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城一條尋常的小巷子裡有家包子鋪,幾十年來,他家蒸的牛肉大包,一直都是西城百姓們的最愛,而在更久前,大家都認為,這家包子鋪之所以生意會那麽好,不僅僅是老板親手調製的肉餡,而是他家的那個女兒。
包子鋪的老板姓紀,在他家女兒還小時,熟悉的街坊和客人們,習慣喊那個可人的小丫頭的乳名,叫冬兒。
因為是冬天出生,沒念過幾天書的季老板便給自己的閨女取了個朗朗上口,聽起來還可愛的乳名。
冬兒,五個牛肉大包,三碗餛飩打包帶走。
冬兒,將來讓我家兒子娶你。
冬兒......你可千萬不要被那些可惡的貴族子弟給騙走了,他們都不是好人。
街坊鄰居們愛極了這個乾活麻利,長得漂亮,就是性子有些火爆的小丫頭,可沒成想,西城裡的老少爺們最擔心的的事情,在那一年還是發生了。
兩個從花船下來的貴族子弟,還處於酒醉的狀態,在紀姑娘鄙夷的眼神中,一人吃了十個牛肉大包,喝了兩大碗紫菜蛋花湯,一摸口袋,沒帶錢。
錢當然全扔在了那艘花船上,而導致這件尷尬事情發生的原因,是那位小公爺一擲千金,甚至把自己夥伴帶著的銀錢都搜刮一空,買下了花船裡的一位姑娘。
小公爺大大咧咧的表示,自己先回家,然後派人把錢送過來。
那個胃口極好的夥伴,撐著下顎,眯著眼睛,饒有趣味的看著怒火中燒的紀姑娘。
正當小公爺準備拉著夥伴離開時,紀姑娘抄起那柄剁肉餡的菜刀,冷笑的攔住了他們的去路。
“想吃霸王餐?”
紀冬兒橫眉豎眼,冷笑道:“也不去打聽打聽,我紀冬兒是誰,你們兩個小王八蛋竟然敢跑我這裡吃霸王餐!”
結果便是兩個身份及其尊貴的少年,被紀姑娘直接扣了下來,刷盤子揉面抵債,這一刷,刷出了位邸氏皇族的皇后,刷出了金陵城裡最令人稱讚的愛情故事。
西城老少爺們萬萬沒想到,紀姑娘不僅嫁了個貴人,嫁的還是大明朝裡身份最為貴重的年輕人。
如今的皇帝陛下,當年的太子,一邊刷盤子一邊對紀姑娘說道:“你等我回家,我讓爹娘來提親。”
紀姑娘見慣了這種嘴上跑馬的貨色,冷笑連連,給了太子殿下一個腦瓜崩。
那年,皇后娘娘跟著太子一道來了,吃了兩隻包子,喝了碗胡辣湯,定下了婚事。
紀姑娘搖身一變,成了紀皇后,西城的百姓們,再也沒有福分能吃到她親手包的包子,再也不敢親昵的稱呼她一聲冬兒。
因為西城的姑娘如今母儀天下,是皇后,天下間除了太后娘娘以外,身份最尊崇的女人。
而西城的包子鋪沒有因為飛出了個金鳳凰而關門,堂堂皇帝的老丈人,卻依然守著那間包子鋪,舒服的活著。
紀老板早就不親自動手了,招了兩個徒弟,手藝不比他年輕時候差,如今紀老板最喜歡做的,便是早早起床,躺在搖椅上,和前來吃早飯的街坊領居喝茶聊天。
天剛蒙蒙亮,紀老板便起了床,今天不知為何,他覺得自己的精神極其的好,親手剁了三斤牛肉,動手包了一屜的大包子,這才舒舒服服的端著大海碗,蹲在鋪子旁邊,靜靜等待客人上門。
想到再過幾日,宮裡的女兒便要回來探親,紀老板心裡就很高興,他這輩子最大的驕傲,便是當今陛下和當朝隴國公在他家吃了包子,可陛下不厚道,不僅吃了包子不給錢,還騙走了自家女兒。
一夜暴雨,清晨的空氣無比清新,紀老板聽見巷子口有腳步聲,便站起來,撣了撣圍裙上的麵粉,掀開蓋在包子上的白布。
“紀爺爺!”
禦瓏淇領著秦鍾穿過清晨的霧氣,來到了這家包子鋪。
紀老板聳拉著的眉毛忽然挑了起來,看見禦瓏淇後頓時眉開眼笑:“哎喲喂,禦城家的閨女怎麽來了,丫頭,我可好久沒看見你了,聽你家的嬤嬤說,你個小鬼最近在學女紅?”
紀老板麻溜的夾了五個熱氣騰騰的牛肉大包,抬頭定睛一看,禦瓏淇早被他的一番話說得小臉緋紅,而她旁邊,站著個身穿錦衣衛百戶官袍的俊朗少年。
紀老板哈哈大笑道:“怪不得開始學女紅了,這小夥子長得俊,比當初的陛下和禦小公爺還俊,淇淇啊,你眼光可比冬兒好。”
秦鍾在一旁聽得冷汗連連,既然拿自己去和皇帝陛下比,這還是國丈麽?
“卑職南鎮撫司百戶,秦鍾,見過國丈大人。”
紀老板急忙攔住要單膝跪下的秦鍾,不耐煩叫道:“老頭子最煩你們這群戴烏紗帽的人來,一來就磕頭,你說你們磕了有什麽勁兒,宮裡的陛下能看見?”
秦鍾急忙點頭,心想,是啊,您是誰啊,這大明朝開國二百多年了,頭一個民間國丈,好好的榮華富貴不去享,偏偏在這包子鋪裡守著。
這家包子鋪四周,不僅是金陵府衙門的重點保護地點,南鎮撫司與京衛指揮使司,更是派了探子全天候守著,生怕這位國丈出了什麽事。
招呼著禦瓏淇與秦鍾坐下,紀老板端著煙槍,笑眯眯的說道:“淇淇啊,這個小夥子用了什麽壞招數,把你給吃了的?”
“紀爺爺,您說什麽呢。”
禦瓏淇放下調羹,不滿叫道:“我還是個未出閣的姑娘,您別壞我名聲。”
紀老板樂得哈哈大笑,隨即轉過頭瞪了秦鍾一眼,惡狠狠說道:“淇淇跟嫣兒一樣,都算是我的外孫女,你小子要是敢欺負他,老頭子我一定收拾你。”
“國丈言重。”
秦鍾嘴裡含著包子,被油湯燙得齜牙咧嘴急忙說道:“我剛剛決定,帶淇淇私奔,不然我怕隴國公帶人剁了我。”
禦瓏淇氣的跺了跺腳,她不喜歡秦鍾總是這麽說自己的爹爹。
“不至於,不至於。”
紀老板笑著擺了擺手,鼻孔噴出兩道濃濃的煙霧,哈哈笑道:“當年禦小公爺鬧出來的事情,哪裡是你們這群娃娃比得了的,這麽年輕就當了百戶,你今後肯定有出息。”
“爺爺,他可厲害了。”
禦瓏淇摟著紀老板的胳膊,笑眯眯說道:“他叫秦鍾,今年才十七歲,就靠自己的本事當了百戶,過完年呀,還要跟爹爹去北方殺蠻子呢。”
此刻的禦瓏淇就像剛剛過了門的媳婦兒,正在向娘家人炫耀自己的丈夫多麽多麽有出息,今後不是成龍便是成鳳,總之絕對不可能成個烏鴉。
紀老板聽了頻頻點頭,感慨道:“小時候啊,你們到鋪子裡來,一個個都還穿著開襠褲呢,現在.....真是一眨眼的功夫,咱們淇淇啊,都要嫁人了。”
“誰說我要嫁他了。”
禦瓏淇挑釁看了秦鍾一眼,說道:“我才不會輕易嫁給他。”
小孩子說胡話,秦鍾不會放在心上,國丈他老人家也不過就是笑了笑,吧唧了口煙杆,微笑道:“朗兒的婚事,也快定下了,據說是蘭亭侯府的大小姐。”
秦鍾蠕動的腮幫子忽然停了下來,怔怔的抬起頭。
禦瓏淇同樣疑惑的看著紀老板,昨晚秦鍾跟她說了很多的話,其中就包括太子殿下和趙姑娘之間那段稍顯狗血言情小說情節的姻緣故事。
趙姑娘可是趙蓮清老先生的孫女,跟蘭亭侯府有什麽關系?
紀老板皺眉說道:“其實老頭子我不喜歡蘭亭侯,那小子只會阿諛奉承,哪有他祖輩時候的風采,就跟吏部那個侍郎一樣,不對,蘭亭侯這種酒囊飯袋,連吏部侍郎都比不了,人家好歹還是正大光明中了進士才當上的官兒,他就是個靠祖宗功績吃飯的廢物。”
“真是.....也不知道冬兒怎麽想的,給朗兒找這麽個媳婦。”
紀老板憤憤看著禦瓏淇與秦鍾,不滿道:“你們說,有這樣的老子,女兒能好到哪裡去?”
秦鍾皺眉,心中思索,沒理由啊,不應該是這個套路啊。
即便邸朗真的換了人,秦鍾也不敢在國丈面前隨便亂說,這要是出了差錯,自己就有公然介入儲君婚姻狀態的嫌疑,可有可能會被殺頭。
封建社會就這點不好,動不動就有生命危險。
秦鍾與禦瓏淇吃完肉包後,便趕快離開,要在隴國公府發現之前,把禦瓏淇送回去。
輕門熟路的翻牆,禦瓏淇輕手輕腳的推開房門,負手走進屋內,轉過來身子微微前傾,衝秦鍾眨了眨眼睛。
“怎麽了?”秦鍾摸了摸自己的臉,隨即恍然大悟,“你是不是想要我現在就去找隴國公提親,可以啊,上次陛下賞的金子我還沒花完,還有絲綢呢,那可是江南織造局供給宮裡的上品,我這就回去拿。”
“站住。”
禦瓏淇扯了扯秦鍾的衣袖,製止他在胡言亂語,踮起腳尖,在他的嘴角啄了一下。
秦鍾登時打了個哆嗦,顯得十分激動。
在他即將控制不住自己的雄性荷爾蒙時,禦瓏淇咣一聲關上了房門,隨即有打開一條縫,探出半張笑臉。
“我是要讓你娶我,可沒說你能很輕易的娶到我啊。”
“你要是敢半途而廢,我就去跟爹爹說,你輕薄我,讓爹爹領著龍驤鐵騎把你踩成肉餅。”
秦鍾瞪了瞪眼睛,有些難以接受:“你也舍得?”
“有什麽好舍不得的?”
秦鍾上前一步,扣住房門,看著禦瓏淇說道:“誠懇的來說,是你先告白的。”
“告白是什麽意思?”
“就是表露愛意的意思。”
“那又如何?”
秦鍾搖了搖頭,推開房門摟住禦瓏淇的小蠻腰,貼在自己身上有些為難道:“其實吧,這種事情,還是男人主動一些比較好。”
禦瓏淇面露疑惑,還未等她反應過來,秦鍾便不要臉的低下了頭,吻住了那兩瓣兒紅潤的嘴唇。
禦瓏淇的身子頓時僵住,然後酥軟下來。
進展的有些快,不過真是喜歡。
太喜歡了,秦鍾心想,這擱在自己那兒,禦瓏淇這個年紀的姑娘,還是未成年,是需要祖國未成年人保護法精心呵護的花骨朵。
封建社會,就是這點好。
可以玩養成。
如果可以,禦瓏淇想讓秦鍾就這麽親下去,太舒服了,雖然難以啟齒,但禦瓏淇就是覺得舒服,但眼下可不是乾這種事情的時候,要是被府裡的下人看見,自己還要不要活了?
只是這人,怎麽總喜歡把舌頭也伸進來。
禦瓏淇心裡很奇怪,這也是男人千百萬年來進化後融入骨子裡的本能?
.....
今日東宮難得沒有傳出太子殿下讀書的聲音,也沒有了趙蓮清老懷安慰的哈哈大笑,金陵城裡的幾位大儒,聯名召開了場茶話會,趙蓮清作為文學界的泰鬥人物,自然要參加,索性給邸朗放了一天假,施施然相約去了。
太子殿下當然不會放過這種好機會,秦鍾的人偷偷來匯報過,趙家的兩名仆人隨趙蓮清赴約,老婆婆和侍女,這時候應該出門去買菜,然後會習慣的去一家糕點鋪子吃些東西,再給趙小姐大包。
這需要一個多時辰。
邸朗當即縱馬出宮,輕門熟路的翻牆躍入趙府,便看見趙姑娘正倚在窗前,以手撐額發著呆,看見邸朗後,趙姑娘驚喜的‘咦’了聲,然後羞澀的明知故問:“你怎麽又來了呀?”
相比較秦鍾這種悶騷貨色,小直男邸朗雖說不善解人意,但是懂得要如何把握時機,這些天來,他恨不得日日夜夜守在趙姑娘閨房前,唱歌給她聽,作詩給她看,兩人的關系可謂突飛猛進,是很單純的停留在精神層次上的接近。
似禦瓏淇這般主動,作為趙蓮清一手培養長大的趙姑娘,是絕不可能有這種膽子的。
在征得皇帝陛下同意後,邸朗便經常把話題往自己身上引,詢問趙姑娘對於當朝太子的看法,作為孫女兒,當然知道自己爺爺如今可是太子的老師,平日裡從宮中回來,經常給趙姑娘說一些太子的趣事。
“以前呀,太子殿下頑劣不堪,讓爺爺頭疼的很。”
趙姑娘吃著邸朗從宮裡拿來的甜食,眉開眼笑道:“可不知道為什麽,最近太子殿下十分刻苦用功,讓爺爺很高興呢。”
邸朗聽後心中大喜,小心翼翼道:“也許是因為太子殿下有了心上人,所以奮發圖強,想得到那位姑娘的認可。”
“你怎麽知道的?”
趙姑娘睜大了眼睛,圓圓的臉蛋兒滿是驚訝,隨即說道:“爺爺說,是因為殿下看中了蘭亭侯爺家的女兒,所以才這麽用功的,聽說......”趙姑娘四下望了望,湊到邸朗耳邊小聲說道,“聽說啊,是因為太子殿下偷偷摸摸去了蘭亭侯府,偷看那位大小姐.....”
邸朗正聞著趙姑娘身上那股香香的味道無法自拔,聽完她的話之後,眼睛瞪得像銅鈴一般,口吃道:“你,你說什麽?”
“我說,太子殿下喜歡蘭亭侯府的大小姐,宮裡的娘娘都要準備起來了呢。”
趙姑娘天真無邪道:“要我說呀,這位太子殿下可真不像好人,哪有大晚上偷偷跑人家女孩子閨房門口的.......”
話還沒說話,趙姑娘才醒悟過來,眼前這個俊朗的公子,不也是月黑風高敲開了自己的窗門麽。
邸朗額前流下了一滴冷汗,火急火燎的便要翻牆,大喊:“錯了,錯了,媽的,錯了!”
趙姑娘愣愣看著匆匆離開的邸朗,聽著外面駿馬嘶鳴,急促的馬蹄聲漸漸遠去,不禁鼓了鼓嘴,托腮疑惑的自言自語:“錯什麽了,哪裡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