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一十四章功虧一簣

直到亥時過，濟爾哈朗也沒能喝到一口熱肉湯。麾下騎兵在營區附近打的水井，水是出來了，但潛水不大，而且還混雜著大量的泥土，想要澄清，還需要一定的時間。

這件事，也更在濟爾哈朗心裡敲響了警鍾，這一次，明軍堅壁清野的決心很大，不僅將糧食全部弄走，連水井也全都填埋了，即便是露在地表的水源，也扔進去了很多動物腐爛的死屍，弄髒了水源。

看來，這次的對手，是比袁崇煥還要難纏的狠角色啊！大明實在是太大了，地域廣袤，人口眾多，能人異士更是不計其數！

這些，可都是大明對大金佔據優勢的地方啊，即便大明的皇帝是個庸才，只要他不冒險，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大明就永遠都是桓橫在大金頭上的一座無法逾越的大山！

古往今來，草原上興起的民族多如天上的繁星，可真正能夠入主中原，佔據中原花花世界的，又有幾個?

濟爾哈朗沒有資格評論先可汗定下的國策，先可汗與天爭與地爭，與大明爭，所有的一切，都只是為了能夠讓族人生活得好一點。

事實上，先可汗和現在的可汗，也確實做到了這一點，大金的國勢越來越強，佔據的地盤也越來越大，治下的奴隸也越來越多，就連曾經雄踞草原的蒙古人，也不得不在大金的兵鋒之下，低頭求和，把族中最漂亮的女人，巴巴兒的送到大金可汗的禦帳之中。

但是呢，在大金國勢越來越強，國土越來越大的表象下面，卻是女真本族的族人越來越少，就連大汗的子嗣之中，也混進去了蒙古人的血脈，大汗后宮的嬪妃之中，幾乎全是科爾沁博爾濟吉特氏的蒙古人！

長此以往，濟爾哈朗不敢想象，等到大金真的君臨天下，入主中原的那一天，大金國的大汗，還是他們女真族人嗎?或者說到那個時候，大金的女真族還存在嗎?

躺在床榻上，翻來覆去的，濟爾哈朗一直沒能睡著，直到天快亮了，他也沒能等來預想中的明軍偷營，索性便翻身起床，隻帶了一個親兵，在營中漫無目的地走著，一邊走，一邊思考著該如何面對接下來跟明軍的戰鬥。

昨天晚上，等到大半夜，濟爾哈朗都沒有等到一口熱肉湯喝，心情十分鬱悶，再加之上他以為明軍會像偷襲阿拉善大營一樣，趁著大軍立寨未穩之機，趁機偷襲。

為此，濟爾哈朗還將麾下將近一半的騎兵放到了大營外圍，營中留守的騎兵也被要求衣不解帶，枕戈待旦。但濟爾哈朗沒想到的是，明軍竟然沒有前來襲營，就好像根本沒想到這一計策似的。盤算落空，這讓濟爾哈朗心中也越的鬱悶了起來。

天亮之後，濟爾哈朗總算是喝上了一口親兵送來的羊肉湯，長長地呼了一口氣，似乎將胸中的怨氣也隨之呼了出來，濟爾哈朗隻覺著全身舒坦，好久沒有這麽舒服過了。

就著羊肉湯，吃了兩大塊乾肉脯，這才心滿意足的將銅碗往桌上一放，中氣十足地大聲喝道:“擊鼓，聚將！~”

點將鼓聲響了起來，營中牛錄額真以上的將領很快便湧進了濟爾哈朗的中軍帳，準備接受主帥的調遣。

濟爾哈朗環視了眾人一周，沒有過多的廢話，眼神帶著殺氣，語氣冰冷地說道:“大汗禦帳已經駕臨永平府，不日便會抵達遷安。本貝勒在此隻說一句，大汗駕臨之前，沒能拿下遷安，本貝勒拿你們的腦袋祭旗！~”

聽了濟爾哈朗不帶任何感情的語氣冰冷的話語，帳中諸將心中俱是一凜，旋即濟爾哈朗又轉頭將視線投向了額林都。

昨天生在老營中的爆炸，雖然隔著有那麽遠的距離，但額林都依然被爆炸的衝擊波震落馬下，掉下馬背的時候，腦袋在地上狠狠地撞擊了一下，頭上起了個大血包，腦袋到現在都還暈暈沉沉的，隨軍薩滿也只是用牛角刀直接劃開了血泡，放出了裡面的膿血，然後敷了一些草藥灰，就算完事。

因此，額林都來參加軍議的時候，頭上還纏著一塊白布，連頭盔都沒法帶。

瞧了額林都一眼，濟爾哈朗關心地問道:“額林都，你頭上沒事吧?要不要緊，要不今天的戰鬥你就別參加了，我讓鄂保林先暫時代替你一下?”

額林都心中一驚，和碩貝勒這是要奪我的權啊！想到這裡，額林都急忙單膝跪地行禮說道:“貝勒爺，奴才只是些皮外傷，不打緊的。為了大汗和貝勒爺的榮耀，奴才願肝腦塗地，死而後已，區區小傷，並不妨礙奴才為貝勒爺盡忠效力。”

“那好吧，等下你為全軍前鋒，為本貝勒清出一條通往遷安的道路。”濟爾哈朗瞧了一眼額林都說道。

額林都一愣，急忙低頭應道:“嗻，奴才定當竭盡全力，為貝勒爺效力。”

“起來吧。”濟爾哈朗抬了抬手說道，又瞧了營中諸將一眼，說道:“諸位還有何疑問沒有?若是沒有，便下去準備吧。”

“奴才告退。”滿營諸將躬身行禮後，退出了中軍帳。

隨後，大營頓時就變得有些緊張慌亂起來。一面面牛錄額真甲喇額真的旗幟豎了起來，一隊隊騎兵牽著戰馬立於旗幟之下，整裝待。

額林都為了保住手中的兵權，回頂了和碩貝勒濟爾哈朗一句，沒想到濟爾哈朗就順勢點將，又派了他打頭陣。

額林都昨天剛受傷，麾下的甲喇額真也是損失慘重，戰損將近三百人，昨天晚上更是在大營外待了一晚上，又饑又冷，到天亮都沒能等到預想中的明軍襲營的敵軍，現在本來就已經十分的疲憊不堪，心中頗有怨氣了，沒想到還要被點將打頭陣。

雖然沒有人明明白白的表現出來，但麾下騎兵心中的那點怨氣，額林都卻還是能夠感受得到。但即便他能夠感受得到，那又能怎樣?他自己的軍權差點都讓和碩貝勒借故給收走了，更何況是麾下的騎兵了。

額林都現在是趕鴨子上架，不能上，創造條件也得上，要麽稱病，手中的軍權被收走，交給鄂保林，要麽就硬著頭皮往前衝，除此之外，別無他法！

冷眼掃視了一下身後列陣以待的旗兵，額林都冷聲喝道:“上馬！”

麾下旗兵一起翻身上馬，勒住了馬韁，靜靜地等待著額林都下一步的命令。稍遠處，更多的甲喇額真和牛錄額真旗幟被豎了起來，各個牛錄的女真騎兵聚集在了各自的牛錄額真旗下，嚴陣以待，大營中，頓時充滿了一股肅殺之氣。

“嗚！~昂！~”

悠長的牛角號聲響了起來，額林都臉色一冷，厲聲喝道:“出！~”率先催動座下戰馬，衝出了大營正門，身後七百女真騎兵緊隨其後，跟著衝出了大營。再然後，就是其余甲喇額真統領的騎兵，6續也跟著湧出了大營。

新的大營距離遷安城外已近十裡，十裡的距離，在騎兵縱馬衝刺之下，也只是短短的一刻鍾罷了。不一會兒，額林都所部就已經衝過了昨天生爆炸的阿拉善的老營營地。

老營地已經被燒成了一片灰燼，除了滿地的灰燼，沒能留下任何東西。昨天生爆炸的地方，卻依然還有一個方圓丈許的大坑，似乎在述說著昨天所生的一切。

額林都沒有任何停留，臉上的表情也沒有任何變化，但心中卻悔恨交加，就在昨天下午，就在這片廢墟上，自己麾下的近百名旗兵，還有之前阿拉善被梟的九十多個族人，就葬身於此，最後化為了現在地上所見的滿地灰燼中的一部分，再也分不清誰是誰了。

恨隻恨明軍太殘忍太狡猾，竟然連屍體也不放過，梟掉級之後，還要在屍體下面埋上炸藥，其手段之陰狠，簡直令人指！額林都恨不得一下子衝進遷安城中，將城內的明國軍隊全數屠殺，為麾下的旗兵報仇雪恨！

額林都心中對明軍的仇恨已經到了極點，但他卻沒有換位思考一下，他們殺進明國關內之後，又做過些什麽！而且，如果不是他們殺到明國的土地上來，又怎麽會引來明國軍隊的報復?

人就是這樣，很多時候都只看到了對方所做的壞事，卻從來沒有看見自己做過的那些錯事壞事，仿佛自己所做的一切，就是理所應當的一樣！

額林都所部沒有任何停留，一下子就縱馬躍過了被焚燒成一片灰燼的老營，繼續往遷安城外的明軍陣地疾馳而去。

過了老營，距離遷安城外的明軍陣地，也就只剩下不到七裡地了，眨眼間，額林都就已經能夠看到前面橫貫在官道上的將近一人高的鐵絲網了。

“籲！~”額林都勒住馬韁，在鐵絲網前方三裡之外停了下來，身後的騎兵也紛紛勒住馬韁，停了下來。

“原地修整片刻。”額林都頭也不回地說道，話音未落，身後卻突然間又響起了一聲驚天動地的爆炸聲！

額林都臉色一變，回頭一瞧，卻見幾裡外的官道密林中，冒出了一陣濃煙，應該就是剛才的爆炸引起的！

“甲喇大人，是老營區那裡！”身邊的一個親衛低聲說道。

額林都臉色鐵青，一句話也沒說，爆炸起煙的地方，應該就是老營區附近，說不定就在老營區的原地上！老營區已經被焚燒成了一片灰燼，幾乎沒人會想到，明軍竟然還會在那裡做手腳，借助灰燼的遮掩，埋藏炸藥！

一瞬間，額林都已經將事情猜測出了個七七八八，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這些明軍竟然會這麽狡猾，自己率軍通過之時，炸彈並沒有被引爆，反而在自己通過之後，身後大軍跟進之時，才引爆了埋藏在灰燼之下的炸藥！

這可真是出師未捷身先死，也不知爆炸造成了多大的傷亡，但願和碩貝勒爺沒事吧。若和碩貝勒爺出了什麽意外，那可就麻煩了，即便自己跟這事半點關系也沒有，和碩貝勒府的人也會把自己給殺了為貝勒爺殉葬的！

一瞬間，額林都腦子裡已經轉過了無數個念頭，身旁的親兵低聲問道:“甲喇大人，我們現在怎麽辦?”

“集合隊伍，原地待命。”額林都瞧了親兵一眼，停頓了一下，這才又說道:“你馬上替我去向貝勒爺請安，並請示貝勒爺，是否動進攻。”

親兵楞了一下，旋即應道:“嗻。”撥轉馬頭，往老營方向衝去了。

濟爾哈朗沒事，但受到的驚嚇卻不小！生爆炸時，他的戰馬前蹄剛剛踏上昨晚被夷為平地的老營外圍，想起昨天在這片老營地裡，至少有兩百名自己的族人葬身於此，濟爾哈朗心中不忍，就勒住了戰馬，停頓了一下。

就這麽短暫的停頓了一下，老營區黑色灰燼下面卻突然冒出一團火光，轟然爆炸開來，地上的灰燼被爆炸的衝擊波揚起到處都是，仿佛地府裡突然蹦出的鬼怪，將踏入其中的幾十個女真騎兵一下子就包圍了起來，連同濟爾哈朗的鑲藍旗帥旗。

一瞬間，濟爾哈朗就親眼目睹了火藥這種漢人漢人明的用來做鞭炮的東西爆炸時釋放出來的恐怖的力量。幾十個女真騎兵，連人帶馬，在它面前，就好像一粒塵埃一樣，瞬間隨著飄揚的灰燼飛上了半空，然後又慘叫著掉落了下來，有的掉在地上時，就只剩下了一條胳膊或者是一條大腿，再或者就只剩下了一個腦袋……

濟爾哈朗心中先是大驚，然後又是感到陣陣後怕，再然後卻又有些慶幸，還好剛才自己想起葬身老營之中的族人，心中不忍，在老營外面停了一下，否則自己正好就一腳踏進了老營的范圍之內，在這麽劇烈的爆炸面前，自己的結局可想而知，眼前這一個個殘屍斷臂，就是最好的例證！

想到這些，濟爾哈朗翻身下馬，面朝著遼東方向，磕頭暗自禱告道:“幸賴列祖列宗護佑，濟爾哈朗才能免遭此劫，若此次順利回歸遼東，濟爾哈朗必定三牲祭享，以酬謝祖宗神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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