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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山河命》第3章 山野有奇士 談笑斃熊羆
  街上雖然和平熱鬧,柯一塵知曉自己這麽一鬧,宮中必然大亂。以父皇和皇兄對自己的了解,很快就會下令封城,安源不是久留之地。於是打聽了馬市所在,她計劃周密,臨行前帶了半鬥珍珠,用一顆渾圓透光的珍珠在市上換了匹模樣周整的白馬,東西備齊便連夜出城,一路向北縱馬疾馳。

  第四次山河局後天佑州便是洪武國最北端,安源城這洪武祖陵便成了鎮守賀蘭的邊關所在。經過十年來的修繕,城牆高佇,氣勢雄渾。而出離了安源城便屬於賀蘭地界。隻用了幾個時辰功夫,柯一塵便入了賀蘭境內一處小鎮。她心中估摸:“此地離安源城不遠,如果皇兄派人四散搜尋,我還是有被發現的危險。”於是馬不停蹄通宵趕路,一路上逢店便進去吃喝歇息,出店就向北直衝,這樣持續了兩天,連跨數州,一直到了陵川州境內這才放下心來。

  她身上金銀充足,一路上衣食住行都要精美。別人見她這般模樣,隻道是賀蘭哪個部族的公子,一時倒也無人敢惹。正是春風得意馬蹄疾,到達陵川州的柯一塵已無須擔心有人追趕,心神松懈,漫無目的地縱馬飛馳。回過神來時,四周皆是山林,自己竟不知跑到了何地。

  柯一塵騎在馬上,隨馬自己溜達。縱觀四周,此地與尋常山野一般無二。她早聽聞陵川州多山嶺,道路蜿蜒崎嶇。看看天色已近正午,心道若再找不到市集,午飯該怎麽解決倒是個麻煩。又轉念一想,露宿荒野倒也有趣。不如就趁此機會在此留宿一晚,回去之後也好給香海吹噓一番。

  正胡思亂想時,忽聽得水聲淙淙,這白馬居然自行在山林間尋得一處溪流。柯一塵不由得大喜,翻身下馬,手在馬脖上輕撫道:“這滿山青翠,合該有泉水相伴方是佳景。白馬呀白馬,想不到你也是個雅獸。不如這樣,我看你與這溪水也有緣。如今我柯一塵初入江湖,你作為我胯下良駒也該有個響亮的名號,你今後就叫做白溪如何?”

  白馬倒不理會柯一塵的誇讚,打了個響鼻,自徑走到溪水邊痛飲。柯一塵不禁失笑,搖頭道:“你這樣可有些不解風情啦。嗯...如此山中飲馬,倒也有些詩意。”

  她剛脫離深宮,所見所聞無不覺得新奇。便沿著溪流漫步。心裡胡思亂想著:“我這樣行至水窮處,會不會見到懷淵哥哥在那裡等我呢?已經快三天了,懷淵哥哥應該也得到消息了吧?”

  想著想著又覺臉上發紅,暗罵道:“周露華你真沒羞!整天想著懷淵哥哥。他在南都閉關,怎麽會跑來尋你?”可雖是如此,心裡卻又暗暗期盼。好像只要走到溪水盡頭,李懷淵就真的會出現在岸邊等著自己。

  這樣走了些許功夫,柳暗花明處,忽見眼前現出一奇怪事物,黑乎乎的一大團,足有一人來高。柯一塵仔細觀瞧,是一竹排放在岸邊。竹排上赫然捆著虎狼等猛獸,層層踏踏捆得十分細致。這些猛獸的最上端還放了幾件衣服。

  這不由得讓柯一塵大感稀奇,下意識走近了察看。口中嘖嘖稱奇:“這陵川州十年前也是我洪武州郡,想不到民風如此彪悍。就不知為何要擺在此處?上面這些衣服是何意?莫非是什麽風俗?”

  她第一次見到這麽多猛獸,忍不住伸手去摸最上層的灰狼。不想那灰狼並未死透,抽動了一下。柯一塵嚇得“呀”了一聲。正此時,猛然間溪水倒卷,一個黝黑的人形從水中鑽出。柯一塵不知是什麽山中怪獸,尖叫一聲,

雙腿一軟坐倒在地。  耳聽得水中怪獸哈哈笑道:“抱歉抱歉!哈哈哈哈哈!”

  她聽到人聲這才稍安,再定睛看去,不由得啊了一聲,滿面通紅,慌忙伸手捂住了眼睛。原來在她面前,突然鑽出了一個赤條條的精壯男子。

  那少年看年紀也就十五六歲左右,膚色黝黑,赤裸的身上肌肉充盈,全身布滿大大小小的傷痕,令人望之生畏。更加稀奇的是,這個少年臂彎下居然箍著一頭不住掙扎的黑熊。原來剛才便是在於那黑熊搏鬥。

  他也知道自己突然從水中鑽出嚇到了眼前這位公子,一邊與她說話,雙臂使勁一擰,只聽哢嚓一聲脆響,那黑熊便被扭斷了脖子徹底斃命。

  眼前這黑乎乎濕漉漉的黑泥鰍談笑間露出一手掌斃黑熊的本事,讓柯一塵呆了一下,接著怒斥道:“混帳!快把衣服穿上!...成何體統!”

  那少年此時看清了柯一塵模樣,頓覺呼吸一滯,眼前人的貌美是他平生僅見。從衣著書生裝束和略帶棕色的皮膚可以看出是個男人,但這位公子容貌之精致不能用俊俏來形容,實在可以令世間女子慚顏。棕色的皮膚也十分細膩,沒有風霜日曝的粗糲痕跡。尤其是一雙大眼睛靈動無比,面對這眼睛自己竟有些不敢直視。

  見這貌美公子突然發怒,少年怔了一怔,這才明白眼前的公子是在斥自己模樣不雅,他原本也是個豪邁漢子,不知怎地此刻生出些許害羞來,笑著穿上衣服,道:“這位公子,聽口音是從南邊來的?真是抱歉。我在山裡打獵,不想驚擾到公子,還望見諒。”

  柯一塵秀眉顰蹙,回想自己看到那些肮髒事物,眼淚險些都要湧出。暗暗發誓此事絕不能讓懷淵哥哥知曉,心底盤算如何才能封住這黑泥鰍的嘴。聽到黑泥鰍說話,哼了一聲,不耐煩道:“山野村夫!光天化日也不知道廉恥為何物。”

  黑泥鰍見柯一塵態度倨傲,出口甚是無禮,心想終歸自己失禮在前,讓他幾分也無妨。便賠笑道:“是我唐突了。在此向公子賠罪了。”

  黑泥鰍這話倒是提醒了柯一塵,她暗暗放心道:“這黑泥鰍不知我身份,隻當我是個男人。今天之事也不會累及我的名聲。”想到這裡她一甩衣袖從地上爬起,拍拍身上泥土,遠離那少年幾步,尋了塊乾淨石頭坐下,折扇輕搖道:“不必了。本公子也並非小氣之人。”她上下打量了那黑泥鰍一番,這黑泥鰍衣著樸素,黝黑精壯。長相雖平平無奇,但雙目耀如閃電,睥睨間一股威猛剽悍之氣撲面而來。好像一頭隨時都會暴起傷人的猛獸,倒也讓她不敢小視。

  她回想起剛才見到黑泥鰍那滿身的傷疤,形狀都很怪異,似乎都是野獸撕咬所致,好奇道:“你是這山裡的獵戶?瞧你年紀輕輕,倒能打死這些熊虎。”

  黑泥鰍一抹濕漉漉地頭髮,拍了拍竹排上堆積的獸屍,“說是獵戶倒也算不上。在下叫費九關,是前面不遠莽原鎮人士。我平素有一心願,就是殺光這山裡的猛獸。所以年開春都會專程進山打殺一趟。”

  “哦?”這個回答倒讓柯一塵來了興趣,她問道:“既然不是為了打獵。為什麽要進山殺獸?”

  費九關倒也隨和,見柯一塵有意攀談,便也坐下道:“說來也有些原由。我六歲那年父母帶我遷居莽原鎮,可在山裡行路時遭遇黑熊襲擊。一家六口除了我之外全部遇害。因此才立志殺盡這山中猛獸,今年尋遍整個山林也就找到這麽幾隻,恐怕此山之中再無猛獸了...”

  “這樣啊。”柯一塵唰地合上扇子,放在掌中輕拍幾下,點頭感慨道:“極好,極好。黑熊殺了你全家,你自當殺光它全家。不過兄台有一點做得差了,如果換成我,不光要殺這些野獸,連那些土雞野狗都休想活命。這一點兄台做得可不夠乾脆呀。”

  費九關一愣,不悅道:“公子怎如此歹毒?我殺猛獸,是不願再有路人受我父母之難。何必殃及其它?”

  柯一塵睨了費九關一眼,不屑道:“我看你也是個好漢子,怎麽做事這般虛偽?路人與你有什麽乾系,何勞你每年進山殺獸?總歸是它殺你全家,你也想殺它全家。殺都殺了還說那麽多冠冕堂皇的道理作甚?”

  費九關搖頭道:“推己及彼,我失親之痛便知他人之痛。既然住在此山中,又怎能忍心見旁人命喪獸口?”

  柯一塵不解道:“猛虎食人,關你什麽事?又不是你指使老虎吃人,也不是你拿人去喂老虎。”

  費九關有些惱怒,哼道:“可費某既有伏虎之能,就不夠袖手旁觀。否則與我指使老虎吃人又有何差別。”

  柯一塵搖頭道:“你這個人莫名其妙。你能打得過老虎就必須去打老虎?別人又沒求你去打,這樣自告奮勇地進山殺獸。如果哪天被猛獸吃掉了,別人也只會評價你是個——蠢人。”

  費九關呆了呆,望著柯一塵有些失神,隻覺得這公子秀美的容貌忽然變得可憎起來。怫然起身道:“若人人都如公子這般想,那吾輩學武何用!費某做事只有道理,無需公子來指摘!”

  說罷他不欲再言,拖著竹排便要離開。柯一塵嘻嘻笑道:“你這個人呐,說不過本公子就惱羞成怒。可真是沒有半點風度。”

  費九關哼道:“費某只是不願與公子這樣的聰明人打交道而已。”

  柯一塵不理會費九關語帶譏諷,反而與有榮焉道:“哈哈,本公子的聰明那是天下罕有。你不能理會也是正常。喂,本公子姓柯名一塵。這位黑兄台,你怎麽稱呼來著?”

  費九關怒道:“費九關!”

  “吠九關?”柯一塵念道:“奇怪的名字。能吠者不過犬類,就算你厲害能吠足九關又何必和犬類較勁?”

  費九關冷冷道:“柯兄聽差了,費某乃是是惠而不費之費。”

  柯一塵楞了一下,沒想到從這黑匹夫嘴裡聽到這麽一句經典,捧腹道:“好一個惠而不費。哈哈哈哈。兄台真乃高妙。你說住處離這不遠,我想去市集,不知費兄能否惠及在下?”

  費九關言談間覺得眼前人言行傲慢,心性不純,本不想與他糾纏。但聽他這麽一說,隻好道:“好說。柯兄跟我走吧。”

  柯一塵嬉笑答應,高聲喚道:“白溪!白溪!”

  費九關納悶道:“你在喊什麽...”只見不遠處一匹白馬托著行李朝兩人緩步走來。頓時有些歆羨道:“好一匹通靈寶馬!”

  其實白馬並不知道自己從今天開始就喚作白溪,也沒聽懂柯一塵在喊自己。只是喝飽溪水後緣溪而行,真愜意時恰好在此遇見兩人。柯一塵驕傲得拍拍自己的坐騎,問道:“費兄以為如何?”

  費九關哼了一聲,扔下一句話:“馬是好馬。”拖著竹排朝前帶路。柯一塵哈哈一笑,牽馬跟在他的身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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