬了個櫃子,將窗戶遮住。

  窗戶掩上,屋內風雪立停,隻有些風從細縫中鑽來,兩人頓時覺得暖和不少。

  此時屋內一片漆黑,唯有火爐上的一點余光。明不詳找了兩根蠟燭點上,放在客廳上。燈火雖弱,總算不是一片漆黑。

  尹森與姚允大脫下潮濕的外袍,兩人搏鬥一陣,失血不少,又受凍,不覺餓了起來。

  姚允大起身打開櫃子,裡頭放滿饅頭、薄餅等乾糧。他拿了一片薄餅,自顧自的吃了起來。

  明不詳也站起身,走到姚允大面前道:“我要一半。”

  姚允大道:“我憑什麽給你?”說著,看向尹森,說道:“你要是肯幫我,分你一半不是問題。”

  明不詳搖搖頭道:“我誰也不幫,我就求個遮風避雨的地方。這間屋子裡的人沒一起說好的事,我是不乾的。”說完,轉頭看向尹森,問道:“你覺得該分我一半嗎?”

  尹森哈哈大笑道:“你全拿走更好。”

  明不詳道:“我隻要一半就好。”又看向姚允大道:“現在剩你反對了。”

  姚允大聽出他意思,自己若不分他一半,隻怕他要聯合尹森對付自己,隻得把一半的乾糧分給他。

  明不詳拿了自己那一半乾糧,又走到尹森面前,尹森頓時警戒了起來,明不詳道:“這柴火,我也要一半。”

  尹森見姚允大冷笑不止,咬牙道:“你需分我火種,否則,死也不給。”

  明不詳點了根蠟燭遞給尹森,拿走了一半柴火。

  明不詳將火爐挪到屋角,在余火上堆了木柴,沒一會,爐火重又旺盛。明不詳便坐在火爐前烤火。

  姚允大又要走近跟著取暖,明不詳卻道:“這是我的柴火,是他給的,你要,找他拿去。”

  姚允大怒從心起,正要動手,又想起尹森在背後虎視眈眈,隻得道:“你要怎樣才肯分我一點?”

  “拿食物來換。”明不詳道:“你拿一半食物來,我分你一半柴火。”

  此時風雪仍未停歇,姚允大身上又濕又冷,繼續捱下去,隻怕明天便要死。隻得再拿一半食物分給明不詳,換了柴火。尹森見姚允大又有食物又有柴火,忙跟明不詳交涉,又用一半柴火換了食物。

  姚允大拿了柴火,瞪視著尹森,尹森也瞪著姚允大,兩人就這樣各自生起火來。

  幾乎是同時,兩團火在屋內升起,一股暖氣舒服了起來,兩人挨了半天凍,此刻仿若重生,不由得舒了口長氣。

  然而食物與柴火都隻有原先的兩成多些。

  屋內既然有了三團火,自然暖了起來,明不詳把雪衣烘乾,披在身上,徑自睡了起來。

  兩人都受傷流血,又凍了半日,此刻臉色蒼白,精神委靡。仍強打起精神,隻怕一睡著,讓對方有了可趁之機。

  屋外風聲呼嘯不停,風從細縫中滲入,嗚嗚耶耶宛如鬼哭,兩名仇人此刻火中相對,咬牙切齒。卻又莫可奈何。

  又過一個時辰,尹森忽問道:“怎不見那賤人?”

  姚允大罵道:“閉嘴,你憑什麽叫他賤人?”

  尹森冷笑道:“不是賤人會偷人?”

  姚允大道:“她若對你有半點夫妻情分,怎會跟我走了。”

  尹森突然想起,問道:“她死了?”

  姚允大道:“她受你虐待,身體向來不好。”

  尹森心中黯然,正要反駁,明不詳忽道:“到這時敘什麽舊?我要睡覺呢。”

  兩人被搶白一頓,姚允大忍他已久,怒道:“這是我家,你倒是當自己家了?”

  呼地人影閃動,姚允大臉上挨了一記,再細看時,明不詳已躺回地上。

  兩人吃了一驚,原以為這少年隻是尋常學過武的少林弟子,沒想到竟如此厲害。

  尹森忙道:“大俠武功厲害,不如早點收拾他,柴火糧食都多一份。”話才剛說完,尹森臉上也挨了一記。

  明不詳拉拉雪袍,淡淡道:“還不睡?”

  兩人都不敢說話,怒目而視。

  到天亮時,明不詳起身,這是他第一次在少林寺外過夜,照例要作早課,他見姚允大家中沒有佛像,便對西拜了一拜,頌經持課。之後推開木櫃,見外頭風雪轉小。撈了一些雪來,取一個罐子,煮雪為水。稍做梳洗。

  他穿上雪衣,對兩人道:“我去看看路怎樣了。”又指著食物與柴火道:“這是我的,你們若動一點,我要討回。”

  說完站起身,從窗戶跳了出去。

  尹森與姚允大兩人都不敢睡,仍是看著對方。尹森想起昨天的話題,問道:“他怎麽死的?”

  姚允大道:“難產,母子都沒保住。”

  尹森恨恨道:“是你害死她!”

  姚允大呸了一聲道:“你再說,跟你拚命!”

  尹森道:“求之不得。”

  兩人抄起兵器,便又鬥在一起,隻是兩人疲累一天,又未闔眼,此時哪來力氣,戰了幾回合,隻是徒費氣力。各自退回地盤,氣喘籲籲。

  又一會,明不詳又跳進屋來,問道:“你這常有人來嗎?”

  姚允大搖頭道:“有時十天半個月也沒人經過。”

  明不詳道:“怎住得這麽偏僻?”

  姚允大看了尹森一眼,冷冷道:“避仇。”

  明不詳道:“那道路被封得甚死,若無人經過,隻怕得等上好一段日子才能離開。你就沒想過會被困在這嗎?”

  姚允大道:“這些糧食柴火,夠支撐一個多月。”

  明不詳道:“那是一人份。我們這有三個人。”

  他坐在地上,似乎想著一個難題,看看兩人,問道:“你們還不分個死活?”

  這話中意思甚是明顯,若是一人死了,余下的柴火糧食,自然能分了。

  姚允大與尹森互看了一眼,此刻決戰,全無把握。

  明不詳道:“你們累了一夜,肯定很想睡了,這樣吧,三張薄餅,兩根柴火。我保安眠。”

  姚允大怒道:“你何不殺了我們,都是你的!”

  “師父交代,不可輕犯殺戒。你們沒害我性命,我何必殺你們。”明不詳道:“保護你睡覺,那是做好事,跟殺人不可相提並論。”

  尹森忙道:“我給!我給!”

  尹森又把食物柴火分給明不詳,姚允大心想:“他睡著後氣力充足,我如何鬥他得過?”隻得把食物柴火也分給明不詳。

  兩人各自和衣睡覺,初時猶有些不放心。過了一會,耐不住濃濃睡意,沉沉睡去。

  這一覺直睡到下午,尹森起來時,見姚允大正恨恨看著自己,原來姚允大早起了片刻,他竟沒下手,可見明不詳是守信的人。

  然則這樣下去,一個月的食糧柴火,本就分不到七天,每次睡覺又要分掉一些,隻消三四天后,自己便已糧柴俱絕。

  “這個小土匪。”尹森暗罵道,他看向姚允大,姚允大顯然也察覺到這個問題。

  三人枯坐了半天,尹森挑起話來,問明不詳道:“明兄弟說見我形跡可疑,所以跟來,不知明兄弟本以為在下要做些什麽?”

  “不知道。”明不詳道:“就隻是想跟來看看。”

  尹森又問道:“明兄弟武功如此高強,不知師承哪位大師?”

  明不詳道:“了心。”

  這名字一出,兩人都是一驚,了心在山東失蹤一事,江湖傳得沸沸揚揚,少林寺開了重賞,可說人人都在找了心和尚,隻是這人就像是憑空消失了一般。有人懷疑,了心極可能加入了“夜榜”。

  除此之外,真不知道他能躲去哪裡。

  尹森還想問些什麽,明不詳反說道:“問我做什麽?想你們自個的事才是。”

  姚允大怒道:“你留在這裡,搶我們食物柴火,到底想幹嘛?”

  明不詳道:“我是被困在這,這食物柴火,是你們自願給我的。我若要搶,你們還有剩?”

  姚允大道:“你是威脅我們!”

  明不詳淡淡道:“你硬要說我是搶的,我不能枉擔了虛名。你且想仔細。你是自願的,還是我搶的?”

  姚允大被他威脅,隻怕他真與尹森連手,又不敢得罪他。隻得忍氣吞聲。明不詳卻不放過,繼續問道:“你說清楚,是我搶的,還是你自願的?”

  姚允大道:“你自己清楚。”

  “我不清楚。”明不詳道:“我得聽你說。”

  姚允大怒不可遏,站起身來罵道:“小雜種……”話語剛落,明不詳一個閃身,站到姚允大面前,姚允大橫刀掃去,明不詳伸手架住姚允大手腕,埋身入裡,一個短拳打在他胸口,姚允大咳了一聲,倒退幾步,手撫胸口不住喘息。

  這是明不詳第一次與人過招,顯得遊刃有余。

  尹森也按耐不住,起身罵道:“你怎麽打人?”

  明不詳道:“我是幫你!不願意?”

  尹森道:“不用你幫!”

  明不詳一個跨步前衝,尹森早已有備,一劍刺出,明不詳一個回身,恰恰避過,一拳打在尹森肚子上,尹森隻覺得一股大力撞擊,雙腳一軟,跪倒在地。乾嘔了幾聲。

  明不詳道:“這樣,就算兩不相幫了。”

  說完,又回到自己座位上去,接著道:“兩個人活不下去,一個人或許還能支撐。”

  姚允大與尹森互看一眼,此時不知說什麽好。

  到了晚上,明不詳又要睡覺,余下兩人各自繳了柴火食糧,躺在地上,卻是一夜難眠。

  又過了一天,明不詳照例前去探路,又剩下那兩人。

  姚允大見尹森不停揉捏手臂,冷笑道:“你手臂骨折,大腿上的傷口發炎,很難受吧。”

  尹森譏嘲道:“你手腕的劍傷再不救治,就算好了,也是殘廢。”

  “你瘸一隻腿,下半輩子也是廢了。”姚允大挖苦道:“反正你本來就慢,還傻傻地去練武當的柔雲劍法。”

  尹森怒道:“偏要學,我就不信我練不起來!”

  姚允大哈哈大笑道:“勤能補拙,就這句話害你一輩子。傻子,你沒這天分,就是學不來的。”

  尹森被他一罵,牽動心事,突然歎口氣道:“我這輩子,就毀在這四個字,勤能補拙,要是早認清本性,又怎會把練不好功的脾氣發在她身上,逼得她跟你跑了。”

  姚允大見他突然感歎,想起往事,也歎道:“你若早點懺悔,也不至於落得如此下場。”

  尹森厲聲罵道:“那你帶著她逃跑時,可曾想過我?”

  姚允大默然半晌,道:“我一直喜歡她,你要待她好,我便無話可說,一個人受苦,總好過三個人受罪。”

  尹森冷笑道:“還有了孩子,你操她的時候,沒有一點良心愧疚?”

  姚允大歎道:“我是有愧,但她身體虛弱,難產而死,連我孩子都保不住時,我就恨不得殺了你,替他們母子報仇。”

  這兩人自幼相交,卻為了一個女人反目,此時把話說開,心中無限感慨。

  尹森歎口氣道:“罷了,事到如今,還有什麽好說的,現在你我存糧剩不到兩日,沒東西吃,還能撐個幾天,沒有柴火,一晚上都支撐不住。”

  姚允大道:“不如現在分個勝負,也把這恩怨了結。”

  尹森點點頭道:“也好!”

  兩人當下動起手來,可是此刻殺性全無,過了幾招,多是自保,偶有殺招,也是不痛不癢。姚允大撤了招退回道:“不打了不打了。這樣打下去,白費力氣,你的殺性去哪了?”

  尹森答道:“我隻要活命,不殺你。”過了會,又道:“就隻怕兩個都要死。”

  姚允大道:“我倒有個想法。看你敢不敢冒險。”

  兩人互看了一眼,此時心意相通,想的都是同一件事。

  過了下午,明不詳回到小屋中,見他們兩人還活著,也不說什麽。三人各自無語,入夜時,明不詳又睡著。

  姚允大與尹森兩人原是假寐,兩人忌憚明不詳武功高,直等到子夜之後,確定他熟睡,這才爬起身來。兩人就著爐火光亮使了個眼色,輕輕站起身來,尹森腿腳不靈便,隻能緩緩拖行,兩人躡手躡腳走到明不詳身邊。

  火光下,只見明不詳仍在熟睡,面目俊秀,臉色紅潤,兩人均是一般心思,這好好一個少年,若非如此惡毒,當真可惜了。

  兩人刀劍齊出,砍向明不詳,那明不詳猛然睜開眼,翻了個身,竟在這刻不容發間避開殺招,隨即一個鯉魚打挺,雙腳同時踹出,將姚允大、尹森兩人踹了開來。

  此時已然翻了臉,勢如騎虎,再容不得猶豫,唯有殺了明不詳,奪回積存,方有一線生機,姚允大快刀連劈,尹森也拖著腳夾擊,這兩人自幼相交,默契極佳,此刻配合無間,逼得明不詳左閃右避,不能還擊。眼見即將得手,兩人大喜過望,攻勢更加猛烈。

  明不詳忽地一踢,將火爐中的柴火踢得飛起,此時火勢正熾,姚允大與尹森忙趨退避開,就這麽一緩手,明不詳飛起一腳,重重踢在姚允大胸口,姚允大肋骨本已斷折,被這腳一踢,痛得幾欲暈過去。這一腳踢完姚允大,隨即下落,腳跟重重擊中尹森大腿上傷口。尹森痛得魂飛魄散,一聲慘叫。明不詳又重重一拳,打在他臉上。尹森幾欲昏倒,姚允大已揮刀來救。明不詳左手疾伸,扣住姚允大脈門,右拳重擊他肚腹。姚允大胃裡一陣痙攣。彎下腰來。

  眼看就要落敗,尹森大吼一聲,丟了劍從後撲上,一把抱住明不詳,吼道:“快殺了他。”他用盡全身力氣,明不詳一時掙脫不開。

  姚允大勉強站起身,見兩人糾纏得緊,無從下手,叫道:“你快讓開!”尹森喊道:“別管我,一個人死好過兩個沒命。”

  姚允大心中不忍,這兩個前日還你死我活的仇敵,此刻竟動起故舊之情。正猶豫間,明不詳卻突然停止掙扎。

  尹森正自訝異,明不詳身體一扭,便如泥鰍般從尹森懷裡滑了出去。

  姚允大張大了嘴,不知道發生何事。

  明不詳問道:“你們不殺對方了?”

  姚允大目瞪口呆,搖搖頭。

  明不詳又看向尹森,尹森也道:“不殺了。”

  明不詳點頭道:“往山下的路沒壞,你們隨時可以走。”

  姚允大問道:“這是什麽意思?”

  明不詳道:“沒什麽意思,這樣很好。”說完,推開屋門。此時風雪已過,天地一片清朗。

  “我回寺裡去了。”明不詳說完便走,再也沒有停留。

  直到他的背影在夜色中隱沒,姚允大與尹森這才松了一口氣。兩人本以為今日必死,如今逃脫生天,不由得相視一笑。

  ※※※

  明不詳失蹤數天,正見堂的師兄弟都知道,無奈風雪太大,不能外出找人。唯有覺見甚是著急,要正業堂所有堂僧找尋明不詳。明不詳回來時,隻說在雪夜中迷途。躲了幾天,等風雪過了才回。

  過了幾天,姚允大特來少林寺拜訪,求見了正見堂的堂僧,將明不詳的“義舉”稟告。

  “若不是他舍己冒險,我與我兄弟早已自相殘殺。”姚允大泣道:“他真是活菩薩轉世。他在小屋中逼我們兄弟,我們兄弟這才有機會冰釋前嫌。”

  堂僧將此事上稟,覺明主持深以為奇,召來明不詳詳細詢問,明不詳道:“弟子隻想, 患難見真情,逼得他們急了,就會想些氣頭上想不到的事情。”

  覺明連連點頭,歎道:“了心有你這樣的弟子,這一生也不枉了。”

  明不詳回道:“主持,師父尚未死呢。”

  覺明哈哈大笑,又問:“你的武功這麽好?能對付他們兩個?”

  明不詳道:“師父教過些,他們當時受傷,不是弟子對手。”

  覺明點頭道:“你才十五歲,只靠了心帶入門,便有這等能耐,前途不可限量,這樣吧,今後我派人傳你功夫,你未剃渡,不能入堂。我讓你當入堂居士,以後幫我處理些公文卷宗,如何?”

  入堂居士是安置寺中無剃度弟子的職位,並無品秩,不受寺中弟子規矩管制,多為智囊,又或是首座住持的得力助手,明不詳十五歲便得如此殊榮,那是第一人。當然,覺明更深的用意,是明不詳不肯另投他師,唯有帶在身邊方能栽培,又,這孩子如此聰明,又有手段,遇到事情,或許與其他入堂居士有不同見解。兼聽則明,對自己判斷堂務也有幫助。

  明不詳拱手道:“早上灑掃工作,是弟子本分,也是修行。弟子不敢荒廢。待到午後,再往內堂辦公。”

  覺明點點頭道:“覺見師兄讚你,我總以為他過譽,想不到你真是如此聰慧謙衝,你要灑掃,那也隨你。”

  明不詳謝了覺明,離開正見堂。

  他回到房間,把前幾日藉由與姚允大兩人交手時的經驗所繪出的兵器圖完成。

  那是他自己設計的兵器。天下間沒有第二把的奇形兵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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