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這一次，劉穆之的注意力並沒有被衛階分散，這在劉穆之的身上是極為少見的，平日裡但凡一個新鮮的話題，都能極為輕易地吸引到他的心神，由此可見他對於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何等的重視。

　只見劉穆之三步並兩步來到衛階身邊，盯著衛階的眼睛再次問道:“叔寶你是否覺得穆之厭煩了?”

　“你說呢?”

　簡單的三個字，衛階卻是眼角含笑。

　“任何時候，道和你都是衛階最好的朋友，最好的兄弟，道和你會覺得衛階厭煩嗎?”

　劉穆之神情一松，長籲了一口氣，說道:“叔寶你嚇死我了！”

　“如果真的能嚇到你，那倒好了！”衛階神色一正，鄭重其事地說道。

　“衛階三番兩次說話無視道和你的感受，就是想讓你長點記性，往後做事切勿再恣意妄為，好運並非每一次都站在我們這一邊的，若是道和你有了什麽閃失，衛階這輩子都不會心安的！”

　“穆之知道了！”衛階聲音低沉，言辭懇切，極具感染力，劉穆之聽在耳中，感觸頗深。

　“對了叔寶，剛才你為何會問道這個院子的主人?”

　劉穆之終究還是沒有完全忽視掉衛階此前的那個問題，衛階微微一笑，搖了搖頭，他雖然心中好奇，但是這個問題確實只是隨口一問罷了。

　此刻衛階心中盤算的是如何化解劉穆之和章熊之間的嫌隙，章熊是個直性子，只要道理所致，一切都好說，他的心中也未必有多余的想法。

　關鍵之處還在劉穆之的身上，劉穆之為人感性，偏又性子執拗，他若是認定了一件事，想要改變他的看法，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好在對付劉穆之，衛階還是頗有幾分心得的，說服章熊，要曉之以理，而搞定劉穆之，就需要動之以情了！

　“道和，你覺得男人這一輩子，最重要的是什麽?”

　“這個因人而異吧，有人窮盡一輩子只為了成就一份霸業，而有的人則是為了義氣而活，更有甚者，只因為一個情字就困頓一生！”劉穆之沉吟著說道。

　“簡單來說，無非就是事業，兄弟，和女人了！”

　“那道和你呢?你這輩子最看重的又是什麽呢?”衛階看似淡然地問道。

　“這還用問嗎?穆之這輩子最看重的自然是兄弟情義了！”劉穆之撇嘴說道。

　“士為知己者死，人這一輩子，能有個良朋知己，殊為不易，不過穆之的運氣倒是不錯，以前有個衛叔寶，現在又多了一個侯亮生！”

　衛階不由得微微一怔，聽劉穆之的語氣，似乎劉裕，章熊他們，都算不上是他真正的朋友兄弟。

　然而衛階現在是要解決問題，而非提出問題，當下接著問道:“那道和你有否覺得章熊近日對你意見很大呢?道和你又是否能想到這其中的緣故呢?”

　“哼，這個章熊，穆之早晚要和他算一算帳！”劉穆之聽到章熊的名字，頓時氣不打一處來的樣子。

　“他仗著叔寶你信任，先是看不起侯先生，而後又汙蔑詆毀劉裕，穆之真是受夠他了，誰能想到堂堂墨家钜子，竟然是一個心胸如此狹隘之人?”

　“道和你好好想想，事實真的如此嗎?”衛階面色微沉，稍顯不悅地說道。

　“說話要有理有據，思考問題更是要追根溯源，章熊真的是你所說的這種人嗎?正如你所說，墨家钜子，真的就是口中所說，心胸狹隘之人?”

　“叔寶你不會為了一個章熊和穆之翻臉吧?”這一次，劉穆之的臉色也變了，而他的語氣也是從未有過的冰冷。

　“如果道和你看事情真的這麽膚淺，咱們之間的兄弟情義，不談也罷！”衛階心中不忍，為了根除隱患，也只能是狠心接口說道。

　劉穆之臉色大變，嘴唇微微顫抖著，囁嚅了半天，卻沒有說出半個字，衛階這句話對他的衝擊，可想而知。

　“道和你好好想想吧！”

　丟下一句簡單而又冰冷的話之後，衛階背過身去，不再多言，他不是不想和劉穆之說清楚，而是覺得他說清楚，遠沒有劉穆之想清楚來得有效，這一次，無論如何，他也要狠心讓劉穆之真正地有所成長！

　衛階入城的時候，已經是下午時分，此刻已經接近黃昏，夕陽的余暉灑進院落之中，貢獻者最後一絲暖意，而院落之中的兩個人，對於這一絲絲的暖意都毫無感受，全都是面若寒霜，氣氛再次陷入了寂靜之中。

　也不知道時間過來多久，只是天色由微黃變成了昏暗，透過院牆往外看，大街上已經是燈火通明，建康城的夜市並非如衛階所想的那般，在桓玄入主之後就變成了死城一座，隨著晚風吹送入耳的，除了大街上依舊喧鬧的人聲之外，還有秦淮河上文人吟詩作賦的朗誦之聲，而這其中又夾雜著畫舫之上歌女們的歌舞之聲！

　聲音嘈雜入耳，卻讓衛階的內心愈發地冷靜，他越來越覺得這趟建康是來對了，侯亮生，果然是一個不可多得的對手！

　“叔寶...”

　衛階獨自思索，像是完全忽視了劉穆之的存在，而這分壓抑和沉默在經歷了一個多時辰之後，終於被劉穆之開口打破。

　“穆之想明白了，章熊沒錯，錯的是穆之！”

　“章熊對侯先生不敬， 是因為他拿叔寶你當兄弟，他顧念的是你的安危，而他也沒有詆毀劉裕，他只是擔心曉清姑娘，心切之下才會有所失言！”

　“真正心胸狹隘的，不是章熊，而是我劉穆之！”

　“這麽簡單的道理，道和為何這麽久才想明白?”衛階負手而立，仰望星空，淡然說道。

　“並非穆之愚鈍，也不是穆之鑽進牛角尖而不自知，這些道理在叔寶說完那句後後穆之就頓悟了！”劉穆之歎聲說道。

　“穆之之所以到此刻才向叔寶認錯，只是想看看叔寶你是不是認真的，現在看來，叔寶之前那句話，並非實在和穆之開玩笑！”

　“不，恰恰相反，衛階那句話就是一句玩笑，只不過是認真的玩笑！”衛階轉過頭來，看著劉穆之說到。

　“等章熊回來，道和你向他道個歉，衛階希望你們二人以後能像對待衛階般對待彼此，你們都是衛階的好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