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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打印機》第23章 真凶現身
  當馬進忠那一箭射中左夢齡肚腹的時候,一股巨大的力道震得左夢齡五髒六腑都要搬家一樣,他心中一涼,緊接著又是一松,涼是因為那箭還是射中了他,劉刈沒有讓它消失,松是因為他想起了自己身上穿了劉刈松給他的碳纖甲,瞬間他就有了重獲新生的感動。他原來雖然看過左貴用重箭射這寶甲,但是直到此時,他才真可地體會到了這甲的神奇之處。從腹部傳來的震動,那就知道這一箭,沒有一百五十斤往上的硬弓是射不出這種感覺的,他覺得氣都喘不勻了,腦子也震得發空。但是當他低頭看自己腹部的時候,卻見那支箭正掛在那裡,原來箭頭已經有一部分穿過了外層的鱗甲,卡在了甲葉的邊緣上,左夢齡下意識地抓住那支箭拔下來托在手上,隻覺得那箭頗有分量,不過除此以外,他也什麽都感覺不到,此時他的思維還沒有恢復正常,不過這一幕,卻讓在場的數萬人驚歎不已,尤其是近在眼前的陳方二將,這一箭無論是手法還是準頭力道,都是無可挑剔的。不過箭頭射在左夢齡身上竟然沒有聽到轉入肉中的“噗嗤”輕響,代之而來的卻是“砰”的一聲巨響,就好像是兩塊巨石相撞的聲音。在毫無準備之下,兩個人都被這巨響嚇了一跳,緊接著看到左夢齡從身上拔下箭來竟然毫發無損地端詳著凶器,更是驚得嘴都合不攏了,這小子是有了金剛不壞之身麽?難道大帥真的顯靈了?

  左夢齡的腦子漸漸恢復了正常,他越端詳這之箭越覺得眼熟,這支箭跟其他的有些不同,一般羽箭在箭尾上都切出十字花鑲嵌四羽,以保持平衡,但眼下這支箭卻只有扁平對稱的兩羽,這在中原是十分少見的,不過在滿人跟蒙古兵倒是常用。羽越少箭速就越快,而且利於拉弓手夾持多支羽箭,韃子善於連珠射法的往往都用兩羽。但缺點也很明顯,那就是對手法跟準頭的要求要更高,這馬進忠乃是遼東本地人士,年幼時跟滿人學的騎射,因此慣用兩羽,在他看來,四羽就是一種拖累。左夢齡盯著這支箭愣了一會,突然意識到,這正是十來日前,射中自己跟左福的那種箭,頓時他就明白了一切。他把箭舉起來對著馬進忠高聲道:“馬將軍,這兩羽箭怕是滿營諸將中也就是你在用吧。”

  馬進忠一擊不成,面如死灰,在他看來自己已然失去了所有的機會,主子死了,敵手有無懈可擊,他默然冷笑了一聲道:“不錯,想來你已經看出來了,十日前偷襲你的人正是我!”馬進忠此言一出,四下盡皆嘩然。眾人都已然明白,左夢齡所說被人偷襲之事,是確鑿無疑的,馬進忠是左夢庚的人,他偷襲左夢齡,這顯然是左夢庚的命令,左夢齡對他的指責看來並不是惡意中傷,這樣看來,他毒害親生父親也就可能性極大了。凡事兒就怕聯系,串起來一看,這左夢庚確實越來越像弑父殺弟的人渣,左夢庚大營的很多將士不由得心生悔意,覺得跟錯了人,而左夢齡這邊看到少帥神威無敵而且對手卑鄙無恥,士氣不由大為振奮。只聽左夢齡道:“馬進忠,我乃父帥親生骨肉,與你無冤無仇,你為何要害我?”

  “我非是仇視與你,各為其主罷了。”

  “我今日給你一個機會,你可願降?”

  馬進忠聞言低頭看了看旁邊左夢庚的屍體,隨後拋下手裡的弓慢慢地搖了搖頭:“大帥活著的時候,要我盡心輔弼大公子,我也知他天資有限,而且跋扈好事,但是他對我恩遇頗豐,信賴有加。想來我投靠二公子你,也只不過是一個降將罷了,我一妻二子七年前亡於遼東,而今孑然一身,侯爺跟大公子都死了,我已是了無牽掛之人,二公子就不必相勸了。”說著他猛然從箭壺裡抽出一支利箭,一轉手插入了自己的心窩。

  左夢齡見到眼前的一幕,心中不禁惻然,這馬進忠雖然屢次害自己,但卻是當之無愧的忠臣,自己大哥對他有知遇之恩,他以死相報也算是全了這份禮遇。不過他也知道眼下群狼環伺,不是兒女情長的時候,他深吸一口氣,盯著陳可立、方國安道:“二位叔叔,還有什麽話要說麽?”

  此時陳方二人臉色蒼白地互相對視了一下,顯然是很難下定決心,左夢齡厲聲喝道:“左夢庚已遭天誅,我父冤情已然大白天下,我敬你們二位是長輩,叫你們一聲叔叔,但你二人明知如此尚且不知悔悟,可有一絲禮義廉恥麽?若再遲疑,滅頂之災轉眼將至,到時後悔莫及!”聽了左夢齡的話,方國安臉色更加難看,陳可立卻好似想明白了什麽,他突然對著左夢齡冷冷地道:“二公子何必在這裡裝神弄鬼,妖言惑眾,不就是想收我們的兵權麽?我陳可立戎馬半生什麽慘事沒見過,豈是嚇大的,我就不信你能同時殺了千千萬萬的人,只要我一聲令下,定叫你化為齏粉!”

  左夢齡冷笑道:“陳叔叔,看來你是想一條道走到黑了,我勸你不要做傻事。”

  左夢齡話音剛落,陳可立就已經拔劍在手高高擎起,回身厲聲呼喊道:“今日我家少帥被眼前賊人左夢齡暗害於陣前,所謂主辱臣死,我等誓要為少帥報仇雪恨,今日不破武昌誓不罷兵,眾軍聽我號令,與我。”陳可立正言語間,只見左夢齡已然把銀槍指向了自己,陳可立此時雖然畏懼,但箭在弦上已不得不發,他只要揮劍傳下軍令,他就不信左夢齡能逆轉乾坤,但是他的號令注定是說不出口了,一發子彈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鑽入了他的肚腹,瞬間就損傷了他大部分的髒器,陳可立頓時就說不下去了,隨後像泄了氣的皮球一樣,癱軟了下去,墜落在塵埃之中。一旁的方國安再也撐不住了,在他的左右已經沒有一個活人了,他不由嚇得亡魂皆冒,撥轉馬頭就往本陣上跑去,轉身前他最後看到的一幕是左夢齡已然把那可怕的槍尖指向了自己。

  三百多米外,趴在掩體中的劉刈暗自有些心急,方國安這麽一跑就成了移動靶了,關鍵是這個移動靶是相對自己做橫向位移的,這個提前量相當不好把握。當然,也不是完全沒有可以安慰自己的情況,那就是目標在橫向位移的過程中,短時間內跟自己的距離關系變化是不大的,因此不需要花時間重新測距鎖定,劉刈知道絕不能讓方國安跑掉,那樣自己的計劃就會毀於一旦,不過眼下狙殺的難度已然出現了翻倍的提升,方國安跑回本陣,可能也就是二三十秒的事兒,更重要的是,要想利用現在的橙色準心瞄準的話,不能在距離上有比較大的變化,這個窗口期,恐怕也就是三五秒的時間,這麽短的時間恐怕連一次像樣的狙擊都不能完成,而且一發中目標的幾率實在是不敢想象,劉刈在瞬間就放棄了狙擊的念頭,開啟了速射模式,他快速地扣動著扳機,把子彈一發一發地射向方國安身前不同距離的位置,他的彈夾裡還有28發子彈,他有足夠的嘗試次數。

  方國安在調轉馬頭的第一時間,就聽見一聲尖銳的呼嘯聲帶著一道冷風“嘶”地在他面前不遠處劃過,方國安心裡一緊:難道這就是左良玉的鬼魂索命的聲音麽?他下意識地猛然夾擊馬腹,抱頭打馬狂奔起來,他連頭也不敢抬,只聽得“嘶嘶”聲不斷在自己身前身後響起,他恐懼極了,隻覺得時間過得太慢了,他不斷抽著馬臀,那馬最多也就是跑出二十來步的樣子,劉刈已經射出了七發子彈,此時劉刈也是急火攻心,扣動扳機的速度越來越快,終於,一發子彈射在了方國安的腰胯上,方國安甚至還沒感覺到疼,下半身就已經失去了控制,他突然間就脫離了馬背,隨後重重地落在了地上,這一下摔得他差點背過氣去,子彈已經射入了他的脊椎末端,在那裡射斷了脊髓,方國安大聲吼叫著,可就是站不起來,他捶打著自己的雙腿,在他看來,自己這就是中了邪,不過終於停下來的方國安已經成了案板上的肉,劉刈終於可以從容地瞄準了,三個呼吸以後,一發子彈射斷了他的脖子,方國安的頭幾乎從腔子上斷落下來一般,向後一仰,只剩下些許皮肉還連在軀乾之上。

  此刻時間就像凝固了一樣,數萬大軍看得肝膽俱裂,他們已經成了無主的羔羊,戰場上就跟凝固住一樣,所有人都呆住了,這其中也包括左夢齡,他雖然已經被劉刈做了心理準備,但依然沒有料到勝利會是這樣到來的,這太像做夢了,甚至說不上是美夢還是噩夢,如果劉刈是自己的敵人,那簡直是不可思議的恐怖。不過左夢齡隻暈眩了兩三秒就反應了過來,他馬上高舉銀槍帶頭喊道:“跪降免誅!”他背後的三千士卒連同城頭上的守軍都不由自主地瞠目怒吼起來,聲勢甚是驚人,因為他們都親眼見證了神力的存在。

  左夢齡在眾人的呼喊聲中,松開韁繩向敵陣走去,他胯下的戰馬走得雖不很快,但是給敵軍的壓力就如同泰山一般強大,眼下他們群龍無首,沒有人知道該如何應對,不但眾人沒了前進戰鬥的勇氣,就連逃跑也跑不成了,他們都是渡江而來,整個背後都是長江,根本就沒有退路,就在一刻鍾前他們還不曾想過失敗的可能,十個打一個,怎麽可能敗呢?不過這種轉變來的實在是太快了,左夢齡戰馬的步伐聲就像是一連串的催命符。不過說實在的,眼下的情形反倒是一種麻杆打狼兩頭怕的格局,左夢庚的大軍心中彷徨不說,左夢齡跟劉刈心裡也有點打鼓,一旦對面有個中低級軍官就是悍不畏死地犯橫,糾集部下展開衝鋒的話,那還真的很麻煩,左夢齡一旦逃跑,那就前功盡棄了,如果不逃跑,那就有生命危險,畢竟他武功不是很出眾,一條胳膊的傷還沒完全好,另一條胳膊今天舉槍的時間太長了,漲得不得了,所以擺擺架子還可以,真打起來,很快就會露餡。再說這麽遠的距離,劉刈也沒辦法進行快速的精準射擊,不過這一點左夢齡是不知道的。遠處島上的劉刈也很緊張,他換上了一個新彈夾,以便盡最大可能應對突發事件。

  左夢齡不斷逼近敵陣,他眼下擔心的還有另外一件事兒,那就是如果對面的敵軍失控逃竄怎麽辦,雖說背後沒有退路,但是幾萬人馬要是亂竄起來,會留下很多隱患,這一次他的目的很明確就是要畢全功於一役,所以他不敢催動人馬跟他一起上前威逼。

  左夢齡看似胸有成竹地向前壓迫著敵軍,隨著離敵軍越來越近,他的心跳也越來越快,一盞茶的功夫,他就走到了距離敵軍不到五十步的距離了,這裡已經進入了敵軍弓箭手的射程了,只要對方一個齊射,左夢齡連人帶馬就會被射成篩子,一件碳纖甲也未必就能救得了他的命,從劉刈的瞄準鏡裡看去,這裡已經離他大約有700米了,雖然他已經把瞄準鏡放到了最大倍數,但是晃動已經比較厲害了,以他的能力,這個距離已經相當力不從心了。

  左夢齡突然勒住了坐騎,他掃視了一下敵軍,冷然喝道:“我非是嗜殺之人,蒼天有好生之德,汝等勿要逼我出手,再不跪降,就別怪我不客氣了!”說著他再次端起了手中的銀槍,作勢就要指向前方,就在這時,他面對的第一排的敵軍終於有人承受不住巨大的恐懼,有幾個人相互對視了一眼,放下了刀槍幾乎同時跪倒了,有了第一跪,就好像是一個氣球被戳了一個口子一樣,整個大軍的氣勢瞬間就崩塌了,數萬大軍以那幾個跪下乞降的兵卒為中心,演繹了一場壯觀而宏大的多米諾骨牌遊戲,開始是幾個人幾個人地跪下了,接著就是幾十人幾百人地跪下了,最後就是上千人的倒下。到了這一步,左夢齡跟劉刈一顆懸著的心終於落到了腔子裡,他們贏了,徹底地贏了。整場戰鬥隻用了一頓飯的功夫,死了四個人,耗費了13發子彈而已,劉刈放下槍擦了擦頭上的汗,這一刻,自己才算是真正滴為這段新的人生打下了一個基礎,自己終於有了一個舞台,而且呼風喚雨了。

  不過劉刈眼下還不能起身回城,他必須在島上繼續等待一段時間,等到降卒都被帶離戰場,他才能離開,日頭已然毒起來了,自己還是縮回岩石下面躺一會納納涼吧,自己有很多事兒需要想,以前都是想怎麽保命活下去,這以後所要想的就完全不同了,一切都由簡單變得複雜了,千頭萬緒,需要好好理一下。舊世界已經被李自成、張獻忠跟滿人打破了,一個新世界還沒有建立起來,這個新世界不可能靠一兩件新式武器建立起來,即便是原子彈也不行,億萬之眾的向心力,認同感還有社會上中下三層架構的和諧都不能靠武力來解決,那只能把舊世界打得更爛更破而已。而理想主義真跟武夫只能造就法國大革命還有文革那樣的亂象,這也不是劉刈想要的,他知道這世界上雖然沒有完美的社會,但是可以有更加健康的樣式,那是一個政治、經濟綜合手段的產物,這些是很難靠群體性的***促成的,打印機只能在某些方面加速進程,但是很多事兒還是要一步一腳印的去做,比如說管理架構,文化認同等等,這些人文層面的東西,怕是一代人都未必能夠搞定。自己跟打印機可以帶來先進的技術,這些可以帶來巨大的生產力的提升, 但如果繼續沿用舊制度舊觀念,顯然是不能匹配的,就算自己想偷懶,客觀上也做不到,新技術必然會催生大量的社會財富跟新的富裕階層,舊制度不改變,他們就會成為舊制度的掘墓人,自己就將親手把社會推向革命跟暴動的邊緣,那樣一來自己就是好心辦壞事。

  建立新觀念,新制度,就必然會走到舊社會慣性跟傳統權貴的對立面,他們的力量十分強大,將近一千八百年內儒外法家國同構的偽儒家勢力正如日中天,他們是如此之強大,強大到他們所鎮壓奴役的對象,都十分認同,自己操之過急處理不當的話,也會在改革的過程中把社會推向革命跟動蕩的洪流中去。孟德斯鳩、伏爾泰這些啟蒙運動的先賢們絕對不會想到自己死後,他們所喚醒的民眾會掀起一場愚蠢透頂的腥風血雨。劉刈想了一會,就覺得頭暈腦脹,也許這些東西應該在吃頓好的,睡兩個好覺之後再去想,搞技術永遠要比搞政治簡單得多,技術的優劣是顯而易見的,而社會的優劣卻很難評估,商鞅這樣泯滅人性的改革者造就了大一統的集權強國,這本身就是很諷刺很有黑色辯證精神的事件,劉刈本來的理想就是做一個極致的專家,政客可不是他的菜,如果自己的目標只是成為一個強大的軍閥,那還好辦,如果要想創造一個社會,那技術最多只能佔到三成,更多的還是要在政治哲學上挖掘思考,政治生來就是不純潔的東西,沒有妥協沒有犧牲就沒有整治成果,技術背景出身的劉刈更喜歡純粹的東西,但是造物弄人,他恐怕再也不能自由選擇自己的社會角色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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