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八章微服

　李文博走了，李邦華像木頭人一樣，呆呆的坐在客廳裡，很久都沒動彈一下。剛才他跟李文博談了很久，絕大多數時候都是李文博在說，他在聽。

　而李文博所說的每一句話中，基本上都有一個“利”字，君子不言利，從這一點上看，李文博稱不上是君子，甚至連讀書人都不像，若不是他頭上還頂著一個新榜探花郎的名號，李邦華覺得他身上幾乎就沒有一點讀書人該有的氣質，完完全全就是一個追逐利益的商賈！

　雖然如此，但李文博說的話，李邦華卻不得不去認真思考，甚至可以說是振聾發聵，發人深省！李邦華不是普通的庸官俗吏，相反，他還是一個能臣乾將，以文官掌過武事，現在又是一方巡撫，軍政大權一把抓。

　對於李文博說的這些話，李邦華曾經也思考過很多，面對國朝時弊，未來的出路在哪裡，天下紛起的流民，又該如何安頓，北邊遼東韃子，又該如何解決，一樁樁，一件件，皆是關系國計民生的大事。

　很多時候，李邦華甚至整夜整夜的睡不著覺，都在思索著該如何處理這些事情。雖然他也想到了一些針對時弊的法子，向崇禎提出了一條又一條的建議，但細細想來，其實自己所想的這些，都沒有李文博這個年輕的小後生想得深，想得遠。

　此子雖然言必帶利，但卻也有治世之才，假以時日，或真能成為國之棟梁呢。李邦華輕輕地撫摸著下巴，眼神囧囧地想到。隨後又叫道:“來人。”

　“老爺。”府內的老人李四應聲走到了李邦華身邊，躬身說道。

　“備車。”

　“老爺，這個時候了，您還要出去?”李四有些疑惑地瞧著李邦華。

　李邦華輕輕地點了點頭，說道:“微服出去一下，記住，不帶親隨，不張儀仗，不清道，就這樣微服出去。”

　李四楞了一下，這才又說道:“可是老爺，微服出巡，若是出了岔子，那可如何是好?”

　“沒事，又不走遠，隻去城外港口。”李邦華擺了擺手說道。

　李四楞了一下，旋即就明白了過來，老爺這是要去城外瞧瞧蘇松總兵府北上勤王的軍隊呢。想到這裡，李四急忙點了點頭，說道:“是，老爺，老奴這就安排。”

　……

　一輛老久的馬車，靜靜地停靠在了蘇松總兵府北上勤王的陸營營帳外一裡左右的小高地上，李邦華在李四的陪伴下，站在高地上，靜靜地看著港口處兩個連綿起伏的大寨。

　雖然蘇松陸營和水師行營的官兵才靠岸不到一日，但一座攻守兼備的臨時營寨已經初具規模，李邦華自認，即便是自己的撫標營，在這麽短的時間內，也不一定能夠立好營寨，手下那些地方兵衛所屯兵，就更不可能了。

　如此看來，這個蘇松總兵還是有些能耐的，能夠練出這樣一支訓練有素的精兵，可以稱得上是一個能將了。而讓李邦華詫異的是，陸營旁邊的水師行營，竟然也能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立好營寨，也著實難能可貴。

　聽說水師行營打的是欽差行營的旗號，可見這支水師，並不是江浙水師營的官兵，而是李文博用來清靖海疆的欽差水師。如此看來，李文博也算得上文武兼備，皇上能夠任命他為江浙閩廣沿海諸府靖邊巡閱欽差，也算是知人善用了。

　之前看到皇上下發的邸報，任命一個才二十多歲，本官只是六品知府同知，出仕不足三年的無名小卒為欽差大臣，李邦華還著實擔心了好一陣子，擔心李文博無法勝任，最後勞民傷財，無功而返。

　現在看來，李文博這個欽差大臣，做得還算不錯，聽說前一段時間還真的在閩海一帶剿滅了一群海盜，繳獲頗多。現在又能積極響應皇上號召，率領水師行營北上勤王，如此忠心為國，倒也難得。

　李邦華一邊看著，腦子裡一邊不住地轉著各種念頭。正在這時，小山下卻突然冒出一隊衣甲鮮明，執刀弄槍的軍丁，瞬間衝上小山坡，將李邦華和仆人李四團團圍了起來。

　一個小旗官模樣的小頭目上前一步，眼神冰冷地盯著李邦華，冷聲喝道:“你們是什麽人，鬼鬼祟祟的在此，竟敢偷窺我軍大營。”

　“好膽，督理遼餉兼巡撫天津等處地方備兵防海、讚理征東軍務李大人在才，誰敢造次！”李四上前一步，大聲呵斥道。

　那個小旗官被李四一長串的官職名稱給嚇了一跳，楞楞地瞧著李邦華，李邦華雖然年邁，而且穿的也是一身粗布衣衫，背著手站在那裡，什麽話都沒說，但卻有一股不怒自威的氣勢，自然而然的散發出來，使人不敢輕視。

　小旗官見李邦華氣度不凡，心中卻是信了幾分李四的話，朝李邦華拱手行禮後，這才又說道:“既然是撫台大人，為何卻要暗中偷窺我軍大營?”停頓了一下，又說道:“小人身負大營警戒職責，職責所在，還請撫台大人隨小的前去大營，見過我家將軍。”

　李邦華點了點頭，說道:“也好，本官正想看看杜將軍所率之精兵強將。如此，就請小將軍前頭帶路。”

　小旗官連忙說道:“不敢， 大人這邊請。”然後便帶著手下的兵丁，半是監視，半是護衛地帶著李邦華他們下山往陸營大寨走去。

　剛剛回到大寨不久的杜斌，聽手下報告說撫台大人來訪，急忙迎了出來，又派人去旁邊的水師營寨通知李文博。

　很快，李文博便帶著顧絳和歸莊趕到了陸營大寨入口處，跟杜斌一起，迎接到了微服來訪的李邦華。

　“末將拜見撫台大人。”

　“下官見過撫台大人。”

　杜斌和李文博同時躬身行禮說道，身後顧絳歸莊等人也急忙躬身行禮。

　“兩位大人請起，老夫不請自來，打擾之處，還請杜將軍原諒。”李邦華急忙扶起兩人說道。

　“撫台大人言重了，大人文能安邦，武能定國，能到末將營中視察指導，是末將天大的福分。”杜斌急忙謙遜地說道，停頓了一下，又做了一個請的手勢說道:“大人，裡面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