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郎中給邦興公看過病之後,朱家老爺子就睡下了。快到天黑才醒來,陪著朱賢德聊了一會兒,然後就和孫子朱學休三人一起用飯。
吃過晚飯之後,朱賢德就起身告辭。“阿叔,我今天晚上就過去睡,明天再過來。”
老爺子一聽,頓時不樂意了。
在雩縣周邊走親戚,一般沒什麽特別的事,都必須在親戚家住上一晚,以示親近。有的時候甚至住上三五天、個把星期。
朱賢德今天才到,晚上就要回去,邦興公肯定不樂意。開口就說道:“怎麽,難道是家裡的床有簕條,還是凳子上有刺,讓你坐不安穩睡不著?這麽快就急著回去,你這是看不起我,覺得我老了不中用了?”
簕條就是刺,也就是荊棘。
老爺子這是心裡不高興,所以才這樣特意比喻。他推開手邊的碗筷,故作生氣的看著本家侄子。
“阿叔你千萬不要這樣說,你這是拿刀扎我心窩子!“
朱賢德可背不起這樣的鍋,只能解釋道:”其實我也喜歡這裡,輕松自在!只是今天我們剛剛回來,家裡怕是還沒有安頓好。另外晚上也怕是不太平,所以回去看看,讓她們母子三個好安心。”
“這樣啊……”朱賢德話裡有話,邦興公自然是聽出了他話裡意思。
略想之後,於是他點頭同意道:“那行,今晚你先回去,好好陪著香芹母子仨個,不要讓他們受了驚嚇。”
“明天中午帶著她們一起過來吃飯。人多熱鬧!”
邦興公這樣說著,這才對著一頭霧水的朱學休吩咐道:“阿公年紀大了,你代我送送你賢德叔。”
朱賢德是長房高公子孫,他的父輩就是光裕堂之前的掌舵人。家道中落之後,他在邦興公的資助下出外求學。但在尾田村的朱氏宗祠隔壁還留有一套房子,平時回來一般都住在那裡。
陂下村與尾田村毗鄰,還不夠兩裡路程。朱學休帶著番薯一起,兩個人提著馬燈、舉著火把將朱賢德送了回去。
朱賢德回到家裡,就看到家裡還亮著燈。不過他的老婆香芹已經把家裡收拾妥當。想來是族裡有人幫著她一起收拾。現在香芹正在燈下做著針線活,手裡拿著一個鞋墊正在繡著。
“我還以為你今天要在那邊睡了,不會過來了呢!”等朱賢德洗過澡之後,香芹幫著他收拾,嘴裡才開始說話。
“我也不想,邦興叔都生氣了。好不容易才勸開,容我回來。”
朱賢德坐在燈下,就在床前的桌子前落座,從掛在床頭的衣服裡掏出一隻手槍,進行檢查和擦拭。
朱賢德不是軍人,但一樣有槍,還是一支好槍。勃朗寧M1906的袖珍手槍!
這種手槍體積很小,帶在身上並不顯眼,也很方便。最主要的是有六發的彈容量,近30米的有效射程,很適合他這種常年在外走動的政府官員佩帶。
香芹看到丈夫拿出槍去來擺弄,臉色當即就變了。“怎麽,今天晚上會出事?”
“有可能!”朱賢德用心的擺弄著槍支,連頭也沒有抬一下。
或許是覺得妻子受到了驚嚇,隨後才他抬起頭對著她安慰道:“你也別太擔心。在這光裕堂朱家的地盤裡,就是出事也不會有什麽大事。有邦興叔在,誰也不能拿我們怎麽樣。更何況我還是政府專員!”
香芹聽到丈夫的的話,這才安下心來,不過轉眼就啐道:“那你還擺弄它做什麽,嚇死人!”
“有備才能無患,
要是出了萬一呢?” 朱賢德把彈藥推上膛,拿著槍對著窗前的燈火做瞄準狀。覺得沒有差錯之後,這才把槍支收起,放在枕下。轉身對著妻子說道:“邦興叔已經不是仙霞貫的鄉長了,卸任好幾天了。說不定今晚就會出事!”
“什麽,邦興叔不是鄉長了?這是怎麽回事?這是嫌他老了,有人排擠他?還是政府有人要對付光裕堂?畢竟賢忠已經死了,難免有人生壞心思!對了,賢忠死了邦興叔怎麽樣?可有好傷心?”
女人無論什麽時候,八卦心思都重,只是有沒有表現出來而已。香芹顯然也是這樣!
“對付光裕堂?……這還說不上。至於為什麽排擠他,那還不是利益鬧的!現在附近周邊幾個縣市,沒幾個比仙霞貫富庶的鄉鎮,有人眼紅在所難免。於是上下聯合,把邦興叔拉了下來!”
朱賢德在腦海裡慢慢思索,嘴裡說道:“賢忠死了,邦興叔自然是傷心。不過更傷心的是全鄉一下子死了這麽多人,他的心裡更是難過。你都不知道今天仙霞墟發生了什麽,尋死的老弱婦女不知有多少!”
朱賢德說到這裡,當下將他中午在紫溪河邊看到的情景,還有下午從朱家老爺子嘴裡得到的消息一五一十的告訴了妻子。
“國難當頭,老百姓本來就生活不易。許多政府官員還不思上進,整天想著謀財謀利,巧立各種名目收取雜稅,貪官汙吏大行於道。 阿叔也快頂不住了!”
最後他說告訴香芹說道:“然後下面又有鄉民在鼓噪,說是邦興叔昧了他們多少錢財。心灰意冷之下,他就摞了擔子!”
“摞了擔子?”
香芹嘴裡重複著丈夫的話,腦海不知想著什麽,過後才說道:“小時候爸媽經常告訴我,‘當你吃不飽的時候,別人看不起你。當你有吃有喝的時候,別人又眼紅你。’,我以前還不太明白,現在總算是清楚了。說的不就是這種人嘛!”
“邦興叔不當鄉長沒關系,畢竟光裕堂也經常不是仙霞貫的主政者。但是仙霞貫的老百姓沒有了光裕堂護照著,這種年月,怕是要遭殃了。”
香芹的嘴裡憤憤不平,說到這裡,更是停了手裡的手工活,將鞋底往桌面一扔,嘴裡恨恨說道:“真是幾顆老鼠屎,壞了一鍋粥!全鄉這麽多人,就沒有人能看清事,出來支援一下阿叔嗎?”
“不清楚,阿叔沒提起過。我……”
朱賢德剛說到這裡,沒想到就被妻子搶白。她霍的站了起來,嘴裡又快又急。
“不行,我明天要回去,告訴我爸媽和兄弟一聲,讓他們搬到這裡來。手裡沒槍,連睡個覺都不安穩!”
原來她是在擔心娘家的父母和兄弟姐妹。香芹就是本鄉人!
不過香芹話剛說完,朱賢德就給她當頭撥了一盆冷水。“晚了,今晚就會有行動。等不到明天了!”
“今晚?這麽快?今晚不是端午節麽!”香芹大驚失色,忍不住的又站了起來。
“就是因為今天是端午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