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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打印機》第69章 畫船雨眠
  雖說劉刈的船有兩千料,按說已經是不小了,可他的臥艙比一張雙人床也大不了多少,這年頭的船能有一個單間就很不容易了,眼下整個船隊的艙室裝得都比較滿,除了給劉刈還留了一間單人艙以外,其他的都給佔滿了,船艙裡有一張單人床和一個裝衣服的籃子,其他也就沒什麽家具了。劉刈陪著碧桐進了船艙,然後反手就把門邊的窗子放了下來,船上的窗子是沒有合頁的,就是一塊木板用棍支著。窗子一放下,頓時船艙就黑了下來,碧桐不由得緊張了起來,畢竟是孤男寡女共處一室,黑乎乎的實在是讓人難以放心。劉刈沒說什麽,向前走了兩步,手一伸,把面向江面的窗子推來了,頓時屋內又亮堂了起來,碧桐這才明白過來,劉刈這是怕甲板方向有目光襲來,給自己留下私密的空間。緊接著就見劉刈彎下腰從床下取出一個木盆來,木盆上搭著一塊白布,劉刈在窗台下取過一個水囊,倒了半盆水,這才道:“奔波幾日了,你先將就著擦洗一下,這布是我用的,還算乾淨。”說著又指了指床邊裝滿衣服的籃子道:“這裡面都是我的衣服,也是乾淨的,你隨便找一件當乾布擦身子,千萬要擦乾,再找一身換上,省的著涼,我還要去忙一下。”說著劉刈開了艙門自顧自走了出去,走到門口又補了一句,“我出去你把門別上,這船上沒人敢對你不敬,不用擔心。”碧桐楞了一下,劉刈已經消失在了門外,緊接著,艙門關上了。碧桐暗叫一聲:慚愧。這個男人在自己最危難的時候,依然可以坐懷不亂。可自己還往壞了想他,自己真是不知道怎麽琢磨的,人家衣服都沒換就出去了,自己也不知道叫住他。其實碧桐並不是沒這個意識,可話到嘴邊就是吐不出來,一個男人家在自己面前換衣服,這可太羞人了,可眼下人家心底坦蕩蕩,自己倒成了小人,自己這鳩佔鵲巢,還這麽自私,真是怎麽好意思來著。

  碧桐雖然在不斷地自責,但她還是按照劉刈說的插上了艙門,頓時她就有了一種天然的安全感,隨後脫下衣服開始用蘸著清水的濕布擦拭身體,然後在籃子裡找了一件短衫,拿它當做乾布把身體抹幹了,此時畢竟是夏天,氣溫還是不低的,擦乾淨身子,很快就覺得暖和了,她又從籃子裡找了一件長衫套在了身上。這條長衫是淡青色的,穿在身上很柔軟,一模就知道這是上等細布裁剪出來的,劉刈比自己高了將近一個頭,這長衫可以完全把自己遮蓋住,自己的內衣都髒了,脫下來就不想再穿上了,這衣服很大,裡面空心穿著也不會走光。女人清理身體按說是一個比較漫長的事兒,但是碧桐的動作很快,也就花了一盞茶的功夫,倒不是她不想完美地打理自己,關鍵是劉刈還全身濕漉漉地站在外面呢,這可多不好意思。

  碧桐用自己換下來的外衣把內衣包裹好,放進另一個籃子裡,這才開了艙門。門口卻不見劉刈的身影,她腿腳不利落,再說人生地不熟的,也不好走出去找劉刈,只是扶著艙門看眾人忙忙碌碌地裝貨,這引起了她觀察的興趣,緊接著岸上就有人開始拆車準備澆油點火了。這時候劉刈從下層甲板走了上來,手裡拿著一個油紙包,見到碧桐站在門口張望,趕快走了過來:“這麽快就換好了,我還以為的等半天呢。”

  碧桐把他讓進屋:“你快換衣服吧,小心著涼。”

  劉刈嗯了一聲,卻不著急,把手裡的紙包放在床頭,邊打開邊道:“看我給你拿什麽來了。”碧桐湊過去一看,

裡面竟然是一小塊臘肉。  劉刈道:“你受傷甚重,老吃素不行,得補補身子,再說老吃麵餅嘴裡也沒味,快坐下來,這裡荒郊野嶺的,也沒什麽像樣的吃食,你湊合湊合,盡量多吃些。”

  說著,彎腰從背囊裡取出面餅放在了一起,他看碧桐還站著又道:“你看我這腦子,你腿不方便,坐下來不方便,我來扶你,坐在床上舒舒服服地慢慢吃,這床上的席子我隔兩天就會擦一遍,很乾淨,你不用擔心。”說著,他伸過手來扶住碧桐的胳膊,攙她坐下,碧桐沒有躲避,她低著頭坐在床上,卻不說話,也不吃。

  劉刈道:“怎麽,床不舒服麽?這可能比不上你家的床,先湊合一晚,等到明天我們找個鎮子弄床褥子墊在席子下面,就會軟和,怎麽,你哭了,哭什麽呢?”

  碧桐的淚水落在了倉板上,洇開了一小片,她趕忙搖頭擦擦眼淚,她抬頭對劉刈道:“你快把身子擦乾,換衣服吧,這濕乎乎的多難受。”

  劉刈道:“也好,你先吃著,我去去就來。”說著他彎腰從框裡拿了身衣服,就要出門去。碧桐叫道:“將軍是想羞辱我麽?”

  劉刈楞了一下道:“你為何如此說,我從不敢有輕賤你的意思。”

  “碧桐身受重傷,蒙將軍救助,一路照料,此時鳩佔鵲巢,還要將軍出去換衣服,碧桐但凡有一絲良心,也不會好受的。”

  劉刈想了想,點點頭道:“你的意思我懂了。那我就失禮了,且請你扭過頭去,我馬上就好。”

  說著劉刈走到了船尾方向,背對著碧桐開始脫衣服,他先是脫了上身,正要找布來擦,一扭頭,卻見碧桐已經彎腰投洗著盆中的濕布。劉刈一愣,卻聽碧桐道:“我行動不便,還請將軍站過來些,讓碧桐盡些心意,請萬勿推辭。”

  劉刈什麽都沒說,他象鼻頭走了兩步,任由碧桐給他擦身子,這是他這輩子第一次有女人給他收拾衛生,雖說他心裡沒有男女大防的包袱,但還是怪怪的,他偷眼看著碧桐,只見她不敢抬頭看自己,燈光昏暗雖然看不清臉色,但是耳朵已然紅得跟火炭一般了。劉刈不由得鼻子一癢,打了個噴嚏,碧桐趕忙加快了手上的速度,拿著剛才擦身子的短衫幫他抹乾擦淨的部分。劉刈覺得差不多了,道:下面的我自己來吧。碧桐知道他要換褲子了,頓時羞得話也說不出來,只是點點頭。

  劉刈快速地換了身衣服,見碧桐坐在那裡一動不動,劉刈道:“你快些吃吧,這離都已經四個時辰了,肯定餓壞了吧。”

  碧桐道:“我等將軍一起吃。”

  “也好,反正也洗過手了。”說著劉刈拿起一塊面餅掰成兩半,拿起一塊臘肉遞給碧桐,“為了養傷,可要多吃些,若不然,我就當你是嫌這飯不好吃了。”

  碧桐接過臘肉咬了一口道:“天下的臘肉以湖廣為最,以前很想吃,可惜揚州很少有賣的,總要等人遠路送禮才能打牙祭,真是托將軍的福了。”

  劉刈笑道:“吃個臘肉有何難,以後你想吃多少就有多少。”劉刈說這話倒是沒什麽其他意思,不過說者無意,聽者有心,碧桐聽了再次羞怯起來,不在說話了。兩個人在狹窄的船艙裡一語不發地各自吃著東西,劉刈不由稍顯尷尬,心道:難不成我又說了什麽不該說的,觸動了她的心事麽,這女人心真是麻煩呢。

  碧桐雖然還是吃相斯文,但這次她吃得差不多事前兩頓的總和那麽多,一是很多天沒吃到像樣的東西了,這臘肉又香得緊,另外也是聽劉刈的話,不願傷勢拖累了對方。吃完飯,碧桐突然作勢想站起來,劉刈趕忙道:“你別動,要什麽我幫你拿。”

  “這船艙是將軍的,你救了我的命,佔著你的艙我心裡不舒服,將軍還是給我找個其他地方睡吧,哪怕是貨艙也無所謂。”

  劉刈笑了:“你這人心思倒是多得緊,眼下船艙都擠的滿滿的,我那些夥計都要計擠在貨倉裡睡,你說你個大姑娘家去了,這不是給人家找麻煩嗎,到時候尿個尿都要跑出去,倉裡的馬桶也不能用,再說,你要是想方便,可能麽辦?我知道你是好意,但是好意不一定會帶來好結果。”

  碧桐楞了一下,覺得劉刈說的確實在理,猶豫了一下道:“那將軍你怎麽辦,這床如此小,那個,那個。”說著她的臉紅起來了。

  劉刈笑道:“你想什麽呢,你想跟我擠,我還不願意呢,到時候說不清道不明的,多麻煩。”劉刈這話說得是指碧桐說不清道不明,本以為說完了碧桐會害羞,結果卻見碧桐聽了表情凝滯了一下,淡淡地道:“將軍說得是,為了內眷的安寧,確實防著瓜田李下之嫌。”

  劉刈倒是沒往細想,只是道:“我一個大男人也不喜歡把自己關在倉裡,跟兄弟們吃肉喝酒才是好的,你就一個人安靜待著,要不了三天,傷口就基本能愈合了,不過我走之前還要再給你換一次繃帶,路上雨水泡了,怕是會感染。”說著劉刈扶著碧桐躺下,不過這次他發現碧桐顯得很緊張,他笑道:“也不是第一次了,還這麽害怕麽?”

  卻見碧桐咬了會嘴唇,突然堅定地搖了搖頭,把頭扭向了倉壁一側,不說話了。劉刈覺得很奇怪,不過他也沒多想,撩起碧桐腿上的長衫,一路到了大腿,突然間,他意識到了問題的所在,碧桐裡面什麽也沒穿,這回輪到劉刈發傻了:自己怎麽這麽笨,女人家沒帶換洗的內衣,當然會脫下來不再上身,但是為什麽她不明說呢,劉刈條件反射式地把衣服往下拉了一些,但是即便如此,傷口太靠上了,衣服的下擺又寬松,雖說劉刈未必看得到什麽,但總覺得古怪難忍,他又一轉念道:你什麽沒見過,至於嗎?但是,無論怎麽自我安慰,他都發現:至於!而且是很至於!

  經過的多日的逃亡,碧桐終於可以安穩地睡覺了,躺在劉刈的船上,碧桐睡得很香,劉刈也抓緊睡了一覺,昨天晚上睡得太零散,實在是很困,夏天沒有比飄雨的日子睡覺更舒服、更能催眠的了。天近黃昏的時候,碧桐醒了過來,臨江的窗子就在床邊,向外支起來的時候,既可以擋雨,又可以透氣看風景。碧桐覺得腿上可以使得上一些力氣了,她扶著艙壁站起來,把盆裡的布拿起來擰乾,走到甲板一側的窗邊,把窗子向上推開一條縫,把濕布搭了出去,這是她跟劉刈約定的暗號,只要這塊布搭著,就說明她現在方便,劉刈可以過來。碧桐取下門栓,重新回到床邊,感受著雨絲風片,似乎自己坐的是一艘煙波畫船,船上的火把照耀著周圍的江面,此時驟雨隨停,但煙雨仍在,碧桐伸出手感受著絲絲涼爽,這一覺睡得太美好了,有什麽比夏日裡在江上聽雨而眠更慵懶舒服的呢?這還是殘酷的亂世麽?

  碧桐正出神,門被敲響了,碧桐說了聲:“門沒插。”就聽門吱呀一聲被推開了,一個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緊接著劉刈的聲音道:“睡醒了?餓不餓?”

  碧桐搖搖頭,見劉刈手裡提著一個籃子跟馬扎。劉刈撐開馬扎坐在了床邊繼續對她道:“你不餓正好,我還擔心你睡到天黑呢。”

  “怎麽將軍找我有事?”

  “我哪有事兒找你,是這樣的,你的箭創裂口較大,眼下雖然沒有性命傷殘之憂,但是需要把傷口縫合,否則會留下傷疤,這一天多條件都不具備,眼下我們已經到了江南岸,剛才趁你睡覺的時候,我已經差人找來了針線,眼下天還沒黑,現在縫還來得及。”說著劉刈彎腰從籃子裡取出了一個針線包,碧桐看了頓時緊張起來:“一定要現在縫麽?明天不行麽?”

  “你的傷口已經開始愈合了,越晚縫合疤痕就越大,眼下縫,過上一年兩載也就看不清了,你莫要怕,不疼的。”

  “這麽大的傷口,怕是兩面要縫上十幾針吧,怎麽會不疼。”

  “那這樣,我跟你打一賭。”

  “賭什麽?”

  “你若疼就算我輸了,我就不姓劉,這總行了吧。”

  “你不姓劉又姓什麽?”

  “什麽都行,跟你的也行,反正我不會輸。”劉刈這番話就是想給碧桐解心寬,倒是沒多想,不過碧桐心中一動,臉紅了起來,劉刈倒是沒注意這些,他一門心思地擺弄著籃子裡的東西,只見他掏出來一小塊布還有一個小玻璃瓶放在床頭,然後示意碧桐把腿在床上放平,碧桐雖然心中畏懼,但也知道這是為自己好,她雖然覺得縫合傷口不疼簡直是無稽之談,但竟然有了三分相信,這男人總能做出超過她想象的事兒來,他確實有非凡的本領,也許這並不是在誇海口。

  劉刈小心翼翼地把長衫掀起來,露出整條大腿,這次他動作很慢,生怕露出不該看的部位。隨後他解開繃帶,傷口露出來以後,他打開玻璃瓶,往那一小塊布上倒出幾滴油狀的東西,然後輕手輕腳往她的傷口及周邊的皮膚上上塗抹起來,碧桐能看出來他很小心,這種小心似乎並不是只因為怕自己疼,更像是他不怕那些油一樣東西粘在自己手上。塗完了了大腿正面的傷口,劉刈道:“麻煩你側一下身子,我要給你擦反面的傷口。”

  下午劉刈給她綁傷口的時候是不用看反面的,眼下要塗藥,這就不能不看了,碧桐依言向內側臥起來,隨著後擺的衣服被撩了起來,隻覺得下面涼颼颼的,頓時羞不可遏。不過劉刈還是有分寸的,剛好露出傷口就停手了,不過碧桐臀部的曲線在這個角度顯示得很充分,劉刈看了還是蠻有感覺的,不過劉刈這感覺也只是一閃而過,他把精力集中在塗藥上,而碧桐隻覺得劉刈擦拭她的傷口癢癢的,心裡“噔噔”地跳。

  “好了,你轉過來吧,小心不要蹭到傷口。”劉刈說著劉刈說著話,手裡卻並不停下,他把手裡的布扔掉,瓶子收起來,隨後看了眼手表,開始計時,碧桐好奇道:“我昨天就注意到你手腕上這個東西了,它到底是做什麽用的?”

  “這是一隻手表,可以告訴我們眼下的時辰。”劉刈說著把表摘下來遞了過去, 這是一隻電子表,碧桐當然看不懂上面奇形怪狀的阿拉伯數字,不過她隻覺得這東西做得巧奪天工,關鍵是那上面有很多符號在變來變去的,也不知是怎麽做到的。眼下的劉刈對於碧桐來說,就有點像機器貓,總是能掏出一些奇奇怪怪,不屬於這個世界,自己不能理解的寶貝,她已經見怪不怪了,這東西是怎麽看時辰?劉刈道:“這個一時半會也說不清楚,等以後有時間,我把上面這些符號教給你,你自己就懂了,眼下我們要等上一炷香的時間,你想吃飯嗎?”

  “剛睡醒,吃不下,感覺離上頓很近呢。”碧桐邊說便把手表還給了劉刈。

  看著劉刈重新戴表的時候,裸露出來的手臂上有幾個紅腫的包,碧桐道:“你胳膊怎麽了?”

  “沒什麽,被蚊子咬了。”

  “這江面上潮濕,蚊蟲多是自然的,我也奇怪呢,為什麽睡了一覺就沒有被蚊子叮到呢?”

  “你有沒有覺得我這張床上的席子有香味?”

  “可不是,不過我也沒看見你墜了香囊。”

  “這席子是混了香茅編成的,有驅蚊蟲的效果。”

  碧桐低頭道:“你把這麽好的床留給了我,自己卻被蚊子咬了,這讓我怎麽過意得去?”

  “你是女的,就應該被照顧。”劉刈自然而然地說道,碧桐聽著心裡暖洋洋的。過了一會,她才道:“有件事兒我想問你。”

  “有什麽話盡管說。”

  碧桐突然換了一副表情,她一本正經地盯著劉刈的眼睛,慢慢地道:“你們是不是劫了多鐸的財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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