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八章死戰

幾乎就在趙成安現有敵軍趁夜摸向陣地的同時，哨探隊傳回來的情報消息也送到了趙成安手中。

敵人偷營隊伍有八百余人，隻攜帶了近戰武器，沒有騎馬，也沒有攜帶長弓，采取匍匐推進的方法，慢慢向前沿陣地外的鐵絲網推進著。而在這八百余人後方，則是一千一百余嚴陣以待的騎兵。

濟爾哈朗這次總共帶來了三千一百人，原以為以這三千多鑲藍旗旗兵的強戰鬥力，要踏平這小小的遷安城，應該是手到擒來之事，沒成想前鋒前營數次進攻，卻皆以失敗告終，損兵折將，損失慘重。

經過兩日連續不斷的戰鬥，三千一百人的隊伍，就只剩下了兩千四百余人，其中還有三四百傷員，真正還能立即投入戰鬥的，也就只剩下這兩千多點的人了。

之前，還是小看了這些明國軍隊了，在戰術上犯下了不可饒恕的錯誤。戰術上最忌諱的就是添油戰術，而濟爾哈朗之前卻在無意之中，事實上造成了這種局面。

根據情報，遷安城中守軍不足兩千人，而且絕大多數都是戰鬥力低下甚至是剛剛放下農具，扛上刀劍的新兵，跟久經戰場的大金勇士比起來，根本不值一提。但濟爾哈朗卻一次又一次地用少量的兵力去試圖衝擊明軍防線。

先是前鋒阿拉善的六百人，六百人進攻失敗，損兵折將後，又是額林都的第二甲喇一千人，結果同樣以失敗告終。第三次進攻時，全軍已經抵達戰場，濟爾哈朗沒有全隊壓上去，反而依然讓前鋒和第二甲喇的殘兵負責進攻。

這已經不是添油戰術的錯誤那麽簡單了，簡直就是讓第一第二甲喇的旗兵去送死！

濟爾哈朗是鑲藍旗旗主，鑲藍旗中所有的一切，都可以看做是他的私有財產。旗下人丁的興旺，兵力的雄厚，都是他賴以在可汗面前立足的資本。而且兵力的多寡，直接決定了他所在的鑲藍旗在戰場上可以搶劫到的財物的多寡。

戰爭過後的論功行賞，鑲藍旗所繳獲的一切財物，包括搶來的人口牲畜，絕大多數都會歸於身為旗主的濟爾哈朗所有。可以說，旗下兵力的多寡，直接就影響甚至決定了濟爾哈朗的財富的多寡和地位的高低，在可汗面前說話分量的輕重。

但現在呢，在小小的遷安城外，就已經損失了過兩個滿編牛錄旗的旗兵，這絕對是讓濟爾哈朗難以承受之重大損失！

原本濟爾哈朗已經決定原地固守，向大汗求援，拚著挨大汗一頓臭罵也要保全鑲藍旗旗下的戰鬥力。但聽了鄂保林暈死之前的建策後，濟爾哈朗決定再嘗試一次，一次性將所有兵力全部投放出去，一鼓作氣，破釜沉舟，爭取能夠一舉突破明軍防線。

黑暗中的敵人已經越來越多，越來越近了，趙成安心不由自主地提了上來，心跳加，感覺有些口乾舌燥。艱難地吞了一口口水，濕潤了一下乾燥的嗓子，趙成安這才對身邊的通信員說道:“通知炮組，開炮！”

通信員興奮地應了一聲，貓著腰飛快地向第二道戰壕內的炮組陣地跑了過去。炮組隊長接到命令，興奮地從地上彈了起來，低聲吼道:“炮手就位，準備炮擊！”

五門虎蹲炮炮組的炮手紛紛從地上跳了起來，撲向了自己的炮位。炮擊前的準備工作，早在現敵軍準備偷營時，就已經做完，現在只需要進行最後的一步操作:

“開炮！~”令旗猛地落下，隊長的口令清晰無比地傳到了每一個炮手耳中。

接到命令，掏出火折子，點燃引線，旋即飛快地蹲下，

用雙手捂住耳朵，炮手的動作一氣呵成，沒有任何拖泥帶水。外露的引線飛快地燃燒著鑽進了炮膛之中，約莫過了一秒鍾，炮口火光一閃，冒出一團白眼，一枚彈丸呼嘯著從炮口飛了出去。

“轟隆！~”

“轟隆！~”

突然間響起的炮聲，驚醒了沉思中的濟爾哈朗，望著前方不遠處冒出的火光，濟爾哈朗臉色一變，身旁的親兵指著前方說道:“主子，是明國的小炮。”

濟爾哈朗當然知道那是明國的小炮，防守城池的紅衣大炮行動不便，而且區區遷安小城，也不可能配備守城用的紅衣大炮。白天的激戰，濟爾哈朗已經見識到了明軍火炮的威力，知道那種火炮是從城外的壕溝之中射出來的。

能夠放到壕溝之中，當然不可能是笨重的紅衣大炮，隻可能是百斤或者是五百斤的小炮！然而即便是這種幾百斤的小炮，其威力依然不容小覷！

既然明軍已經開炮，很明顯，他們已經現了襲營的旗兵！趁夜偷襲的目的已經暴露了，既然如此，那就借著夜色，稀裡糊塗的打一場吧！

這樣想著，濟爾哈朗冷聲喝道:“傳令下去，前隊步兵快突進，騎兵左右包抄突進，全線壓進，不計任何傷亡，務必突破明軍防線。”

身旁的親兵楞了一下，旋即大聲應道:“嗻。”催動馬匹，跑去傳令去了。

五門火炮隻進行了兩輪齊射，十炮彈在匍匐推進的敵人人群之中爆炸，卻並沒有造成太大的傷亡。兩輪齊射之後，趙成安便下令停止炮擊，改由弓箭手進行拋射。

命令下達到前方戰場上，在地上爬行的女真騎兵紛紛從地上跳了起來，趁著夜色，飛快地往前衝去，衝鋒的人群中，還有許多兩人一組的，抬著門板，一起往前衝鋒的。

不得不說，戰爭真的是最好的老師，在這麽短的時間內，女真韃子不僅自學成才，學會了匍匐前進，更找到了對付鐵絲網甚至是戰壕的法子。

頂著從天而降的箭矢，八百放棄了戰馬，臨時客串步兵的女真旗兵瘋狂地抬著門板往前衝去，不多時便衝到了鐵絲網前面，將門板往鐵絲網上一架，身後的步兵便踩著門板衝了過去，很快便將鐵絲網踩踏到了木板下面。

幾十丈長的鐵絲網，眨眼間就變成了一片坦途，就連鐵絲網上的倒刺，也沒能再起到任何作用。

白天的戰鬥結束後，濟爾哈朗便召集了營中大小將領，商量對策，要如何攻克明軍那道由鐵絲網和壕溝組成的防線。大小將領提出了很多法子，卻又馬上被旁人否決掉了。最後終於有人提出了用攻城雲梯，搭在壕溝上方的法子。

雲梯是用來攻打城池的，高達數丈甚至過十丈，需要十幾個人抬著前行。而女真騎兵不擅攻城，打造攻城器械，更非其所長。而且要打造這些雲梯，沒有十天半個月是根本不可能的。

經過幾番商議討論之後，攻城雲梯變成了門板，明軍雖然堅壁清野，將村子裡的人口牲畜遷走，糧草輜重也隱藏了起來，但房子卻還在，房間上的門板也都還在。跟打造雲梯比起來，用門板可就簡單多了。

直接從村子裡的農戶家裡拆下來就行。而且幾張門板往地上一鋪，什麽壕溝鐵絲網鐵蒺藜，統統變坦途，再在上面騎馬馳騁縱橫都行，這可比雲梯有用多了！

因而，在下午修整的時候，濟爾哈朗便派出了大量的騎兵隊伍，分批從附近幾個村莊裡，拆下來了幾百塊門板，集中在了一起，為的就是晚上偷營進攻明軍陣地時用。

沒想到，這效果還真不錯，之前在鐵絲網前面碰的頭破血流的女真騎兵，將門板往鐵絲網上一搭，一半多高的鐵絲網頓時就被壓在了門板下面，包括鐵絲網上面的鐵蒺藜，也全都失去了效果，不管是步兵衝鋒，還是之後的騎兵衝鋒，鐵絲網都已經失去了它應有的防禦效果。

敵我雙方都沒有點燃火把，黑夜中，有任何光亮，都會成為眾矢之的，成為眾人集火攻擊的目標，只要不是傻子，基本上都不會犯這樣低級的錯誤，暴露自己。

借著朦朧的月色，趙成安現有一大部分女真騎兵已經越過了鐵絲網，正往第一道戰壕快突進。趙成安不由得心中一驚，急忙大聲下令道:“弓箭手準備，放！~”

單靠弓箭手已經很難遲滯女真騎兵的進攻了，但趙成安一時半會兒之間，還不是很適應自己的身份，之前在遷安縣城之中，他也就衙門裡的一個小吏，兵曹主事，管的也就是三五十個捕快，做些緝拿盜賊什麽的工作。

而捕快配備的武器，除了腰刀就是齊眉棍，連弓箭都不一定能摸得到。趙成安現在能夠想到命令弓箭手射擊，已經很難得了，而且在這種緊張的氛圍內，他考慮不周，想不到指揮火槍手攻擊，也是情有可原的。

幸而趙成安身邊，還有一個遷安臨時駐軍司令部的暫編第三營營長周君威，見趙成安只是下令弓箭手準備，不由得微微皺了皺眉，低聲提醒道:“副司令，還有火槍手。”

趙成安楞了一下，旋即明白過來，大聲下令道:“火槍手準備，自由射擊！”

“啪啪啪！~”的火器槍聲6續響了起來，夾雜著大量的弓箭，不停地向女真韃子傾瀉了過去。衝在最前面的女真韃子不停地被擊倒在地，後面的人又跟著衝了上來，前赴後繼，不顧生死。

弓箭手和火銃搭配攻擊，依然沒能有效地遲滯敵人的攻勢。周君威見狀，也顧不得什麽上下級關系，有沒有越殂代皰什麽的，直接大聲下令道:“手榴彈準備！扔！~”

十幾枚引線冒著青煙的手榴彈被扔了出去，還沒落地，便在衝鋒的敵軍頭頂上爆炸開來，而幾乎同時，炮隊的隊長也下達了射擊的命令。五炮彈夾雜在手榴彈和火銃子彈中間，一起爆炸開來。

瞬間增強數十倍的火力輸出，頓時給衝鋒的敵軍造成了極大的人員傷亡，然而緊接著，敵軍身後的騎兵，又從兩翼衝了上來，踏著木板覆蓋住的鐵絲網，毫無阻礙地衝到了第一道戰壕前。

一些抬著門板的步兵回過神來，再次抬著門板衝鋒上前，衝到戰壕邊，將門板搭在了戰壕上，然後就近跳進了戰壕裡，將空間留給了身後的騎兵。

幾十個騎兵踩著搭在戰壕上的門板，瞬間衝到了第二道戰壕，也就是趙成安他們防守的戰壕面前。

趙成安心一下子就提了起來，隻感覺心裡緊，口乾舌燥，連話都幾乎說不出來來。

周君威見狀，大聲叫道:“三營戰士，上刺刀！”

三營的老兵瞬間取下刺刀，卡扣在了火槍前面。周君威拿起短火銃，大聲叫道:“兄弟們，跟我衝啊！~”率先跳出了戰壕。

三營的戰士見營長都帶頭反衝鋒了，當即也端著火銃，從戰壕裡爬了起來，大聲呐喊著衝上前去。

趙成安楞了一下， 旋即回過神來，大聲喝道:“都還愣著幹什麽，給我衝，不打垮韃子，我們誰也活不了，想活命的都跟著老子衝！”說著，拔出腰刀，跟著跳出了戰壕。

一群才經過幾天訓練的新兵蛋子，在微微一愣神之後，也紛紛回過神來，丟下弓箭，抓起腰刀，跟著大聲呐喊著衝了上去。

一瞬間，近千明軍和幾百個衝到戰壕前面的女真騎兵就混戰在了一起，哭叫聲、喊殺聲混雜在一起，漢人的聲音與女真人的聲音也交雜在一起，每一刻都有人受傷或者死亡，每一刻也都有人倒下去。

一個人倒下去了，瞬間便又有另外一個人頂了上來，直到面前的敵人被砍倒，或者自己被砍倒……

戰場的激烈程度，過了趙成安和周君威的想象，也過了濟爾哈朗的想象。不管是暫編三營的戰士，還是那些剛招募入營不到十天的新兵蛋子，沒有一個人後退，所有人都殺紅了眼睛，心裡只有一個念頭，就是殺，殺，殺，殺光眼前所有的敵人！

除了極少數三營的老兵外，趙成安率領的這近千名明軍，都是本地土生土長的遷安人，他們沒法後退，也不敢後退，身後的城池就是他們最後的家園，城內是他們的老婆孩子和家人，他們的任何退縮，都將給自己的親人造成難以挽回的災難！

這些都是都頭營長在做戰前動員時說的，但卻是不容爭辯的事實！沒有人願意將自己的老婆和孩子送到女真強盜的鐵騎面前，任由那些女真強盜蹂躪，因此，他們沒法後退也不敢後退！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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