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多年前,一個年紀很輕,眼神卻十分凶狠的人,一手牽著兩匹馬,另一隻手拎著一顆胡人的腦袋,目中無人般的走在這並州城裡。
並州城剛剛才被胡人劫掠過,那些幸存下來的人只是掃了這人一眼,就在自家冒著黑煙的屋子旁忙著。著火的房子,呻吟著的家人,都在等著那些僥幸躲過胡人彎刀的人。
那人像是沒有看見這一切,牽了馬就在這城中走來走去。他漠然的樣子被一些心裡有氣的人看到了,那些人就在心裡想著,不過是一位狠人殺了那些落單的胡人,搶了那胡人的馬來到了這裡罷了。
那個牽著馬的人在與人要吃食的時候,說的是一口河西話。人們便想著那河西郡被胡人糟蹋的更厲害,聽說十不存九,剩下的一成人就要遷來並州了,人們便估計著這人也是從那裡遷來的吧。
只是,能殺了胡人,奪了他們兩匹馬,倒也稀罕。
這時的並州城並不比別處好多少,四處冒煙不說,還到處都躺著被胡人砍死的人。
那人在城中走了幾圈後,將手裡的人頭仍在一處著火的地方,就牽著那兩匹馬去了一處院落。
那處院落就是現在的車馬店。那時,這裡只是一家被胡人燒殺殆盡的大戶人家。那人明顯是看中了這處偌大的院子。
後來,這個並州城幾乎人人都有印象的人,就靠著那兩匹馬做起了運貨的生意。
再後來,人人都知道了這位溫姓車馬店店主。很早的時候,他就有了十幾架馬車,手下有了二十多個夥計,成了這城裡的富戶。
人們只知道這溫店主做的是運貨的生意,卻不知道他暗地裡還有私下裡的生意。別人不能運的貨,他可以運,別人做不了的生意,他可以做。
比如,沒人敢往鎮西關方向運送鐵鍋,溫店主就敢。再比如,並州到河西郡最偏遠的那個縣的食鹽買賣,就一直是這處車馬店控制著。
而且,從東邊來的那些稀罕貨物,只要委托給溫店主,就能運往並州各處,且能盈利。換成別家接了這活,就有可能人貨兩失。
一來二去,這溫店主就成了這並州神一樣存在的人。
可溫店主最大的生意,卻是與胡人做的。
利用車馬之利,溫店主可以將並州境內所有駐軍的情報告訴胡人,也可以把胡人想要的東西賣給胡人,然後,還可以把胡人想賣的東西買走,換來更大的利潤。
要說溫店主是胡人的諜子,那不準確。溫店主更多的時候,是一個唯利是圖的商人。只是,這商人有點狠,也有點無恥,為了錢什麽也肯乾。
刺殺蕭冉是一筆買賣,查清楚那女子是不是郡主,也是一筆買賣。就是與蕭冉商討那張兌換文書,同樣是一筆買賣。
豢養這些死士,溫店主同樣覺得是買賣。那些人的命,溫店主早已買下來了。
溫店主看著那些死士,心裡想著今夜就是這些人該還命的時候了。
溫店主接過一位黑衣人遞過來的刀,握在手裡掂了掂後,然後招手讓那些人靠過來
車馬店外面,蕭冉看著天色已黑,就讓人把事先準備好的火把點燃了。選擇夜晚動手,是蕭冉特意安排的。並州城中百姓甚多,如果動用這麽多人馬圍攻一家車馬店,必然引起慌亂。
雖然高將軍帶來的邊軍早已把這四周禁了,可包圍圈外面遠處,白天的時候很多人都看著這邊指指點點的。
拖到夜晚動手,雖然有些不便,可至少不那麽引人注意。所謂月黑風高夜,殺人放火天,說的就是今晚吧。
蕭冉想到這句話,竟覺得自己帶著這些人做這事,有做壞事的意思。不是嗎?若是今夜來此的人,不是穿著士卒的衣甲,和那些盜匪有什麽區別。
“蕭爵爺,已經準備好了。”周繼跑過來說道。
蕭冉看著那扇緊閉著的大門,知道裡面一定是落了門閂不說,還頂上了圓木。院牆雖然高,想想辦法也能爬上去。不過,蕭冉就怕那些人從牆上剛露出頭,就會招來一片弩箭。
蕭冉和自己這些府軍最擅長的是馬戰。爬牆頭這種事,應該是鎮西關那些步卒乾的,蕭冉不會乾。所以,蕭冉事先讓人準備了幾隻大號的撓鉤。那些撓鉤都是鐵製的,是這並州百姓用來打撈掉進水井裡的東西用的。
現在,那些撓鉤都已經搭在了牆頭上。撓鉤後面拴著的長繩也綁在了幾匹馬的屁股上,只等著蕭冉一聲令下,那些馬就會竄出去。
蕭冉看到二十多名府軍早已搭好連發弩,另外一些人手中的火把也燒的正旺,就高聲喊道:“破。”
話音剛落,那幾匹馬上的府軍手裡的馬鞭就狠狠地抽在馬屁股上。那些馬兒一受痛,便牽著長繩向一邊奮力衝去
只聽“轟隆”一聲, 正對著蕭冉等人的那面牆,連同那扇大門都倒在了地上。塵土飛揚中,隨著院牆倒塌,那些府軍手裡的火把便向院子裡扔了過去
那些火把在夜色裡翻滾著,如旋轉著的火龍一樣,落在了面前的院子裡。
原本漆黑一片的院子裡,頓時一片通明。火光中,溫店主和那些死士正站在院子裡,手持刀弩,等著蕭冉等人破門攻進來。
可沒想到,院牆一瞬間便倒塌了,自己也暴露在一片火光中。
就在溫店主等人瞅著面前那片揚塵發愣的工夫,蕭冉又喊了一聲“放”。
這一聲提醒了溫店主,他迅速向一棵樹後面躲去同時,還沒忘了喊了一聲“避箭”。聽到喊聲後,那些黑衣人也迅速向就近的地方躲去。
弩箭穿過塵埃,咚咚咚的一陣亂響過後,院內的樹上,土牆上,當然還有兩名黑衣人,都被弩箭射了個正著。
“跪地,免死。”蕭冉大吼一聲。
接著,身旁那些府軍也齊聲喊著“跪地,免死……”
聲勢高昂,那些人聽了心裡頓時一驚。可他們畢竟是殺過人的死士,隻憑一聲喊,是斷然不會放下手中的刀的。
不但不會放下刀,他們還緊緊盯著那處揚起塵土的地方,手中的刀也握得更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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