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八十四章

　李英東很快就被迎進了吳府，吳宗達在客廳接見了他。雙方分賓主坐下之後，吳府的仆人很快便送上來了茶水。

　吳宗達端起茶杯，朝李英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李大人，請喝茶。”

　“謝謝。”李英東知道大明的禮節，雖然心裡十分著急，但也不得不耐著性子端起茶杯禮貌性地喝了一口，然後才放下了茶杯，站起來朝吳宗達拱了拱手說道:“吳大人，冒昧拜訪，唐突之處，還請吳大人見諒。”

　“無妨，無妨。”吳宗達笑著擺了擺手說道，“李大人請坐。”

　“多謝大人。”李英東拱手說道，從兜裡掏出剛剛從銀行借貸而來的二十萬兩金票，雙手捧著，高舉過頭頂，躬身對吳宗達說道:“吳大人，這是外臣剛剛從蘇松商業銀行皇明帝京分行借貸出來的二十張一萬兩面額的金票，還請吳大人代為轉呈天朝皇帝陛下。”

　吳宗達只是淡淡的掃了一眼李英東手中的金票，卻連身子都沒起一下，端起茶杯，慢條斯理地喝了一口，然後才說道:“李大人，你還是把這個收起來吧，若不是被外人瞧見了，傳揚出去，還以為本官私下收受賄*賂呢！”

　“吳大人，外臣絕無此意。”李英東急忙說道。

　吳宗達輕笑著說道:“李大人，我當然知道你沒有這個意思，可外人見了呢?他們可不會這麽想，他們也不會知道，李大人拿著這二十萬兩金票，是想讓本官轉呈皇帝陛下的，他們只會以為你這是想賄*賂本官。”

　“這……”李英東楞了一下，旋即又躬身對吳宗達說道:“既然如此，那外臣敢情吳大人，請天朝皇帝陛下接見外臣，外臣將當面呈上金票。”

　吳宗達輕笑著搖了搖頭，說道:“李大人，你想要面見聖上，這種心情本官可以理解，但是本官還是想以朋友的身份，奉勸李大人一句，這二十萬兩金票，還是不要當面呈送給聖上了。”

　“這是為何?”李英東疑惑地抬頭瞧著吳宗達。

　吳宗達微笑著看著李英東搖了搖頭，說道:“本官原以為李大人能夠奉貴國王上之命，肩負重任，前來出使大明，李大人對我大明的風土人情都應該很是了解才對，但現在看來，卻是本官錯了。”

　李英東楞了一下，旋即噗通一聲跪在吳宗達跟前，磕頭說道:“吳大人，外臣愚昧，還請大人教誨。”

　“教誨不敢，算是提醒吧。”吳宗達笑著起身扶起李英東，停頓了一下，這才又說道:“李大人可知，我大明國庫年入幾何?”

　李英東楞了一下，茫然地抬頭望著吳宗達。你們大明國庫每年收多少，我又不是你們大明朝廷中的大臣，我哪知道?這句話，李英東卻是不敢說出口的。

　吳宗達笑了笑，接著又說道:“李大人是高麗屬臣，對我大明國庫歲入，當然不甚清楚，卻是吳某問錯了。”停頓了一下，吳宗達又說道:“我大明物產豐饒，國富民強，每年國庫收入八千余萬兩。”

　本來大明國庫收入，每年也就兩三千萬兩左右，不然朱由檢也不會感覺到捉襟見肘，再多的錢也不夠用了。但為了在李英東面前撐面子，也避免暴露大明歲入的多寡，吳宗達一張口基本上就把國庫收入給翻了兩番。

　聽了吳宗達的話，李英東不由自主地楞在了那裡，他雖然驚訝於大明每年的歲入，但心中卻對吳宗達說這件事，依然有些糊塗，沒明白吳宗達說這個的真正意義所在。

　停頓了一下，吳宗達又說道:“李大人可有想過，你若是把這二十萬當面呈遞給皇帝陛下，會是什麽樣的後果?”

　“什麽樣的後果?”李英東失聲反問道。

　吳宗達笑了笑，說道:“李大人如果真把這二十萬兩金票當著文武大臣的面，呈遞給了皇帝陛下，那李大人也就可以打道回府，準備與你的王上一同殉國了。”

　李英東楞了一下，旋即瞪大雙眼，瞧著吳宗達說道:“大人，這是為何?大明若不能出手相救，我高麗上下數百萬民眾，可就真的只有死路一條了啊大人！大人您不是說天朝皇帝陛下已經準備好了義勇軍麽，天朝皇帝陛下一言九鼎，君無戲言，為何還要出爾反爾?”

　吳宗達冷笑了一下，勃然變色說道:“你用區區二十萬，就想讓我大明數萬將士，關山萬裡，跨海登陸，入朝為你高麗王室賣命！你這哪是在請求我大明入朝救援啊，你這是直接在打我大明皇帝陛下的臉！你以為大明朝堂文武百官，和天下萬兆子民，真的會眼睜睜的看著你如此羞辱我大明麽?”

　李英東楞了一下，噗通一聲跪倒在吳宗達面前，磕頭說道:“吳大人，吳大人，外臣絕無此意，外臣絕無此意！”

　“絕無此意?”吳宗達冷笑了一聲，“可你所作所為，卻正是這個意思！不僅是本官，大明滿朝文武，天下萬兆子民，就沒有一個人不會這樣想！我天朝皇帝陛下，富有四海，你覺得他會為了你區區二十萬兩銀子，就派兵入朝，替你高麗王室流血犧牲麽?”

　停頓了一下，吳宗達又一字一頓地說道:“李大人，你把我大明皇帝陛下和滿朝文武諸公，當成什麽人了?沿街乞討的小乞丐嗎?”

　李英東嚇了一大跳，將頭磕得跟撥浪鼓似得，不停地磕頭說道:“吳大人，外臣不是那個意思，吳大人，外臣不是那個意思！”

　“不是那個意思?”吳宗達冷哼了一聲，一字一頓地說道:“李大人，若不是看在你是高麗使臣的份上，本官早就讓人將你亂棒打出去了，哪還會在這裡跟你說這麽多?”說著，吳宗達又大聲叫道:“來人，送客！”

　吳九應聲出現在了客廳之中，朝吳宗達躬身應道:“是。”然後又對李英東說道，“李大人，請吧。”

　“吳大人，吳大人！”李英東跪著上前，抱住吳宗達的大腿，哭叫著說道:“吳大人，外臣不是那個意思，外臣絕對沒有半點羞辱大明之意，外臣沒有那個意思啊吳大人！”

　“送客！”吳宗達冷聲說道。

　“李大人，您還是走吧。”吳九上前拉起李英東說道，“小的送您出去。”說著，生拉硬拽地將李英東拉出了客廳。

　“吳九兄弟，我不是那個意思，吳大人誤會我了，您能不能替我向吳大人求求情，要是大明都置高麗生死存亡於不顧，高麗可真就要亡國滅種了啊。”李英東像是抓住最後一根救命稻草似的，抓著吳九說道，情急之下，竟然對吳九這個下人，都用上了敬語。

　“李大人，不是小的不願替您說話，只是這件事，小的真的也無能為力啊李大人。”吳九一邊拖著李英東往外走，一邊為難地說道。

　“吳九兄弟，你一定要幫幫我，上午的時候，李大人不還說得好好的，怎麽突然之間就演變成這個樣子了?吳九兄弟，你一定知道原因的，求求你告訴我吧吳九兄弟。”李英東抓著吳九的胳膊不停地說道。

　“李大人，這事……”吳九為難地說道，歎息了一聲，然後才又說道:“李大人，你是不知道我們大明的國情，就拿小的來說吧，每次去賭坊賭錢，沒有個三五兩千兩銀票，小的都不好意思出門。”

　停頓了一下，吳九又說道:“小的還只是大人的一個親隨，說句不好聽的話，旁人要想見大人，或者請小的在大人面前替他捎句話，沒有三五百兩銀子，小的直接就拒了，那麽點銀子，打發叫花子呢，你說是吧李大人?”

　聽了吳九的話，李英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好像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一樣，過了許久，李英東才回過神來，失聲說道:“那，那可如何是好?”

　吳九壓低聲音在李英東耳邊說道:“李大人，這事啊，也怪不得咱們老爺，咱們老爺雖然廉潔奉公，人家送來的禮，一概都是拒收的，可大人您想想，這出手大方的，十萬二十萬往咱們大人面前遞的，跟一萬兩萬往咱們大人面前遞的，雖然大人全都不會收，可給大人留下的印象，卻能是一樣的麽?”

　停頓了一下，吳九又說道:“別說咱們吳大人了，就是咱們做下人的，對進出我們吳大人府邸的大小官員，出手闊綽的和出手小氣的，那對待的態度也絕對是不一樣的，更何況是我們大人了，李大人，您說是吧?”

　停頓了一下，吳九又說道:“李大人，小的這話，也就隻對您說過，您可千萬別往外說去啊，要是傳到大人耳朵裡了，小的可就吃不了兜著走了。大人您可別害小的啊。”

　李英東楞了一下，輕輕地點了點頭，低聲說道:“我明白了。”停頓了一下，李英東又問道:“那以吳九兄弟的意思，我們高麗得拿出多少銀子，大明才肯出兵?”

　“這個嘛，小的可說不好。”吳九為難地說道，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其實吧，李大人也不用糾結這些，只要我們皇帝陛下感受到了李大人和你們高麗國王室臣民的誠心和敬意，我想，皇帝陛下也絕對不會見死不救的，您說是吧，李大人?”

　李英東楞了一下，卻更加的為難了，這送多少才算是誠心，才算是敬意呢?高麗國小民弱，每年的歲入也才區區幾百萬兩而已，若是送得多了，李英東就算是請到救兵回國，高麗國王和滿朝大臣也絕對不會放過他的。

　“李大人，剛才小的跟您說的那些，可句句都是肺腑之言啊，李大人可千萬別往外傳，否則小的就真的死無葬身之地了。”吳九壓低聲音對李英東說道，兩人一邊說話，一邊往外走，這時候已經走到大門邊，吳九便又朝李英東躬身一禮，說道:“李大人，小的就送你到這了，李大人，請慢走。”

　李英東往前走了兩步，才反應過來，停了下來，轉身一把拉住吳九，急聲叫道:“吳九兄弟，吳九兄弟，你跟我說句實話，我們高麗到底要出多少銀子，大明才肯發兵?”

　“唉，李大人，小的剛才不是已經跟您說過了麽，這得看你們高麗王室臣民的誠心和敬意了，至於多少才算是誠心和敬意，這就得看李大人和你們王上是如何理解的了。比如說我吧，我們兄弟十人，族叔過壽，咱們兄弟十人，一人一兩銀子，這算是誠心，一人十兩銀子，它不也算是誠心麽?您說是吧?”吳九瞧著李英東說道。

　李英東楞了一下，瞬間明白過來，瞪大眼睛說道:“一人一兩?這，這也太多了吧?”

　“李大人，你誤會了，我只是舉個例子，我可沒跟你說，讓你們高麗所有臣民一人出一兩銀子啊。不過這事嘛，多少算個心意，大明數萬將士，為你們高麗王室臣民流血犧牲，區區一兩銀子，就可以求得平安，這已經很便宜了吧?我們街上收保護費的小混混都沒這麽好說話。”

　李英東吃驚地瞪大了眼睛，收保護費?大明這是在落井下石，要向高麗收保護費！

　“李大人你可別誤會啊，小的可不敢對皇帝陛下不敬。我們大明天朝上國，皇帝陛下坐擁四海，富甲寰宇，乃是天下最富有的人，區區十萬百萬，真的只是個小意思，也就能聊表敬意，僅此而已。”

　李英東木然地點了點頭，朝吳躬身一禮，說道:“多謝吳九兄弟，在下明白了。兄弟今日指點之恩，在下他日必定報答，告辭了。”

　“李大人慢走，小的就不送大人了。”吳九躬身回禮說道。

　“請留步，留步。”李英東欠身說道，然後快步走到馬車邊，登上了馬車。

　守衛在馬車邊的仆人躬身問道:“大人，現在去哪?”

　“再去蘇松商業銀行皇明帝京分行，要快！”李英東沉聲說道。

　“是，大人。”仆人急忙應道，坐上馬車，一揚鞭，便趕著馬車往前疾馳而去。

　目送著李英東的馬車離開之後，吳九才又轉身走進府裡，走到了吳宗達的書房之中。

　“人送走了。”吳宗達拿著一本書正在看著，頭也沒抬一下，便問道。

　“回老爺，已經送走了。”吳九躬身說道。

　吳宗達抬眼瞥了吳九一眼，說道:“點醒他了?”

　“該說的，小的都已經說了，至於他能不能明白，小的就說不準了。不過小的剛才聽他在馬車上說，要去蘇松商業銀行皇明帝京分行，想來應該是明白了。”

　吳宗達用鼻子“嗯”了一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吳九見狀，朝吳宗達拱手行禮說道:“老爺，若是沒別的吩咐，小的先下去了。”

　“去吧。”吳宗達頭也不抬地說道。吳九朝吳宗達拱手行禮，然後才退出了書房。

　蘇松商業銀行皇明帝京分行，已經快到晚上下班的時候了。

　大堂經理張文龍已經看了好幾次銀行外面豎著的日晷，在心裡默默地推算著還有多久時間才下班。作為大堂經理，他每天都忙得要是，不停地接待著各種各樣的客戶，大客戶小客戶，全都得一視同仁地接待著。

　雖然頂著個經理的頭銜，但張文龍卻感覺比自己做櫃台營業員的時候，還要累，事情還要繁多。

　特別是今天，張文龍從早上上班一直忙到現在，連中午午休時間都忙著接待了，沒能休息好。下午上班的時候，又是忙裡忙外的一下午，直到小半刻鍾前，大廳裡的客戶才稍微少了些，張文龍也終於得空，可以暫時休息一下了。

　坐在小矮桌邊，張文龍又抬頭望了一眼銀行外面的日晷，眼角余光卻掃見街道上有什麽東西正在飛快地接近著。張文龍楞了一下，自然而然的就轉過頭去瞧了一眼，卻見竟然是個有些眼熟的馬車，在街道上飛馳而來！

　張文龍楞了一下，旋即反應過來，暗罵了一句:“我勒個乖乖，他怎麽又來了?”然後便小跑著衝了出去。

　剛衝出銀行大門，馬車就已經停到了大門口，緊接著，李英東就在車夫的攙扶下，跳下了馬車。張文龍急忙迎了上去，躬身一禮說道:“李大人。”

　“張經理，真的很抱歉，在下又來叨擾你們了。”李英東有些不好意思地朝張文龍拱手一禮說道。

　“李大人說哪裡的話，您是高麗來的貴賓，能夠來我們銀行，是我們銀行的榮幸，又何來叨擾之說。”張文龍急忙謙遜地說道，停頓了一下，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李大人，請，裡邊請。”

　“有勞張經理了，請問貴行吳行長還在麽?”李英東朝張文龍拱手說道。

　“在的，我們銀行所有員工，在沒有到達下班時間之前，都不能無故早退，違者是要遭受處罰的。”張文龍急忙點頭說道，停頓了一下，又問道:“李大人是來找我們吳行長的嗎?那請吧，我這就帶您去見我們行長。”

　“有勞了。”李英東拱手說道，然後才跟著張文龍走進了銀行大廳。

　不一會兒，張文龍便帶著李英東來到行長辦公室門外。張文龍伸手敲了敲房門，房門裡很快便傳來了一個平和的聲音:“請進。”

　張文龍伸手推開房門，對吳江豪說道:“行長，李大人來了。”

　“李大人?”吳江豪抬起頭來，疑惑地瞧著張文龍。

　“高麗使臣李英東李大人。”張文龍急忙解釋道。

　吳江豪楞了一下，急忙說道:“快，快請他進來。”

　“李大人，我們行長請您進去。”張文龍轉身朝李英東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

　“有勞了。”李英東朝張文龍微微拱了拱，然後才走進了吳江豪的辦公室。

　“李大人。”吳江豪從辦公桌後面站起來，幾步走到李英東跟前，拱手叫道。

　“吳行長，在下又來打擾您了。”李英東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道。

　“李大人千萬別這麽說，有什麽需要吳某做的，李大人您盡管吩咐就是了，吳某能夠做到的，一定替您做到。”吳江豪急忙說道。

　李英東遲疑了一下，然後才又對吳江豪說道:“吳行長，在下此來，還是為了貸款之事。”

　吳江豪楞了一下，瞧著李英東說道:“怎麽，李大人之前貸的款項還不夠麽?”

　李英東不好意思地點了點頭。吳江豪見狀，便又笑著說道:“無妨無妨，反正這個口子已經開了，在下也就不怕再多貸些給李大人了。要貸多少，李大人您且說過數。”

　李英東遲疑了一下，這才又對吳江豪說道:“恐怕還得貸八十萬。”

　“八十萬?”吳江豪吃了一驚，失聲說道:“李大人，這麽大的款項，在下也很難做啊！”

　“吳行長，我知道這件事很難做，但是請您看在高麗舉國上下數百萬無辜民眾的份上， 請您無論如何一定要幫幫我，您要是不肯幫我，我們高麗可就真的無路可走了啊吳行長。”李英東噗通一聲跪倒在吳江豪面前，哭泣著說道。

　“這……”吳江豪為難地瞧著李英東，過了幾秒鍾，才長長地歎息了一聲，說道:“那好吧，李大人，錢我可以先借給您，只是三天之後，您必須得陪我去蘇松總行一趟，否則這事我真沒法向總部交代，總部怪罪下來，在下可就真的擔待不起了。”

　李英東急忙點了點頭，說道:“吳行長您放心，您放心，等大明義勇軍出發，在下便立即陪同吳行長南下，必定不會讓吳行長您為難。”停頓了一下，李英東又說道:“只是吳行長，三天時間恐怕來不及，您能不能多寬限幾日?”

　“寬限幾日?”吳江豪遲疑了一下。

　李英東急忙又說道:“不用多久，只需要幾日，等大明義勇軍出發，在下立即陪同吳行長南下。我高麗舉國上下正處於水深火熱之中，若不能親眼看到義勇軍出發，在下心中著實難安，還請吳行長成全。”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