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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紅塵淺歡》一百零七:治軍(上)
第二日一早,沈雀歡隻穿了一件棉袍子便出了門。從長儒的院子向右拐兩道,就上了三通城最繁華的一條大街,雖然空氣裡透著蕭條和沉悶,卻還是影響不了老百姓過日子。

店鋪多數都開著張,小二穿梭在桌椅板凳之間。小販吆喝聲,孩童嬉戲玩鬧聲,除了眾人望向他,警惕而冷漠的眼神,其他的一切,都沒有什麽異常。

沈雀歡心中憂慮更重,就算是渠延那樣常年被戰爭所擾的鎮子,百姓的眼神依然帶著憧憬。她忽然意識到,這裡的老百姓經歷了十年匪患,五年天災,在他們眼裡,尖角寨是救世主,是將他們解救出水火中的英雄。而朝廷,在過去十年裡剿匪數次毫無成效,那些如劉旌同一樣的武官們,明征暗搶,所作所為與強盜土匪並無差別。

當身為土匪的救世主和身為官兵的強盜們碰撞到一起,便有了老百姓眼裡的警惕。

沈雀歡站在川流不息的街道上,晨陽如刀,寒冬冷心,她感覺黃沙粗礪的刮在臉頰上,戳進她的心裡。

回到長儒的院子,穿著寶藍色金絲雲錦緞袍子的孟益,格格不入的站在院子中央,瞧見沈雀歡先是一愣,隨後大咧咧的把她從頭到腳的打量一番,最後“嘖嘖嘖”的問她:“祁霖玉到底是看上了你男人的一面,還是女人的一面呐?”

沈雀歡嘴角斜出一抹警告的笑,孟益的臉色果然垮了下來。心裡暗忖,娘的,我對祁霖玉打杵也就算了,對他的女人竟然也開始心虛了……

沈雀歡此時心中雖然隱著一團火,但輕重緩急還是拎得清的,長儒說的沒錯,當務之急是要安撫民心,重振軍心。在這兩樣沒有做好之前,她不會擅離職守,但這兩樣都沒有後顧之憂的時候,再沒人能攔得住她。

沈雀歡穩了穩心神,坐去了院子裡的青石凳上,招呼孟益過來坐,孟益盯著冒著寒氣的冷石凳,猶豫了半晌,自己進屋裡取了個棉褥子坐到了屁股底下。

沈雀歡目瞪口呆的望著這一場景,很是艱難的壓下諷刺的話,直接展開正題道:“我需要請孟公子去衜州一趟,在當地請幾位說書先生來。”

“說書先生?”孟益眼皮子微跳,“你想聽書啊?”

沈雀歡目光清亮,表情溫和,耐心的解釋道:“以前在渠延,每每遇到戰事,總會讓軍中善於說書之人到渠延城裡擺攤說書,無非是一些老百姓愛聽的俠肝義膽的大義故事,以此達到鞏固民心的目的。”沈雀歡接過靈松端上來的茶壺,親自給孟益斟了一杯茶,接著道:“三通城的城民被錯誤的領袖迷惑太久了,使用強硬手段容易矯枉過正,不如找幾位擅長說大義故事的說書先生,先在老百姓心裡形成一個模糊的印象,這和戰前安民是一個道理。”

孟益雖沒上過戰場,但聽沈雀歡這麽說也覺得很有道理。當即正色起來:“好,我這就命人去衜州安排。”說完他竟立刻起身往外走。

沈雀歡沒想到他溫溫儒雅的表象之下竟然是個急躁的性子,忙叫住他,“唉,我話還沒說完……。”

孟益在院子裡兜了個圈兒又繞回到桌前,也不覺得尷尬,笑著問:“還有什麽?”

“我需要一種叫黃膽草的草藥,是給馬治口瘡的,平常的中藥鋪未見的有,你派人去衜州的獸醫鋪子幫我尋一尋。”

孟益納悶:“誰的馬得口瘡了?咱們朋來號千裡馬多得是……”那口氣和甫佔說這句話時如出一轍。

沈雀歡想扶額,祁霖玉身邊這些人好像全都沒有“財不外露”的覺悟。

沈雀歡多了不說,

隻道:“你買回來就是,我著急用。”孟益亦不是深究的性格,知道她再沒別的事,便去吩咐手下了。離開的時候忍不住在心裡嘀咕:好生奇怪,我怎麽越活越像個小廝了?

曹東亭和甫佔自大營歸來,來到長儒院子裡時,瞧見沈雀歡正圍著爐子上的一鍋燉魚吃饅頭。走近一看鍋中浮頂滿滿的都是辣椒油。長儒坐在她對面,一手捧書一手端茶,悠閑自得雲淡風輕。

“吃了嗎?”沈雀歡屈起一邊的膝蓋踩在凳子上,說話的時候饅頭塞了一嘴,甕聲甕氣的。

曹東亭覺得祁霖玉錯過這樣的場景真是人生一大憾事。他搖了搖頭,坐去了長儒旁邊。

甫佔卻被勾起了食欲,他也不客氣,自己舀了一碗魚湯,笑著說起沈雀歡交代孟益的那件事:“衜州那些說書先生孟公子都不滿意,他決定自己親自上陣,明天就到正街那棵歪脖子樹底下支攤兒去。 ”說著,甫佔想起了什麽,從懷裡摸出一小包藥草,“給,你要的什麽膽草。”

並沒問是用來幹什麽。

沈雀歡頭也沒抬,一碗辣魚湯三兩下入了肚子,才說了句“謝了啊。”

曹東亭看她一隻腳踩在凳子上,嘴唇邊上都是油烘烘的辣漬,那做派,沒在兵痞子中間混上個七年八年,絕對做不出那味道。

這難道就是“現原形”嗎?

他有點想笑,但心裡到底還存著擔憂,笑到嘴邊又隱了回去,就此話題問道:“僅憑一個說書人就能安撫住百姓嗎?這未免有點太兒戲了吧?”

“當然不止。”沈雀歡洗了把臉,從屋裡走出來,問他:“咱們這次帶了多少自己人?”

曹東亭:“二百。”

沈雀歡皺眉,再次確認道:“我的意思是,堇王和王爺的人加到一起。”連她自己都沒有發現,她稱呼靖安王也和長儒一樣,隻叫“王爺”,這是不是就叫做親疏立見?

曹東亭不傻,自然明白她指的什麽,遂重新答道:“三百!堇王二百親兵,靖安王一百親兵。”

沈雀歡心裡漫過一層水似的,垂目暗忖,曹東亭第一次回答“二百”,是站在堇王的立場,原來他不僅是靖安王的義兄,還是堇王的親信。

抬頭,沈雀歡半分遲疑都沒有,對曹東亭說道:“挑二十個嗓門大的,明日聽我指揮,再留五十人,明日辰時開始每隔半個時辰到城中巡邏,遇到欺壓老百姓的兵衛全都抓起來,就地打板子,記住,隻許抓當兵的,不許抓老百姓,老百姓就算殺人放火也讓他們推到衙門去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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