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小鎮漸漸從寂夜複蘇了過來，人們開始迎接新的一天。

　　原本冷清的街道也開始熱鬧起來，小販出來在街道兩側佔位擺攤賣力吆喝著，店家也紛紛打開門，招呼著上早市的客人們過去光顧;一時之間，冷清的街道就變得喧囂繁鬧之極。

　　街道旁，快接近街尾的一株還算繁茂的大樹下，一道很是邋遢的身影靜立著，懷中抱著一個陶罐，目光呆滯地看著街上人來人往;更多的是低頭看著樹下的空位，隻有這時他目中才會流露出回憶之色以及悲意！

　　“前面的乞丐，快滾開，別防礙本大爺做生意！”

　　一名壯碩的大漢，推著一輛推車，因為晚出門，正找不到位子擺攤，當看到樹下有個空位時，眼中一亮，推著推車就打算過去擺攤，卻看到旁邊有個乞丐，那渾身髒兮兮的模樣令他眉頭一皺，覺得會影響生意，本來心情就不爽，當即惡言驅趕那乞丐。

　　“怎麽還不滾，難道要本大爺請你不成，快滾，不然別怪我不客氣！”

　　大漢見那乞丐對自己的話無動於衷，而這時也有些行人注意到了這邊，大漢不免覺得自己被無視了，又不時有人指指點點，想到被一個乞丐掃了臉面，不禁有些色厲內荏。

　　這次那乞丐倒是回頭看了他一眼，便又繼續站在那裡發呆，沒有要走的意思;而這一切在那大漢而言眼中看來仿佛打他的臉似的，怒火“蹭蹭”就上來了，挽起袖子就朝那乞丐過去。

　　“老子在家受那婆娘的氣，你不過就一乞丐，也敢看不起我……”大漢邊說著邊大力推著那乞丐，而這時人更多了，一見有熱鬧，紛紛圍了過來。

　　“咦！這不是那個吃軟飯的王大德嗎?最近聽說被他娘子趕出來乾活，原來是到這擺攤了啊！這又是怎麽了?”

　　圍觀的人中忽然有人認出了那大漢，由於才剛過來，那人有些搞不清楚狀況，遂疑惑開口道。

　　“原來他就是王大德啊！以前就聽說過他，不過現在看起來也不像是吃軟飯的樣子;看他對那乞丐的氣勢……嗯！挺男人的。”

　　這時又有人開口附和道，隻是那語氣有點怪異。

　　正推攘著乞丐的王大德，原本聽著眾人的議論有點心虛，但聽到一句看起來是在稱讚他的話後，又看了看那任自己推攘怒罵都沒什麽反應的乞丐，心底不禁生出了一絲豪氣;惡從膽邊生，為了彰顯自己的男人氣概，開始對那乞丐拳打腳踢。

　　“這下那娘們不會再說我沒男人氣概了吧！”王大德越打越起勁，看著倒在地上死命抱著陶罐任他毆打的乞丐，又看向圍觀人群望著自己震驚的眼神，心底很是得意，出手更狠了。

　　“就因看那乞丐不順眼，王大德竟下這等狠手……”

　　“就是，那乞丐也不懂得跑，不會是傻子吧！”

　　“不過那乞丐看起來真可憐！”

　　圍觀眾人議論紛紛，神色各異;縱有對那乞丐可憐同情的，也僅僅是同情而已，依舊繼續看熱鬧，並沒有出手阻止;更甚者皆冷眼旁觀，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亦有人隱隱期待著……

　　“王大德，你瘋了，還不快點住手！”

　　眾人議論紛紛時，一個女人的怒吼忽然傳了過來，聞言，正打得起勁的王大德身子一哆嗦，目中閃過懼色，也顧不得圍觀之人的怪異表情，趕緊停手，一臉不安地看著一個穿著樸素的女子對他怒氣匆匆而來，語氣緊張地開口道:“娘子，你怎麽來了！”

　　“我怎麽來了，

你還好意思問！”　　匆匆過來的女子也沒功夫理會王大德，趕緊矮下身，扶起了那乞丐，不停詢問他有沒有事，但那乞丐依然一言不發，隻是抬頭看了她一眼;隻那一眼，便令她心神一震，那是一雙布滿了灰色的眸子，在他眼中看不到半點的光亮。

　　“明明是朝氣蓬勃的少年，怎會渾身彌漫死意，究竟經歷了什麽變故，才令一個充滿無限希望的少年如此絕望！”

　　女子扶起那乞丐時，雖然他很髒，但依然看出這是一個僅有十幾歲的少年，正是如此，女子才震驚究竟是什麽大變故，讓一個擁有無限未來的少年如此死氣沉沉！

　　“小兄弟，你……”女子感到扶著的手抽了出去，回過了神，想說什麽時，那少年再次看了她一眼，令她說出的話語一斷，竟是莫名失神的看著那少年腳步虛浮間，一步一步地走遠。

　　“娘子，怎麽了?”王大德見女子一臉失神地目送著那乞丐消失後，依然直視著前方，心裡嘀咕著的同時，小心翼翼地開口。

　　“怎麽了，你長能耐了，欺負一個小乞丐！”

　　這時女子回過神來，不知自己怎麽就失神了，回頭對著王大德罵了一句，又歎了口氣，但那乞丐已走沒影了;將莫名的思緒壓下，看到旁邊一臉陪笑站著的王大德，氣不打一處來，伸手揪住了他的一隻耳朵便拉著他走出了圍觀的人群。

　　“疼，娘子輕點！”遠遠地聽到王大德傳來的喊疼聲。

　　“沒熱鬧可看了，大家散了吧！啊！還要做生意呢！”

　　不知誰喊了聲，眾人也知道的確沒熱鬧看了，便紛紛離去了，各自乾各自的事去了……

　　是夜，夜涼如水，一處偏僻的牆角，連月光都照不到，白天的那乞丐正縮在那裡，懷中依然抱著那陶罐，抬頭望著遠處一座戲台，遙望著上面的表演，眸子有說不出的迷惘。

　　“嘎吱……嘎吱……”一名年近八旬的老人，佝僂著腰，布滿皺紋乾瘦的雙手，推著一輛木質小推車，雖然緩慢，但腳步沉穩，不疾不徐地前進著。

　　驀地，當經過那處牆角時，老人看到了縮在牆角處的乞丐，更看到了他迷惘的眸子，便推著小推車靠停了過去，動作緩慢地從推車上面拿出了一個瓷碗，又打開了鍋蓋，舀出了一碗冒著熱氣的白粥輕放在他面前。

　　“喝碗熱粥，暖暖身子吧！”老人也坐在了他旁邊，看了看他，緩緩開口，聲音蒼老帶著從容。

　　青凡回過了頭，愣愣地看著老人，這麽多天了，除了白天那女子關心扶起自己外，雖然是有原因的，其余的見到自己莫不是露出厭惡就是冷漠的模樣，更別說如老人這般舀粥給他暖身子了。

　　老人也沒在意青凡的反應，抬頭望著遠方，眼中露出回憶之色， 繼續開口道:

　　“孩子，雖然老頭子不知道你經歷過什麽，也不想了解你經歷過什麽;但是想跟你說句話:隻要還活著，一切都有可能！你還年輕，未來還有無限可能;再想想你的親人是否願意看到你的這個樣子吧！”

　　老人拍了拍青凡的肩膀，沒有再說什麽，緩緩起身，再次推著小推車，伴隨著“嘎吱”聲，慢慢走遠。

　　青凡木然地看著老人的身影消失在視線中，低頭看了看放在腳邊還冒著熱氣的白粥，抽出了一隻手，慢慢拿起放在嘴邊。

　　“好暖和！”青凡感到一股熱流透過口中，滲遍全身，驅散了陰冷;老人的話令他心中一震，想起了爺爺最後對他說的一句話，熱淚不禁滑下臉龐。

　　“爺爺，是小凡錯了……”

　　青凡目中漸漸露出神采，哽咽間混和著淚水，將那碗熱粥喝盡，抬頭望了望老人離去的方向，珍而視之地將那隻碗收了起來;慢慢起身，抹幹了淚水，緩步走入了夜色中……

　　微風拂動，林木隨風輕輕搖動著;青凡望著面前兩個並立的土墳，默默地站著，眸子雖帶著黯然之色，但沒有了先前的死寂。

　　“小時候，小凡總是不解您為什麽經常在這一站就是一整天，現在明白了;隻是這代價對小凡來說太大了，爺爺，小凡多寧願能一直在您身邊……”

　　“爺爺，小凡要走了;您放心，小凡一定會活的好好的，而且肯定會尋到那人的！”

　　青凡跪在地上，用力地磕了三個頭，便毅然起身，轉身便離開了這養育了他十幾年的大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