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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駒過隙舊未央》第5章 明砂少年遊(下)1騎宮牆鎖霜葉 深山空谷綻白…
  一騎宮牆鎖霜葉,深山空谷綻白蘭  三生花開複不見,從此陌路各天涯

  葶藶和商陸暫別蘇、龐後,來到側門方向,卻見甘遂扶著玄玉站在門邊的一口西施井旁,旁邊的一杆梅樹上已然抽出新芽,有一隻黃鸝正雀躍其間。文合正拎著一個素織包袱,裡面明顯是插著一個畫軸,而背上背著那把斷弦琴。

  見二人走來,匆匆人影晃動,驚了那黃鸝。

  於是,隻一眨眼功夫,那驚翅就一躍飛走了,空留下一陣清脆鳥啼和一片隨風飄動的遺羽。

  錦羽緩緩飄落,正好與玄玉的眼神相觸,玄玉有氣無力的伸出一隻手,貌似是想去接住那片流落的羽毛,可是風向卻非朝向他的手心。因著自己的棍傷,他有氣無力的並沒有辦法跟著羽毛的下墜而蹲下,隻能眼睜睜的看著那片羽毛終於是掉進了西施井中,被浸泡的失去光彩,眼神中流露出一抹戚戚。

  “若葉,若耶!

  若身似葉,生幽夜。

  若耶,若葉!

  若身似葉,狂風曳。

  若葉,若耶!

  若身似葉,滿地也!”

  玄玉盯著井中落羽,一手搭在甘遂的肩膀上,有氣無力的哼著一首歌謠。

  “黃鸝是能歌善舞的鳥兒,玄玉兄是在想,它可否會被哪家喜歡它鳴叫之聲的人關在金碧輝煌的籠中,從此失了本該有的天空隻能悲鳴嗎?”葶藶問到。

  這時,門邊三人才發現他二人已然靠近。

  突然一抹豔陽從牆邊襲來,甘遂回頭看見他二人,淺淺一笑,劍眉微張。那棕色人影在豔陽下反而格外耀眼。

  “我不會繞彎子,你說的很對。”玄玉看著葶藶說到。

  “子非魚,焉知魚之樂?雖非樂,但這世界本就是個大的牢籠,隻是頭頂的天是兩座山那麽大還是一座城那麽大罷了。”葶藶不知為何,並沒有勸解,卻是往相反的方向說著。

  商陸是最為體貼人的心性,他徑直走到井邊,挽袖撈起那片濕羽,然後抽出袖中的一方絹帕將羽毛包在其間,疊起方巾小心的蹲在井邊用手捂乾,全然不知水已經浸濕了袖口。

  “喏,給你。”說著,他起身,將絹帕攤手中,羽毛已經恢復了六成黃色的光彩。他像個孩子一般的對著玄玉笑著。

  一瞬間,仿佛春風停止,整個世界隻有這二人駐留在這一井氤氳春水畔。

  玄玉眉頭微蹙,卻是一臉的驚訝神情:“落羽而已,反而弄濕了你的衣服,怎麽值得呢?”

  “隻是見你仿佛是喜歡,我也覺得顏色好看,就撿來給你了。若你真是喜歡――我見你白衣服居多,可以把他穿到你腰間的瓔珞上,配上你的衣服也是好看的。”商陸說到。

  葶藶只見玄玉眉眼聳動,眼中已然碧波萬頃。嘴唇反而微微上翹。

  旋即說道:“所以身在這偌大牢籠,隻要有一個惜羽之人,那不管是在何處啼叫,對這黃鸝來說,都是好的,不是嗎?”

  玄玉微微的點點頭。

  隻聽葶藶語調一轉,一手拍向甘遂肩頭:“喲,大呆牛,好了嘛,都有力氣背人了。”

  “我的乖乖,你一來就打你相公傷口,看我差點把玄玉投到井裡,到時候你哥又得去‘惜人’了不是?吃醋了就說嘛。”甘遂會意的搭上一句玩笑話。

  “你找死是不是?你看我不把你丟井裡。”

  “然後你來撈?不要這麽麻煩,想跟爺一起洗澡就說。倒是連玄玉一起掉進井裡,

你哥肯定先撈他,我倒是淹死了。”  二人一番默契,也總算打破了些許沉悶氣氛,可是不知為何玄玉面頰通紅。

  “誒,我說玉三兒,這是有好些年沒見你害羞過了,你該不是一根羽毛就讓你亂了方寸了吧?”甘遂的口沒遮攔已然是一種習慣。

  玄玉並沒有說話,隻是狠狠得拍了甘遂的背一掌,甘遂立刻面如死鐵:“你嫌我話多也不要這麽…整我吧。你們啊,一個個趁我病要我命啊!”

  “放心吧你死不了。這嘴太臭,陰間怕熏著,不讓你死。”文合也是終於說了話,而這一說,甘遂這種嘴碎的人也啞口無言。

  葶藶麈尾掩嘴,噗嗤一聲沒有忍住。低頭笑起來,隻是這麽一笑,卻發現,哥哥的腰間玉佩下方不知道什麽時候多了一枚瓔珞卻和玄玉的有六七成相似。

  五人打開側門,門後是一條青石小巷,巷中僻靜無人,且青苔斑駁,想也是久未有人經過,確是個避人耳目的好地方,整條小巷中僅僅聽見牆角的水渠中淙淙流水之聲。甘遂扶著玄玉嘴也沒閑著的和葶藶拌著,隻要葶藶語塞了文合便會幫著葶藶補上一句,那麽便是一陣笑聲。

  未幾就來到了漣韻新築的側門,只見側門上方也有一排精巧的蓮花門簪,門簪下是兩扇對開青木門嵌著而一對新穎的荷葉門環。

  葶藶繞過門口的一對條石蓮花門鼓,走上三級台階,將麈尾收到袖囊中,叩動了門環。

  五人在門口等了少許時間,就見青木門緩緩打開了。開門的是管中的一名侍女,侍女見到叩門的葶藶,面露輕柔笑意隻是眉間微蹙,說道:“是桑白少爺啊,您怎麽來了?莫不是又被王大人罵出來了吧?”

  桑白是葶藶的字,這古代的人取字多用和本名相近或完全相反的詞匯或者是對此人的祝福讚美的詞匯。而一般隻有親近或者非常熟悉的人才會稱字而不稱名。

  “白篪姐姐,我看起來像是沒事兒就惹禍的人麽?”

  “不像…根本就是。是不是又要到館中躲幾天?”那名侍女問道。

  葶藶表情十分無奈:“姐姐,好歹我們也是一起長大的份兒,你不好當著這麽多朋友的面損我得吧?隻是這幾位朋友也是好音律之人,久仰師傅大名。我們就進來坐坐,聽聽館中的弦歌雅樂,少兩個時辰就走。”

  “可是主人不在啊,今天一大早就被王獲王大人,派人來請去府上訓練歌姬了。”白篪邊說,邊用眼角的余光掃了掃葶藶身後的人,連忙把葶藶拉進門內,避開眾人小聲對葶藶說到:“桑白少爺,你這些朋友受傷的受傷,趕路的趕路,該不會是惹上什麽麻煩了吧,怎麽你們還要從側門進來?”

  “姐姐你是想說,上午師傅是被王獲派人來硬架著去的。希望不要再出什麽岔子吧?”葶藶馬上就洞察到白篪的用意。

  “是的,你也知道王家和董家勢同水火,昨個兒董小姐擦夜才到這裡來學習音律,今兒天剛擦亮王獲大人就派人來把主人硬著請走了。”白篪和葶藶從小就熟悉,所以也沒有必要掩飾。

  “所以隔牆有耳,怕是館中早就被人監視起來了。不過這個你不用擔心,我這幾個朋友平日就是這街上的熟臉孔,所以到時候有人問起,我大可以說是過來向師傅請教音律的,他們平日也用得著。而且這不還背著琴麽。不過我倒是想知道董小姐到師傅這來連夜學習音律,是為何啊?”葶藶總覺得這裡面有些詭異。

  “我也不太清楚,恐怕連主人也不清楚,只知道是以七月初為限,再此之前讓董小姐學會幾種樂器和歌藝。不過這董小姐也夠可憐的還要學習舞蹈禮儀書畫,小小的一個人,成日懨懨的。”

  “七月……”葶藶仔細一算時間恍然大悟,“原來如此,看來師傅有的忙了,白天要天天被王家的各位大人請去,晚上又要教董小姐一直得到董小姐離開了。姐姐,我們就呆少兩個時辰,你快去請我朋友進來吧,不知道惜聲小榭是否方便,那裡高可以看到街景。”

  “好的。”說完白篪緩緩走到門口,對商陸盈盈拜了個禮,做出了一個邀請的手勢,說到:“章柳少爺,許久不見了,請您和幾位朋友跟奴家進去吧。”白篪和商陸也是非常熟悉的,隻是二人不常見面,但是未免顯得太有親疏還是一般對其稱字。

  說著幾人便進了門,白篪小心的在門外張望了幾下,掩上了門。

  進去之後她與葶藶走在前面引路,二人也在徐徐的交談著,甘遂因為扶著玄玉所以跟在二人後面,而商陸、文合則走在最後。

  館中庭院曲折,造景也頗為雅致,從側面進門就是一個白石露台,露台跨水而建。而露台上有一小榭,六面均用的後面是一籠拉起的竹簾隔帳和兩條明紗垂簾做隔斷,中間橫放著一張石桌,露台六角有六隻燈柱。

  垂簾之後一條回廊橫跨在一池清水之上,池底以小顆的鵝卵石鋪就,池水清淺,其間有幾群青鯽盤旋其間,因是活水,所以可略聽見水流聲,而尋這活水源頭,卻是一座清幽的假山,泉水便是從假山頂上淙淙而出,注滿這口淺池後,又從露台下的暗河緩緩的流到館中各處。而在假山之前,有一銅製蓮台,睡臥於水上。而蓮台的旁邊水中,有三根呈三角形分布置於水中的蓮苞燈柱。這條回廊是館中的主道之一,橫跨過水池後繞池一周便從一個拱門通向花園和各處道路均相連了。

  六人在回廊上緩緩而行,回廊的一側十步一石桌,都正對著蓮台,而是桌上都如破石而出般的長出一支荷葉狀的燭台。而在回廊上方的瓦當處也是正對著桌子布置著銅風鈴,陣陣清風吹來,放出清脆幽寂的叮鈴聲。

  葶藶這時轉過頭來對眾人說:“這個便是聲動長安的‘蓮台泣露’了,夏天入夜後家師會安排在蓮台上表演,而回廊上會坐滿賓客,石桌上會有一些水果清酒或魚乾小菜。蓮台後面會搬來盆栽高杆粉荷置於水中,而荷叢後會劃來一葉竹筏,上面會有石罄、清笛、短篪、箜篌、陶塤等樂器由館中的女徒為台上的主演伴奏。”

  “有一次,葶藶和他的師兄辛丹還硬是被拉著上去頂替太白師傅演出了一會。這小伯牙之名便是這麽來的。不過我看啊辛丹精通的是築,要是他學琴,可能弟弟也隻能在他之下了。隻是不知道為什麽我師傅那麽雅的人,每次我和弟弟邀請他一起來,他總是不來。他說他天生對音律不感興趣。”商陸說到。

  “不過我看大師傅腰間總是別著一管尺八,大約不是真不好音律,是不喜歡人多吧。”葶藶也說。

  “尺八這種樂器,聲音過於幽咽晦澀。若是心中訴不盡,便是最好的表達之物,不是說絲不如竹麽。不過主人從不在管中使用尺八,她認為清音雅樂不需太觸人情腸。所謂知雅意,也就是點到為止,無需將演奏者和聽者的傷口硬生生的剜開。”白篪說到。

  “這便是了,五音本無傷人之意,隻是聞者有心,偶爾會被五音撩開未曾愈合的心頭舊痂罷了。”玄玉也是通音律之人,聊到這個話題,他卻也覺得同意於是便接了一句,隻是目光不經意間,仿佛已經看到很久之前。

  葶藶此時方才明白,這個自己開始覺得市儈不堪之人,卻也將心底感情寄於音律之上,卻又將記憶埋葬於知音斷弦之時,看來人人皆是去真存偽的,展示給別人看的,也是自己最不在意,最不怕被傷害、誤解的一面。

  “音律什麽的,我不懂,隻是我知道,‘桑白’唱歌是好聽啊,待會再給相公我唱一個?”甘遂其實是個對氣氛極為敏感之人,見玄玉遠望、葶藶沉思之後,便又開始插科打諢。

  只見白篪面色頗為尷尬:“桑白少爺,您放心,奴家不是多話之人……”

  葶藶隻能翻了個白眼,說:“‘相公’你還常侍呢,信不信我真的一刀讓你變相公?”

  “桑白少爺,這不太好吧,怎麽說都是自己人,這種事,留著兩個人的時候再吵吧,館中全是女眷,聽者頗多尷尬啊。”

  白篪這一刀補的直入心間。

  葶藶一時一句話也說不出,不過倒是白篪拉開了話題:“各位,前面便是惜聲小榭了,就跟剛才說的一樣,館中大多數是女眷,也請大家不要到處走動,尤其是花園以西的西館,董小姐住在哪裡,多有不便,請大家不要誤會我們是故意怠慢各位,如果有什麽事兒吩咐,我就在外面。”

  說罷便到了榭外,說是榭不如說是個二層的竹樓,背池而建,門正對面是一從竹林,兩邊是已經有些花苞的重瓣棣棠和和錯落其間的剛見新葉的珍珠梅。而從樓頂緩緩鋪下來一叢茂盛的凌霄花藤,恰巧將小樓的二層的前後的窗戶及一樓的屋簷掩映其間。

  白篪將眾人引到二樓,奉好特製的虎鷹茶後,便退出了。

  葶藶開始為眾人添置茶水:“這虎鷹茶可是有點說道。各位請品嘗。”

  “哈哈說起這舌頭鼻子靈敏,那可是文合的長處,就連蘇老板製香有時也會讓文合在旁分辨香料的分量呢。”甘遂舉起茶杯說到。

  “誒,這可有趣的很,來來文合你來說說,這茶裡都有什麽。”葶藶一下就對這個不太說話的白面小廝感興趣起來。

  “呵呵,我這口鼻啊,一陣一陣的,不知道能不能嘗的出。”

  只見文合將各人碗中的茶湯又盡數倒進茶缸中,一手執杓一手挽著袖口,拿起木杓在茶缸中反向沿著缸壁攪動:“這叫‘四面楚歌’可以使茶水的上下層味道充分混合,不會出現表面寡淡,底部過於苦冽的口感。”

  然後只見他又拿起木杓左右擺動但是並不碰到缸壁與缸底,木杓也並不露出茶水表層:“這叫‘大禹分流’可以讓茶水的左右味道充分混合。”

  “這是‘高山流水’。”只見文合拿杓從底部盛起茶湯,在茶盞的高處傾倒進盞中,每個茶盞只剩半盞。

  “然後是‘韓信點兵’,”他從茶缸的淺層舀出茶水,抖動手腕,一點一點的注進每個茶盞中,注完後每個茶盞均是七分滿。

  原來文合不經意間就露出了一手茶道功夫,漢時沒有茶壺茶濾,所以一旦到烹茶的時候茶缸裡的茶水會出現分層而味道不均,下層烹煮的味道濃烈,而上層有時就寡淡,並且喝茶七分燙,隻是烹煮的茶水怎麽都會燙口,放涼了又失了芳香,所以茶道也是門極其重要的功夫。

  “這樣一來,每個盞裡的茶都不會味道差的太多,而且‘高山流水’一衝之後,正好在七八分燙左右,飲用是最好的了。”文合說著放下茶杓,端起茶盞在手中轉了三轉。

  仔細看盞中茶湯,青綠中帶著一抹淺淺的棕色,文合嗅了嗅:“氣味澀而轉酸,清長而澀短,淺淺有一股甜香。這應該有竹心、青梅、青葦根。”

  “大哥真是慧眼識珠,館中盡數都是高手啊,”葶藶這才驚覺這話語不多的文合,竟然也藏著一身本事,“不過可不止這三樣,小文,你說說看還有什麽,真是有趣極了。”

  文合舉盞淺酌一口,然後閉口抽動面頰讓茶湯反覆的流過舌尖。眼珠微微上翻,像在回憶什麽:“恩,入口酸澀,且有水土氣息,應該是玉竹、石斛。回味有果甜,且此果入喉清潤,是梨。”

  文合邊說,葶藶邊點頭,滿目都是驚訝神情,眼神中流露出別樣的光彩。

  “對了,剛開始有一味沒有說對,不是青葦根,是黃葦根。”

  “真是神了,小文,你怎麽會有這樣的本事的啊?全對,全對。”葶藶驚訝極了,對著所有人不停得稱讚。

  “哈哈,我們都不驚訝了,有一次,甘遂在廚房偷吃了七八樣東西,我和小文在屋裡閑談,甘遂剛走到門口,小文就說:‘甘遂,今天晚上的鴨子、青蝦、毛蟹、鵝翅、蚌、雞爪可都被你吃光了呀?你那破酒別喝了,一股子當歸青欖味兒。’就見甘遂嘴裡正好還含著一隻大雞爪子呢。”玄玉說到。

  “我本來想著用藥酒味兒壓壓,沒想到還是被這狗鼻子給聞出來了,盡然一樣不差。”甘遂一臉無辜狀。

  “所以甘遂以後再也不敢當面偷吃了。”玄玉笑道。

  不過葶藶許是還在驚歎文合這種天賦,接著說到:“真是太神了,能分出味道差別那是舌頭的功夫不假,但是要能具體說的出是什麽東西的味道,還需要驚人的分辨和記憶力啊。青蝦毛蟹蚌,都是水產,烹煮後鮮腥味隻有細微差別,雞鴨鵝,都屬禽鳥,而當歸青欖最能壓食物氣息,也能一聞便知。而且連青和黃的幾乎沒有差別都能說對,這真真兒是神了。”

  “哎,不過左右我平時也沒什麽愛好,天生就對各種氣味特別有感覺罷了。”文合任然是一如既往的謙遜。“不過這茶清新別致,而且多用雅致花草,怎麽會取了個‘虎鷹’的名字呢?”

  “說起來當日葶藶翻了些醫書,因著師傅平日用嗓很多,所以呢就想著什麽方兒能給她護護嗓子,虎鷹,護音也。也因著虎嘯鷹嘶洪亮,也就取了這個名兒。師傅用過後感覺還是不錯的。”商陸解釋起這虎鷹茶名字的說道。

  “恩,太白師傅雖為女子,但是卻也是開合之人,聽《無憂散》的詞便知曉,也凡是喜歡有個說道,就和這‘惜聲小榭’一樣,惜聲,既提醒著館中各人愛惜自己的聲音和樂音,勤學苦練,同時也說著小榭,可以聽到外面活水流動如小溪一般的聲音。”葶藶接到。

  “不過,想來還有另外一層意思。”玄玉緩緩站起來走到臨水的那面軒窗,遠遠的看去是院內一池平靜的清水和一牆之隔永平街上熙來攘往的人群,神態若有所思。

  “玄玉兄,你是如何知曉還有一層意思?”葶藶問道。

  “我也隻是憑感覺而說。《陽春》《白雪》雖曲高和寡,但是正如我們剛才所聊,聞弦歌而知雅意,正是曲調過於高寡,所以能盡解個中真意,並被感動的人應該會有相似的經歷。我隻是從都是好音人的角度上出發,‘犧牲’貌似才是蓋在下面最深的意思。太白師傅這樣的性子能在街上販賣自己所好之音律,必然也存在某種犧牲,或者犧牲掉了某些重要的東西吧。也或許是我糊塗多心了。”

  “也或許是因為今日,可能就存在某種犧牲吧。”商陸說著,眼神不自覺的也望向窗外。

  “確實糊塗。人往往臨花濺淚,也常常別鳥驚心。但是都往往忘記了花鳥的歸處。花就是花,鳥就是鳥。他並不是單獨屬於某一個人特有的記憶。‘觸景生情’是世界上最無用的思量,靠著記性去改變、揣摩和拉近一些人和事是最乏力的。”葶藶當下就想將玄玉的悲思從過往種種以及今日種種中拉出來,可是不知道為何自己卻也突然陷入這一場情緒迷局中。

  “小娘子,你別介意,我聽說你那才女師傅立了一個誓言,終身不嫁。你知不知道這是為什麽?”甘遂問道。

  葶藶白了他一眼:“就你事兒多,一個大男人這麽喜歡揭人私隱幹嘛。”

  “我倒是聽說過一些流言,”文合慢慢的呷了一口茶道,“不過真假難辨啊。”

  “你們這樣可真是要讓別人見笑了,好像覺著我們做小廝的都喜歡捕風捉影道聽途說一樣,不過我也實在好奇,這樣一位剔透的女子,怎麽會立這麽重的誓。”玄玉說到。

  “玉三兒,平日最喜歡窺探長舌的,館中無人能出你右啊。今兒這正經的,想套我家娘子的話吧。”甘遂邊諷刺,邊用右手的小指頭鑽了一下耳朵眼。

  “你這做派,就差當眾盥鼻了。一句話得罪兩個人,你這腦子也最好被豬吃了。”文合邊說邊用手打了甘遂那隻手正在鑽耳朵的手。

  “甘遂這個人雖然嘴巴討厭點,人粗俗一點,腦子笨一點,長的難看點,也就沒什麽缺點了。大家想知道,其實也沒什麽不能說的,隻是我們一般都不提。我也是幾次和師傅學琴的時候因為對曲譜沒有感觸,師傅說是經歷不到,很難體會,所以給我講了一些她的身世,隻言片語拚湊起來大概能有一個完整的故事,不過我想聽聽外面是怎麽傳的,文合兄聽到的是什麽樣子。”

  “外面的流言總結大抵就是一個女子如何被始亂終棄,然後心灰意冷的故事吧。”

  “所以事情的真相,往往比人們看到的複雜,旁觀者清,清的隻是事不關己,當局者迷,迷的卻是錯綜陸離。哪有那麽多溫香軟枕,所謂事實真相,我說是陰差陽錯才是。”葶藶頓了頓,捧著茶碗,稍微理了一下事情的脈絡,說到,“師傅是秣陵人,家中聽說是一個什麽秣陵小吏之家,從小就被許配給了她父親的一位在錢唐縣做教頭的兄弟的兒子,隻是這家兒子是自小在外學藝並不經常回家,到了兩家商討婚事的時候其實那家的兒子也沒回,隻是兩家的大人定好了一切,就到要行禮的前夕,男方家突然接到那兒子同門帶來的一封其子師傅的信函,說他家的兒子已經不幸死於山上。”

  “所以你師傅為了一個從未見過也沒行禮的夫婿守節到現在?”文合問到。

  “當然不可能,如果事情若此,那根本就是我師傅自己自願的選擇,而不是陰差陽錯。”

  “您能不能不要大喘氣,這胃口吊的可夠足的。”甘遂終於坐正了身子,表示對這種話說一半行為的‘不滿’。

  “你這個好聽閑事的急性子用到攬客上早就富甲一方了吧。”文合頭也沒抬搭了一句。

  “我啊,不缺錢的時候一點也不想做事兒,得清閑且清閑,就算要做,也得看小爺心情。”甘遂撅著嘴一貫的沒正行。

  “你賺錢還看眼緣的啊?怪不得孔方君跟你不熟…”葶藶剛開口,話到一半,只見甘遂突然整個人爬在桌子上,隻仰著臉,盯著他說了一句:“有眼緣的不要錢,命搭上也成。”那眼神邪氣而率直,葶藶下意識的背過了臉。

  “你不會還把你四歲的時候那個道士的讖言當真吧?”文合問到。

  “怎麽著都是一個人的命,如果是,不妨我自己認了它。”甘遂笑著。

  “你們兩個在打什麽啞謎?”玄玉有點摸不著頭腦。

  文合似乎很驚訝:“我還以為你們都知道呢,甘遂四歲的時候跟他爸爸去算命被一個道士下了個四句判,說什麽‘甘澤難於圃中發,隻蓋山谷膚赤華,粉身碎骨渾不怕,誓為知己成齏粉。’”

  “想不到你這大老粗還這麽迷信啊。”葶藶有些意外,一直以為這人應該是個沒心沒肺大大咧咧的人。

  “本來我和我爹娘開始是不信的,但是我那姓甘的親爹是個農夫太短命,6歲那年我和他都染上了瘟症,然後我那親爹病死了,我娘想我怕是活不成了,別人說可能改嫁衝喜有用,對方是個樵夫,姓蓋,結果我才改姓一個月,病就好的斷了根。所以啊,我就一直在想,我這輩子可能是為了我覺得值得的人去死吧。”

  “算了吧,不管你為誰死了,就你這體量一定少不了要砍棵整木做棺,太貴,太貴。”葶藶搭了一句。

  “得了,別光顧著說我呀,太白老師後來怎麽了?”

  “後來啊…”

  葶藶剛要開口,只看對面來了一個官家車馬隊,沒有鳴金開道,沒有浩浩湯湯的仆從,雖極盡低調之所能,但是依然難掩一頂車招搖過市帶來的側目。

  “怎麽會有車來這?”玄玉心裡覺得有點奇怪,

  “應該就是這個車了,”隻聽葶藶說完,站了起來,大家也一同站了起來,走向窗邊,“來接穆蓮的。”

  “車不是女用的車製嗎?”文合也有點不解。

  “若用一般的棧車,顯然這車上坐著誰一目了然,難掩眾口。若用施N車,顯然不管是單朱還是雙朱都不合規製,更別說用軒車那麽招搖而越製了,而且這些車進未央宮的側門需要一個說法,還不如就用輜車或者車。而這兩種女用車相比起來車沒有那麽招搖。”甘遂像是打了個哈哈一樣的說到。

  “誒,你這老粗,看事情的眼光很毒嘛!”葶藶說完,拍了一下甘遂的背,正正好打在刀傷上。

  甘遂嘴巴一咧,趕忙摸著背:“我是粗枝大葉,又不是腦子笨。”

  玄玉突然也擰了一把甘遂的背:“這麽說,我是腦子不好使咯。”

  “哎喲哎喲,你看總有一天得死在你們幾個知己手上!”

  “別鬧,主人和龐先生出來了。”

  只見街對面,一個常侍模樣的人去跟蘇墨說了幾句什麽,蘇墨和龐秋然帶著館中眾人,齊整的跪下,而六安王從車上緩緩而下,此時穆蓮以一把折扇覆面,著一身石紅色墨絲鶴紋袍,由一個小廝撐著一把白色墨描珍珠海傘,走到街前,與六安王說了兩句話,六安王又折返上車。然後穆蓮扶起蘇墨和龐秋然,掀袍下拜,三叩之後,蘇墨扶起了他,兩人又望著說了幾句,穆蓮遞了一個鼓脹的錢袋給蘇墨,然後才跟那個打傘的小廝一起上了那架車。

  然後除了蘇墨低頭望著地面,不管是管中的人還是在小榭中的人都目送著那車頭也不回的消失在永平街的出口。龐秋然這才用麈尾輕巧了一下蘇墨的肩膀,然後扶著蘇墨的肩膀,帶著眾人返回館中。

  此刻小榭中的幾人心情都是自顧的複雜,玄玉從一個窗換到另一個窗,直到真真兒已經看不到那輛華貴車的影子了,卻依然是呆呆的望著那個方向。葶藶回到桌邊,低頭飲茶一言不發,文合頭偏向一旁,雙手環抱,十指輕輕摩挲著手臂,似乎有點失身。

  隻有甘遂似乎想努力打破這個局面,看看這個人,又看看那個人,問到:“我們是不是該回館裡叫上我大舅子,一起送玉三兒上山了,諸位?”

  “大舅子?你館裡哪來什麽大舅子?”文合問到。

  “章柳先生唄。”甘遂拿出酒壺說到。

  葶藶隻覺滿臉僵硬:“我看你6歲的時候病死了才好呢,落得大家耳根子清淨。隻是我更好奇,大哥讓什麽人跟著穆蓮一起呢?”

  “塵佾。此人平日寡言少語,但是落葉知秋,善思能斷,是龐先生的書童。”玄玉說到。

  “大哥這真是極好的安排。穆蓮雖然看事通透,但是畢竟心善寡謀,有這樣一個人陪著,那麽是再好不過了。”

  “不過此人有些狂傲。跟館中諸人都不怎麽來往。所以雖然一起生活了好幾年,但是說到底不過也是認識,大家不相熟的。”文合說道。

  甘遂鼻子輕蔑的哼了一聲:“我不怎麽喜歡這個人,眉眼中始終有股邪氣。”

  葶藶也不帶好聲氣的說了一句:“恩,就和我不怎麽喜歡你一樣,眉眼中始終有股子呆氣。”

  “蓖荔粘上衣服了還管衣服喜歡不喜歡啊?”甘遂說罷,摟了摟葶藶的肩膀,驚的葶藶瞬間打了個激靈,連忙跳到一邊,拉著玄玉就要往外走。

  “你們先回,容我去更個衣,再跟你們匯合。”文合說完,拜了個禮就下了小榭。其余各人便拿好東西,也下了榭。

  穿過石廊,走到後門,葶藶跟後門的丫頭交代了兩句轉告白篪和師傅之類的話後就出了後門,穿過小巷,一直到回到管門口,文合才匆匆趕來。跟大家匯合。

  “哎喲”正當大家進門之時,文合的腳卻不小心磕到了門檻。

  “誒誒誒,想什麽呢,走神了都。”甘遂問了一句。

  “沒,沒什麽,剛才走的太急了,一下子沒注意。”

  “該不是看上太白師傅家哪位丫頭了吧?說出來,我讓葶葶去告訴師傅。”

  “什麽葶葶,還滾滾呢,誰沒事兒亂給別人起諢名的?而且誰是你師傅,沒個正形兒。你以為都是你,隨便走哪兒都能看上一籮筐子人。”葶藶這次是真有些惱了,這人才認識沒多久,嘴巴上的便宜佔個不停,有時還動手動腳。

  但是,甘遂這麽一說,文合的臉卻是紅的。

  “不是吧,文兄,還真是這樣啊,哪位啊?”葶藶有些吃驚。

  “別聽那個長舌甘瞎說了,真沒有,我是有點腦子熱,剛才一路小跑過來的。”

  “你們這些人啊,一天扭扭捏捏,這麽擰來歪去的幹嘛,‘男女居室人之大倫’,又不是什麽滅九族的事兒。”甘遂說。

  “呀呵,還掉起書袋來了,哪個茶館聽說書的說的吧?”玄玉問。

  “可沒說書的講這個,估計要講也沒人聽,我偶爾還是看點書,習練一下,免得被客人嫌俗。”

  “說什麽呢,這麽熱鬧,一直不進來。”這時,從青色帷幔裡傳出一個聲音,隻聞見一陣香味兒從撩起的帷幔縫隙間彌漫而出,清香的草木氣息趕著人之前,來接迎眾人。

  “大哥,我們在說,我們這一去躲不要緊,興許還躲出段姻緣來。”葶藶說著,笑著看了看文合。

  “老板,他們這幾張嘴瞎說起來,一個比一個厲害,真是不想理他們了。”

  “我看我四弟啊看事情準,也不一定是瞎說啊,你若真是喜歡,老板幫你去跟那邊閣子裡的說說?”

  “你們饒了我吧。”說罷,文合真是頭也不回的上樓了。

  蘇墨淺笑依然,眼光掃視了眾人一遍說道:“文合的性子啊,最是和順,平時也不任性置氣跟誰紅臉的,就是有點要強,不喜歡自己有心事被人說中了。可見還真是發生了什麽事兒。”

  “那麽接下來大家一同送玉三上山踏青的事兒,沒小文的份兒咯?真是一味躲懶,我們還得去山上當腳夫,他這一鬧到好,嘿,免了。”甘遂滿臉吊兒郎當。

  “還說呢,誰挑的事兒啊?我看啊你一個人得多拿幾個行囊。還有那些什麽雞呀,鴨啊也最好你一個人趕了。這樣我們一同坐車,你一個人追輦。也當是幫小文順順氣。”葶藶當然不會放棄這個整蠱這個大老粗的機會。

  “得得得,迎娶從妻。你說怎麽辦就怎麽辦吧。還好我就買了一對兒雞,一對兒鴨。”

  商陸有點急眼了說:“這甘遂先生,我給你那麽些錢,就買了雞鴨各一對啊?這剩余的錢呢?”

  “我的大舅誒,說我粗吧,那不假,您怎麽比我還呆啊?您給的那些錢買了各色種子後若全換成雞鴨,是要組建軍隊麽?再說誰會趕家禽啊?都不會啊,我們趕著這些鳥,明年能到山上麽?所以剩余的錢我一半換成了雞鴨蛋各一堆,等玉三有空可以讓雌雞鴨孵小鳥,這也是個打發時間的事兒,另外一半兒買了些家用品。”

  這時葶藶真是打心裡對這個小廝有了新的看法,別看行事粗鄙,可內裡卻是心細如塵,懂得如何照顧人。但是那那句大舅可讓他有點不樂意了。

  正待抬手要打甘遂的後背,只見一個熟悉的女孩兒,沒了魂兒似得向他跑了過來。

  還沒等侍女站定,葶藶已然認出她來,正是太白的一名侍女――皂罄。平日白篪主管館中的接待,獻藝安排等外事,而皂罄則是主管府運作後勤等內事。

  “姐姐,是怎麽了,你跑成這樣?”葶藶急忙上前迎她。

  那侍女一邊喘著粗氣,一邊說:“桑白少爺…可否快隨我回館中…你們剛走六安王就帶著一隊軍士到館裡來了…說…說要搜館。”

  “什麽?”這一變化來的太快,滿臉疑惑的葶藶一時沒有反應過來。

  “來不及詳細說了,主人被王獲將軍請走,白篪姑娘叫我來叫你們,快跟我去吧。”

  就這一句話的時間葶藶腦子裡把事情理了一遍,腦海中大概已有些眉目,所以說到:“哥哥是一定要去的,不然真的動起手來,我們就沒有辦法了。但是玄玉必須即刻就走。”

  “可是如果三弟四弟都不去,那我們到了山上也找不到草廬啊。”蘇墨說到。

  “這…”蘇墨一句話點到了要害,所以葶藶腦子在飛快計算著整件事應該如何安排。但整件事中,這一點卻無法破解。

  這是只見龐秋然從青幔後卷簾而出, 走到眾人身邊:“三弟將入口方向,那座山頭位置清楚告訴我,我去試試,如若就算進不去那眾渺陣裡的草廬,也可以先到山中避避。”

  “二哥,不是我對你有所懷疑,我倆不去,你們是肯定進不去的。”葶藶說到,“不過也無妨,如果能進到山裡,也好。那麽麻煩二哥和甘遂你們帶上玄玉馬上起程。”

  “你放心,對於這個變故,你我心中都應該有了些眉目,但是,怎麽應對,三弟,四弟一定萬般小心。能用智,盡量不用力。”龐秋然手持羽扇行了個拜別禮,對著其余眾人打了個手勢。於是眾人紛紛回到閣裡去準備了。

  兄弟二人還未待眾人全部散去,已經跟隨皂罄加快了腳步從小路往漣韻新築趕去。

  這一路似乎特別長,因為葶藶的腳下雖在行走,但心思卻全在腦子裡:館中果然被人監視起來了,這一點是明確的,可是按照白篪的話來講,監視館中的不外乎是王家和董家兩派人,所以除非是哪家的探子給六安王送了信,但究竟是哪家?按照朝野黨派互利的原則來想,仿佛都不應該。

  想到這兒,葶藶突然停了下來自顧的說了一句:“原來是這樣。”

  皂罄和商陸被他這麽一停,完全搞得雲裡霧裡。紛紛疑惑的看著他。

  “待會去到館裡,哥哥隻用提劍威懾,我會盡量想辦法阻止他們搜館,但是如果不能,還請皂罄姐姐告訴白篪姐姐按照我得安排來做。一切自有分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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