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陰影的實際核心唯一人,我亦不曉得那人的具體容貌,有人言是一老嫗,又有人語是一個面貌如嬰的白須老道。”
飛簷高翹,似要刺破這大明的天蓋來,紅鼻子老頭望著立在飛簷上的鴟吻,暗暗撫著長髯。
“又有何人真正知曉,那陰影的總壇所在之處呢。”許雲言道。
“狡兔三窟罷了,瞧著那留下的腳印,亦可尋得到一二足跡來。”
池中魚似有若無的,於那一方碧池飄遊,但終究受到那池子的拘束,亦無法真正脫離那水波,做一隻化鵬的鯤魚。
一隻歸燕銜著枯草飛入屋簷,精心編織著它那半成的巢嶼,“若是那些將士如這歸燕,那有該多好。”
許雲睹物思人來,他半倚在門框前,瞧著那歸燕,似有無盡話語將要說出,可話初始至了喉中,便又止於在了唇角間。
“春燕歸,春燕歸,歸來不似離往人,人去不複返,只見一書回......”
紅鼻子老頭吟語著,這歌謠本是稚孩語,可從紅鼻子老頭嘴中言出,隻覺得悲涼,眼角噙出淚來。
“去往那戰場的好男兒,歸回之時,又有幾人?”
竹葉婆娑,影入水中,晃得那塊碧玉碎成一塊一塊來。
許雲瞧得見那水中的幻影,似乎有些人影浮現出來:一些人腆著臉笑著,雖那臉上滿是灰土;另還有人望著一處,不曉那目光落於何處,是故鄉,亦或是戰場……
“我老了,似也沒以前那麽多的衝勁兒,而今,隻好縮在這片小天地中,不願再去爭奪些什麽,如今待事接物,也無法再如以往思慮得周全。”
目光垂落,紅鼻子老頭語調中,約約有自嘲之意。
“若是將軍都目光短薄,那我等更是鼠目寸光來。”
“哈哈!承蒙誇賜了!”
兩人對眼一笑,過往入雲煙,掠過眼來,爾後又消逝在了風中。
......
“這幾日莫要隨處走動,那與魏忠賢頗有關聯的蘇家在這城中,到時候被他們察覺到,定會引出他樣事端來。”
話題轉開,紅鼻子老頭說道此事的語氣,加重了幾分。
“蘇家?京都蘇家何為來此城中。”
許雲不解,遂對著紅鼻子老頭問道。
“為了那一紙婚書罷了,與那另一豪紳路家的聯姻之事。”
“這種豪族間的聯姻也不少見,無需去多加注意,你們只需要將自己的行蹤匿好便行。”
一處客房內,隱隱傳出琵琶音韻,絲絲幽幽,彈奏之人的情愫全流淌在了那音律之中去。
許雲目光探向遠處,看向那傳出琵琶音韻的屋子。
“那兩人今日巳時便也是該離去的,為何如今還在那房中彈奏琵琶!”
一人上前來,低著頭,弓著身,接受紅鼻子老頭的訓斥。
“是的掌櫃,我現在便去讓那兩人速速離開,莫要再做出過多的逗留來。”
人離,許雲瞧見了他攀在簷脊上留下的踏痕。
“你這小子有路不走,踏在那簷脊上,等會回來給我收拾乾淨!”
紅鼻子老頭的咆哮聲傳遠,那踏在青竹上的身影頓了頓,爾後才繼續朝前奔去。
“這群小子若是無了我的管教,不敢想會鬧出怎樣翻天亂子來。”
紅鼻子老頭無奈似的笑語道。
“陳將軍手下將士個個都是豪傑人物,若不是那魏忠賢,陳將軍與眾將士又怎會落得如此地步來。
” 許雲語氣中,有些憤憤然,他握著拳,臉上有著怒色。
“都過去了,都過去了,我亦無心再踏進那漩渦中去,落的一身輕,這樣倒也自在。”
“可,陳將軍!”
“無需再多說了,該過去的,皆以過去了,那老婆子也曾說過,人也需朝著前方望去。”
紅鼻子老頭背著身,只有那棲於簷下的春燕瞧見了他微紅的雙目。
......
“你們二人為何還不離開去,莫非曉不得這別止的規矩!”
那人粗著嗓子,手指指著在客房中收拾行囊的二人,一蒼顏老漢,一眉眼尚未長開,便依稀瞧的見其清秀模樣的女童。
“還望寬容半個時辰,待我等收拾好行李,便就離去。”
聽到有人催促了,那老漢加快了手中的動作,將一方木盒裡裡外外的纏住。
“再予你兩人半個時辰,若再未離開,可真就別怪我不通人禮了。”
那人離了去,房中有唯剩老漢與女童二人來。
“那人心思挺好的,若是換做他人,怕是都不肯讓我們入這客棧來。”
琵琶聲停,余音繞於梁上,經久不絕,那女童開了口,不似一孩童說出的話,反倒如那久歷滄桑的老人模樣。
“也是,那人確也挺好,不用一文,便就收留我兩人,在這客棧中歇息一晚來。”
老漢終於將木盒用著那紅布精裝裹完,他繞過木桌,將那女童從座上扶起。
“慢些,莫要跌了。”
“無事的阿爹,你覺著我們此番下江南去,那路家承認我們這門親事的幾率又有幾何?”
女童平靜著語氣,一字一句的言道。
“莫要亂語,他們那豪族最為重視的便是名聲,若被其余閑雜人等聽聞到,爾後傳入了他們的耳中去,影響不好,不好......”
老漢言語到最後,似乎也無法堅定此前的想法來。
“為何定要嫁入那路家去?”
女童雙眼合著,右手處執著一根木拐,似乎是眼不能視物。
“為何,我也不曉為何,就當是爹想要入那豪族,體驗體驗當人上人的感覺吧。”
女童瞧不見此時那蒼顏老漢的表情來。
“該離去了。”老漢說道。
“是該走了。”女童答道,牽著老漢的手。
門啟,一束光先一步泄進屋來,塵土在光芒的照耀下,顯得格外矚目。
......
“那兩人也是住在客棧中的人嗎?莫語姐姐。”
“嗯。”
“他們也必須要遵守客棧的規矩,巳時便要離去嗎?”
“嗯。”
“他們離開這裡後,會去哪裡呢?”
“......”
那清冷的女子自始自終,唯唯隻用一字回答道徐幡提出的一串問題。
兩人前腳踏出漆門,後腳便有合門人趕來,將漆門緩緩閉上。
徐幡欲跟隨著那兩人出門去,他並非對那兩人感到興趣,而是對那女童懷中抱著的琵琶感興趣,他此前在家鄉的小屋時,見過那個樂器,那是他阿娘的。
不過那個不如女童懷中抱著的那般乾淨,他阿娘的,上面布滿了塵土與蜘蛛網結。
“唐黎,你們這破落戶也至了這雲歸城中,莫非也是與那路家聯姻來了。”
徐幡尚未踏出門去,那嗤笑聲便先一步,傳了進來。
“不準出去。”
那黑帷罩面的女子說道。
“好的。”
徐幡回過頭來,“我只看看。”,徐幡露出懇求的表情來,那女子未理會。
徐幡趴在地面上,眯著眼,從那門縫中,瞧著那被群人層層圍著的二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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