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英小心的把卜商帖放在桌上,伸出雙手,小心的接過承宣手中的紙卷,放到桌上,慢慢的打開,一張老臉,漸漸的擠滿了皺子。“好寶貝啊,這可是顧愷之的畫雲台山記,真是好寶貝啊。”
對這二個物件,金英是愛不釋手,捧著手上不是,放在桌上也不是,臉上微微泛起紅色,喘息的聲音也粗了,整個人陷入亢奮的狀態,看了一遍又一遍,過了好久,激動的情緒才慢慢的平複下來。
金英想了想,猶豫了一下,把兩幅字畫卷起來,塞到承宣的手裡,冷下了臉,“你帶著東西走吧。”
啊,承宣沒想到他會來這一出,“公公,這是怎麽啦?”
“這二個物件,都是無價之寶,你小子肯拿出來,一定是有砍頭的差事等著咱家。”
“哪能呢,只是一點點孝心,感謝公公一直以來對我照顧。”
“真的!”金英的目光仍然停留在字畫上,打心底時在,他舍不得這二幅字畫。
“當然是真的了,上次在天牢裡,我是答應過公公的。”
金英一拍腦袋,“哎呀!咱家給忘了,就收下啦。”
承宣把字畫重又塞給他,金英一把搶過來,抱在懷裡,再也舍不得放手。“咱家收下了,你可以走了。”
承宣連忙陪著笑臉,“公公,還有一件小事,求公公成全。”
金英把臉一冷,瞪著他,“就知道你小子有事,你惹下的,沒一件是小的,都是潑天大禍。”
“公公疼我,我下午就要向南去不了,這事辦不成,卑職心裡不安事小,皇上和太后不安,就是我們做臣子的不忠不孝了。”
金英不知道他又在耍什麽把戲,聽到他的話,有些犯嘀咕,不敢相信,也不敢完全不信,便疑惑的看著他,“怎麽又扯到皇上和太后身上了,到底是什麽事?”
終於把他勾上來了,承宣籲了口氣,“永清公主一直素衣素食,是不是?”
金英猜到承宣是為了永清公主的事來的,只是不知道他想幹什麽,“你小子嫌命不夠長,還想上一次斷天台不成?”
“公公誤會了,我這次進宮,就是想開導一下公主,總是素衣素食的,太苦了她自己啦。”
“公主本來就吃素食多,肉食吃的很少,你小子別再多事啦,要不是公主拚了命護你,你就是有十個腦袋也不夠砍的。”
“公公教訓的是,就是因為公主對我有救命之恩,隻才進宮求公公幫忙的,公主心情不好,一直苦著,太后就不痛快,伺候她老人家的人,也痛快不了,這些日子,金公公也不能舒坦吧?”
一點話點到了金英的心坎上,“不瞞你說,這麽多天了,咱家也是提心吊膽的伺候著,你真的有好辦法?”
“只能拚著這個腦袋不要,試一試,請公公成全。”
金英是太后身邊的老人,倒不會因為這事而掉了腦袋,萬一辦砸了,也是頂多被罵一頓,要是辦成了,便會討太后的歡心。
“好吧!咱家就替你跑一趟,有什麽事兒,你可得自己兜著。”
“一定,一定,有勞公公了。”
金英小心的把二幅字畫收起來,二個人出了司禮監,向仁壽宮走去,後面跟前幾個小太監。
在仁壽宮門口,金英讓承宣在外面候著,單獨一個人進了殿門,不一會,又出來了,臉色冷冷的,“太后不想見你。”
承宣聽了,很是失望。
“你自個兒去見公主吧。
”承宣恨不得上去掐死他,說話大喘氣,真是太可惡了,臉上卻陪著笑,“多謝公公。”跟著他,進了仁壽宮,在東邊的一間屋子門前停下。 “就這裡了。”說罷,金英轉身走了。
承宣上前幾步,向守在門外的宮手拱拱手,“煩請通稟一聲,承宣拜見永清公主。”
一名宮女轉身進屋,很快就出來了,“公主有請。”
“多謝。”
他邁步進了門,屋裡有一股淡淡的幽香,聞起來舒服,中間是正堂,右邊應該是閨房,左手應該是書房。
正堂中間有一個長幾,上前放著一絲瓷器,看描花,像是宋朝的,也有一尊唐三彩,正中間,是一盆百合花,很鮮豔,像是剛采下來的。
左手和右手的屋子,都掛著珠簾,看不清裡面有什麽。一個宮女說,“公主,人來了。”
“你們都退下吧。”永清的聲音幽幽傳來,似乎壓製著心裡的激動。
宮女們把門關上,一隻纖細的小手,從珠簾後面遞出來一個小錦凳,他連忙上前接過來,“多謝公主。”
透過飄動的珠簾,看到她仍是一身潔白的素衣,臉色淡淡的,帶著絲絲憂傷,以及少女的懷春。
女人是感性動物,天生就多情,仿佛她一生的美麗與芳香,都依偎在了一段情愛上。
看到她的臉龐又有些消瘦,眼神中帶著寂寞和空洞,承宣的心裡很不好受。
“一場寂寞憑誰訴。算前言,總輕負。”
身在深宮風苑的女子,雖然衣食無憂,穿金戴銀,身份高貴,無論走到哪裡,都會圍上一大群的人,根本就全無自由,連自己喜歡誰,跟誰結婚,都做不了主。
公主,聽起來神秘,不知道有多少羨慕不已,可說到頭,只是鳥籠子裡的一隻百靈鳥而已。
永清靜靜的坐在書房裡,一聲不吭。
在來之前,承宣想了很多說辭,可到了臨了,卻一句也說不出來,猶豫了半晌,終於鼓起勇氣開了口,“公主殿下,臣下午就要南下。”
“這麽快!”永清的聲音微微有些顫抖。
“南方的叛匪已經打下了南昌,正向九江進發,局勢越來越危險,臣不得不趕緊過去,走之前,特來感謝公主的救命之恩。”
“你大婚,我沒有給你送賀禮,你不會怪我吧。”永清並沒有接他的話,而是扯到了他的大婚上,承宣感到很糾結,她很介意他的婚事。
“公主殿下,臣已經大婚了。”承宣強調他已經成婚的事實,勸她放下對他的念頭。
“我知道。”永清的語氣淡淡的,可聽得出來,她並沒有釋懷。
“我與她曾經有二次生死相依。”
“二次?”永清的聲音又微微發顫。
“是的,我與她一同摔下懸崖……”
“啊”,珠簾後面傳來一聲驚呼,“你……你怎麽樣了?”
“我的臉撞上了山石,容貌全變了,完成全了另外一個人。”
“啊,你……”
珠簾後面傳來腳步聲,永清撩起珠簾,走到他的跟前,伸出一隻手,向他的臉龐摸來,快摸到他的臉時,又停了下來,猶豫了一會兒,把手收了回去,歎了口氣,緩慢地轉過身去,身影消失在珠簾後面。
“她是怎麽認出你的?”
“眼神,我看到她的眼睛,就確定她是我一直在尋找的人,她也是一樣的。”
“我明白了。”永清的聲音很悠長,尤如從天宮傳來。
珠簾後,傳來悉悉的聲音,像是在換衣裙。
過了一小會,永清再次走了出來,身上穿著碧綠的裙衣,顏色很鮮亮,一頭烏發,斜插的兩根碧綠的玉簪,衣著很簡樸,卻顯得大大方方,很是雅致。
永清的臉上掛著笑容,有些僵硬,掩飾不住內心的憂鬱,傷口是需要時間慢慢的化解,尤其是情傷,更是需要時間和新的情感來填補。
“平南伯事務繁忙,本宮就不留客了。”永清下了逐客令,在稱呼上,也拉開了二人之間的距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