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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打印機》第49章 突進鹿耳門
  看到荷蘭旗艦上撤退的旗語,鄭森不禁感慨萬分,這支強大到讓自己寢食難安的艦隊,隻用了半柱香的功夫就徹底擊敗了,炮彈儲備只打了五分之一,艦上的400名火銃手一彈未發,都擠在側舷跟炮窗上當了優哉遊哉的看客。他鄭家最強大的對手就這麽被嚇破了膽,他激動得說不出話來,一旁的張隊官建議道:“大人,我們是不是展開追擊,盡量多地殲滅他們?”

  鄭森猛然醒悟過來:“當然,傳令,起錨追擊!”

  張隊官也喊道:“轉移炮位,固定到艦艏方向!”

  炮手迅速拔起三腳架下的定位釘,同時往炮管上澆水降溫,然後墊上棉布抱起炮身,當船掉好頭,重新向前航行的時候,炮位已經轉移完畢,荷蘭艦隊也剛剛完成調頭。雙方的距離800碼上下。

  張隊官看了看敵人的動向,命令道:“敵艦想分散逃跑,不能讓他們得逞,速射炮由遠到近,依次射擊它們的主帆跟桅杆,凡是減速的艦船先不要管,後面再收拾,優先擴大戰果!”

  逃到一艘單桅快船上的白福總算稍微安下了心。這是艦隊裡最快的一艘船,自己的命應該是保住了,他這才想起卡隆,不禁歎了口氣。他轉眼向遠處的海面上望去,只見鄭家的大船已經調頭追過來了,他心道,你的炮都在側舷,現在船艏向著我們,也只有傻傻追趕,你的船這麽大,怎麽可能追的上我們,大船都被你打沉了,小船的速度可不是你能比得上的。正想著,突然他就看到,敵艦艦艏方向熟悉的炮焰再次亮起,緊接著艦隊最後面的一艘戰艦的桅杆慢慢地開始向一側傾斜,最後倒進了海裡,過了不到半分鍾又是一艘船的桅杆被打斷,白福的眼睛都直了,他驚呼道:“他們是要把我們都留下,這炮怎們會打得這麽準!”

  白福不知道,速射炮打得當然就是這麽準,有55倍身管跟膛線瞄具的加持,距離又不超過800碼,500克的炮彈在這個距離內幾乎可以忽略風向的干擾,這使得速射炮射擊粗大的桅杆的命中率幾乎可以達到三成上下。白福看到艦隊的桅杆就跟被砍倒的樹木一樣,一根接一根的倒下,轉眼間就有七八艘戰艦停在了海面上。不過這僅僅是拉開了一個序幕,在白福看來,只要己方的艦隊離對方越遠,對方的命中率就會越低,再過一會就應該不容易打中了,可是殘酷的現實再一次打擊了他脆弱的神經,他漸漸發現,鄭家大船的速度很快,幾乎可以黏上自家的艦隊,他並不知道,鄭森已經把軍艦裡所有的重炮跟彈藥都卸下去了,這是一艘輕裝後的戰艦,當然不能用傳統的觀念去估計它的航速,不過鄭森的大船雖快,但畢竟還是不如小船來的快,只是看似能黏上一段時間而已,隨著荷蘭船隊越散越開,打斷桅杆漸漸變得不太可能了,只能照著船身射擊,到了天近黃昏的時候,大約有一半的船永遠地留在了海峽裡。而這一半基本都是航速最慢的大船,能逃跑的也基本都是噸位小的快船,如果說月初是荷蘭人打傷了鄭家的元氣,那這一次就是鄭家不折不扣地,徹底地打殘了荷蘭人。

  在逃跑的路上,開始的時候底律還回頭看看自己四處逃逸的艦隊,到了後來他乾脆閉上了眼睛,聽著手下不斷的驚呼歎息聲,他恨不得死了才好。當夜幕終於降臨的時候,白福才終於把心放在了肚子裡,遠方大員港的燈塔已經依稀可見了,自己的命總算是保住了,噩夢般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單元一覺醒來發現這一切只不過是一場噩夢才好。

  當第二天天亮的時候,底律跟白福睜著滿是血絲的雙眼,從熱蘭遮城堡壘的頂端可以一覽無余地看到大員港,這個不大的海港在三天前還因為停不下來整個聯合艦隊而擁擠混亂不堪,而現在,已經變得稍顯空蕩了,副官已經下去統計戰損了,底律木然站立,良久無語,時間近中午的時候,副官終於帶來了初步數字:出航共計39艘戰艦,其中三桅戰艦3艘,兩桅戰艦18艘,水手4210人,目前回港船隻19艘,除三艘兩桅戰艦外,均為單桅船,其中輕傷9艘,重傷3艘,回港水手共計1512人,其中傷員566人,另有屍體120具。底律痛苦地閉上了眼睛,隨後身體軟綿綿地癱倒了下去,昨天的海戰中他多次被海水浸濕,逃跑中又沒有及時保暖,回來後也沒有睡好,他已經染上了風寒。白福上來一模就覺得他燙得很火碳一樣,趕忙讓人扶他進屋睡下,現在荷蘭在這個遠東地區,就只剩下自己一個總督還算正常了,不過被困在大員,也不知道什麽時候才能回到婆羅洲去,就算自己回去又能怎樣呢?自己帶來的主力艦船都交代著這裡了,拿什麽去面對西班牙人葡萄牙人呢?他真是想都不敢想。

  整個一天底律都在昏昏沉沉中度過,夜晚的時候燒得更厲害了,白福一個人真不知道該怎麽收拾這個爛攤子,他也只能把自己關子屋子裡,當起了鴕鳥,外面的世界該怎麽樣就怎麽樣去吧,自己的政治生涯已經走到盡頭了,回去述職以後能卷鋪蓋卷回家就是好事兒了,搞不好還要上軍事法庭,畢竟一個艦隊被一條船打得慘敗,這種匪夷所思的事兒,就算滿身是嘴也說不清了。他希望底律趕快醒過來,好跟自己共同商量未來的道路該怎麽走,底律在軍方的背景很深厚,是吃香的強硬派,也許他能給自己提供一些保護,指一條明路,在此之前他隻想蒙頭大睡。

  到了第三天中午,底律才算脫離了高燒的困擾,重新恢復了生機,這個軍人又恢復了強硬的本色,他告誡憂心忡忡的白福不要胡思亂想,等自己身體好一些,他就直接趕往東印度公司總部,遊說自己的同僚跟上級,調集荷蘭公海艦隊對鄭家實施打擊,只要這一仗能勝,所有人都還有翻身的機會,白福心裡算是稍微踏實了點,這一踏實,食欲就跟著上來了,他吩咐讓廚房給自己準備小羊排,要好好吃一頓晚餐。底律譏諷道:“這才吃完午飯,就開始想晚飯的事兒了?”

  白福尷尬地笑笑:“你可不知道,這兩天我愁的根本就吃不下飯,你看,褲腰都松了一圈。”

  底律心中暗自嘲笑白福這種懦夫,但他心裡也並不踏實,鄭森下一步會做什麽?東印度公司會接受自己的遊說嗎?就算接受了遊說,又該怎樣擊敗鄭森那艘奇怪的戰艦呢?不行,自己對對方的了解太少了,就像上一次海戰,鄭森正是輸在了對自己了解得不夠這件事兒上,結果不到一個月,自己又吃虧在這件事兒上,我不能把東印度公司拖進一個未知的戰場,跟不確定的敵人作戰,如果那樣,荷蘭在遠東甚至在中東的脊梁都會被徹底打斷,一代人的努力就可能付之東流,自己會罵名千古的,想到這,他意識到,自己必須在啟程以前,拿到鄭氏水軍最新的情報,他要派出密探,仔細地把對方摸個透!

  正在沉思間,副官匆忙跑了進來,慌慌張張地說道:“大人,港外突然出現了鄭家的艦隊!”

  底律跟白福一聽,都是大吃一驚,底律怒道:“怎麽敵人到了家門口才通知我,偵察船呢?都死絕了麽!”

  副官看了一眼白福,猶豫道:“大人,我無權調動軍隊,這種事兒只有總督或艦隊司令官才能派遣,這兩天卡隆大人生死不明,您又病倒了,我們也乾著急沒辦法呀。”

  底律指著副官的鼻子罵道:“這不還有白福總督嗎,難道你是死人,不知道向他請示?”

  “我,我去請示了,可白福大人總是避而不見,我也沒辦法啊。”

  看著副官委屈的樣子,底律突然明白了一切,不怕神一樣的對手,就怕豬一樣的隊友,白福這頭豬!真是要害死自己。狂怒之下,他真想拿起劍跟白福決鬥,不過轉念一想,現在是生死存亡的時候,只有團結才有生機,現下白福帶來的軍隊還是佔著相當比例的,這口氣只能先忍了,以後再算這筆帳吧。

  白福在一旁尷尬地解釋道:“你這一病,我一直替你擔心,有些事情沒做好。但不知對方來了幾條船?”

  副官忙答道:“五艘,由於還比較遠,能看到的情況是這樣的,最前面一艘是三桅船,應該是鄭家的旗艦,另外四條都是單桅的,應該不會太大。”

  白福忙看向底律道:“我們該怎麽辦,要不要先避一避風頭?”

  底律冷笑道:“避,往哪裡避?海港已經出不去了,整個台灣島,只有熱蘭遮一座堡壘,放棄這裡就是找死!”

  白福連忙點頭讚同,看著這個無能之輩,底律很像抽他一個耳光先解解氣,但是他忍住了:“你們都不要著急,這熱蘭遮我已經仔細參觀過了,城牆還是很結實的,上面有炮台6座,炮位24個,全部都是24磅炮,這些都是長管岸防炮,射程超過2000碼,未必不是他們艦炮的對手,再說我們的水手跟守兵相加還有3500多人,火槍跟彈藥都很充足,他們的一共才來了五條船按,最多也就能帶來一千多人,他們的火繩槍比不上咱們的性能好,就算他們想趁雨進攻,我們也不怕。再說我們身後的大員城也有2000多守軍,隨時可以給我們補充人員跟物資,我就不信,他們在陸地上也能打過咱們!”

  過去的兩天,鄭森是十分繁忙的,在底律逃跑以後,鄭森開始對海面上那些失去了桅杆的戰艦開始了逼降跟收攏,大多數船隻早就失去了戰鬥的信念,見敵艦靠近,早早就打起了白旗,但也有少數想頑抗到底的,就是不打白旗,鄭森就從他們的船尾靠過去,這裡是敵艦射擊的死角,在距離敵人70步左右的地方,軍艦橫過來,然後用火銃手對艦上的敵軍開始射殺,敵人的手裡也有火銃,但是射程跟精度都遠不如鄭家水手手裡的新式火銃,再加上鄭森的船大舷高,可以探頭俯視射擊敵人,自己等於有了掩體一樣,鄭森這次帶出來了400名火銃手,幾百隻槍輪流射擊,最多一輪,首層甲板上的人就會死傷殆盡,如果再不投降,就會在即將到來的接舷戰中出於絕對劣勢的地位,因為沒有人能在甲板上立足防禦了,所以剩下的人只能投降,隻到夜裡,才算把這些軍艦都收攏到一起,派兵分別看起來,在這過程中也救起了不少落水求救的荷蘭人,這其中就包括台灣總督卡隆。

  第二天鄭森花了大半天時間修複了幾條荷蘭戰船,然後用纜繩牽著沒修好的戰船使回了漳州,路上的時候,劉刈的隊官就建議,不如一鼓作氣拿下大員,提前結束戰鬥,理由是火炮的彈藥還很充足,火銃也都完好,只要戰術得當,拿下大員應該不是問題,就算拿不下來,也不必硬拚,回到漳州再等待後續武器彈藥就好,如果拿不下熱蘭遮城可以在撤退時把對方母港裡的剩余戰艦都擊沉,省得那兩條大魚跑了,鄭森認為對方說的很有道理,而且他對劉刈派來的人已經產生了一種迷信心裡。

  所以他在第二天安頓好俘虜以後,就急匆匆調集了四艘戰艦帶著全部新訓練出來的1000名火銃手,反身向大員駛去。夜裡在澎湖東岸歇了一晚,一大早就駛入鹿耳門水道,他本以為荷蘭人會在這裡利用天險阻擊一下自己,結果連一艘偵查船都沒看到,這令鄭森大喜,他以為荷蘭人太過迷信天險了,可鄭家原來就是這片土地的主人,每一個角落都很熟悉,這荷蘭人怎麽就能忘了呢?他那裡知道白福這個人蠢貨能犯下這麽低級的錯誤。

  熱蘭遮城的地圖,鄭森跟張隊官已經討論多次了,這熱蘭遮就建在大員港的岸邊上,6座炮台裡有4座是面向南面的港口水道方向,可以覆蓋整個港口水域,另外兩座則面向背後的赤坎城方向,以防敵人先拿下背後的赤坎城,從北面進攻自己。要想拿下熱蘭遮城,只有兩個辦法,其一就是強攻熱蘭遮城,一旦拿下這裡,赤坎城就徹底失去了抵抗的資本。另一個辦法就是先拿下北面的赤坎城,這裡不是軍事堡壘,拿下相對容易,再圖熱蘭遮城。兩個方案各有利弊,先打熱蘭遮城,一上來就要面對三分之二的火炮射擊,屬於先難後易,而反過來,如果先打赤坎城,則很有可能逼迫城裡的軍隊退向熱蘭遮城,後面會更難。鄭森在跟張隊管反覆推演利弊後,選擇了先強攻熱蘭遮城的方案,因為從北面赤坎城方向下手的話,赤坎城拿下雖然不難,但是攻打熱蘭遮城的時候很難發揮炮兵的優勢,因為赤坎城會阻礙艦船上炮兵的射界,讓然也可以把速射炮抬上岸射擊,但這樣一來,就進入了對方的有效射程,兩座城距離太近了,整個赤坎城都被熱蘭遮城上的炮台居高臨下地覆蓋著,難免會造成進攻者的傷亡。另外混戰在一起的時候,赤坎城上的炮兵也許還不敢開炮,一旦敗兵逃入熱蘭遮城,對方的火炮就會肆無忌憚地轟擊丟失的赤坎城,這是鄭森所不能接受的,這1000名火銃手是自己心尖上的肉,可不能隨隨便便當炮灰!

  鄭森的艦隊在接近大員港的整個過程中沒有收到任何干擾,敵人既沒有膽量又沒時間登船,他們全部蜷縮在熱蘭遮城的堡壘裡面,鄭森命令船隊停在了水道入口的地方下錨,這裡距離熱蘭遮城大約2000米左右,剛好在對方重炮的射程之外,在這個距離上射擊對手的炮位雖然難度高了一些,也不是做不到,但張隊官根本就不想找這個麻煩,他的方法是直接轟擊炮台,炮台目標很大,打中的難度比較低,西式炮台是一個包磚的三面突出結構,有點像樓房的陽台,為的是減少射擊死角,但弱點也就隨之而來了,那就是承重基礎會有一定的損失,只要下部的包磚被轟掉,再一定程度上掏空裡面的夯土,炮身動輒萬斤的重量就會壓垮這個結構,只要一門炮滑落,就會帶來連帶的滑坡效應,一個4炮位的炮台也就算廢了。

  未時末,三桅船終於穩住了船身,兩門速射炮也定位完畢,張隊官對自己的炮手開始做最後的任務交代:“今天,你們的任務不是求快,而是求準,我的要求是,每個炮位配一名觀測手,隨時校正炮彈落點,務必打出最高的精度,如果沒把握就給我繼續瞄,哪怕一刻鍾只打一發炮彈我也認了,要用最少的炮彈,把炮台給我轟塌,你們隻給我瞄著離咱們最近的那門火炮正下方六尺的地方打,在哪裡給我狠狠地掏出一個洞來,我們有的是時間跟糧食,不要怕耽誤時間,務必要把劉大人交給我們的炮彈用到最精細!”說罷他叫過一個教官,讓他跟自己各拿一個望遠鏡做炮手的觀察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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