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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第58章 同舟共濟
  校場裡雅雀無聲,年輕一輩的銀衛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聽了三爺的話,仍是莫名其妙,有些想發問的,此時此刻也不敢多嘴。

  包括朱爺和洪萬裡在內,一群人的目光都匯聚到李景風身上。

  此時,李景風已隱約猜到眼前的敵意與自己父親有關,可父親到底做了什麽十惡不赦的事,竟要三爺出口保他?他想開口詢問,卻覺得喉頭乾澀,心像是收不住似的往下沉,剛張開嘴,牙關就顫得不住作響,這一響就再也閉不上嘴了。

  他不是沒遇到過危險,在福居館被夜榜追殺、在隴川道上遇匪、風小韻埋伏的村莊,還有險險被饒長生所殺……

  他怕死嗎?不。那幾次遇險他都能鼓起勇氣面對。

  但沒有哪次像這次一樣,他毫無來由地身處險境——他根本不知道父親做了什麽!這一次,令他牙關發顫的不是對死亡的恐懼,而是委屈、冤枉與不甘心。

  李景風極力平息內心的顫抖,他多麽希望朱爺能笑著對他說,這只是三爺開的玩笑,要他別介意。

  “擒下。”朱爺說話了。

  幾乎同時,距離他最近的洪萬裡伸手去搭他肩膀。

  這一下極快,但李景風仍然看得清楚,肩膀本能一縮,身子向後退去。洪萬裡一個墊步,左拳揮向他小腹,這一拳如風馳電閃,李景風沒料到他下手如此之重,胸腹後縮,再退,洪萬裡又一蹦步,屈肘上擊,撞他胸口。

  這三招連環猛惡至極,若被擊中必定重傷,李景風能連避兩招,於旁人看來已是不可思議。但第三下李景風勢已用老,無力再退。

  就算能退,又要退到哪去?周圍都是鐵劍銀衛,來觀禮的便有上千人,自己要怎麽走?就算脫出了這個校場,邊關地界還有上萬名鐵劍銀衛,到哪都是敵人,如何闖得出去?

  李景風心念電轉間,洪萬裡這一肘眼看就要撞上他胸口。忽地,一只有力的手掌握住了他胳膊,又有一隻手掌在他胸前一擋,啪的一聲,那一肘便打在了巨掌上,洪萬裡反被震退了幾步,不由得怒目看來。

  “我送你一程,以後別回崆峒了。”握住胳膊的是齊子概的手,暖暖的,李景風轉頭望去,見到那高大的身影、堅毅的方臉與有力的大手。齊子概就像個偉岸的巨人,無論情勢多險峻,只要有這人站在身後,總是讓人安心。

  李景風眼睛一酸,他自幼失父,三爺教導他、保護他,就如他的父兄一般。但他不能只是依靠三爺,他要為自己發聲。

  “我沒有做壞事!”李景風啞著嗓子喊道,吐出聲音時,他才知道自己有多委屈,“我不知道你們在說什麽!”

  然而並沒有人理會他,他的意見在這裡微不足道。

  “三爺,他是叛徒的兒子。”洪萬裡道,“他身上背著仇名狀,你不能保他。”

  幾條人影飄然飛上台來,是金不錯等五名議堂重將,李景風此時眼界早不是初入崆峒時那般懵懂,看他們身法就知個個是頂尖高手。

  “我要他活著走出崆峒。”齊子概負手挺胸,冷冷道,“他一定要活著出去。”

  包成嶽沉聲道:“三爺,別為難自己人。”他回頭看了一眼台下眾人,又轉過頭看向齊子概,搖頭道,“這裡有上千人,你救不了他。”

  齊子概一挑眉,道:“這些人都聽你的嗎?”隨即大喝道,“鐵劍銀衛聽令!”

  他是武部總轄,號令一下,底下鐵劍銀衛頓時肅立。

  “讓道!”

  一聲令下,鐵衛如波開浪裂,竟真讓出一條道路來。

  包成嶽沉聲道:“長平門的弟兄,列方陣!守住道路!”

  他是長平門總掌兵,是直屬的領導,這回試藝主要補充長平門的缺員,不少長平門的鐵衛本著看後進的好奇心參與這場典禮,此刻聽到總掌兵號令,這些人從人群中走出,聚集在讓出的道路中,十人一列,十列一陣,列了一個半的方陣,估計總共有百三十人上下。階級最高的一人站到隊前,李景風看不出他階級,料想不是堂主便是掌旗令。

  “擎天、厚土、神弓、飛騎的弟兄,列隊!”齊子概喝令一聲,數十名鐵衛聚集到堂前,列成兩個半圓,一前一後,約摸有三十余人,正與長平門的銀衛對峙。這是直屬齊子概的堂兵,只聽從齊子概的命令。

  金不錯道:“三爺,你真要為這小子內哄?”

  一名枯瘦老者向前站了一步,李景風不知他身份,只聽他道:“就算是一滴水,只要是從關外流進來的都得擦得乾乾淨淨,這是崆峒守衛邊關百年的規矩。”

  “他從青城來,不是從關外來。”齊子概道,“我就是要他走,別讓我一說再說。誰要問罪,先擒下齊某便是。”說著,他深吸一口氣,渾身劈裡啪啦不住作響,這是他運起崆峒神功混元真炁的模樣。

  那老者一咬牙,說道:“三爺,得罪了!”說罷雙腳一分,雙掌在身前交錯,腳下擺了個不丁不八的姿勢,雖然古怪,可這一站架勢十足。

  除了朱指瑕,其余六人圍成一個圓形,包圍住了齊子概與李景風兩人。這六人俱是議堂重將,不是掌管要職便是總掌兵。鐵劍銀衛不出甘肅,雖在武林上名氣不響,但這六人哪一個都是頂尖高手,何況還有一個朱指瑕在旁,即便齊子概武功蓋世,這一關也難闖過。

  李景風不想連累三爺,轉身對齊子概道:“三爺,你不用替我冒險。”說罷就要向前走去。然而齊子概鐵箍般的手臂仍緊緊抓著他手,絲毫不想放開,李景風想要掙脫,卻哪裡掙脫得開?

  只聽齊子概道:“話說完了,誰要上前請招?”

  他目光如電,環顧眾人,大堂上已是劍拔弩張、一觸即發的氣氛。

  “讓他走。”這時,一個斯文的聲音說道,眾人愕然,轉頭望向朱指瑕。

  金不錯上前一步:“朱爺……”

  朱指瑕舉起手,示意金不錯不用再說下去。“他若是蠻族臥底,李慕海不至於蠢到連姓名都沒換。他不過就是走錯門罷了。”

  李景風向前踏出一步,大聲道:“我不走!”

  眾人又紛紛轉過頭來,看向李景風。

  李景風大聲道:“我沒做錯事!我什麽都不知道!為什麽我不能加入鐵劍銀衛?你們要殺我,說跟我爹有關系,也得讓我知道我爹犯了什麽事!”

  洪萬裡呵呵笑道:“很好!三爺,不是我們要留,現在是他不走。”

  齊子概冷冷道:“這裡輪得到他說話?”

  話音一落,他足尖一點,提著李景風縱身飛起。眾人正要攔阻,朱指瑕飄然閃到眾人面前,道:“讓他去。”

  眾人面面相覷,包成嶽問:“掌門回來怎麽交代?”

  朱指瑕道:“等掌門回來,我自會交代。”他頓了一下,又道,“三爺的性子你們知道,真要鬧得崆峒大亂?”

  洪萬裡冷冷道:“也不能由得他這般胡鬧,崆峒不姓齊!”說罷拂袖而去。眾人見他大怒,一時也不知說什麽好,只是議論紛紛。

  李景風被齊子概提著回到土堡,齊子概將他放下,道:“收拾東西,我送你出崆峒。離開甘肅,永世不要回來。”

  李景風道:“三爺,我爹犯了什麽事,結了什麽仇家?要死我也要當個明白鬼!”

  “你不用死。”齊子概道,“只要離開甘肅,遠離鐵劍銀衛,你就不用死。”

  “是什麽事不能讓我知道?”李景風大聲道,“要躲,也讓我知道為什麽躲!”

  齊子概看著李景風,過了半晌,問道:“你今年……二十一了?”

  李景風點點頭。齊子概歎了口氣,搖頭苦笑道:“別跟自己良心過不去……李大哥,你這樣子,良心過得去嗎?”

  李景風一愣,顫聲道:“三爺……你……你說的那個當死間的朋友……”

  齊子概看著李景風,道:“難怪小猴兒那天欲言又止,這細細一看,還真有幾分像。小猴兒不想提往事,大概也是沒想到你爹娘竟然連化名都不用,你又說來自青城,以為只是長得像,就放你上崆峒了,沒想到……景風兄弟,你爹娘幾時走的?”

  李景風道:“我記不清了,隻記得四歲還是五歲那年,有一天娘抱著我哭,對我說爹死了。我那時還小,看見娘哭,就跟著哭。那天之後,我就再也沒見著爹了。”

  齊子概又問:“怎麽走的?”

  李景風搖搖頭,道:“娘說是病死的。”母親雖這樣說,但他卻沒有父親生病的印象,隻覺一切來得突然,好像父親某天突然就從他生命中消失了一般。

  齊子概又問:“那你娘呢?”

  李景風道:“兩年前病死的。”他頓了一下,又道,“我問過娘爹的事情,她說爹出身甘肅,領過俠名狀,本來在南充當護院。爹死了後,我們才搬到青城。”他忽地想到一件事,又是一驚,“難道……爹沒死?他是到了甘肅,入了鐵劍銀衛?他為什麽拋下我和娘?又怎麽犯了罪,當了死間?”

  齊子概緩緩道:“那都是崆峒的往事,你不用問。知道了,對你也無益。”過了會又道,“你只要記得,你爹是做錯事,不是做了壞事。只是那錯太大,我也幫不了他,何況那時我哥還不是掌門……”他想了想,搖搖頭,接著又說,“為了彌補這大錯,他自願出關當死間。我之前沒跟你說過,一旦決定出關當死間,崆峒就會對他們發仇名狀。”

  李景風一愣,問道:“為什麽?”

  “怕蠻族有探子潛伏在關內。仇名狀不但能掩人耳目……也是……要挾,死間不能掌握,但總有親人……”齊子概道,“這仇名狀讓死間不敢輕易反叛。”

  李景風覺得此舉甚不合理,不由得怒道:“我爹幫崆峒當死間,反要被威脅仇殺三代,這是什麽道理?”

  齊子概道:“沒有道理。百年前的大戰幾乎覆滅了關內,蠻族處心積慮,入關前早在關內散播不少內間,當年連九大家內都有人信奉薩教,以致戰事初期處處失利。大戰過後,為了防堵蠻族,九大家連一滴水都不肯漏進來。”

  “為了怕出關查消息的人被策反,邊關準出不準入,那要怎麽探知蠻族的消息?唯有死間。死間難尋,又難掌控,仇名狀就是最好的手段。一旦查出被策反,那就誅連三代。”齊子概緩緩道,“你爹最後送來的消息就是蠻族五分,各自爭鬥的事。”

  李景風道:“那我爹反了嗎?你們有證據嗎?若我爹沒反,為什麽要殺我?”

  齊子概道:“你爹久無音信,大家都以為他死了,也沒人懷疑過……但你……”他頓了一下,道,“你就是你爹反了最好的證據。”

  李景風疑問道:“怎麽說?”

  齊子概道:“你爹犯死罪,出關當死間,那是二十五年前的事了。”

  李景風一愣,訝異道:“不可能!那我爹早在關外,我又……啊!”他忽地明白一件事,“你說我爹他……是從密道……”

  齊子概點點頭:“你才二十一歲。你爹是從密道回關內,帶走你娘,逃到青城。他回到關內,卻從未回來稟告密道的事。密道如此重要,他又回到關內,為何不回崆峒複命?那只有一種可能……”

  李景風倒抽一口涼氣,難道自己的父親當真投靠了蠻族?那他是真的病死了,還是……其實他是出關了?

  又或者父親知道自己若回崆峒複命,必然逃不了死間的命運,索性帶著娘遠走高飛?

  無論是哪種結果,父親都是背叛了崆峒,背叛了鐵劍銀衛。

  至此,李景風終於明白自己在崆峒是呆不下去了,鐵劍銀衛的夢想,終究是斷送了。

  “三爺……我爹到底犯了什麽事?”李景風垂下頭,這是他最後想知道的事。

  “別問了。”齊子概仍堅決不肯透露:“收拾好行李,跟小房告別。”

  ※

  齊小房正坐在桌前練字。齊子概人雖粗豪,倒是寫得一手好字,於是逼著齊小房也跟著認字寫字。李景風受傷後許久未來,齊小房見著他,丟下筆迎上前來,歡喜叫道:“景風哥哥!”

  李景風摸著她頭,強顏歡笑地問道:“寫字無聊嗎?”

  齊小房道:“爹喜歡,不無聊。”她見李景風神色憔悴,疑道,“景風哥哥,你怎麽了?”

  李景風道:“我要離開崆峒了,以後很長一段時間不能見面了。”

  齊小房皺起眉頭,問:“不回來了嗎?”

  李景風道:“不回來了。”

  齊小房眼眶一紅,幾乎要哭出來。李景風忙道:“別哭別哭!你哭了……我……我也要哭了。”

  齊小房跺腳道:“景風哥哥不要小房了!”

  李景風不知如何安慰,隻得垂下頭。

  齊子概道:“景風哥哥不是不要小房,是不得已。你乖乖的,別讓景風哥哥擔心,以後說不定還能見面。”

  李景風忙也道:“是啊,小房你要乖,聽三爺的話。你要是乖,以後我們還能見面,你要不乖,我就回不來了。”

  齊小房噘起嘴道:“小房一直都很乖!”

  李景風摸著齊小房的頭道:“景風哥哥知道,以後還要繼續乖喔。”

  齊小房低下頭,嗯了一聲。

  齊子概問:“還有誰要見嗎?”

  李景風想了想,道:“甘老前輩。”

  甘鐵池與齊小房一般,都在寫字,但他抄寫的是佛經。他依舊住在李景風為他貼滿佛經神像的房間,只要求了添置一張書桌與筆墨。朱爺仍希望他能為崆峒鑄造,對他甚是禮遇,應了這些要求。見著李景風時,甘鐵池正在抄寫《地藏王菩薩本願經》,見李景風進來,他雙手橫夾筆杆合十,恭敬地放下筆,這才起身相迎。

  他聽李景風說完始末,也覺感慨,勸道:“塞翁失馬,焉知非福。恩公是個好人,也許老天安排,要讓恩公離開崆峒,另乾一番大事業。”

  “別叫我恩公,我聽著別扭,叫我景風就好。”李景風道,“我也不想幹什麽大事業,隻想學好武功,做點有用的事。”

  “那景風兄弟接下來要去哪?回青城?”

  李景風道:“青城我回不去,也不知道要去哪。”

  甘鐵池想了想,突然拿筆在紙上畫了張圖,交給李景風道:“你雖不願我叫你恩公,但我確實為你所救,一直無以為報。你往南行,經過武都時找甘向鐵鋪,在我的鑄房裡有個機關,裡頭收藏著這些年我的得意作品,有樣東西你或許合用,你帶著防身。至於其他的,你揀著喜歡的帶走也行。”

  李景風忙推卻道:“我不能要!”

  甘鐵池歎道:“我為鑄術害了好友性命,犯了這麽多錯,那些東西我再也不想見著。你心地仁厚,拿著行俠仗義也算是替我贖了罪,否則也只是爛在那而已。”

  李景風聽他說得有理,這才接過圖紙,又問:“甘老前輩,你……你真的不想出去嗎?”

  甘鐵池笑道:“你覺得我是被困在這裡?我倒覺得待在這心安理得。你如果當了鐵劍銀衛,崆峒就是你的房間,你現在離開了,除了崆峒以外都是你的房間。房間大小有別,大得跟天下一樣,心就安了?就真海闊天空了?我瞧未必如我在這贖罪,抄寫佛經來得平安喜樂。心無定所,能找著一個地方安置了,才叫安心。”

  李景風想到自己之後漂泊無依,天地茫茫,連要去哪都不知道,反不如甘鐵池這般平靜,於是也不再勸,隻道:“你保重。”

  甘鐵池也笑道:“景風兄弟也保重。我在這裡日夜誦經,祝禱你一生平安。”

  甘鐵池接著又說些關於自己收藏的事,兩人聊了一會,李景風告別了甘鐵池,提了行李到了城門口,見齊子概、齊小房已在等他,竟連朱爺也在其中。李景風走上前,對朱指瑕行了禮,喊了聲“朱爺”。

  “你是個好小夥,可惜崆峒不能留你。”朱指瑕拍拍李景風的肩膀道,“別怪朱爺。”

  李景風搖頭道:“我不怪朱爺。”

  朱指瑕點點頭。王歌牽來一匹馬,喊了一聲:“兄弟。”

  這段日子李景風往崆峒城中學藝都是王歌照應,兩人也有些交情,李景風不免感傷,道:“王大哥,這段日子多謝你照顧了。”

  王歌苦笑道:“算不上什麽。”

  “我送你一程。”齊子概拉了齊小房一同上馬,陪著李景風來到崆峒土堡外圍。三人一路前行,齊小房想起中元節,問李景風道:“景風哥哥,你幾時再陪小房玩?上次那麽多人,小房好開心。”

  李景風道:“小房乖乖聽三爺的話,下回見面就帶小房去玩。”

  齊小房點點頭。齊子概又問道:“接下來你要去哪?”

  李景風搖搖頭,道:“我也不知道。”

  “不如去點蒼找小猴兒?他鬼靈精怪,也許有辦法安排你回青城。”

  李景風仍是搖頭。點蒼畢竟與青城對敵,若到了點蒼,日後見著沈家兄妹與小八、朱大夫他們豈不是尷尬?

  齊子概知道李景風不想依仗權勢,否則以他跟沈家兄妹的交情,只需一封推薦信在九大家中就能找到名師,當下也不說什麽,隻道:“我跟江西彭小丐有些交情,你若有事可以找他幫忙。”

  李景風點點頭。三人走出兩裡,直到天色昏暗,周圍不見土堡,李景風才道:“三爺,送到這就行了。”

  齊子概點點頭,忽地手一伸,從李景風腰間抽出初衷,道:“你看著,我隻演示一次!”說罷縱身下馬,就在這荒野上舞起劍來。

  只見齊子概踏步飛身,刺、挑、劈、削、撩、挑,直將周身滾成一團銀光般,滾滾黃沙中隻如狂龍騰空,凜然不可侵犯,直把李景風看得傻了。猛地,隻聞齊子概大喝一聲,千百劍影合而為一,齊子概一個翻身,退回李景風馬邊,順手一塞,將初衷送回劍鞘。

  “你說要學劍法,回來後也沒機會教你。這是崆峒派的龍城九令,但使龍城飛將在,不教胡馬渡陰山。這劍法比我之前教你的功夫強多了。齊子概說著,將一本書塞到李景風懷裡,正是龍城九令的劍譜。

  “這已是崆峒派最上乘的劍法,比起彭家的五虎斷門刀不遑多讓。你劍法尚未入門,修練困難,若日後得人指點,從基礎學起,學到精深處,靠著這劍法就算不能縱橫武林,也足可揚名立萬。”

  李景風心中激動,眼眶含淚,跳下馬來與齊子概相擁,道:“三爺,你待我真好!”離情依依,甚是不舍。

  齊小房哇的一聲哭了出來,也跳下馬,抱住李景風。她這一哭,李景風更是不舍,眼淚直流,過了會才翻身上馬,道:“三爺,小房,保重!”

  說罷縱馬直去,隻將齊小房的呼喚聲遠遠留在身後……

  ※

  李景風一路南行,途經蘭州,想起年初時諸葛然便是在此查案,找出密道路徑,不過數月時間,當真恍如隔世。他又往南行,到了武都,找著了甘向鐵鋪。

  鐵鋪早已荒廢,大門上了鎖鏈,屋簷、牆壁大多破敗損毀。眾人都說那是間鬼屋,前屋主鑄造發狂,想學乾將莫邪,某天殺了自己的女兒徒弟投爐煉劍。李景風翻牆入內,只見庭院裡雜草叢生,棄置著不少破敗的雜物,大廳中的兵器早已被人劫掠一空,連桌椅壁畫等擺設也一並掠去,唯留地上一大攤黑色汙漬,料得那是甘琪琪三人相擁而亡的地方。

  鑄房裡也是一片雜亂,想來甘鐵池發狂離開後鐵鋪便遭宵小,除了鋼爐笨重無用,連鐵塊煤炭等物也被清空。李景風走到鑄房的水池前,那水池是夯土所建,本是為鑄造儲水所用,長寬近丈,高及腰部,裡頭鋪著地磚,池水早已乾竭,唯有壁上還留著些苔蘚的痕跡。李景風照著吩咐,翻進水池,在當中一塊磚上按了幾下,找了幾處後,果然有一處磚塊松動。他按了一下,那機關多年未動,啟動不得,他隻得站直身,用力踩了兩腳。

  隨著喀啦啦幾聲響,那石磚下沉,鑄房中央的地板上忽地開出一個凹槽,約摸四尺見方,位置正在鋼爐前不遠處。李景風走過去,見那暗格深達三尺,裡頭堆著數十件古怪兵器與不知何用的器物,有的掛在暗格周圍,有的堆放在角落裡。

  李景風跳下去,好奇查看。他先見著一柄銀鉤,明晃晃的,順手取下。那銀鉤看似與尋常銀鉤沒啥區別,握在手中隻覺劍柄拇指處似乎有個機簧,他好奇一按,銀鉤彎處突然彈出一柄小刃,與那銀鉤並起,跟把剪刀似的。

  李景風心想,這剪刀一樣的裝置莫非是用來夾住對手兵器?他卻不知這柄銀鉤最關鍵的便是這柄玄鐵所製的小刃,若是套住木製的兵器把手,一夾即斷,若是勾中敵人手腳,只要一按機括,頓時就能把手腳剪斷。

  他又看到一個細長鐵盒,沉甸甸的,怕不有十來斤重。鐵盒前端有個圓孔,他掀了掀鐵盒上的機括,眼前一篷銀光呼的散射出去,劈裡啪啦打在牆上。李景風細看,那是每根長約一寸的鐵針,足有數百支之多,打在牆上,竟打出三尺方圓大小。

  這一打之後鐵盒足足輕了一半,李景風心想,這暗器要是就近射出,滿布三尺方圓,有誰躲得過?只是這鐵盒這麽醒目,看你拿著這玩意,誰還會近身?而且也太重了。

  他打開機盒,見裡頭凹槽櫛比鱗次,要把這針裝回去只怕得花上半個時辰,不由得苦笑道:“也挺不方便的。”

  他看了幾件新奇暗器,這才見著甘鐵池要給他的東西。那是一根黑色油亮的金屬小鐵管,只有小指粗細,長約七寸,一前一後裹著金銀兩色腰帶,上有四個小孔凹槽,像是根小鐵簫似的,甚是袖珍。李景風拿在手中掂了掂,不過幾兩重,甚是輕巧,隨身攜帶容易。

  “我的鑄造之術起於來無影,這是來無影的大成之作,可惜鑄造困難,無法量產,我也就造了這一個。我幫它取了個名字,叫‘去無悔’。”他想起甘鐵池的囑咐,“兵者凶器,望你善加利用,不可輕易傷人,但凡用之必定無悔。”

  李景風知道去無悔裝填困難,也沒有試驗,揣入懷中,爬出暗格,重新關上機關,這才翻牆離去。

  接著要去哪裡?李景風想著。少林?武當?衡山?

  少林雖是武學正宗,但規矩繁多,要學得上堂武學並不容易。武當……聽說武當內部甚是混亂。李景風想,沈玉傾兄妹四處奔波,便是為了幫衡山取得盟主之位,青城與衡山必定交好,不如往湖南去……

  他在青城被通緝,走重慶一路只怕給自己招來麻煩,隻得往華山方向走,沿漢水先到湖北武當境內,再向南往湖南衡山。

  他轉往東路,先在臨洮搭船往西安,再換船南下。華山境內管轄嚴格,嚴刑峻法,通行往來甚是不便,李景風路上遇到幾次盤查,推說自己是保鏢,護送客人前往崆峒,之後要往武當。

  這一路上,他不住翻閱齊子概給他的龍城九令劍譜,隻覺艱澀難懂。他見齊子概使過一回,不時拿起初衷,試著演練幾招,但總是不得要領。

  漢水是連結陝西、湖北的重要河流,沿線有不少商船往返,李景風上了一艘往漢口的商船,沿河而下。

  這是他第二次坐船,有了上回的經驗,這次暈船不太厲害,不用一天他便習慣了。他沒帶多少銀兩,在船上只能與其他旅客共住,一間艙房裡睡了七八個人,睡覺時連腳都伸不直。

  平時無事,他便與其他旅客一樣去到甲板上吹風。這日他站在船沿眺望岸邊,忽見沿岸停著許多大船,約有數十艘之多。那些船造型特殊,船首雕著龍虎狼豹等各式猛獸,與一般商船大大不同。又見岸上又有不少人聚集,他心下納悶,問了同船的旅客道:“這裡是哪裡?怎地停了這麽多船?”

  那旅客道:“那些都是華山的戰船,那些人都是領了華山俠名狀的俠客。”

  李景風問:“這麽多俠客聚集在一起做什麽?”

  那旅客道:“你沒聽說嚴掌門有個兒子死在了四川嗎?唐門跟華山結了大仇啦。”

  “不是說二爺調停了?”李景風問。

  那商客搖搖頭道:“哪這麽容易。說是暫時不打,這些戰船俠客全都聚在漢水這,時刻待命。唉,華山唐門不接壤,這戰船南下,第一個倒霉的怕不得是青城。”

  李景風皺起了眉頭。

  一天夜裡,李景風正屈著腿靠著牆壁睡覺,忽然被一陣敲鑼打鼓聲驚醒。他張開眼,只見眾人慌張恐懼,亂成一團,忙問道:“發生什麽事了?”

  一名同住的旅客道:“有河盜,打劫啦!”

  李景風吃了一驚,忙擠出艙門,往甲板跑去。

  到了甲板上,只見船沿上擠滿人,見不著東西。遠方似有火光,他拉住一名船夫問道:“我們被劫了?匪徒在哪?”

  那船夫怒道:“不是咱們被劫!你別攔著我乾活,要不連我們也被劫持了!”

  李景風一愣,趁著兵荒馬亂之際擠上高處,往火光處望去。只見百余丈外的大江上,一艘巨船不打旗號,揚著一張白帆,船上人高舉火把,火光映得江面一片通紅。那巨船正緩緩靠向另一艘商船,商船上打著“襄”字旗號,船上人也是高舉火把。李景風目力極佳,見一名臉上有疤的青年正指揮船上保鏢不住射箭,想要攔阻盜匪。

  此時兩船相距不過數十丈,那巨船吃水深,速度較快,看來不消多久便能追上那商船。反觀自己這艘船,與兩船漸行漸遠,想來是船家擔心受到波及,要從旁繞過。

  李景風心下不忍,四處張望,見一名勁裝男子正在看熱鬧,知道他是船上保鏢,忙從高處跳下,上前問道:“有人被搶了,咱們不幫忙嗎?”

  勁裝男子翻了個白眼道:“誰惹這麻煩!那是襄陽幫的船,又不是我們白河幫的!況且……”

  李景風又問:“況且怎樣?”

  勁裝男子上下打量他,見他腰間懸著劍,問道:“你是哪個門派的俠客?不是華山境內的吧?”

  李景風一愣。他無門無派,也沒有俠名狀,卻佩著一把劍,他知道若不說清楚只怕又要惹麻煩,可到底該說自己來自青城,還是崆峒?他一時為難,隻得道:“我……我是四川人,往崆峒考鐵劍銀衛,沒過,隻得去武當,想領個大門派的俠名狀。”

  “四川,唐門?”那勁裝男子眼神忽地戒備起來。李景風猜測這人是華山派的弟子,忙道:“我來自青城底下的小門派,叫……”他想起當初在客棧時常不平提起的門派,忙道,“我是鐵拳門的。”

  “好端端的青城弟子幹嘛去當鐵劍銀衛,吃撐了嗎?”那勁裝男子顯是不以為然。李景風見他未追問,於是又問:“你剛才話說一半,難道這船被劫背後還有事?”

  那人道:“呵,連同這艘船在內,襄陽幫的船今年已經被劫第三回啦,哪有這麽巧的事?嘿,怕是被人盯上了。”

  李景風問道:“被誰盯上了?”

  那人道:“華山可不是武當那個胡塗地方,什麽事都明明白白的。漢水上停著這許多戰船,河匪還能這麽猖獗?呵……這要是普通船匪,說不定還有見義勇為的道理,要是這船匪不普通,送上去不是找死嗎?”他這話意有所指,似乎暗示劫船是華山派默許的行為。

  “那劫了船,船上的人會怎樣?”

  “那不一定。要是有身份的人,說不定會綁了要贖金,其余的就趕下船。拜昆侖共議的規矩所賜,姑娘們大多能保持清白。出來打饑荒,誰不是為了求財?要是惹來圍剿,那麻煩就大了。不過也有些膽大妄為的,就不說了。只是這艘船……沒這麽好運氣。”

  “怎麽說?”李景風問道,“這艘船怎麽了?”

  “今年襄陽幫被劫的三艘船都是一個活口不剩的。”

  李景風吃了一驚,訝異道:“一個活口不剩?”

  那勁裝漢子點點頭,道:“熱鬧看夠了就回艙房去。一堆人擠在船頭,要是被擠下河,這黑燈瞎火的可撈不著。”

  李景風轉頭望去,眼看那盜船就要逼近商船,自己這艘船卻轉了舵,漸漸遠離。他一咬牙道:“我要過去幫忙!”

  勁裝漢子訝異道:“你要過去?你傻啦?”

  李景風也不理他,擠入人潮中。此時他與那船相隔數百丈,不知如何靠近,正猶豫間,忽見船邊掛著幾隻桴浮,那是船上打撈貨物用的。他當即抓起一隻,扔入河中,隨即跳下河去,身後爆發出一陣驚呼。

  李景風水性本佳,那日在冰河中還救了齊子概,遊上了桴浮,正要撐船卻發現無槳。這下可尷尬了,李景風正不知如何是好,不知哪名好心人忽然從船上擲出一物,喊道:“你快劃回來!”李景風順手接過,正是一柄木槳,不由得大喜過望,趕忙往那遭劫的商船劃去。

  然而李景風仍是莽撞,此刻河流湍急,他這一艘桴浮在河中載浮載沉,維持已經困難,更遑論決定方向。幸而也不知是天意還是運氣使然,那商船竟緩緩向他這邊駛來,許是見著附近有其他商船經過,想要求援,也可能是為了閃避盜匪。

  李景風大喜,又見那商船雖已近到數十丈內,卻也即將被那賊船追上。沒過多久,兩船已成並行,賊船搭上橋板,一群人持刀往商船上殺去,雙方交兵,不少人負傷跌入水中。

  李景風見狀更是心急,正巧一陣大風吹來,把桴浮往大船的方向吹去。到得近處,見那商船甚高,李景風正尋思該如何上去,忽見船舷垂掛著繩索,於是飛身一撲,恰恰抓住繩索,拽住往上攀爬。

  他剛上船便聽到有人高喊:“這是武當委托的商船!你們劫了這船,武當定要追究!”

  船上一團混亂,李景風一時不知誰是賊,誰是商。他四顧望去,只見先前見過的那名臉上有疤的青年怒目圓睜,正被三四名壯漢包圍著,於是拔出初衷,搶上前去,從後一劍砍翻一名匪徒。

  三名匪徒見有人幫忙,一人轉身揮刀砍向李景風。李景風今非昔比,對方這一刀對他而言毫無威脅,他側身閃過,雙方過了幾招,他覷準一個空子,反手一劍刺入那人胸口。他這一劍並未使出龍城九令——他還沒學會,這樣還能一擊得手,他不由疑惑:“怎地這群盜匪這麽弱?”

  那青年得他相助,也緩出手來,以一敵二,先是斬斷一名盜匪手臂,又與剩下一人纏鬥。李景風搶上,兩人聯手,那人哪支撐得住?那青年提刀猛進,插入盜匪心窩。

  那青年得救,想向李景風道謝,一看之下卻又認不得他,又見他全身濕漉漉,不由得訝異問道:“你是誰?”

  李景風道:“我來幫忙的,從那艘商船上來。”他指了指遠處另一艘商船,忽然看清那青年雙眼,不由得一愣。

  那是一雙火眼,瞳孔周圍滿布血絲,紅得像火一般。

  他覺得這雙眼睛似曾相識。

  那青年聽他是專程從另一艘商船上來仗義相助的,也不禁一愣,還來不及問他怎麽過來的,又有幾名匪徒殺上。青年喊道:“小心!”隨即揮刀砍向李景風身後,與一名匪徒過上了招。

  那青年武功不俗,下手尤其狠辣,刀刀往要害處招呼。李景風見又有幾名匪徒殺到,連忙揮劍迎敵。他拳腳功夫雖佳,卻不能像三爺一般一拳打死一名匪徒,劍法雖只是三腳貓,但當此危急之刻,利器在手無疑好過赤手空拳。

  只是匪徒畢竟太多,正如胡淨所說,三爺做事肆無忌憚,那是他武功蓋世,李景風憑著一股熱血上腦,卻無三爺一手回天的能耐,雖與青年聯手殺了幾名匪徒,依舊被困在船上動彈不得。

  “操他娘的華山,操!一個養畜生的地方,一群畜生養的賊!”他聽見那青年不住咒罵,像是有無數怨毒急需宣泄。沒多久,船上保鏢一一死去,眼看上船來的匪徒越來越多,敵眾我寡之勢更加明顯,自忖無力回天,李景風喊道:“兄弟,我們快逃!”

  那青年道:“深夜跳河也是死路一條!”

  李景風不知如何是好,只見周圍火把通明,將黑夜照得如同白天一般,匪徒已搶佔了船舷,一波波湧上船來。

  那青年道:“跟我來!”說著往船艙中衝去。李景風不知他要做什麽,隻得跟上。兩人沿路砍殺,又殺了兩名匪徒,先前那名被青年砍斷手臂的匪徒正捂著斷臂倒在地上不住哀嚎,那青年見狀,特地搶上幾步,一刀割了他喉嚨,這才回來領著李景風前進。

  李景風不忍道:“他斷了手臂,對咱們沒威脅。”

  “這群狗賊會對你手下留情?”李景風雖救了他性命,那青年語氣仍是不善。

  “他做不到,你可以。”

  “天真!”

  “不然我怎麽會在這?”李景風嘀咕。

  他聲音雖小,那少年卻聽得清楚,一時竟啞口無言,隻得領著李景風往下方走去。商船甚是巨大,船艙下通路曲折,底部未點燭火,一片黑暗。李景風聞到濃烈的藥香味,心想:“原來這艘船是運送藥材的。”

  那青年點起火把引路,通過兩層向下的階梯,推開一扇艙門,裡頭藥香更是刺鼻。火光中,李景風見周圍堆著十幾個紅色木箱,顯然是個貨艙。

  那青年彎下腰來,借著火光在艙房角落處摸了摸,像是在找尋什麽。李景風目力佳,見青年找著一個圓孔,伸出手指勾住,將木板掀了起來,再一看,原來底下還藏著一間艙房,料來是藏貴重品所用。

  “你先下去。”那青年道。

  李景風點點頭。底層沒有樓梯,李景風估計得有個六七尺深。他縱身跳下,那青年將火把遞給他照明,這才頂著遮蔽的木板跳下。

  他一落地,上面的木板就勢合上,他猶不放心,舉起火把, 確認了邊緣嚴絲合縫,無半點突出,這才放心。

  “我們就躲在這,等他們劫完貨,再找機會逃走。”那青年道。

  李景風驚魂甫定,喘了口氣道:“幸好有你。”

  青年上上下下打量著李景風,李景風被他看得有些不自在,問道:“怎麽了?”

  青年道:“你說你是從另一艘船上過來的?特地來幫忙?”

  李景風道:“我就想……你們遇到河盜,總需要……需要幫忙。”

  青年道:“竟然還有你這種好人。”說著又問,“你叫什麽名字?”

  “我叫李景風。”李景風伸出手,對青年示好。

  青年想了想,也握住他的手:“我叫楊衍,武當弟子。你是哪個門派的?”

  李景風支支吾吾,一時不知道如何回答。楊衍見他不語,疑問道:“說不得?”

  李景風道:“我沒拜師,也沒有任何門派。”

  楊衍咦了一聲,甚是訝異。正要再問。忽地,又有一個聲音輕輕傳來。

  “先把火熄了,不然會被人發現。”李景風與楊衍俱是一驚,忙循著聲音看去,只見船艙角落處竟還坐著一名青年。這船艙甚大,兩人下來時又未注意,竟都沒發現這人。

  楊衍執起火把走上前去,問道:“你又是誰?”火光映在那青年臉上,但見他相貌清秀俊美,披散著頭髮,一身洗薄了的白衣乾淨整潔。

  “我叫明不詳,是個旅客。”青年淡淡道,“跟你們一樣,躲盜匪。”

  這人就是明不詳?!

  李景風心中突地一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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