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正,率同參隨各員,恭齎國書往謁德皇於新宮,宮去奧宮僅裡許。余等三揖禮,遞國書,讀頌詞。德皇坐受國書並答詞,神情傲慢,措辭嚴厲,余視其為奇恥大辱,歎弱國無外交是也……”
——摘自《醇成親王日記》辛醜年八月廿日
公元1901年9月2日,光緒二十七年八月二十日。
早上十點,載伯涵和張翼、蔭昌三人就在德方工作人員的陪同下來到了上個月剛剛去世的德國皇太后維多利亞長公主的陵墓致敬。
維多利亞長公主,或許應該叫腓特烈皇后的陵墓就在位於無憂宮東南角的和平教堂皇家墓地。從方位上來說也在載伯涵一行人下榻的橘園宮東南方向,大約一公裡多的路程。
和橘園宮一樣,普魯士國王腓特烈·威廉四世在位的時候修建了這座教堂。教堂依水而建,擁有耶穌雕像、回廊和噴泉,精致有佳。教堂內部,風格內斂,有馬賽克拚湊而成的耶穌畫像,整座教堂是中世紀意大利風格的。皇家墓地就在教堂的北側,有著巨大的圓形穹頂。在穹頂之下的陵墓中心的位置上就是腓特烈皇后的陵墓,這是一座合葬墓,她的丈夫也就是威廉二世的父親“百日皇帝”腓特烈三世和她一同在此長眠。巨大的石槨上是腓特烈三世夫婦兩人一同沉睡的雕像,雕像栩栩如生。在不遠處的主祭台旁埋葬的是兩人早夭的兩個兒子西吉斯蒙德王子和瓦爾德馬王子。
載伯涵與張翼、蔭昌一同向腓特烈皇后進獻了花圈,以表示敬意。
回到橘園宮吼不久,載伯涵一行就再次出發了,這次將是去完成此次訪德的使命——覲見德皇致歉。
謁見德皇的地點設在了新宮,在橘園宮的西方約一公裡處。無憂宮公園主大街的最西端就是新宮了。新宮是七年戰爭之後,腓特烈大帝為了證明普魯士的國力雄厚,修建的第二座夏宮。這座宮殿長度超過200米,宮內共計400個房間,有皇室、客室、祭廳、珍藏室、大理石巨廊劇院等,裝飾極盡奢華,是整個普魯士規模最大的巴洛克式宮殿。優以其中的貝殼廳最為獨特,整個牆壁鑲滿了貝殼寶石。不過有著近乎刻薄的諷刺幽默感的腓特烈大帝,卻把這新宮戲稱為吹牛之作,畢竟七年戰爭使普魯士本土成為一片廢墟,完全是硬撐下來的。
和中國的建築講究坐北朝南不同,歐洲的建築朝向似乎比較較隨意,像橘園宮就是朝向南偏西的,而新宮則是面朝西方。這座宏偉的建築由紅磚砌成,共三層,主樓的頂部是巨大的石青色穹頂。其外表由一系列巨大壁柱分隔開來,壁柱之間整齊地排列著小型拱頂和扶欄。
在副宮廷典儀官波多·馮·德姆·克內塞貝克的帶領下,載伯涵帶領著參議、侍郎銜前內閣侍讀學士張翼,頭等參讚、侍郎銜正白旗漢軍副都統蔭昌,頭等參讚、記名直隸候補道梁誠,二等參讚、候補道麥信堅,三等參讚、浙江候補道劉祖桂,三等參讚、道員用直隸候補知府王瓘,隨同駐德使館參讚金楷理、賡音泰進入到了這作宏偉的宮殿中。
載伯涵一行人均身著吉服,外罩補褂,走到覲見廳之外,載伯涵停下來理了理衣服,隨後便在宮廷侍從“中國頭等專使到”的通報聲中進入覲見廳。
進入覲見廳,威廉二世坐在最裡面的禦座上。覲見廳兩邊站滿了帝國官員和宮廷侍從。
威廉二世在觀察著從門外走來的載伯涵一行人的時候,載伯涵也在打量著這位在未來發動了世界大戰將自己的帝國一手葬送的德意志皇帝兼普魯士國王。
德皇威廉二世身穿傳統的普魯士藍的禁衛軍軍服,袖口和褲縫是紅色的,立領和袖口上是金色的普魯士傳統標志。雙肩佩有銀色吊穗的Epaulette肩章,右肩佩有金色飾緒。自左肩到右肋披掛著一條藍色襯裡、金色鑲邊的紅色天鵝絨綬帶,綬帶下端懸掛著黑鷹勳章正章,領口下掛著普魯士聖約翰十字勳章,頸部佩戴者加裝金色皇冠和雙佩劍飾的霍亨索倫王室勳章,左胸佩戴著黑鷹勳章的星芒章。
雖然坐在椅子上,但仍能顯出威廉二世高大的身材,他雙手帶著白色手套,身體微微歪著,右手放在身前,左手向後縮著垂在腿上。雖然有些掩飾,但還是很容易看出來左手比右手短了一截。
走到覲見廳中間距德皇不遠處,載伯涵一行人停下了腳步,載伯涵一行人按照身份高低站成一隊,站在隊伍最前面的是載伯涵,張翼站在載伯涵右邊落後一步。再向後就是蔭昌、梁誠,麥信堅站在兩人身後,劉祖桂和王瓘站在麥信堅身後,最後面跟著使館參讚金楷理和賡音泰。
隨即載伯涵身體肅立,雙手抱於胸前,向前俯身約60度,雙手舉至齊眉,率領著整個使團向威廉二世行三揖禮,而最後面的金楷理和賡音泰兩人則行三鞠躬禮。
載伯涵行禮起身時可以看到威廉二世坐在禦座上沒有任何反應,只是目光銳利地看著載伯涵一行人。
待行完禮,載伯涵接過國書,手持國書緩步走向威廉二世,走到離威廉二世面前約一米處便停下了腳步。
離近了載伯涵以清楚得看到,盡管貴為皇帝,但已經四十二歲的威廉二世的眼角還是開始出現魚尾紋了。威廉二世嘴上留著誇張的向上翹起的胡子,盡管因為坐著的緣故需要稍微仰視載伯涵,但還是一臉的傲然。
載伯涵向威廉二世微微鞠躬,上手捧著國書遞上,威廉二世沒有起身,而是向前微傾上身,用右手接過了國書,隨即向右邊一遞,典禮官接過國書退到一邊。
載伯涵向後退回原位,然後接過演講稿開始抑揚頓挫地宣讀頌詞:
“我聖主中國大皇帝特派本爵奉使貴國,親賚國書,躬自呈遞……”
頌詞的大體意思就是光緒皇帝對去年的克林德事件感到十分惋惜,專門派載伯涵前來德國道歉,希望兩國能夠重修於好。
蔭昌向前一步站在了載伯涵左側,作為翻譯將載伯涵宣讀的頌詞翻譯成了德語。德皇坐在禦座上紋絲不動地聽著頌詞。
“……兩國人民情通意洽,益相親睦,共享升平之樂,此本爵誠意切祝者也。”
載伯涵宣讀完了頌詞,威廉二世換了換姿勢,坐在椅子上神情傲慢得以高傲的語氣發表答詞,蔭昌依舊作為翻譯將德皇的答詞翻譯成漢語。
無需蔭昌翻譯,本身就會德語的載伯涵可以直接聽懂威廉二世的答詞,載伯涵面無表情地聽著,覺得德皇的語氣有些過於嚴厲。
“……現雖遣使致歉,彼等亦難辭咎。惟望諸臣日後辦事建守公法。勿違各國文教通行之俗。尤願中國大皇帝日後辦理國政,嚴飭臣下,謹守此法……”
聽到這裡,載伯涵不由得皺起了眉頭,但隨即有舒展開來,在這裡容不得半點失禮,哪怕德皇再無禮。
威廉二世的語氣太嚴厲了,而措辭,根本就是在教訓中國皇帝和官員做的不對,以後該怎麽怎麽做,就好像中國是德國的下屬一樣。這哪是平等國家之見的外交致辭啊,反倒像是太上皇在發布訓令一樣。 載伯涵心中憤憤不滿但又無可奈何,隻得哀歎弱國無外交。
雖然威廉二世傲慢無禮,但終歸是走完了覲見流程,載伯涵壓住心中不滿的同時也不由得舒了一口氣,任務算是完成了一半,至於剩下的一半載伯涵有信心把威廉二世搞定。
威廉二世說完全答詞後,隨後載伯涵一行人還是由副宮廷典儀官波多·馮·德姆·克內塞貝克帶領著走出新宮。
剛出新宮,德皇就傳來了諭令,派遣一隊禁衛軍騎兵護送載伯涵一行人回橘園宮。很快,一隊騎兵列隊驅馬健步而來,為首的是一名騎兵上尉,大約有一百五十人。所有的人均身穿黃白色軍服,配有黑色紅緣胸甲,頭戴金屬尖頂盔,頭盔正面的帽徽是一隻平展雙翼胸口有一枚“禁衛之星”的鷹徽,左側是德國三色徽章,右側是普魯士徽章。
領隊的騎兵在載伯涵面前停了下了,騎在馬上向載伯涵敬了一禮,說道:“尊敬親王殿下你好,我是普魯士禁衛親軍衛隊騎兵團C連騎兵隊長巴澤爾·馮·阿騰堡,奉皇帝陛下命令前來護送諸位。”
載伯涵朝巴澤爾·馮·阿騰堡點點頭,誇讚道:“很高興見到你,不愧是德皇陛下的禁衛親軍,訓練有素,精銳之師啊。”。
巴澤爾·馮·阿騰堡一臉驚奇得說道:“感謝殿下的讚揚,您的德語說得真好。”
隨即載伯涵一行人就登上馬車,巴澤爾·馮·阿騰堡率領十多騎在前面開道,每輛馬車左右各有一名騎兵,剩余的騎兵則跟在隊伍最後面,一行人就這樣浩浩蕩蕩的朝橘園宮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