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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命》第11章 驟雨微涼 時有清淚咽
  莽原鎮上,周蠻獨坐酒鋪中,店前是滿地屍體。

  一日一夜,不斷有黑龍衛聞訊趕來。從飛騎到衛長,再到侯長,如今他們的全部躺在酒鋪外,讓這間鎮邊的酒鋪多了幾分亂葬崗的氣質,縱然是在白天也令人遍體生寒。

  鎮上人早已不敢來到此地。酒鋪外方圓五裡,被鋼刀鐵甲的士兵圍得密不透風。無數雙眼睛盯著酒鋪內的老人,但沒有人敢上前挑戰,一夜激戰,在付出了滿地的同僚之後,他們已經明白了很多道理,眼前的殘疾老者不是他們所能戰勝的,甚至在一些年輕的士兵心裡,他已是不可戰勝。

  遠處馬蹄聲漸近,與周蠻對峙的一名黑龍衛小衛長率先聽到動靜,神色一喜,連忙向發聲處望去。西南方向,數十騎快馬飛馳而來。小衛長激動不已,慌忙撥開士卒迎了上去,待為首的人下馬,恭敬一禮,低聲道:“流主!不知對手是誰。咱們折了三十七個弟兄,馬侯長也命喪他手。”

  他再往流主身後一看,發現另外兩名侯長與其它衛長俱是到來,不禁嚇了一跳,補充道:“我懷疑是與八派聯盟有關!”

  那為首的流主名喚杜長平,年約四十來歲,生的高鼻闊耳,模樣甚是醜陋。他罵罵咧咧地下了馬,嚷道:“去他媽的八派聯盟!那群孫子的頭頭都在我手裡!要是還有本事乾死老馬,那直接來阜平劫獄多好!老儲老許,你倆隨我去看看對手是什麽來路!”

  他聲音粗放,嘴裡不乾不淨,但在場所有將士聽到他的聲音後都暗暗松了口氣。包括小衛長在內,人人都清楚整個陵川州不會有人能是杜流主的對手,有這位流主出面,事情終於可以解決。

  杜長平大步流星的走近場中,便看到周蠻坐在凳子上面無表情的喝酒。對眼前事物似乎毫不關心。場中只有他一人,老醉早不知跑到何處。面對著數千雙眼睛的窺視,他泰然自若,似乎很享受這片刻的寧靜。

  周蠻拎著酒壇,似是早已感應道杜長平的到來,抬眼一掃,兩人目光相觸。杜長平臉色變了變,乾脆地一個轉身,在手下疑惑的目光中,依然大步流星地原路退了回去。

  周蠻微微一笑,自顧自的喝酒,好像剛剛杜長平從未出現過。

  杜長平走到外圍,寬大的額頭已鋪滿了汗水。他用袖子擦了擦,尋了個地方坐下,揮手把方才那個小衛長喚了過來,“你剛剛說什麽?”

  小衛長不知流主適合用意,結結巴巴道:“咱們,咱們折了三十七個兄弟...馬侯長也死...”

  “我不是說這個,你還說了什麽?”

  “我懷疑這個人與八派聯盟有關...”

  杜長平道:“哦,那查明他的身份了嗎?”

  “沒有...還不知道他是誰。”

  杜長平勾勾手,示意小衛長靠近些。小衛長不明所以地探過頭,杜長平猛地一巴掌扇過去,將他原地打了個趔趄,罵道:“你們他媽的瞎了不成!這也叫不知道他媽的身份!一個老頭!瘸著一條腿!少了一條胳膊!還他媽這麽生猛!就他媽不能引起你們一點聯想嗎!”

  小衛長捂著臉,杜長平狂濤般的怒罵讓他不知所措。邊上那個儲姓侯長若有所思道:“流主是說...過河卒周蠻?能確定嗎?”

  杜長平怒道:“不是他媽的我說過河卒周蠻!是他媽那個老頭就是過河卒周蠻!你他媽問我能不能確定?兩個天地境碰面你他媽說能不能確定?到底他媽的你是天地境我是天地境?”

  儲姓侯長挨了一通罵,

索性閉嘴不言。杜長平手按膝蓋,坐在原地發了半天火,這才慢慢消氣,淡淡道:“一會兒展旗!”  兩名侯長和小衛長聞言都是一驚,黑龍衛有三十六位流主,每一位流主都可執掌一麵團紋黑龍錦旗,這面旗平時絕不輕動,一旦展開,便是告知世人此戰黑龍衛絕不後退,不將對手斬殺,便是自己戰死在敵人手下。倘若展旗之後對手不死,而自己又退縮,那黑龍衛便會執行家法,由軍首親自將展旗的流主處死。儲姓侯長此時也不顧挨罵,勸道:“杜大哥,展了旗可就沒有回旋的余地了。周蠻盛名已久,不是那麽容易對付的。”

  杜長平沒好氣道:“不然呢?我他媽還能怎麽辦?這個老兵他媽的跑到賀蘭地界挑釁,還他媽殺了老馬!我他媽的不替老馬報這個仇,我他媽還是人嗎!”

  儲姓侯長還想再勸,一旁徐姓侯長沉聲道:“杜大哥說得對!管他是誰,殺了咱們兄弟就不能輕饒!”

  杜長平瞪了他一眼,“我他媽上去跟人拚命,你說話倒是不腰疼!”

  徐姓侯長也乾脆不說話了。杜長平罵完人,短暫回顧了自己的一生,一骨碌站起身,勒緊褲腰帶,泄憤似得大喊道:“展旗!都他媽給我展旗!”

  一聽流主要展旗,在場所有賀蘭武人都振奮起來,忽然一道平淡的聲音響起,壓下了所有嘈雜,“等一等。”

  “你他媽...”杜長平剛要開罵,一轉頭猛見到說話之人,硬生生把後面的話咽了回去,瞪圓了眼睛瞬也不瞬的盯著那處。

  誰也沒注意到,包圍圈外不足一裡處多出了一輛馬車。趕車的馬夫是個看上去溫文爾雅的中年男人,手執馬鞭,正含笑衝杜長平點頭。

  杜長平怔了好一會兒這才如夢初醒,他喜形於色,三步並作兩步走到跟前,衝那馬夫一拱手,結巴道:“百裡先生,老杜有禮了。”

  那姓百裡的男人也還禮道:“百裡見過杜流主。”

  杜長平忙道不敢,客套之余,他的目光不停朝那遮得嚴嚴實實的馬車內瞟去,試探道:“百裡先生不讓老杜展旗,是不是...那兩位的意思?”

  百裡還未答話,馬車內已傳來輕笑,一個蒼老聲音道:“老杜你就不要再試探了。是我的意思。你老小子嘴巴不乾淨,讓你上去拚一場也算不得什麽。不過念在你是為顧全同袍之情,這次就不用你上去死磕了。旗先收著,我們替你辦了吧。”

  杜長平喜出望外,雖然極力掩飾,但嘴巴還是幾乎咧到了耳根,也不知該說點什麽,只是連聲道:“豈敢,哎呀,卑職豈敢...”

  嘩啦啦地鐵甲聲如潮水,周蠻抬眼望去,卻見包圍圈忽然放開了一個口子。兩個人自外走入。

  這種場面昨夜已經上演了許多次,周蠻也早已習慣。不斷有黑龍衛進入挑戰,然後變成地上的屍體。這樣悍不畏死地武人精神讓周蠻認可,挑戰強大才是武人應有的宿命。

  但這次來的兩人卻有些奇怪。一人面容蒼老,須發皓然,眉花眼笑看著甚是和藹,而另一人則正值壯年,身材魁梧,站在人眼前如山嶽般巍然,似乎每踏出一步都有移山填海的威勢。

  周蠻眉頭一挑,可以感受到那老者不會半點武藝,而那中年男人的氣勢卻連自己也暗暗心驚。他久經殺伐,但能夠達到這種氣勢的高手可算是聞所未聞。好像只有在洪武宗師嶽松岩身上,他才體驗過這種壓力。

  兩人沒有立即動手,反而在周蠻對面坐下。那老者盯著周蠻瞧了一會兒,忽然笑道:“衛國公也老了。”

  周蠻沒有理會老者,他的眼裡只有那個魁梧中年。淡淡道:“我不認識你們。報上名字吧。”

  老者又笑了起來:“老朽仇斯年。”

  周蠻依舊盯著魁梧中年,搖頭道:“我沒有問你。”

  他忽然頓住了,慢慢將頭轉向老者,死死盯著他,一字一句道:“你說你叫什麽?”

  老者脾氣甚好,又答了一遍,“仇斯年。”

  周蠻重複道:“賀蘭帝師仇斯年?”

  仇斯年點頭,“是那個仇斯年。”

  周蠻又確認道:“黑龍衛軍首仇斯年?”

  仇斯年笑道:“也是這個仇斯年。”

  “哈哈哈哈哈哈哈!你是仇斯年!哈哈哈哈哈哈!”周蠻忽然放聲大笑,好像遇到了什麽非常開心的事。笑得身子都有些打顫,猛然間他後背一繃,一掌就朝仇斯年拍下。

  “那你該死!!”

  這一掌用足了周蠻畢生功力,甫一動便是天地昏暗,渾雄掌力帶起疾風走大地,那排垂柳也瘋狂搖曳。周圍士兵隻覺立足不穩,眼前似乎看到了千軍萬馬喊殺而來,讓人心驚膽戰。

  這麽近的距離,無論是誰面對這樣強的一掌也該束手無策。

  仇斯年也束手無策,坐在那裡一動不動。

  可他身邊的大漢動了。大漢一抬手,漫天黑氣充斥場中。風更烈,好像要把世間一切都吹垮。可那黑氣猶如萬古不滅的磐石,任由對面如何洶湧,也不移動分毫。士兵們只見到眼前一黯。如同突然置身於戰場之上,耳邊傳來嘶吼聲、砍殺聲、悲鳴聲,令人肝膽俱裂。頃刻間數千士兵都癱軟倒地不能再起,有的甚至吐出白沫不省人事。

  風停,黑氣消散,殺伐聲也漸隱。酒鋪方圓五裡滿地殘兵哀鴻遍野。

  周蠻的手離仇斯年面門不過半尺,被魁梧中年的手擋住不能在前。

  仇斯年依然端坐,笑道:“周蠻出身行伍,殺人如麻,入天地境後引動的殺伐之氣果然不可小覷。我真有點後怕。”

  周蠻默默收回掌,盯著魁梧中年道:“十年前我見過這黑氣!”

  魁梧中年也收手,淡淡道:“蒙歸元。”

  蒙歸元。這個響亮的名號即使如此平淡的說出,依舊震撼人心。這個名字自從十年前擊殺柳隨風之後,代表的就是賀蘭新一代神話,洪武無法破解的噩夢。

  賀蘭第一高手蒙歸元!

  周蠻凝視手掌,對蒙歸元道:“你不是天地境。”

  蒙歸元依舊淡漠,答道:“我早已不是了。”

  周蠻點頭,抓起酒壇喝了一大口,說道:“好!我該死了!”

  仇斯年搖頭道:“你老實交代,我就不殺你。”

  周蠻一愣,問道:“交代什麽?”

  “你殺了一個侯長,四個衛長,還有這麽多飛騎。”他用手點指這滿地屍骸,“既然隱居十余年,何必如此張揚?你是在掩護什麽?”

  周蠻笑道:“你覺得我會說嗎?”

  仇斯年點頭表示讚同,站起身拍拍衣衫,徑直向外走,“那你死吧。”

  場中只剩周蠻與蒙歸元兩人,蒙歸元看著周蠻道:“敬你是前輩。一招。”

  “好!”

  周蠻起身,發須飄動。單臂掌力吞吐,天地再度昏暗,喊殺聲又起。眼前的老者如同戰神臨凡,多看上兩眼心神便不穩。

  士卒們驚恐地發現,隨著周蠻運氣,他頭頂之上竟爾浮現出層層虛影,無數鐵甲雄兵陣列於空中,肅殺之氣駭人心魄。

  “殺!”

  周蠻一聲呐喊。猛地一掌拍在蒙歸元胸膛,霎時金戈鐵馬之聲響徹天地間,百萬鐵甲轟然衝殺而來,遮天蔽日,喊殺之聲震蕩天地。

  然而這一掌打在蒙歸元身上,卻沒有絲毫作用。好像萬物都歸於沉寂。忽然間蒙歸元背後竄起萬丈黑幕,遮天蔽日似要將天地吞噬。蒙歸元掌起掌落,萬丈黑幕也隨之傾瀉而下,要將周蠻淹沒。

  周蠻又是暴喝,單臂擋關,千軍萬馬喊殺聲中,竟有一聲長號悠悠傳出,“長驅鬼魅不休戰!”。

  隨著他一聲吼,身後千軍萬馬的虛影也群起振奮,喊殺之聲振聾發聵,渾然無懼黑幕襲來,好像要把天地一切生靈都砍殺殆盡。

  雙方氣勁對撞在一起,余波橫掃,所過之處花草樹木房舍無所不摧。暴風掠到仇斯年身邊,他身旁的百裡輕輕一拂袖,兩人周遭便風平浪靜。仇斯年仰望這強悍的爆衝,感慨道:“百裡,你說天地境到底算不算是人了?”

  百裡只是淡淡一笑,沒有應答。

  衝擊平息,場中形成了一片平整空曠的土地。蒙歸元依舊平靜站在那裡,面前是全身浴血的周蠻躺在地上喘息。

  “厲...害。”周蠻呼吸時斷時續,已經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他仍舊望著蒙歸元,眼神中透著無盡神采:“天地之後...是什麽景色?”

  蒙歸元想了一會兒,回答道:“是萬事萬物。”

  說罷揮掌拍落。

  那一掌還未擊在周蠻身上,忽有風驟起,細雨也同時飄落,風雨中,一片濃霧彌漫開來,眨眼間就把所有人遮蔽其中。

  蒙歸元一怔,立即收掌,幾乎瞬間返回到仇斯年身邊。語帶一絲凝重道:“小心!”

  仇斯年看著眼前濃霧,沉吟道:“是...他?”

  沒有說他是誰,蒙歸元卻微微點頭。好像“他”這個詞是專門用來代指某個人。

  仿佛在回應兩人,白霧中隱約傳來陣陣哭嚎聲,聲音蒼涼淒苦,聞者不禁潸然。

  “嗚嗚嗚...你們殺了他...你們為什麽要殺他?他值得你們來殺嗎?嗚嗚嗚...”

  那聲音一邊啼哭,又似在質問。仇斯年說道:“他運氣不好。我們只是剛好路過。”

  他語氣輕巧,好像在說路上閑逛偶遇一個故人。

  那哭聲驟止,忽然變得無比威嚴,濃霧中隻傳來一個字,“滾。”

  仇斯年搖頭道:“離開也沒什麽。但是很明顯我們黑龍衛的副軍首想跟你較量一場。——就當做我們沒理由饒他吧。”

  他望向霧中,忽然帶譏諷道:“況且他願意讓你救嗎?”

  濃霧湧動。風雨聲勢更大。這不是氣勁激蕩而導致的幻象,而是實實在在的狂風暴雨呼嘯。

  蒙歸元面色凝重,濃霧中辨不清景物,有雨點落在他身上,他皺起眉頭,囑咐道:“不要讓軍首碰到雨。”

  百裡點頭,在仇斯年身畔盤膝坐下,氣勁流轉間撐開一方小界,隔絕了風雨侵襲。

  蒙歸元緊握雙拳,萬丈黑幕再起,與白霧糾纏在一起。他忽地一縱身躍入霧中,只聽濃霧之中黑白二氣劇烈糾纏,轟鳴之聲不絕於耳。周遭氣流變得異常狂暴,霧中不知發生何事,仇斯年只聽到樹木傾倒、岩石炸響、外圍士兵慘叫聲不絕於耳,更遠處似乎有絕望的哭喊聲此起彼伏。

  仇斯年歎息一聲,感慨道:“天地之上,更加不像人了。對吧?”他這話是問向身邊百裡,百裡神色凝重,難以答話,只是側目看向同樣苦苦支撐、護持手下杜長平。

  一波又一波震蕩傳來,杜長平展開的小界愈發淡薄,如同風中殘燭,搖曳不定。過了片刻,他身後的數名飛騎猛地圓睜雙目,同時吐出一大口鮮紅的血液, 齊刷刷地萎頓在地。這些人都是初武境修為,根基太淺,縱然有杜長平保護也難以安然,被那戰鬥余波活活震死。

  百裡輕歎一聲,起指朝杜長平處一點,一道銀白光輝飛去,杜長平隻覺得有一股柔和氣勁湧入,助他維持住氣幕。他口不能言,感激地衝百裡連連點頭。

  又過了片刻,雨勢到了最猛烈的時候,百裡臉色一變,張開的氣勁竟淡薄了許多,一滴雨水鑽入,落在仇斯年臉頰。

  正當百裡驚駭失神的時候,只見仇斯年抬手輕輕將那滴雨水拂去,並未覺得有何異常。與此同時黑氣白霧消散,風雨也停息。活下來的眾人這才看清周圍大地上出現了密密麻麻細小的坑洞,像是早白蟻啃噬殆盡的巢穴,房屋樹木皆被絞碎成粉末,濕濕糯糯地鋪在地上。環顧四周,視線平坦幾乎沒有半點阻礙,一望之下可以看到遠處的地平線所在,不光是這間酒鋪所在,整個莽原鎮就像是被碾碎抹平一般,甚至連遍野的屍首都被衝碎,爛垮垮地貼著地面。

  這風雨,竟有如此滅世之威!

  仇斯年指尖輕觸那被雨水滴過的部位,心驚之余暗道僥幸。若無百裡拚命護持,自己身處那場風雨中恐怕只需一瞬就會斃命。

  蒙歸元回到仇斯年身邊,他身上沒有半點傷痕,也不知那場戰鬥究竟勝負如何。他只是衝仇斯年微微搖頭:“被他帶走了。”

  仇斯年無所謂道:“罷了,一個老兵而已。”

  他看了看四周圍觸目驚心地痕跡,以及更如螻蟻般被雨水衝刷到血肉模糊的士兵,罵了一聲:“老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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