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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子打印機》第24章 隆中對
  傍晚時分,劉刈在左夢齡的陪同下進了左府,一進內堂,左夢齡就屏蔽了左右,隨後關上門,劉刈以為他是要跟自己商議什麽機密的事兒,也沒有在意,誰知一扭頭,就見左夢齡撲通一聲跪倒在了自己的面前,口稱:“夢齡謝先生再造之恩,此生願與先生共富貴,以報大恩!”

  劉刈一點精神準備也沒有,被嚇了一跳,古人這種說跪就跪的作風,他一時半會還很難適應,他趕緊拉住左夢齡的胳膊道:“將軍何必如此,快快起來。”

  左夢齡納頭道:“在下敢求先生一事,如不答應,唯願跪死在此!”

  劉刈奇道:“將軍有什麽事兒都好商量,何必如此?”

  “恕在下冒昧,願與先生結為異姓手足,不知先生肯否?”

  劉刈聞言大笑道:“如果只有這麽點事兒,那將軍大可以放心起來了。”

  左夢齡抬頭喜道:“這麽說先生是答應嘍?”

  劉刈含笑點頭,左夢齡卻並不起身,一轉向對劉刈道:“我已備下諸般用度,還請先生隨我跪拜。”

  劉刈一台頭,才發現正廳幾案上早就擺好了三牲祭品,關二爺的神像也給請來了,案前擺著兩碗酒,一口短刀,還有香燭用品,金蘭譜等等,看來人家是早有準備啊。

  劉刈頗有一種被人算計了的感覺,既然著了道,那就隻好跟左夢齡並排跪下,他卻不知這結拜該如何進行,隻好愣愣地看著左夢齡。好在左夢齡早有準備,他拿起金蘭譜道:“再下天啟六年七月丙寅午時生人,今年一十九歲,但不知先生貴庚。”

  劉刈眉頭微皺,按說自己之前是28歲,可那應該是小四百年以後的事兒了,難道自己的年齡還是個負數不成?而且自己對明朝的歷法也不熟,至於四柱八字兒就更說不清楚了,楞了一下,才訕訕道:“我今年二十八歲,生辰一時也記不得了。”

  左夢齡先是一愣,隨後擺手道:“今後先生就是我兄長,些許俗事也不必計較。”說著拿起筆在金蘭譜上記下了雙方的生辰年紀,當然劉刈名下,基本都是留白。兩個人歃血為盟,斬雞頭為誓,焚香禱告,整整一刻鍾,才算是把儀式搞完,左夢齡一身輕松地站起來,臉上滿是興奮,劉刈則是第一次遭這種罪,膝蓋疼的要命,這可是第一次下跪,而且一上來就跪了這麽久,看來古人的膝蓋上怕都有厚厚的繭子,要不怎麽能跟沒事兒人一樣呢?膝蓋疼不說,腿也麻了,好不容易咬牙站起來,只能扶著桌子尷尬地一動不動。

  左夢齡卻絲毫沒注意到劉刈的狼狽,上前深施一禮道:“大哥,從此小弟為您馬首是瞻,侍奉兄長,共享富貴!”

  劉刈笑著搖搖頭:“我可不想賢弟只有富貴。”

  左夢齡怔了一下道:“那大哥的希望是什麽?”

  “一千四百年前,有個人曾說過,荊襄乃帝王之資,當時天下群雄並起,而聽到這話的人,後來真的當上了皇帝,而今賢弟已然得此資本,難道這不是巧合嗎?”

  左夢齡愕然道:“難不成大哥是想取天下而代之?”

  “有何不可?今天河北的滿清就好像是曹操,四川的張獻忠就好像是劉璋,江南的弘光帝就好像是孫權,而西北的李自成就好像是馬騰張魯,而我們正好佔據荊襄大半,歷史怎麽就不能重演呢?”

  “為什麽我們不能輔佐明廷,做一代名臣楷模呢?”

  劉刈笑道:“賢弟此話言不由衷啊,且不說天下大亂,人人都有取而代之的野心,就算是賢弟清心寡欲,但這天下終究是不能再歸於朱家了,這棵老樹以已然朽爛,無藥可救了。”

  “大哥何出此言呢?”

  “賢弟你可知這大明為何有此一劫?”

  左夢齡想了想道:“無非天災加外患而已,所謂天災就是蝗旱之災,以致流民四起,所謂外患,就是女真建虜。”

  劉刈搖頭道:“賢弟此言差矣,西漢武帝元鼎年間,天下大災,郡國四十余皆有饑荒,人相食,此災不小於先帝在位之時,當時,北有匈奴,其勢大於建虜甚矣,當時西漢無論人口、耕地、疆域均不及先帝時,可卻能安然無恙,創立盛世;唐貞觀時,天下蝗災四起,太宗寢食難安,當時突厥虎視眈眈,犯長安以索金銀,但太宗以一世而挽狂瀾,終成大治,你說這是為何?”

  左夢齡想了一下,道:“小弟魯鈍,還請大哥教誨。”

  劉刈伸出兩個指頭道:“關鍵就是兩個字,包袱。”

  “包袱?”

  “對,大明國力不在漢唐之下,而滿人也遠遜匈奴突厥,只要我大明舉傾國之力,一切皆是癬疥之疾,之所以還會丟了天下,恰恰是背了包袱,力有不逮。這天下半數土地在皇族跟士紳手中,他們拿著最好的地,卻不納稅,不但如此,朝廷還要給皇族俸祿,大明二百余年,朱姓子孫動輒十余萬,再加上功名在身的讀書人不用交田賦,天下的良田都掛在他們身上,這些就足以耗盡國力,那還能抽得出力量賑濟災荒抵禦建虜呢?先帝在時,每每殫精竭慮,苛待自身,億萬子民耕於天下,可能收上來的賦稅卻只有區區四百萬兩,這還不及偏安南宋歲入的半成。那些敲骨吸髓的寄生蟲,恰恰有太祖遺訓的庇佑,只要是朱姓子孫,都無法改變,所以只要大明在一天,這些就是死結。要想改變現狀,只有打破這套舊體制,重新建立新的制度,才有重生的希望,這就叫不破不立!”

  左夢齡聞言臉上豁然開朗,慨然道:“聞兄一席話,勝讀十年書,這不破不立四字,當為警世名言!”

  劉刈心裡暗叫一聲慚愧,他原以為這四個字是古語,看來這話年頭並不長,至少明末還沒有出現,也不知剽竊了哪位大神的語錄。正欲謙讓兩句,偏又說不出口。正自覺尷尬,眼前的左夢齡已然納頭拜倒:“大哥是半仙之體,沒有大哥辦不到的事情,我願輔佐大哥以成帝業!”

  劉刈趕忙伸手將他拉起:“賢弟差矣,帝業是要成,但登基的可不是我。”

  左夢齡聞言心中一跳,詫道:“那是什麽人?”

  劉刈看著他笑而不語,左夢齡心裡直發毛,半晌才聽劉刈緩緩道:“當然是賢弟你了。”

  左夢齡聞言慌忙擺手道:“大哥此言可要折煞小弟了,不論才德,大哥均勝我十倍,小弟的命也是大哥給的,大哥對我來說就如重生父母一般,小弟怎敢僭越?”

  劉刈道:“賢弟莫要客氣,大哥並不是跟你謙讓說笑,而是真心之言,我本不是這個世界的人,也許終究只是一個過客而已,我心裡總是覺得,也許有一天我還有可能要走的,只不過猜不透老天爺的心思罷了,而且大哥的性子也做不來皇帝,做一個好皇帝需要足夠的耐心勤勉,這點大哥受不了,我只是一個貪圖逍遙的人而已,這些都是我的真心話,眼下關著門屋裡就你我二人,我也沒必要哄你。”

  左夢齡見劉刈說得真誠,也就不再勸了,他激動地道:“大哥真是上天賜給我的貴人,如有一天我能成事,願以天下供養大哥。”左夢齡此話說的也甚是真誠。劉刈心中不由一動,緊緊抓住了左夢齡的雙手。良久才道:“大哥並不是貪圖富貴的人,我見過很多這個世界沒有的好東西,就是有再多的錢財也買不來,大哥之所以要扶你上位,既有私心也有公心,論私,你已是我在這個世界上最親的人,而且我也虧欠你的。”劉刈此言並非空穴來風,而是指的自己暗殺左良玉這件事兒,雖然左良玉跟這個小兒子感情一般,但畢竟有骨肉之情,自己殺了他,雖然給了左夢齡更大的政治前途,但畢竟還是有虧欠在先,左夢齡當然不知劉刈心中所想,正要插言詢問,卻被劉刈擺手製止了。他繼續說道,“說到公心,天下大亂已久,生靈塗炭,百姓都思有明主救危難於水火,我也希望賢弟能夠成為一代明君,造福四海,而且哥哥我也有足夠的信心能夠扶你上位。”

  左夢齡聞言,急忙重新跪下道:“小弟定當牢記兄長教誨!”

  劉刈趕忙把左夢齡拉起來,道:“大哥第一眼看到你就知道你是個心思縝密,以禮待人的君子,大哥不幫你那才是沒天理呢。”

  左夢齡暗叫了一聲慚愧,這是他第一次見劉刈板著臉教導他,這使得他對眼前這身世神秘本領驚人的大哥那真是七分敬三分怕,眼前這個人說他能夠扶他上位,也能夠製裁於他的話都令左夢齡深信不疑。臉上不由得露出了拘謹之色。劉刈見他頗不自然,也不由得產生了三分歉意,畢竟自己也欠對方的情,他笑笑道:“該說的大哥都說了,言歸正傳,咱們畢竟是手足兄弟,不必拘謹。”

  左夢齡聞言雖然暗舒一口氣,但仍然不敢放肆,他一拱手道:“小弟全都仰賴大哥成全,但不知我們往下該做些什麽?”

  劉刈點頭道:“賢弟所問極是,愚兄認為,當有三急三緩。所謂三急,首先應當上表朝廷,報父喪與左夢庚之亂,明言湖廣已盡在掌握,以期承襲寧南侯位;其二,整飭軍務,湖廣兵多但雜亂不精,還要兼著耕田的活計,當沙汰大部,專職屯田或製造軍械,所留士卒應轉為專職軍人,不再有其他旁騖,這樣才能練出精兵。”

  左夢齡聞言插話道:“目前我湖廣有兵五十萬眾,但不知沙汰多少為宜,又如何沙汰?”

  “賢弟問得好,愚兄以為,兵不必多,五萬足矣。”

  左夢齡訝道:“十去其九,大哥不怕內亂外患嗎?”

  劉刈道:“此時我們剛以霹靂手段擊敗了左夢庚,湖廣士卒正是震怖之時,我料此時無人敢反,正當趁機變革,至於外患,別說還有五萬精兵在手,就算一個沒有,我也能令敵人有來無回,肝膽俱寒!”

  左夢齡釋然點頭道:“小弟愚魯,忘了大哥非凡的本領。”

  對於左夢齡這既是馬匹又是由衷之言的誇讚劉刈還是很生受的,他繼續說道:“至於沙汰的方法,就是一條,負重跑,明日開始所有士卒軍需背負二十斤沙包,繞武昌城奔跑,老營人馬取前三分之一,新營人馬取前十五分之一,當可錄得五萬人精兵。”

  左夢齡讚道:“大哥的主意真妙,這樣一來剩下的人馬必然在力量跟氣力上都遠勝常人。”

  劉刈點頭道:“賢弟聰慧,一點就透。”

  左夢齡道:“大哥說有三急,但不知這第三樣指的是什麽?”

  “第三急就是屯田!”

  左夢齡聞言心中頗不以為然,不過還是應和道:“大哥所言極是!”

  劉刈看了看左夢齡的表情,笑道:“賢弟此話可是言不由衷啊,你我兄弟,說話何必繞彎子?”不等左夢齡解釋,劉刈繼續說道,“賢弟心裡可是想我湖廣乃天下糧倉,糧食從來都可自給自足,所以算不上是頭等急事對吧?”

  左夢齡下意識地點點頭。

  “賢弟這回小器了,我們既是奔著天下去的,那就要有養育天下的雄心,天下之亂始於糧食不足,只要有吃的有活路,誰願造反?所以安定天下最終還是要靠糧食,湖廣雖然可自給自足,但是距離喂飽天下還差得遠呢。”

  左夢齡聞言一揖到地,心悅誠服地道:“大哥所言極是,小弟時才確如井底之蛙了。”

  劉刈笑道:“你我兄弟不必客氣,私下聊天也不必拘束。這屯田說起來容易,但要想以湖廣之地養育天下,還是需要花一番心思的,除了沙汰軍卒屯田以外,還需要一些其他手段,愚兄這裡畫下了兩張草圖,這是兩種作物,賢弟可遍示營中軍卒,但有識得畫中為何物者賞銀五十兩。”

  說著劉刈從袖子裡掏出了兩張紙,上面用碳條畫著兩個塊狀的東西,原來正是地瓜跟土豆,這兩種東西都是後世有名的高產作物,就拿地瓜來說,長江流域可一年兩熟,畝產五六千斤也不是難事,而且抗蟲、抗旱、不挑地,這比起小麥水稻難伺候又只有幾百斤的產量,那真的不知道甩出幾條街去了,這兩樣東西加上玉米,支撐了清朝人口突破四億的歷史大關,但是這些東西都是哥倫布從美洲發現的新物種,明朝是否已經栽種,他心裡是沒底的,而且玉米主要產在高緯度地區,湖廣並不適合,所以劉刈特意沒有畫出來,劉刈小時候花過心思學素描,碳條上的功夫還是有點自信的,這些都是在島上閑著的時候畫的。

  左夢齡接過兩張紙看了看,一時也摸不到頭腦,只是先接下了,繼續問道:“大哥說的三急我已經知道了,下面該說說三緩了吧。”

  劉刈道:“賢弟先不急問,等著三急有找落了再談這三緩不遲,我從昨天到現在一直都在啃面餅鹹菜,這肚子可饞得緊呢。”

  正說話間,只聽外面又匆匆地腳步聲由遠而近,那腳步本來很快,可到了門口卻慢了下來,隨後頓了一下,門被換換地推開了,站在門前的不是別人,正是瑾兒。今天的瑾兒與往日不太相同,短衫褲褂換成了淡青色的長衣羅裙,臉上那股肆意張狂的表情也不見了,走路的步伐都小了許多。他走進屋來看了一眼左夢齡,叫著了一聲二哥,緊接著就低頭走到劉刈面前,抬頭看了一眼馬上就微微頷首叫了一聲:“先生。”一旁的左夢齡趕緊走上前來道:“我說小妹,今天怎麽換了個人一般,不吆五喝六的了?”

  今兒臉色竟然紅了一下,連忙反駁道:“哪有。”

  左夢齡笑道:“而今湖廣初定,小妹驟然賢淑,真可謂是雙喜臨門,不過這裡還有第三喜。那就是我跟劉先生已經結義成了兄弟,先生長我九歲,乃是我大哥,以後我們就是一家人了。”

  瑾兒聽了臉色先是更紅了一些, 隨後上前屈身施禮道:“小妹給大哥見禮。”

  說實話瑾兒突然變了個人一般,劉刈一時還真適應不過來,他趕忙回了個禮,左夢齡心中半是疑惑半是喜悅,他隱隱感到瑾兒的變化是針對劉刈的,以往他對劉刈頗為尖刻,今天則來了個一百八十度的大轉彎,顯然是超乎想象的大。一旁的左夢齡心裡跟明鏡一樣,剛才瑾兒一直站在城頭之上,她全程目睹了發生的一切,絕對是被劉刈的本領震驚得心悅誠服了。說實在的,自己雖然自認為對劉刈無所不能的本領已然習以為常了,但今天戰場上的情景還是讓他驚愕不已,他一開始只是抱著拚死一試的心思出城迎敵的,結果就跟做夢一般,眼見著一個個凶神惡煞般的對手都詭異地死去了,他自己都不由覺得恐懼,好歹他還是有心理準備的,戰場上那些敵軍兵將們估計都能下尿了褲子。經此一役,劉刈在自己心中的位置較以前又大大高了一截,對於知道一切都是劉刈出手造成的結果,瑾兒肯定會有深刻的感受。當然,左夢齡甚至看出瑾兒可能是對劉刈有了其他的感覺,少女都愛英雄,這也是人之常情,如果真是這樣,機會得當的時候,自己可要推一把,用婚姻進一步鞏固跟劉刈的關系自己也會更有安全感,一個劉刈比百萬雄師更有價值。想到這,他笑道:“咱們一家人一起吃個飯,大哥肚子都餓了。”

  到了這個時候瑾兒才恢復了一些本色,她笑道:“好啊好啊,一會我敬大哥幾杯,你可一定給我講講,今天是怎麽收拾掉那幾個大壞蛋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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