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三十六章晉見

　已經深夜了，朱由檢還專門派內官帶著太醫令去給李文博瞧病，他這麽做，只不過是為了收買人心，同時也是表明自己的一種態度。

　自從袁崇煥奉詔進城，被朱由檢下令逮捕入獄後，領兵的遼東前鋒總兵官祖大壽直接帶著手下的一萬多精兵強將，招呼都沒打一聲就跑回了遼東。

　雖然朱由檢從不認為自己逮捕袁崇煥有什麽過錯或者失誤，但從祖大壽的反應，還是可以看得出來，自從袁崇煥入獄之後，那些領兵的將領，全都有些惴惴不安，人心惶惶，甚至還出現過幾次領兵將領稱病拒不入城的情況。

　雖然李文博奉詔從山海關隻身來到了京師，而且現在已經在京城之中，處於朱由檢的絕對掌控之下，但為了向其他領兵將領傳遞一種信號，表達自己不是濫殺功臣的昏君，朱由檢這才在李文博剛進京城，在驛館歇下，就連夜派了內官和太醫令去給李文博瞧病。

　而另一方面，朱由檢派自己最信任的內官王承恩親自去，私底下，還是想通過王承恩，進一步摸清李文博對自己是不是真的像他表現的那樣忠心。

　直到深夜亥時過後，王承恩才急急忙忙地回到了禁中，已經深夜了，他正想著明天一早再向朱由檢複命，沒想到剛回到寓所，正要寬衣上床，一個小黃門便急衝衝地跑了過來，行禮說道:“王公公，皇上命你馬上去寢殿。”

　王承恩楞了一下，皺眉問道:“皇上還沒歇息麽?”

　小黃門搖了搖頭，說道:“皇上一直在等著公公，只等公公一回來，便讓你立即前去複命。”

　王承恩急忙點了點頭，說道:“行，雜家知道了，你且稍候，雜家洗一下臉就來。”

　小黃門點了點頭，在寓所房間外等了一小會兒，王承恩便走了出來，對他說道:“行了，前面帶路吧。”

　小黃門微微彎著腰，領著王承恩，便徑直去了朱由檢的寢殿。

　“皇上，王公公到了。”小黃門立在寢殿外面，彎著腰低頭說道。

　“快讓他進來。”朱由檢的聲音從寢殿裡傳了出來。

　“王公公，你請進吧。”

　王承恩微微點了點頭，走進了寢殿，卻見朱由檢正穿著一套明黃色內衣，坐在床邊。王承恩急忙低著頭小跑了幾步，跑到朱由檢跟前，跪地磕頭說道:“奴才王承恩，拜見皇上。”

　“承恩回來了，快起來吧。快跟朕說說，李愛卿身子可有大恙?”朱由檢微微抬了抬手，便迫不及待地問道。

　“李大人傷在脖頸之上，好在救援及時，只是一些皮外傷，在邊關之時，孫閣老也替他延請名醫，進行了診治，如今已經好得差不多了。”王承恩微微彎著腰低頭說道。

　朱由檢一邊聽著一邊微微頷首，過了好一會兒，朱由檢卻又突然問道:“以承恩之見，李卿忠耶，奸耶?”

　王承恩聽了朱由檢的話，不由得嚇了一大跳，噗通一下跪倒在地上，磕頭說道:“皇上，軍國大事，奴才不敢插嘴，這是太祖爺定下的規矩，后宮與內官，不得乾預朝政，違命者殺啊皇上。”

　朱由檢有些不悅地瞧了王承恩一眼，說道:“承恩，你是自幼就跟隨朕的老人了，朕信不過旁人，朕還能信不過你嗎?朕只是隨口問問，你隨口如實回答就是了，這又豈是讓你乾預朝政?”

　“奴才不敢。”王承恩依然磕頭說道。

　“是不敢說還是不知道?”朱由檢越發的不悅了，語氣也更加的嚴厲起來。

　王承恩磕頭說道:“奴才久在宮中，僅見過李大人兩次面，一次是隨侍皇上，微服南巡，所見所聞，方知李大人頗有才乾，能富國強民，為國聚財，為皇上解愁。”

　朱由檢微微楞了一下，想起了當日在浦東，與李文博會面時的情況，不由得微微頷首。

　王承恩偷偷的瞧了朱由檢一眼，這才又說道:“今日，是奴才第二次見到李大人，卻是因為李大人以死明志，自刎受傷，奉皇上之命，前去探病。奴才幼時讀書，曾見香山居士詩中有言，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奴才只見過李大人區區兩面，所以無法回答皇上的問題。”

　“試玉要燒三日滿，辨材須待七年期，周公恐懼流言日，王莽謙恭未篡時。”朱由檢呢喃了一句，停頓了一下，這才又問道:“那以承恩之見，李卿是周公耶，王莽耶?”

　王承恩躬身低頭說道:“奴才不知。”

　朱由檢微微皺了皺眉，王承恩偷眼見了，便又說道:“所謂‘察其言觀其色’，識人之術，無外如此。”

　察其言觀其色麽?朱由檢不由得又皺了一下眉頭，回想了一下李文博所作所為，出任吳縣縣令，破獲遼東間諜案，可謂有才，擔任提舉蘇松商會局事，一屆商品交易展覽會，為國聚財數十萬，可謂有智，南下緝盜，北上勤王，可謂有勇，以死明志，可謂有忠。

　唯一的不足之處，好像也就欠了蘇松商賈幾百萬兩銀子，於朋友而言，卻是失信。這樣一個忠義有才，智勇雙全之臣，除了失信於商這一點小小的瑕疵外，對朝廷，對朱由檢來說，李文博可算得上是一個難得的棟梁之才。

　不是每一個人，都能夠利用臨時招募而來的水師，連下三城的，也不是每一個人，都有能力從商賈富戶手中，募捐化來百萬銀兩的。

　朱由檢甚至在想，李文博若不是把那賒欠的幾百萬兩銀子用在欽差水師行營上，而是從富戶手中借款，上交朝廷國庫，自己捉襟見肘的局面，肯定會大大改善，自己也用不著這麽頭疼了！

　仔細的回想了好一陣，朱由檢沒說話，王承恩也不敢開口，就站在朱由檢面前，一動不動，像個木頭人一樣。過了許久，朱由檢才長長的出了一口氣，抬眼瞧著王承恩說道:“承恩，擬旨吧，傳李文博明日早朝之後，禦書房晉見。”

　“奴才遵旨。”王承恩躬身應道，停頓了一下，王承恩又說道:“皇上，夜已深了，明日寅時，還要早朝呢，皇上可千萬要為大明江山和萬千子民保重龍體啊。”

　朱由檢微微點了點頭，說道:“朕知道了，你退下吧。”

　“奴才告退。”王承恩磕頭後，退出了寢殿。

　第二日一早，寅時剛過，朱由檢便已經登殿早朝。李文博只是區區六品外官，自然是不可能上早朝的，因此他還能在驛館中偷個懶。

　然而就在寅時早朝的時候，王承恩便又已經跑到驛館，去傳旨了。

　守在李文博房間外的是阿虎，見昨天晚上剛剛來過的太監又來了，不由得皺了皺眉。跟著王承恩一同走進驛館的兩個錦衣衛，一進驛館便高聲叫道:“聖旨到，江浙閩廣沿海諸府靖邊巡閱欽差李文博接旨！”

　阿虎楞了一下，這才有些不情願地轉身叩了叩門。

　李文博在錦衣衛高聲呼喊接旨的時候，就已經驚醒過來了，聽到叩門聲，便朗聲說道:“進來吧。”

　阿虎推門進去，卻見李文博已經下床，急忙上前幾步，走上前去，幫李文博更衣。過了好一會兒，李文博才穿好官服，帶著阿虎走出了房間，幾步走到王承恩身前，拱手說道:“王公公，勞你久候了，恕罪恕罪。”

　“哪裡哪裡，李大人身有小恙，本應該多多靜養，雜家原本不應該打擾的，怎奈皇命在身，雜家不得不來啊。”王承恩微笑著說道，停頓了一下，又說道:“李大人，接旨吧。”

　“臣蘇州府同知，提舉蘇松商會局事，奉旨巡閱靖邊江浙閩廣沿海諸府欽差，李文博接旨。”李文博老老實實地跪下磕頭說道。

　“奉皇上口諭，宣蘇州府同知、提舉蘇松商會局事、江浙閩廣沿海諸府靖邊巡閱欽差李文博禦書房晉見！~”王承恩拖長聲音說道。

　“臣遵旨。”李文博磕頭恭敬地說道。

　“皇上的口諭已經傳達了，李大人請起吧。”王承恩微微抬了抬手說道。

　“多謝公公。”李文博從地上爬了起來，又朝王承恩微微拱手說道:“公公，如今天色尚早，公公出宮時恐怕也沒吃過早飯吧?不如我們用些早點，再進宮，如何?”

　王承恩聽了李文博的話，不由得微微一愣，別的朝臣聽說皇上要接見，哪還顧得了什麽吃早飯啊，恐怕早就忙裡驚慌的跑進宮裡去，等著晉見了，這位倒好，還想吃了早飯再進宮?

　不過李文博說的也對，剛才自己來傳旨的時候，他都還沒起床，起床後又直接來接旨了，這要再跟著自己就進宮，豈不是連早飯都沒得吃?何況自己也一樣，起床後就直接出宮來傳旨了，同樣沒吃早飯。李文博不說還好點，一說，王承恩倒感覺自己也真的有些餓了。

　王承恩這樣想著，正要開口，身後的一個錦衣衛卻搶先說道:“大膽，皇上召見，豈能耽擱?若是累得皇上久候，你擔待得起麽?”

　李文博瞧了那個錦衣衛一眼，冷聲說道:“本官是朝廷命官，你是何人，竟敢對本官如此無禮?”李文博暗地裡還有一個身份，就是錦衣衛千戶，區區一個普通的錦衣衛，他自然不怕了。

　那個錦衣衛臉色一變，還要再說什麽，王承恩已經笑著點頭說道:“李大人說的也是，俗語也說了，皇帝不差餓兵，總不能讓李大人餓著肚子見駕吧?再說了，這個時辰，皇上正在早朝，吃個早點的時間，應該不會耽擱事的。”

　說著，停頓了一下，王承恩又笑著說道:“既然是李大人相請，那雜家也就不客氣了。”

　“理應如此。”李文博笑著點頭說道，轉頭對阿虎說道:“阿虎，去，讓東家準備些早點送來。”

　“是，公子。”阿虎應了一聲，轉身走了出去。

　一頓早點，自然吃不了多少時間，更何況李文博吃飯本來就快，他一放筷子，王承恩自然也不好意思再繼續吃了，也隻得放下筷子。

　李文博又讓阿虎包了一個大紅包，私下塞給了王承恩，另外兩個錦衣衛也一樣，雖然剛才衝撞了李文博一句，李文博也沒計較，同樣給了他們一人一個紅包。

　之後，李文博才跟著王承恩，在兩個錦衣衛護衛下，往禁城之中走去。

　朝廷要處理的事情很多，拿到早朝上討論的，卻都是一些無關緊要的東西，真正需要處理的大事要事，都是朱由檢私下裡跟閣臣在禦書房或者是偏殿裡商討著決定的，送到早朝上，也只是走個形式罷了。

　但即使如此，每次早朝，沒有一兩個時辰，也根本下不了朝。朱由檢沒下朝，李文博就只能在禦書房外面候著，好在還有王承恩陪著，禦書房外也站著兩個小太監，候著李文博真的會覺得很尷尬。

　一直等了約莫一個時辰，都快要接近晌午了，朱由檢才下朝，帶著一大堆宮女太監浩浩蕩蕩的走了過來，瞧都沒瞧李文博一眼，便徑直進了禦書房。

　“李大人且在此稍候，容雜家進去通報一聲。”王承恩朝李文博拱了拱手說道。

　“有勞公公了。”李文博拱手回禮說道。

　王承恩微微頷首，走進了禦書房，躬身說道:“皇上，李大人已經在禦書房外候駕。”

　“宣他進來吧。”

　“是。”王承恩應了一聲，直起身轉身走到門邊，大聲宣道:“宣蘇州府同知、提舉蘇松商會局事、江浙閩廣沿海諸府靖邊巡閱欽差李文博晉見！~”

　李文博急忙低著頭走進禦書房，幾步走到朱由檢的書桌前面，跪下磕頭說道:“臣蘇州府同知、提舉蘇松商會局事、江浙閩廣沿海諸府靖邊巡閱欽差李文博拜見皇上，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愛卿平身。”朱由檢微微抬手說道。

　“多謝皇上。”李文博道謝後從地上爬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