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月初一,天氣尚算明媚。
在南通驛站,由縣府、州府籌備許久的群英會如期舉行。
何大富、何天和來福早早就收拾停當,而後站在廚房的屋簷下候命。
驛站原本只在茶棚放置了六張方桌,此時卻在院內放著三排十八張。
來這裡聚會的肯定不止於此,能坐在方桌前的往往是有些臉面的,其他人是否願意也無需顧忌。更何況武林人士多不拘俗禮,隨便找個視線不被遮擋的地方,或打坐或站立,悉由己便。
卯時剛過,官道北方陸陸續續來了許多武俠豪客。
因為場地有限,騎馬的都將馬匹留在距離驛站不遠的空地上,而後步行而來。
眾人行至驛站,似乎很有默契地站立在官道和官道西側碎石地上,不願第一個去搶那些放置好的桌凳。
何天從小在山寨裡長大,哪裡見過這番陣仗,好奇地扭動著身子,眼睛四下不停地瞅著,與早已牢記於心的相術箴言逐一比對,印證所學;在旁邊站著的來福也不時插嘴,將江湖難惹的幾人一一說給何天,提醒小心招呼,以免受無妄之災。
“王兄,這裡人還挺多,但是為什麽沒人靠前就坐呢?不管了,咱倆就坐這裡吧。”
“好,正好趕路有些乏累。”
說話的是兩個身穿華麗服飾的青年,二人年紀輕輕,剛過及冠之年,面如冠玉,舉手投足自有一番氣度,定是出身名門大戶。
他們徑直走到第一排北側第一張茶桌坐下,二人身後跟著四名佩戴刀劍的仆從,前面的兩個仆從各自捧著一個檀木小箱子。
“阿彌陀佛!”圓慈方丈宣了一聲佛號,兩旁隨行的胖瘦羅漢分開眾人,走進驛站。
看到北側第一張桌子已經有人,瘦羅漢輕哼了一聲,就要上前理論,卻被圓慈抬手止住。
圓慈衝著兩名青年恭敬地打了個稽首:“四王爺,六王子,想不到在這裡見面了,老衲有禮了!”
場中其他人明顯是一驚,王爺和王子不同,是當今國主對建有功勳的子孫的冊封,王子則是一般的皇家稱謂。沒想到朝堂的王爺都來了,可見事情並不像想象的那麽簡單。
年紀稍大的青年微笑應對:“圓慈大師有禮了,這次我和六弟是以個人名義來此,與父王無關,諸位也不必拘謹!”
圓慈告罪一聲,領著胖瘦羅漢和一個黑衣男子緊挨著坐下。
“諸位,不要再彼此推讓了,如果不介意的話,老夫就腆著老臉坐這第三桌了!”
順聲望去,一布衣老者拱手同周圍人寒暄,其身旁靜靜站立著一個翠衣女子。
一直在屋簷下沉默旁觀的何天,不由地一樂,還真是老熟人!麻神算和呂巧兒竟然也來湊熱鬧。看兩人眉來眼去的粘糊勁兒,可見這段時間麻神算的佔卜術又有精進。
江湖人多少應該受過麻神算的恩惠,自然也不願在區區的座次上駁了他的面子,更何況呂巧兒家族在江湖勢力也是不俗,皆是紛紛還禮讓開道路。
兩人上前時,看到屋簷下四處張望的何天,都微笑點頭致意。
第四桌是“鎮南山六雄”中的老三老五老六落座。馬三兒晃著膀子坐下後,還對著何天咧嘴一樂。
其實,論到勢力的強弱和背景的深厚,到場眾多勢力中的許多家都遠遠強於他們。不過因為強龍不壓地頭蛇,此次來往都要從鎮南山地界借道,索性大方一點賣個面子,將來也不會因此生出芥蒂。
第五桌,則是來自南詔國第一大派五毒門,五毒門門人不少,且整天與毒物為伍,個性也頗為偏激,易走極端。此時雖然隻來了一人,但也沒人願意去招惹。
一個長相清秀、年約十六七的公子哥兒也不理會其他人,帶著兩名隨行護衛,直接走到第一排最後一張桌前一同坐下。
剩下的座次也無所謂好壞,眾人幾番推讓客套,不過盞茶功夫,其余的位子已經坐滿。
在座的基本都是江湖上排的上名號的門派和好漢,當然也有不在意虛名的,隨意找個角落默默等待。
巳時將近,驛站已經聚集了大約三四百人,沒有人刻意高語喧嘩,但仍是嘈雜的很。
這時,遠處隱約傳來三聲鳴鑼,場中為之一靜,眾人皆扭頭朝著北方望去。
只見前方十匹駿馬分作兩列,不疾不徐地踏行。緊隨其後的是兩頂軟轎,轎後又是駿馬十匹隨行。
在這種朝堂關注的情況下,地方官員應有的排場已經縮到極致,二十騎隨行人員也都是護衛人員。
南通官道上聚集的人群自發地閃到碎石地,讓開一條通行無阻的道路。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在這種場合沒人願意去找別扭。所幸官府也不願橫生枝節,選了一塊無馬的空地,將馬匹集中並留四人看管,余下十六人跟著軟轎,步行而來。
這次群英會強召武林眾人前來已經讓人心生不爽,若再因排場招致眾人心生忌恨,而不主動配合接下來的議程,他們也無法向上峰交差。
到了驛站門前,軟轎停下。近前的兩名衙役掀開轎簾,從中走出兩名官員。
為首者身著官服,年約四十,面淨無須,氣質儒雅,從容不迫,乃當今安南縣縣令王大人,許多人皆已識得;另一個卻有些陌生,官服與王大人有些相似,只是更為年輕一些,鼻下兩撇胡須,眉角低垂,給人一種刻薄寡恩的感覺。
王大人轉圈朝著眾人拱拱手,朗笑道:“勞駕諸位久候了,路上略有耽擱,勿怪勿怪!”說罷,他扭身對著緊隨其後的年輕官員作出一個相請的手勢。
“劉參讚,請!”
劉參讚也不謙讓,兩人並行進入驛站內,已經落座的也紛紛站起身來,與二人客套寒暄。
看到首座坐著的四王爺等人,王縣令和劉參讚並未有過多驚訝,皇室來人的情況早已通知地方官員接待。他們上前恭敬請安全了禮數,方才繼續前行。
兩人在護衛的攙扶下走上主屋前搭建的木台。
台上居中擺著兩張呈長方形的桌案,桌後是兩把高背木椅。木台比茶棚方桌略高,此舉是為了方便眾人看到,但又不會給人高高在上的錯覺。
王縣令和劉參讚於台中站定,看到台下略顯擁擠卻安靜的眾人,臉上都浮現出滿意的神情,顯然來的人還算齊整,即使有個別門派未派人前來,也無關大局。
王縣令伸手請劉參讚坐於右手桌案,自己則前行兩步,再次朝著台下眾人拱拱手,大聲說道:“摒棄我個人的官員身份,諸位能夠前來,是王某的榮幸。明人不說暗話,也許其中許多人是因為州府告示被迫而來,但只要聽完王某接下來的話,大家一定會覺得不虛此行。”
台下眾人聽了,略有騷動。
王縣令抬起雙手作出下壓的姿勢,而後中氣十足地緩聲往下講:“前段時間,南山仙者遺留寶藏的事情,大家應該都有耳聞吧?”
看到台下眾人都抬頭望著自己,一副洗耳恭聽的模樣,王縣令心情甚是不錯。
“好了!我也就不繞彎子了,跟大家說說寶藏主人的一些事情。寶藏呢,是安南縣威遠鏢局當家人陳嘯南和手下的李鏢頭髮現的。陳嘯南意圖獨佔這好處,被圓慈大師察覺,已經伏誅。個中詳情就只能由威遠鏢局李鏢頭給大家一個交代。”說到這裡,他伸出右手朝著圓慈方丈示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