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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之下,》第49章 狂人
  李景風被齊子概拎著,身旁景物不住後退,一路飛簷走壁,到了山寨口,齊子概把初衷插在腰間,順手摘了寨門上的燈籠,以這微弱燈光,在這曲折迂回、崎嶇山路中健步如飛。李景風隻覺勁風撲面,更覺寒冷。眯著眼喊道:“放我下來,我自個能走。”

  齊子概道:“別急!快了!”

  這山路李景風走過一次,知道隱密深幽,小徑迷途,若非如此,饒刀寨也不能長保久安。約莫走了兩三裡,齊子概呼嘯一聲,打了個響哨,聲音遠遠傳了出去。過了會,一團黑影從山徑僻處奔出。李景風看出是匹黑馬。齊子概腳步乍停,放下李景風。李景風腳步虛浮,雪天地滑,一個不穩,啪地摔得四腳朝天。齊子概哈哈大笑。

  李景風心裡也不知該是惱他還是謝他,站起身來,燈火下見那馬甚是高大,渾身漆黑,猶如塊木炭般。無半根雜毛。趾高氣昂,雄駿非常。他所騎沈玉傾所贈那匹良駒原已是上品,比之竟遠遠不如。齊子概拍拍那寶駒脖子,笑道:“小白,剛結交的弟兄,親近親近。”

  李景風啞然失笑道“三爺,這是匹黑馬。”

  齊子概掀起馬鞍,指著底下一塊拇指大小的白毛。李景風皺眉道:“就這小塊。”

  “小塊才叫小白,要是一大塊,那就叫大白了。”

  李景風覺得有理,又覺得無理。心想三爺許是想標新立異,與眾不同。也不多問,又問:“您怎麽就這樣把我揪出來了?”

  齊子概問:“你不想走?要我送你回去?”

  李景風搖頭道:“那不是,我是要走,饒刀把子救我一命,我總該告別。”

  齊子概道:“不是一路人,別婆婆媽媽,你欠他,他欠你,兩清了。”說著翻身上馬,抽下腰間的初衷,拋給李景風。喊道“上來!天亮前得到個地方。我有事要你幫忙。”

  齊三爺竟要自己幫忙,李景風當真受寵若驚,他親眼見著他本事,既敬且佩。這樣的人物就算不是無所不能,也不該有什麽自己能幫上忙的地方。於是反問:“三爺莫調侃,我功夫差,見識淺,哪有什麽幫得上忙的地方。”

  齊子概道:“路上說,上來。”說罷手一伸,拉了李景風坐在身前。

  李景風忙道:“我在山寨裡有匹馬,兩匹馬快些。”

  “都說趕路了,誰等你。”說罷齊子概雙腿一夾,縱馬而走。

  那小白果真神駿非常,僅靠一盞燈籠的光亮,健步如飛,雖在黑夜中,登山涉水如履平地。一馬雙騎,竟比李景風那馬還輕巧些。下了山,又向東而去。約莫半個時辰後,前方漸亮,今夜是除夕,家家掛著燈籠。雖是深夜,仍可遙見燈火。小白見著燈光,腳步越加快了。待得小鎮輪廓清晰,李景風越發熟悉,訝異問:“這不是隴川鎮嗎?”

  齊子概道:“是啊,你不是說你入了甘肅,第一個落腳處便是這?”

  李景風應了聲是,齊子概不再說話,縱馬入鎮,到了光亮處,那馬放足急奔。直往北鷹堂門口,也不敲門,大喝一聲,聲如雷吼,那小白撞破門板,直入校場。在校場上打了個轉。齊子概喊道:“高遇,出來。”

  這大年夜的,北應堂留守的弟子不多,三四名弟子持著火把衝了出來,圍住齊子概,喝道:“哪個矇了眼闖來北鷹堂作死?”

  有眼尖的弟子見了齊子概坐騎,又見他氣勢,心中起疑。只見高遇從內院中奔出,問道:“是誰……”這話未說完,

見著齊子概,不由得一愣。驚道:“莫不是三爺?”  “正是你爺爺!認得這弟兄嗎?”高遇抬頭看去,火光下見是李景風,先是猶豫,過了會,不由得魂飛魄散,忙道:“這小子是強人,三爺莫信他……”

  “信他什麽?我是問你認不認得他,你不打自招什麽?”齊子概喝道,“大年夜別讓爺費勁,你勾結多少人,通通招了。快!爺還要趕路。”

  高遇忙跪下道:“就那三個,不知怎地,全死在道上了。”他知道李景風不會武功,斷料不著當中有兩人死在李景風手上。

  李景風兀自摸不著頭緒,齊子概喝道:“當真?”

  高遇連連叩頭道:“哪敢欺瞞?三爺,我還有高堂妻小,饒命啊。”

  齊子概道:“娘的,害了多少人命,哪些沒高堂妻小?綁起來。”

  他一聲令下,那幾名弟子面面相覷,不敢動手。齊子概喝道:“刑堂有人嗎?”

  一名弟子道:“刑堂堂主回家過年。刑堂只有我們兩名弟子留守。”

  齊子概瞪了他一眼,那弟子一驚,低下頭去。齊子概翻了白眼,問道:“住多遠,要不要爺去請他過來?”

  那弟子忙道“馬上去。”急忙往外就走。

  齊子概取下掛在馬鞍的酒囊,拋給一名弟子道:“打滿。”

  另一名弟子趕忙把酒囊斟滿,齊子概將酒囊系上,李景風不解,問道:“堂主犯了什麽事?”

  齊子概道:“你一出隴川鎮就被盯上,你配著劍,又騎著好馬。尋常土匪沒把握肯定不會打劫你。誰知道你身上有銀兩?又知你武功差好欺負?只是沒著想,打劫不成,反死在你手上。”

  李景風這才明白,原來那日打劫並非巧合。隻覺江湖險惡,連一個地方門派之主,都乾起這沿路打劫的勾當。忽地高遇看向門外,喊道:“張堂主你來啦。”

  齊子概轉頭望去,李景風見高遇起身就跑。忙喊道:“他想跑。”

  李景風隻覺身後一動,齊子概已拔身而起,半空中一腳踹向高遇後心。高遇唉了一聲,撲倒在地,齊子概又借這一踹之力半空中打了個翻身。落回馬上。這一下兔起鵠落,好似沒動過一般。再看那高遇,已昏了過去。

  不一會,一名中年男子氣喘籲籲趕來,對著齊子概恭身行禮,道:“北鷹堂刑堂李剛,參見三爺。”

  齊子概道:“高遇勾結盜匪,該怎麽辦就怎麽辦了,我有急事,先走了。”

  他說走就走,調轉馬頭,再不耽擱。離開隴川鎮,往北奔去。

  今夜先是比武,後又見著一場惡鬥,隨即是打蒼蠅賭賽。之後下山,又到隴川鎮收拾奸佞。隨即又在這雪道上急行,李景風隻覺這大年夜過得不尋常。自己此行又不知會卷入怎樣的風波。心下不由得激蕩不已。一股不知哪來的氣概油然生起。

  他雙手扶住馬頸,隻覺手上濕滑,也不知是緊張還是馬汗。

  也不知走了多久,李景風見前方似有微光,又走了會,才察覺是盞燈籠,心下疑道:“這大年夜還有其他旅客?”等靠著更近些,這才發現似乎是個破落小村。奇的是只有一戶門前掛著燈籠?待見著仔細時,才知那村實在不小,周圍約有五六十戶,只是屋垣傾倒,看來荒廢已久。那燈籠卻不是某戶人家懸起。

  那是名老者,垂提一盞紙皮燈籠,站在村中某戶人家門前。火光恰恰照在下半張皺紙似的老臉,在這荒村雪地,竟有幾分鬼氣。李景風不由得打了個寒顫。

  在村莊入口處,李景風見著傾入地面,難以辨認的村碑,這裡顯然是座久無人居的棄村,門戶多半破損,牆上有斑駁刀痕與不少坑洞,又有不少黑紅汙漬,歪歪斜斜,倒像是灑上去的,也不知是血跡還是髒汙,觸目驚心。李景風心中一驚,暗想,莫非這裡便是戚風村?

  他還未發問,馬到近處,那老者高舉燈籠,見是齊子概來到,一言不發,推開了身後的屋門。彎腰恭請齊子概進入。齊子概翻身下馬,從馬上取了酒囊,又招呼李景風道:“下來。”

  李景風下馬,對那老者行了一禮,老者也不理他。逕自繞過屋子。李景風問道:“這馬不用系嗎?”齊子概回道:“小白乖的很,放它自個去。”他正要跟著齊子概進屋,忽地覺得周圍微亮。他回過頭去。只見這破敗村莊,隔三差五,有遠有近,不規則的亮起了幾戶燈火。隻一會,燈火便滅。

  李景風更覺詭異,只聽裡頭齊子概喊道:“站外面幹嘛?快進來。”李景風這才入屋。

  齊子概掌了燈,囑咐李景風關上門。李景風回過頭,見小屋床被具全,桌上竟還放著一大盤羊肉、饅頭跟一大壇酒。齊子概道:“你且歇著,桌上有酒肉,你想吃便吃。若想睡,上床就睡。我出去一會,你把門鎖上,無論聽到什麽聲音,都不要出去看。不然性命有危,我可保不住你。”

  李景風問道:“你要去哪?”

  齊子概道:“回頭再說。”說罷,推門走出。李景風依言把門掩上。他今夜奔波忙碌,又發生許多事。此時稍有喘息,不由得餓了起來。正要吃點東西,他見桌上只有一副碗筷,料想是給齊子概準備,於是把雙手在衣服上擦拭幾下,剛抓塊肥羊肉咬一口,卻見羊肉上沾了血,疑惑想“難道這羊肉沒熟?”忽見自己滿手是血,李景風吃了一驚,又看自己身上,衣服上俱是血跡,不由得驚叫一聲,隻道是見鬼,正要奪門而出,又想起齊子概的囑咐。正猶豫間,忽聽門外傳來細微聲響,隨即風聲呼嘯,鬼影幢幢,又一會,轟隆隆幾聲巨響,呼來嘯去,猶如天地崩塌,那聲音忽近忽遠,時大時小。不多時,肅然一靜。萬籟俱寂。

  李景風又聽了片刻,這才聽到敲門聲,是齊子概的聲音道:“開門。”李景風忙打開門,齊子概一身大汗,坐上桌,呼了一口大氣,喊道:“痛快。”說著提起酒囊咕嚕嚕直灌,喝得嘴角衣領全是酒水。這才轉過頭看向李景風,忽問道:“怎麽弄成這樣?”

  李景風如夢初醒,看看自己衣服,又伸出雙手道:“我這雙手都是血!”

  齊子概笑道:“那是馬汗,不是血。”

  李景風一愣:“馬汗?”再細看,果然顏色較淺,說是血,不如說近似於紅水。

  齊子概笑道:“小白是天馬,跟關二爺騎的那匹赤兔是同個馬種,又稱汗血寶馬,汗是紅色的。”

  李景風聽後甚是訝異,天下竟有這種神馬,當真古怪。過了會馬汗乾去,只在手掌上留下淡淡紅色痕跡。便也不以為意。接過齊子概遞來的酒囊,喝了一口,膽氣稍壯,問道:“三爺有什麽事要我幫忙的?”

  齊三爺問:“你聽過蠻族密道的事嗎?”

  李景風搖搖頭。

  齊三爺道:“幾年前,天水有個叫文若善的才子,寫了一本隴輿山記上冊。記載了甘肅南方一帶的地形。甚是詳盡。這人後來又寫了一本下冊。裡頭記載著幾件懸案,又說天下將亂,還懷疑是蠻族挖了密道潛入了中原。”

  李景風訝異道:“竟有這種事?難道薩教蠻族又要入侵了?”

  齊子概摸著下巴,似在沉思,隨即道:“這本書出沒多久,就被朱爺以危言聳聽的名義給禁了。朱爺的心思……且不提這個,本來這書禁了就算了。偏生兩年多前,在天水發現一名薩教族人的屍體。文若善又無故離家,之後便銷聲匿跡。有人說他被薩教滅了口。這事可就不得不追究了。我明察暗訪,花了兩年時間,也沒多少線索……”

  李景風問:“三爺要我幫忙查這密道?”

  齊子概道:“有人跟你說過,你眼力與眾不同嗎?”

  李景風道:“是比尋常人好些。看得遠,也看得清。”

  齊子概哈哈大笑,道:“何止是好些,簡直是太好,你見我與人動手,是不是覺得奇怪,怎地對方不閃不避,任由我打?”

  李景風點點頭,道:“若說閃不過,那我是明白,我便常常見著了閃不開,可一點都不知閃避,那就奇怪了。”

  齊子概道:“那不奇怪,你只要想,他們見不著就是了。”

  李景風問:“什麽意思?”

  齊子概道:“看得清,看得遠,那是目力,目力好的人多,但要看得快。”他忽地伸手一擲。李景風順著他手勢,那是一支筷子,插入牆中。直沒至頂。

  齊子概道:“你見著了?”

  李景風點點頭。

  齊子概笑道:“我這一擲,可多得是人見不著,見不著,自然也就躲不了。”又問:“我想找這通道,你這目力極有幫助,你要幫我這個忙,有什麽要求嗎?”

  李景風忙搖手道:“提防蠻族,這是份所當為,怎好提要求?”

  齊子概笑道:“我便猜到你會這樣說,這樣吧,你幫我找通道這段日子,我就陪著你拆招玩吧。”

  李景風一愣,問道:“拆招?”

  齊子概道:“就是拆解招式,例如我這樣一拳過去。”說著一拳慢慢打向李景風,李景風不知怎麽應付,隻好使了羅漢拳當中的一招十字插掌抵擋,齊子概見他拆招,左手翻掌推了過去。李景風想了想。使了招猛虎出洞,拳頭去打他掌心。齊子概道:“這就是拆招,我出一招,你不知怎麽拆解,我就教你。”

  李景風知道這是齊子概教導自己武功,喜道:“這樣甚好。”

  齊子概道:“好了,睡吧,明天中午還有事呢。”

  說著掀開棉被上床,道:“唉,沒準備你的,擠擠吧。”

  李景風無奈,隻得吹熄了燈火上床,齊子概不一會便沉沉睡去,只是他身形高大,擠得李景風無處容身,睡得甚不安穩。

  許是昨夜太累,第二天李景風起身時已近中午,見齊子概不在,吃了些饅頭羊肉,他推開窗戶,自窗外望去,忽聽到頭上齊子概的聲音道:“起床啦。”李景風抬頭望去,沒見著人影,

  李景風走出房門,見齊子概坐在屋簷上,右手擎筆,左手握本小本子。他大惑不解,問道:“三爺你在屋頂作啥?”

  “等人。”齊子概說道。

  此時斜對門一間房屋打開,走出一名背刀中年男子,那人道:“廣西柴鵬,湖南張家女遭地痞逼嫁。我教訓地痞,逼得他們連夜搬家。”說著遞出一張紙條。齊子概接過,點頭道:“行。”說著在小本子上劃上一劃。道:“明年見。”

  那人拱手行禮,到屋後牽出一匹馬來,揚長而去。

  又見一人從稍遠處的小屋走出,這人頂上無毛,六點戒疤分明,看來是個和尚,那和尚走到齊子概面前,拱手道:“少林了方……”齊子概罵道:“你也配用法號?講本名。”

  那和尚臉一紅,道:“河南鄭余,於濟南殺淫賊一名。”說著遞出一張紙條。齊子概說道:“行,明年見。”

  鄭余謝過後,踏步離去。

  之後陸陸續續又有幾人,各報了有何功績,齊子概一一點頭,眾人各自離去。

  又有一人道:“湖北廣平鎮鎮天宮,有道士假托神明,詐財騙色,奸女。我殺首惡廣鎮子及其徒七人。”

  齊子概點頭道:“行,明年見。”

  那人似乎不甚滿意,說道:“鎮天宮的弟子具是武當嫡傳,我以一敵眾,受了重傷,怎地明年還要再來?”

  齊子概罵道:“你功夫不行,難道是我的錯?再說,這事頂多抵你兩件功績。你還欠著四年,弄不好,明年見,後年還得再見。你要不服,昨晚怎不來說?”

  那人被罵得無趣,又不敢反駁,隻得悻悻然離去。

  此時村外馬蹄響起,兩名彪形大漢,一穿藍衣,一穿綠衣,左手腕具纏著鏈子鏢,縱馬來到齊子概面前。

  齊子概道:“來得忒晚了。怎?”

  綠衣人道:“我兄弟倆率領門人,在衡山剿了一群馬匪。耽擱了。”說著,右手從懷裡掏出紙條。左手鏈子鏢一甩,那鏢夾著紙條射向齊子概面前。齊子概不閃不避,伸手從鏢上取下紙條。看了看,在小冊子上劃上一筆。道:“明年不用來了。希望以後莫再相見。”

  那藍衣人道:“我兄弟也望之後莫再相見,三爺,請了。”

  兩人說完,調轉馬頭,揚長而去。

  李景風此時終於看明白,這些人定是犯了事,撞在齊子概手上,齊子概要他們乾好事補償。又見一人,身形矮小,尖嘴細目,道:“安徽穿山狐胡淨。去年在河南自馬匪手下救了商客張某。”說著遞出一張紙條,齊子概接過紙條,持筆在小本子上一劃,想了想,又問:“你沒收錢吧?”

  胡淨忙道:“當然沒,純是義舉,義舉。”

  齊子概點點頭道:“你先在旁邊等著。”

  胡淨訝異道:“又怎麽了?”

  齊子概道:“叫你等就等。”

  那胡淨不敢反駁。乖乖退到一旁,見李景風也在旁邊等著,走向前攀談道:“三爺要我們等在這幹嘛?”

  李景風知道他以為自己是因犯事被留下。於是說道:“我不知道三爺留你作什麽。”又問:“昨晚怎麽回事?”

  胡淨見他發問,愣道:“你是雛兒,不知道規矩?”

  李景風笑道:“還真是雛,四天前才結識三爺呢。”

  胡淨冷哼一聲,道:“被抓就被抓,結識個屁。我看你不懂規矩,教你個乖。但凡有事撞著在三爺手裡,又不想死的。就得跟三爺立約。每年在這隴南要道上一會。這除夕當天,過了子時,那叫生死夜,要有不服,看是約了幫手,還是糾眾聯手,俱在這夜裡解決,這邊看不見,這村後頭堆著好些屍體。都是昨晚冒犯三爺的。”

  李景風這才知道昨夜那好大動靜是怎麽回事,又問:“那現在又是怎樣?”

  胡淨道:“待到日出,過了生死夜,就是酬恩日。我們這些犯了事的,每年要乾幾件好事,讓三爺考察。三爺把功過相抵……自然附帶點利息。若是滿了,就不用再來,若是沒滿,隔年再來,若是無功可說,免不了一頓好打,將養幾個月。要是想逃,嘿……那得藏隱密點。怕要見血光囉。”說著,又歎道:“我不過就是挖墓的,三爺折騰了我兩年,還不放我走啊。”說著搖頭歎氣。

  李景風聽了這些話,對齊子概更是佩服,又想,這些人都能有機會,若能給饒刀把子將功折罪的機會,饒刀寨不就有救了?

  前前後後約莫來了十余人,齊子概一一回覆後。又看了看本子,道:“看來沒其他人了。”說著從屋簷上跳下來。拍著胡淨的肩膀說道:“胡兄弟……我就叫你一聲小胡,你是挖墳的吧。”

  胡淨皺眉哀道:“三爺,別折我壽,叫我本名就好。”

  齊子概哈哈笑道:“別怕,我真有事要你幫忙,你若辦成,明年不用再來。”又拍拍他背心道:“進去說。”

  胡淨、李景風跟著齊子概進屋,齊子概說明要找地道,對胡淨道“你是挖墳的,最懂這些密道地穴,要能幫我這個忙,必有重謝。”

  胡淨問道:“這得找多久?一個月,三個月,還是半年?”

  齊子概道:“這不好說,可能得三個月時間。”

  胡淨心想,幫齊三爺找蠻族密道,成有大功,失敗也有苦勞。跟著齊三爺,就算遇上幾個蠻族,諒來也不會危險。倒是件好差事,於是道:“這行。不知三爺要從哪著手?”

  齊子概搖頭道:“我不知道。”

  這下連李景風也吃了一驚,忙問道:“三爺你沒點眉目?”

  齊子概道:“我找密道,就抱著碰運氣,這邊走走,那邊走走,見著可疑的,上前問問,若是蠻子,抓起來拷問。見到可疑的地方,探探地勢。那日我會到饒刀寨,就是閑逛著找著。”

  李景風又問:“有抓著蠻子嗎?”

  齊子概道:“饅頭吃了不少,蠻子一個未見。”

  李景風又道:“那你帶了我,又留這位胡兄?”

  齊子概道:“我是見了你,這才想到我一人力孤,不如找些有特別本事的人幫忙,你眼力好。帶你隨身,勘地形方便。這小胡……我剛才見著才想起這人懂挖穴。帶上了有用。”

  胡淨問道:“那假若三個月找不著呢?”

  齊子概哈哈大笑,道:“若三個月找不著,找三年,三十年,有你們陪著我,總會找著的。”

  胡淨大吃一驚,說道:“三爺你明明說是三個月……”

  齊子概道:“我說可能得三個月,可沒說最多三個月。”

  胡淨慌道:“那真要找三十年五十年,那我豈不是要……”

  齊子概大笑道:“別怕別怕,甘肅能有多大,三十年時間敷余得很。”

  胡淨道:“可是我……”

  齊子概臉色一變,提高了音量道:“胡兄弟想反悔?”又冷笑道:“敢對齊某言而無信的,這天下也沒幾個。”

  胡淨知道中計,心中不住叫苦,李景風心想,不知這三爺到底是聰明還是糊塗,他一點線索也無,就抓著自己與胡淨找通道。若說糊塗,坑殺胡淨倒是俐落。

  至於通道是否真要找上三五十年,他倒不擔心。一來這是好事,二來他本就想來崆峒拜師,若真當了鐵劍銀衛,仍是要聽三爺號令。

  胡淨此時已經認命,垂眉苦臉問道:“三爺打算從哪開始找起?”

  齊子概想了想,道:“往冷龍嶺那走走看。要不,往甘州去也行。要不,回關上看看。”

  胡淨見他說了三個不同的方向,更是叫苦不迭。

  齊子概沉吟道:“不如先到天水,那裡熱鬧,指不定能抓到幾個潛伏的蠻子。”

  李景風見他苦惱,想起謝孤白主仆,於是道:“三爺,你這樣不成,咱們需要一個謀士,能幫咱們出主意。想些有用的事。”

  胡淨聽他對著齊子概指點江山,罵道:“亂嚼舌根的小崽子,三爺自有主意。”

  李景風搖頭道:“三爺要有主意肯定早說了。碰運氣不是辦法。三爺總認識幾個聰明人吧。”

  齊子概道:“聰明人是認識幾個,可都不好請。唉,又不能隨意離開崆峒。要不……咦?”他話說到一半,突然側了頭,像是在聽什麽似的。

  “景風小弟,你上屋簷往村外看看,看有什麽。”

  李景風點了點頭,往屋外走去。胡淨見他大了李景風近二十歲,竟稱呼李景風小弟。而且狀似親昵。不由得意外。

  李景風上了屋簷,打亮掌望向村外。遠處一小撮黑點。約是四十余騎,清一色的高頭良駒。簇擁著一輛馬車,他看仔細後,這才回屋內向齊子概回報。

  “四十余騎,都是好馬。圍著一頂馬車?往這個方向來?”齊子概摸著下巴,又問:“穿什麽顏色的衣服?”

  “黑色。”李景風答:“雪地裡特別顯眼。”

  胡淨是混過江湖的人物,說道:“四十匹一色馬,這得是大人物,尋常馬賊沒這派頭,還搭轎子。不是門派大家,就是豪富钜紳。”又擔憂道:“他們往這個方向來,難到是衝著咱們來的?”

  說是咱們,其實胡淨知道是給自己臉上貼金,裡頭有本事得罪這等大人物的,自然也只有齊三爺。他生性怕死,就怕扯到自己身上來。於是又問道:“三爺,年初一的與人動手晦氣,若是衝著你來,且放過他們這一回?”

  實則齊子概昨夜才與人動過手,還殺了人。晦氣什麽的,不過是他性格怕死,唯恐這場大戰波及自己,給齊子概一個台階下。

  李景風見齊子概皺起眉頭,像是遇到極大難題,突然又臉現喜色。似乎甚是得意。忽喜忽愁,陰晴不定,似乎來的是個難應付的對頭,卻又喜他自投羅網。於是問:“三爺,來的是熟人?”

  齊子概像是如夢初醒,喔了一聲,問道:“小胡,把你的馬牽來。”

  胡淨應了一聲,便去牽馬。齊子概道:“景風小弟,我這還有些事。你跟小胡往西邊走,繞過車隊,回隴川鎮等我會合。”

  李景風問道:“那車隊是些什麽人?三爺似乎很忌憚?”

  齊子概道:“是有些棘手,總之,不用擔心我,”

  李景風雖與他相識不久,但知他藝高膽大,向來睥睨。這還是第一次見他如此神情凝重,問道:“三爺,我能幫上什麽忙?”

  齊子概笑道:“還真用不著你。有這份心就夠了。”

  李景風知道以他本事若不能應付,自己留下來也只是拖累,於是道:“三爺,保重。”

  齊子概哈哈大笑道:“別擔心。想傷你三爺沒這麽容易。”

  李景風與胡淨共乘一騎,望西而去。與那車隊距離近了,李景風看清馬上人物,個個裝束整齊。精壯結實。顯是多經陣仗的武林好手。比之饒刀寨那群烏合之眾不可同日而語。

  他又回過頭去,只見齊子概騎上小白,正往那車隊奔去,兩邊相距十余丈,雙方各自停下。不知在說些什麽?他又是擔心,又是猶豫。胡淨道:“別擔心三爺,他本事大得很,就是人有些癲狂。這裡是崆峒,誰敢對三爺不敬?”

  且說齊子概縱馬往車隊迎去。雙方到了十余丈距離。那四十余騎見有人靠近,勒馬戒備。齊子概不等對方打招呼,高聲喊道:“小猴兒要找二哥,該往昆侖去才對。到崆峒幹嘛?”

  轎中那人咳了一聲,道:“三爺你近點。我聽不出是小白在叫還是您在說話呢。”

  齊子概道:“我倒是想和你親近親近,就是有些怕。”他舉起馬鞭,指著眾人道:“這麽多人沒把我放在眼裡的。還是頭一遭。”

  轎中那人呵呵笑道:“三爺跟著朱爺學世故了?”又道:“見著崆峒齊三爺,還不行禮?”

  那四十余騎紛紛下馬,恭身行禮道:“見過三爺。”

  齊子概哈哈大笑,放慢馬蹄,走向轎子。神情甚是輕佻。道:“你來得正好, 我有件事想請你幫忙……”

  ※

  李景風與胡淨在隴川鎮的客棧等了三天,依然沒有齊子概的消息,李景風有些心焦,連胡淨也擔憂起來,隻道:“他要是一年不來,我是等他不等?唉,等還罷了,困在這鎮裡頭,怎麽營生?”

  到了第三天夜裡,李景風眼看又要等空,正打定主意,明日一早便去找齊子慨。若真出了意外,也得知根知底,知道對頭人是誰。

  突然馬蹄聲響,李景風自二樓客房往樓下望去,只見一頭通體烏黑的駿馬停在客棧前,一條高大人影扛著一個人跳下馬來,卻不是齊子概是誰?

  齊子概抬頭看了一眼李景風,哈哈大笑,不一會,來到李景風與胡淨面前,把肩上人影掀放在地。哈哈大笑道:“那群點蒼狗腿子追了我三天三夜。娘的,差點回不來。”

  李景風與胡淨甚是訝異,那人站起身來,拍拍身上灰塵,但見他身量矮小,又柱起柺杖,原來還是個瘸子。

  只聽那人壓著嗓子怒道:“你個毛,三爺,我知道你瘋,沒想你瘋成這樣。”

  胡淨見他模樣,又想起三爺提起點蒼。不由得一驚,指著瘸子呐呐道:“你……你……”

  齊子概嘻嘻笑道:“來,介紹一下,這位是點蒼副掌門諸葛然,我把他綁來當咱們找密道的謀士了。”

  胡淨兩眼一番,幾欲暈去。李景風也瞪著眼睛打量著諸葛然:“你……你就是點蒼副掌門?”

  諸葛然翻了個白眼,冷冷道:“不,我就是個隨手能掐死你的矮瘸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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