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零九章遷安之戰

六百個由女真八旗鑲藍旗旗兵組成的隊伍，像是一陣風兒似的順著遷安城外的官道衝了上來。短短不到十裡的距離，眨眼間就已經衝到了鐵絲網跟前。

鐵絲網不是很高，一提馬韁，很輕松的就能躍過去。衝在最前面的幾十騎，沒有任何遲疑，衝到鐵絲網前面時，拉起了馬韁，戰馬跟背上的主人心意相通，瞬間躍起，再落下時，就已經躍過了兩尺多點高的鐵絲網。

然而剛一落地，馬上的騎兵卻發現，前面豁然便是將近一人深，兩尺多寬的壕溝，坐下的馬匹幾乎不受控制地往前衝了一步，前蹄一下子踏空，馬頭不由自主地往壕溝裡栽去，連同馬背上的騎兵，身子也不由自主地往前栽去。

提韁勒馬已然來不及，戰馬和馬上的騎士一起摔進了戰壕之中，有倒霉的直接就倒栽蔥栽進壕溝裡，連腦袋都撞進了體內。幸運點的，還沒來得及從地上爬起來，身後的同伴就又跟著栽了下來，然後就被壓在了下面，或者就直接被落下的戰馬踏死踏傷。

眨眼間，衝在最前面的三排騎兵便陸續越過鐵絲網，前赴後繼的落進了第一道戰壕裡。而直到這時，後面的騎兵才回過神來，急忙勒住了馬韁，在鐵絲網前面停了下來。

即便如此，最前面一排的騎兵還是被後面的騎兵衝上來的力量，直接撞在了鐵絲網上，然後不出意外地被鐵絲網上的倒刺扎出了一個個血孔，不由自主地慘叫了起來。

後面的騎兵總算是勒住了韁繩，沒有再繼續往前衝，幾百個人，就密集地集中在了鐵絲網前面狹小的范圍內。

過了好一會兒，才有低級軍官反應過來，大聲喝道:“放箭，放箭！”

女真騎兵善於齊射，對自己的騎馬射箭的技巧，更是自信滿滿。聽了軍官的話，當即便有騎兵彎弓搭箭，瞄向了戰壕後面只露出了小半個腦袋的明軍。

“各班排注意隱蔽，躲避敵軍弓箭！”戰壕後面，都頭大聲提醒道，提醒了一句，又大聲叫道:“爆破手，點火！”

做了防潮處理，被簡單的埋在地下三四寸深的導火索被點燃，發出“嘶嘶嘶”的響聲，冒著絲絲火光，從戰壕後面一直燃燒到了女真騎兵中間。

隨後，“轟隆！~”一聲巨響，第一枚地雷被引燃，在密集的騎兵集群中爆炸開來，四下紛飛的彈片，直接將周圍幾個騎兵連同座下的戰馬一起撕成了碎片，四下散落開來。

還沒等女真騎兵反應過來，埋藏在地下的地雷就一枚枚地在騎兵中間陸續爆炸，地上的泥土被炸了起來，夾雜著炙熱鋒利的彈片，四下紛飛，帶走了它前進軌跡上的任何東西——不管是馬匹還是馬匹上的騎士。

火藥作坊生產的兩百五十枚地雷，全部被工程營的士兵埋在了從鐵絲網往外延伸到五裡的區域裡。五裡長，三十三丈寬的區域裡，被埋藏下了兩百五十枚地雷，其密度，已經趕得上現代戰爭布置的雷區了。

但第一波次被引爆的地雷，只有十六枚，爆破手點燃了二十枚地雷的導火索，最終只有十六枚被引爆，還有四枚應該是導火索受潮或者是別的原因，沒能引爆。

但即便只有十六枚埋藏在地下的地雷被引爆，依然像十六發紅衣大炮的炮彈直接命中女真騎兵密集衝鋒的陣型，至少造成了一百多人的傷亡！根據前線觀察手的觀察，當場死亡的至少有五十人！

不僅如此，十六枚地雷的爆炸，還引發了馬匹受驚，衝鋒隊形凌亂，射擊視線受阻等一系列連鎖反應。

爆炸後空氣中彌漫的硝煙和塵土，直接影響到了已經張弓搭箭的騎兵，有的人在爆炸的瞬間受驚，手一松，就射出了弓箭上的羽箭，但更多的人卻是被突然降臨的爆炸聲給炸懵了，茫然地拿著弓箭，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而爆炸引起的戰馬受驚，更是打亂了騎兵陣型，一些被地雷彈片擊傷落地的騎兵，沒有死在彈片手上，卻死在了受驚的戰馬的踐踏之下。

阿拉善很幸運的沒有被爆炸的地雷炸死，只是被紛飛的彈片在左臂上劃了一道傷口，有些火辣辣的疼痛，坐下的戰馬應該也受到了傷害，發狂地哀叫著，人立而起，幾乎把阿拉善給顛下馬去。

“撤！快撤！”幾乎沒有任何猶豫，阿拉善左手一勒馬韁，馬頭偏左，轉了個彎，順著官道便往後撤去。一些還沒受傷的騎兵見狀，也紛紛撥轉馬頭，跟在阿拉善後面撤退了。

第一波攻擊來得迅猛，退的就更快了，眨眼間，鐵絲網前後就只剩下了幾十個還來不及撤退的傷兵和六七十具人和馬匹的屍體。

一直撤退了將近五六裡，阿拉善才重新勒住了馬韁，撥轉馬頭，開始重新集結隊伍。僅僅才隻發動了一次攻擊，自己帶來的六百人就少了四分之一，隊伍整整瘦了一大圈，看起來比之前明顯的小了許多。

阿拉善心中在滴血，眼中冒著熊熊的火光，望著前面掙扎著想要逃出來的傷兵，死死地要緊了牙關。

那些想要從鐵絲網後面撤出來的傷兵，還沒跑出去幾步，便陸續被戰壕後面的明國士兵，拿著火銃，一一射殺。

“瞄準了打，不要浪費子彈，就跟打靶一樣，誰要是脫了靶，老子扣他軍餉！”前線戰壕裡的都頭大聲對身邊的戰士說道，他的話，頓時引來周圍幾個戰士善意的哄笑。

作為水師行營陸戰隊的隊員，這些戰士的射擊水平都還不錯，三十丈外的人形靶，上靶率幾乎都在八成以上。雖然那些傷兵跟固定的人形靶不同，在不停地挪動著，增加了一定的射擊難度，但脫靶的概率也不會超過四成。

因此，鐵絲網前後滯留下來的那六七十個女真傷兵，就像是被點名一樣，被不時響起的槍聲給一一奪走性命。往往兩個相互攙扶的傷兵前一秒鍾還在往前挪動著身子，下一秒，身邊的同伴身上就迸發出一團血光，死於非命了。

眼睜睜地看著這一切，阿拉善眼中幾乎要冒出火來，身邊的驍騎校也焦躁不安地問道:“額真大人，怎麽辦?”

“女真的勇士們，隨我衝啊！”阿拉善沒有回答身邊驍騎校的問題，而是再次下達了衝鋒的號令。

四百多個重新列陣的女真騎兵緊隨著阿拉善的身後，縱馬往前衝去。在抵達之前地雷爆炸形成的坑窪地帶前方還有約莫二十丈的時候，阿拉善再次大聲喝道:“弓箭準備！”

身後的騎兵幾乎同時摘下弓箭，從箭壺中抽出弓箭，彎弓搭箭，瞄準了前面鐵絲網後面的明軍。

“不要管那些騎兵，先射殺了近處的傷兵再說！”都頭在戰壕後面大聲說道，“注意隱藏，躲避弓箭！”

“全體左轉！”阿拉善再次下令道，並率先勒住馬頭，往左側斜插而過。身後的騎兵就好像運行中的火車一樣，自然而然的就隨著阿拉善一起向左轉去。就在隊伍左轉時，阿拉善再次下令道:“放箭！~”

一支支羽箭從半空中飛了過去，好像飛蝗一樣，落在了鐵絲網後面的戰壕前後的地面上，或者就直接落進了戰壕裡。

“注意躲避弓箭！”都頭大聲喊道，戰壕後面的戰士一起將腦袋藏到了戰壕後面，隨後，又有都頭大聲叫道:“爆破手，點火！”

又有二十枚地雷的導火索被點燃了，“嘶嘶嘶”地冒著火花，從戰壕後面，一直燃燒到了鐵絲網前面的官道上。

“散開，快散開！”阿拉善在馬上大聲叫道，停頓了一下，又大聲叫道:“快斬斷地上的火線！快！~”

馬上的騎兵手忙腳亂地揮刀想要斬斷地上的火線，卻有些夠不著，而且也不是很方便。有人從馬背上跳了下來，單膝跪地，用刀去砍地上的火線，砍了兩下，才總算將火線砍掉。隨後，就有更多的人跳下馬背，開始砍起地上的火線來。

“轟隆！~”一個導火索燃燒到了盡頭，引燃了埋藏在地下的地雷，爆炸開來，頓時又揚起了一陣塵土，紛飛的彈片將附近幾個騎兵直接從馬背上炸飛了出去，摔在了地上，或直接死亡，或是受傷昏迷了過去。

“轟隆！~”

“轟隆！~”

陸續又有幾顆地雷被引爆，在騎兵隊伍中間爆炸開來，但更多的地雷，卻直接被跳下馬背的女真兵斬斷了導火索，沒能成功引爆。二十枚地雷，最終隻引爆了五枚，炸死炸傷了不到四十人。

但即便如此，阿拉善組織的攻擊隊形再次被打亂，座騎也再次受到了驚嚇，惶恐不安地跳動著嘶鳴起來。

“撤，快撤！~”阿拉善見狀，隻得再次下達了撤退的命令，帶著剩下的不到四百人撤退到了五裡外，才重新集結了隊伍。

兩次進攻受挫，不僅沒能給予明軍有效的殺傷，反而損兵折將，丟下了將近兩百個同伴，一些沒有當場死亡的同伴想要逃出死亡地帶，卻又一一被對方點殺。

而且對方使用的火銃，明顯跟其他明軍使用的火銃不一樣，無論是射擊精度，還是射擊速度，又或者是有效殺傷距離，都不是其他明軍使用的火銃能夠比擬的！其他明軍使用的火銃，有效殺傷距離還比不上弓箭，但他們使用的火銃，卻比弓箭還要遠上將近十丈！

就是這十丈的距離，將剛才阿拉善想要通過弓箭壓製住對方火力攻擊的意圖，變成了幻想，不僅沒能救出之前丟下的將近三十個傷兵，反而又多增加了三十多個傷兵！滯留在地雷爆炸區域內的傷兵，如今已經達到了五六十人！

瞧著遠處的傷兵同伴不停地被明軍點名似的射殺，阿拉善眼中好像要冒出火來一樣，情急之中竟然還真的被他想出了一個法子，當即便也不管有沒有用，便大聲喊道:“趴下，都趴下！待在原地不要動，不要抬頭！”

幾十個傷兵聽到阿拉善的命令，順從地趴了下去，沒想到竟然還真的有效！原本跟打靶似的明軍，頓時就失去了瞄準目標，槍聲終於停了下來。

阿拉善心中一喜，總算是悄悄的松了一口氣，這些傷兵同伴至少暫時已經沒有生命危險了，可是要怎樣把他們安全的撤出來，還是一件麻煩事呢。

絞盡腦汁的想了半天，阿拉善眼睛猛地一亮， 又大聲叫道:“爬，都給我往前爬，慢慢的爬回來！快點！”

不得不說，戰爭有時候真的是一個大公無私的老師，誤打誤撞中，阿拉善竟然從這短短的兩次衝鋒中，無意中學會了一門後世戰爭中，所有步兵不得不學習的基礎功課——匍匐前進！戰爭，說白了，其實就是在保護自己不受傷害的同時，如何最大可能的殺死對手！

在前線觀察到這一情況的遷安臨時駐軍司令部參謀長張進，不由得愕然地瞪大了眼睛，良久才微微地歎息了一聲。

匍匐前進，又或者是散兵線蛇形推進等科目，都是欽差大人李文博‘發明’並在蘇松商會局護衛隊的魔鬼訓練營中推廣開的。

作為從魔鬼訓練營中受訓畢業的優秀學兵，張進對這些科目一點都不陌生，甚至可以說他本身都已經可以從事這些科目的教學工作了！但他從來沒想到，他們的對手，竟然會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就無師自通地學會了這種基礎動作！

雖然對方的動作一點都不標準，但張進還是不得不承認，對方這樣狗爬式爬行，還是最大限度地保護了他們自己，使戰壕後面的士兵無法再像打靶一樣，一一點殺這些傷兵了！

而且張進現在還有些擔心，要是對方改變思維，將這種匍匐前進的方式從撤退運用到進攻中，那時，自己又該如何應對呢?訓練手冊上有匍匐前進，蛇形運動等項目，但卻並沒有說到該如何應對這種進攻方式！

好在，戰壕前面還有一層鐵絲網，對面那些女真兵必須得突破鐵絲網之後，才能摸到戰壕邊。至少，在短時間內，防線還是安全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