過了小半個時辰,碧桐端著一個盤子回來了,裡面是幾個蒸好的番薯
“這東西怎麽吃?”
“看我的。”劉刈說著試了試溫度,感覺滾燙無比,劉刈小心翼翼地拿起一個,邊翻動邊吹,好一會覺得溫度差不多了,開始剝掉外皮,然後咬了一口,開始嚼,碧桐有點著急了,道:“到底什麽味,好不好吃?”
劉刈又剝了一塊番薯皮,遞到她嘴邊道:“你嘗嘗不就知道了?”
碧桐照著劉刈的樣子咬了一口,嚼了幾下,皺起了眉頭:“這東西沒什麽味道啊,就好像是吃麵沒發開的饅頭一樣。”
劉刈知道碧桐說的是隊的,這東西確實不太好吃,含糖量比他以前吃的差這不是一個檔次,在他來的那個世界,番薯已經被培養到光是單糖雙糖這類可以直接刺激味蕾的糖分就佔到了6%,咬一口都恨不得甜掉牙,這都是物種改良的結果,新聞上說,實驗室裡已經培育出了光是果糖含量超過5%新品種,那東西光想想就齁得慌。自從他來到這個世界,水果也都不怎麽甜,估計他跟糖尿病是沒什麽緣分不了。眼下這番薯,不光不甜,而且纖維也顯得有點粗糙,膳食纖維倒是足夠,絕對是健康食品。只聽碧桐繼續道:“這東西著這麽吃一點味道都沒有,加上油鹽醬醋烹一下會不會好?”
“那才叫更難吃呢。”說著劉刈笑道:“這東西不是給你吃的。”
“那是給誰吃的?”
“我是種來給牛馬牲口吃的。”
“原來將軍是消遣我的,不過你可比我吃得多,也不知咱倆誰更像牛馬?”
經過兩天緊張的工作,幾乎成了劉刈貼身秘書的碧桐隨著不斷熟悉自己未來的工作,也獲得了大量的漢陽的一手情報,為了不至於遺忘工作細節,她便聽邊抄錄關鍵要點,很快就記了厚厚的一遝子,這些信息讓她對劉刈所領導的漢陽,有了深刻而震驚的認識,劉刈在布局的每一樣事情都可以說是驚天之舉,漢陽的鋼鐵產量比整個天下的總和還要多,這裡的糧食本來就已經甲天下了,可竟然還要再翻倍,大量的廠房在以不可思議的速度交付使用,每天都有大量自己聽說過或者沒聽說過的東西在產出,僅僅甲葉的一條生產線,幾十個人一天的產出,就能把上萬匠戶一年的工作拋在腦後,關鍵是東西造出來的本錢便宜得不可思議。這兩天碧桐很忙,這是她這輩子最忙的兩天,他跟著劉刈從早到晚地開會,處理政務,晚上還要進行批閱些指導意見,兩天下來隻睡了兩個多時辰,飯都是邊乾活邊吃的,他發現這個劉刈不但是個出色的將軍,而且政務處理能力跟辛苦程度,怕也是甲於天下的。他也從其他人的嘴裡得知,漢陽之所以有今天正是跟他終日乾乾,埋頭苦乾息息相關的,在漢陽,所有人都知道一個道理,那就是沒有劉刈就沒有眼前的一切。
碧桐雖然很辛苦,但是並不覺得過度勞累,她一直處於一種興奮狀態,知道的越多,參與得越深就約興奮,她看到了一種欣欣向榮,前途不可限量的力量,這力量最終必然會改變世界,碧桐以她的聰明很快就完全融入了新的工作中去了,她很快就可以獨立處理很多事情,並不用劉刈對很多細碎的事兒再操心了,開始劉刈對很多事情也不是很放心,但是,漸漸她對碧桐的做事方法產生了信賴,碧桐把事情按照重要、緊急、簡單、複雜進行了歸類,以便找到自己最容易也是最應該處理的事情,這類工作她自行處理事後匯報。對於其他沒有把握的工作,她又分為可以給出具體建議跟完全不了解的,在進行分門別類的請示,這樣一來就可以在不耽誤少出錯的前提下,最大程度地解放劉刈的時間跟精力,碧桐的工作出色,除了得益於天賦跟基礎素質以外,關鍵還有一點就是盡心,她把自己的全部心力都放到了劉刈身上,劉刈的其他幕僚固然努力,但距離碧桐的全力以赴還是有著巨大差距的。
碧桐除了興奮以外,她還發現了很多有意思的事兒,比如說她了解到了什麽是蒸汽機,什麽是電,雖然說這些東西她也搞不懂,但是看到轟鳴的機器還有夜裡長明的電燈,她仿佛看到了魔法世界才有的景象,再有就是到處可見的紅毛番,碧桐以前很少見到這樣長得跟凶神惡煞一般的家夥,紅頭髮,黃胡子,眼珠子什麽怪顏色都有。這些人經常嘰裡呱啦地說一些奇怪的語言,他們寫的文件也很奇怪,那上面的文字彎彎繞繞的,筆畫都很細,更奇怪的是,劉刈可以跟這些家夥對話,也能通信,你說他書讀得少,底子不夠扎實吧,可是偏偏就會這麽多別人不會的東西。
隨著時間越來越長,碧桐工作介入的深度越來越大,劉刈身上的擔子漸漸輕了起來,他也能睡個囫圇覺了,吃飯也不用風卷殘雲了,第五天早上醒來的時候,碧桐已經早早地把早飯給他端來了,還打來清水伺候劉刈洗臉刷牙。劉刈覺得碧桐好像哪裡不一樣了,不過又一時找不到要點,直到坐到桌邊準備吃飯的時候,他才突然明白過味來:“你換上新衣服了?”
碧桐嗔道:“大人的眼裡真是沒有我啊,這才看到,昨天晚上才拿回來的,大人覺得好看麽?”說著碧桐伸開胳膊,卻見上身是一件淡青色的短衫,下面穿著草綠色的羅裙,一條鵝黃色的綢帶裹在腰間,頭上還差著一隻紗花。劉刈不禁讚道:“碧桐的眼光果然是好的,本就美麗,眼下更增色三分,欸,你這是調了胭脂麽?”劉刈說著,指了指碧桐的嘴唇,那裡多了一抹亮紅。
“我平時是不喜歡塗胭脂的,但是不知道將軍會不會喜歡,特地挑了一種顏色偏淡的,所謂過猶不及,豔成猩紅色怕是太跳脫了。”
劉刈點點頭:“還是你最懂我的心思。”說著站起身來,圍著碧桐走了一圈,卻見她的腦後插著一支淡粉色的紗花,隨口道:“過些日子我去武昌的時候,給你買支金鑲玉的簪子戴著才好看。”
碧桐卻道:“碧桐眼下是木石之命,不願金玉滿頭,如果大人覺得這花不好看,我換一支就是了,也不用破費。”
劉刈點點頭道:“碧桐說的是,這金玉俗物確實配不起你的才氣樣貌,啊呀,肚子餓了,趕緊吃飯,一會還有乾不完的事兒等著咱們呢,你吃了沒,沒吃就一起吧。”
碧桐點點頭陪劉刈坐下,邊吃邊道:“將軍,碧桐有個好消息要告訴你。”
“哦,什麽好消息?”
“咱們搶的那些財物清點出來了。”
劉刈剛把一個包子塞進嘴裡,聽到這話心裡萬分急迫,偏就說不出話來,隻好瞪著眼睛催碧桐趕快說。碧桐掩著嘴笑道:“將軍莫急,還是把這口吃了再聽吧,要不然一激動噎到可不好辦。”
劉刈點點頭,快速地嚼了幾口,感覺一時也咽不下去,又喝了一口稀粥這才算是快速把嘴裡的包子給咽了,隨後急道:“快說快說。”
“這次咱們一共劫獲了白銀1630萬兩,黃金15萬兩,另有金銀器具珠寶等首飾五萬多件,這一次咱們差不多得有兩千萬兩銀子的進項呢。”
劉刈聽完,沒有什麽過激的表現,他點點頭道:“如此並沒有超過我的預估,還以為能等到更多點呢。”
碧桐卻道:“怎麽,難道兩千萬兩銀子的收獲還不能換來將軍的驚喜麽?”
劉刈笑道:“喜固然是喜,驚倒不至於,兩淮富商大半的財富都在這裡了,兩千萬兩實在也算不得多。”
碧桐點點頭:“這是多少豪富幾代人的積蓄,多鐸千算萬算,也不會想到被大人出手劫了胡,這筆銀子該怎麽處理,還請大人示下。”
“暫時先封存在倉庫裡,命人小心把守,我正在挖龜山建立銀庫,建成後再移進去就好了,珠寶首飾挑出分類裝箱,凡是不簽珠寶的,都熔城金錠銀錠,其他的送到武昌交給我二弟慢慢變賣就是了。”
上午,劉刈特地找來了湖廣技術學校的負責人,了解技術工人的培訓狀況,眼下技術工人是生產的主力軍,很多機器跟生產線都等著他們的加入,劉刈也在不遺余力地加大培訓的規模跟力度,負責人告訴劉刈,過去的九個月一共培訓出了8000名畢業生,但是他也提出了自己的憂慮,他認為目前學製還是太短,培訓出的學員還只是半成品,劉刈點頭稱是,他馬上草擬了一份通告,要求主要是兩點:首先,所有在崗的五萬多工人都要輪流參加技術學校的培訓,其次技術學校的學製延長到6個月,增加算數、製圖跟機床操作等課程,工匠學習算作脫產,每月發放一兩半銀子,合格畢業後晉升為初級技工,基本工資提高兩成,此後每年進行一次崗位資格考試,難度分中級跟高級,各人可根據自己的實際情況選擇考試的難度,考過中計技工資本工資再提兩成,考過高級技工,則不再計件發放獎金,基本工資在初級技工的基礎上翻倍,額外享受崗位津貼。
利益永遠是最好的驅動力,第二天晌午,布告貼出去的時候,報名接受培訓的工匠就踏破的技術學校的門檻。同樣是這一天的晌午,另一件劉刈早就有所預料,但是並不願去多想的事兒發生了。就在他跟碧桐忙裡偷閑一起吃午飯的時候,門口突然一陣騷亂,出現了爭吵的聲音,劉刈一愣神的功夫,就見左貴腦袋上冒著汗就跑了進來,還不等劉刈說話就急急地道:“大人,不好了,二小姐來了,她不由分說就想往裡闖,怕是怕是攔不住了。”
劉刈一愣神的功夫,還沒站起身,就見瑾兒已經大踏步地走進了大帳。此時的瑾兒已經一改已經變得半是端莊半含羞的形象,完全恢復到了一年前的樣子,她見到碧桐正再跟劉刈同桌吃飯,頓時胸脯就起不定,眼睛瞪得溜圓,不過不是衝著劉刈而是碧桐。五天前碧桐通過船艙的舷窗是見過瑾兒的,她眼下也知道瑾兒的身份還有她對劉刈的感情。至於劉刈對瑾兒的感情如何,她沒有機會,也不好詢問,她隻當這個瑾兒未來可能是劉刈的正妻,自己能不能做小也不一定,不過畢竟眼下劉刈還沒有成家,瑾兒雖然怒目相向,碧桐卻好整似暇地跟沒看見一樣。起身道:“將軍,我吃飽了,先行告退。”
劉刈還沒來得及說話,就聽瑾兒吒道:“你先別走,本小姐還沒許你退下呢。”
“我是將軍的從屬,自然為將軍之命是從,將軍若要我留我自然是留的,若不然也沒人能夠號令於我。”
“你張口一個將軍閉口一個將軍,你也知道我大哥是將軍,可以你也不想想你是個什麽東西,敢打我大哥的主意,我大哥出去一個月,我跟二哥在家裡望眼欲穿,誰知回來才吃了一頓晚飯,就著急往漢陽跑,說什麽都不在武昌住一晚,我跟二哥還以為大哥是忙於軍務,誰知,誰知這是金屋藏嬌啊,心裡長草了,那哪裡呆得住。可我就納悶了,你是什麽東西,不過是我大哥救下來的一條命而已,不感恩戴德也到罷了,還想勾引我大哥,來個鳩佔鵲巢啊,你也不看看你是什麽身份,家雀還想配鳳凰,瞎了你的狗眼,我大哥要是娶了你,那豈不是自降身份,這湖廣乃是我左家的地盤,我就是一劍殺了你,也不過是殺一條狗,王法也管不著!”
劉刈其實本已經不怎麽討厭瑾兒了,甚至有了一些好感,只是這種好感不是男女私情上的而是友情層面的,但是眼下今兒竟然舊態複發,讓他厭惡感再次生發出來。雖說罵的不是自己,但是在劉刈心裡,罵碧桐就是罵自己,而且他也知道瑾兒是相當程度上表達對自己的不滿,關鍵是她的話太惡毒了些,這碧桐好歹是個淑女,說話是有底線的,遇到這種市井俗婦的話,雖然生氣,卻不去回嘴。劉刈用手一拍桌子,怒吼一聲:“夠了!”說著一指瑾兒道:“這裡是我的大帳,不是你撒潑的地方。”
瑾兒顯然是被劉刈罵了個措手不及,在她印象裡,劉刈是一個十分溫和的人,自從兩個人認識以來,她從沒見劉刈跟自己發過脾氣,甚至也沒見他跟任何人發過脾氣,而為了眼前這個女人,一向溫文爾雅的劉刈竟然指著鼻子吼自己,一時間,她心裡難過得無以複加,她含著眼淚對劉刈道:“大哥,你就為了這麽個低賤的女人,就如此對我,小妹對你的心你該了解的,我哪點比不上她,大哥你就不能好好看看我嗎?”瑾兒這句話等於是把自己的愛慕之情放到了台面上,一個女人說了這樣的話,實在是很不容易了,見到瑾兒傷心落淚,劉刈的心不由得軟了下來:“我跟她是很清白的,只是主官與幕僚的關系。”
瑾兒道:“大哥莫要欺我眼拙,為什麽我沒見過你跟其他屬下私下吃過飯,大哥敢說不喜歡這個女人麽?就算大哥以前跟他有過什麽,只要大哥說不喜歡她,我依然是高興的。”劉刈聽瑾兒如此說,一時語塞起來,他當然是喜歡碧桐的,他不會說自欺欺人的話,但是瑾兒說得如此委曲求全,實在是因為喜歡自己才不得已而為之,自己又怎麽忍心傷害她,這一刻他實在是不知道該說什麽好了。但是這個時候沉默就等於是默認了劉刈真實的心思,瑾兒不由氣惱萬分,指著碧桐哆嗦了一會,卻發現自己還不知道對方叫什麽,隻好問道:“你,你叫什麽?”
碧桐此時委屈盡除,她見了劉刈的默認一般的表達,心中歡喜萬分,她不卑不亢地道:“我叫四娘,小姐還有什麽指教麽?”
“你好,你很好,我好好的一個大哥,竟然被你給迷住了眼,也罷,也罷,只要你跪下來給我磕個頭,認我做小姐,我,我可以讓你,讓你做個妾。”瑾兒說到後來,聲音中夾雜著著顫抖,幾乎說不出口了,在場的人都明白,瑾兒這是在委曲求全地做最後的讓步,就是願意跟眼前這個女人共享自己喜歡的男人,這可以說是一個女人為愛能做出的最大犧牲了。作為一方霸主的妹妹,肯對一個外來陌生女子說出這樣的話來,實在是難能可貴了,雖說要求碧桐跪下磕頭,但是碧桐卻並不惱怒,因為她甚至感受到了此言背後殊為不易的決心,劉刈聽著也愣住了。大帳裡一時安靜了下來,誰都不知道該如何是好,良久,劉刈歎口氣道:“瑾兒,你莫要鬧了,你大哥我還沒有想好要不要成婚,而且即便成婚,也是不打算納妾的。”
劉刈此言一出,碧桐跟瑾兒眼睛都睜大了起來,這個年頭但凡是功成名就的,誰人不納妾?可劉刈說的卻很認真,倒不是違心之言,這著實是讓人不易理解。劉刈倒不是說是想做個道德完人,關鍵是他是一個堅定的女權主義的支持者,他很在乎公平,這是他已經形成的根深蒂固的價值觀,想讓他立馬放下也不太可能。劉刈的話讓瑾兒驚異的同時生出了一絲希望,她低聲道:“瑾兒不催大哥成婚,只求能陪在大哥身邊。”
劉刈知道進而是誤會了自己的意思,他不禁皺起了眉頭,戀愛就是這麽回事兒,那是不到黃河不死心的,只要還有一絲門縫沒關上,都要爭取一番,瑾兒眼下就是這種狀況,自己如果要拒絕她,就必然會傷她的心,可如果不拒絕,對方死纏爛打不說,將來會傷的更厲害。猶豫了一下,劉刈站起身來,緩步走到瑾兒面前,然後從懷裡掏出一塊帕子遞給瑾兒:“這麽大了,還哭,這可多難看,還不快擦擦。”
劉刈的舉動讓瑾兒嬌羞且得意,她接過帕子瞟了碧桐一眼,開始擦拭臉上的淚痕,這一切讓碧桐產生了緊張感,她意識到,劉刈下面說的話會很重要,劉刈等到瑾兒眼淚擦得差不多了,這才道:“瑾兒,我跟你二哥是結義弟兄,你也就是我的小妹,一直以來我都是把你當親人來看待的,若別人欺負你,我定會為你討回公道,你若有了好的歸宿,我也會高興的。”聽著劉刈把話說完,瑾兒臉上的笑容漸漸凝住了,淚水再次匯集在眼角,瑩瑩可見。她緩緩地搖了搖頭,又扭頭看了一眼碧桐,突然一扭頭就想著大帳外衝去。就在這時,兩個人的身影出現在帳門外,由於他們出現的比較突然,瑾兒又淚眼朦朧看不太清楚,只聽“哎呦”一聲,緊接著就是人體倒地的聲音,眾人注目看時,卻見瑾兒已經將一個人撞倒在地,由於驟然受力,瑾兒的身體也失去了平衡,一下子也摔倒在了那個人的身上。這一下兩個人撞得都不輕,倒在地上一時間都沒能爬起來,劉刈趕忙跑過去幫忙,卻見帳門外另一個人已經伸手去攙瑾兒了,劉刈定睛一看,伸手的不是別人,正是左夢齡,他再看地上倒下的那個人,卻是鄭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